《喜劫良缘:嫁给东厂都督》作者:烟淼    文案:   梁京城最近出了两件怪事。   第一件事情,一年多前被御医诊断已经死掉并在众目睽睽之下入殓下葬的安国公嫡女沈青黎竟然又活过来了。   第二件事情,这个沈青黎一活着回来,就拦住了东厂大都督陆淮起的去路,自荐枕席,要给他一个太监做妾。   陆淮起一直觉得他一个男人冒充太监当上东厂都督已经够奇怪了,可他新收的小妾似乎比他还要奇怪…… =============== 第001章 自荐枕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滋查明吏部侍郎王良收受贿赂,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诏书下达之日,贬去王良吏部侍郎官职,阖府抄斩。钦此!”   宣旨的锦衣卫刚把诏书宣读完,跪在地上的吏部侍郎王良已经慌张的叫了起来,“不!我要见皇上,我是被冤枉的!”   “嗤。”   一个不屑的轻嘲声落在场中一片人的耳畔中。   “王大人,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叫屈了。因为你贪赃枉法,克扣边关将士俸银,致使几万将士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几万将士被敌军击杀。你明大人要是还敢说你是冤枉的,那大奸臣秦侩都敢从棺材里跑出来说他是忠臣了。”   清越犀利的声音响起,王良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锦服,身披玄色鹤氅披风,身高八尺有余的男人。   男人立在门口,身后金色太阳光倾照而下,他全身像是镀上了一层耀眼的辉光,高高在上,让人只能仰视他。   王良看着他,身子一个哆嗦,眼神瞬间畏惧起来。   “陆、陆都督……”他张嘴,恭敬的称呼来人。   陆都督,陆淮起,东厂都督。   这人长着一张举世无双的俊容,偏却净身入了宫当了太监。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让他性子大变,成了个变态。此人性格暴厉阴煞,对付人的手段阴烈酷森。入宫后只用了几年的时间就将本来受宠的西厂都督刘直给打败,成了皇帝最器重的权臣。   王良一想到陆淮起今天竟自己出面来捉拿他,头皮就发麻。   “嗤。”陆淮起已经来到王良面前,轻启他凉薄的嘴唇,又笑了笑。他这一笑,嘴角的弧度写着鄙夷和高高在上。   “陆都督,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他一身的压迫气息让王良连连低头求饶。   陆淮起双手负后,依旧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高高在上的犹如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让人生出一种高不可攀之感。   “王大人,我们这些当官的,平日里为了置对手于死地,用点小手段不是不可以。不过边关将士保家卫国,乃国之栋梁也。本督平日里没少被你们这些官员骂作大奸臣,可也不敢动边关将士的俸银。你倒好,害死了几万人,还奢想活命……”   王良听他说到这里,已经紧紧的抱住他的大腿,拼了命的求饶。陆淮起的目光向场上的一个东厂太监看去。   那太监会意,将一把刀递给陆淮起。   “陆都督饶命啊……”王良看到那把刀,脸色瞬间灰败。却也是在这时,陆淮起手起刀落,下一刻里,他手里的那把刀直接砍断王良的腰脊骨。   腰脊骨被砍断,幸运者可能当场毙命。若是不幸的,那就得受酷烈的疼痛折磨,然后在几日后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王良在陆淮起的手里,成了那个不幸的人了。   惊悚的痛呼声一时间在整个侍郎府上空飘荡,痛呼声后,王良成了一堆烂泥在地上匍匐蜷缩着,场面血腥而吓人。   高高在上的陆淮起淡淡的瞥了一眼王良,风轻云淡的将他轻踢开。随即从怀中抽出一小方手帕,将靴子上的鲜血擦拭干净,这然后才身姿笔挺的走出侍郎府。   侍郎府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的百姓。   百姓们看到走出来的陆淮起时,原本熙攘热闹的场面顿时哑然一片。   陆淮起啊,梁京城街头巷尾谁不知道他的恶名啊。他掌管的东厂,爪牙遍布全国各地,听说得罪过他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以前梁京城吓唬哭闹不停的小孩子,会说“西厂都督刘直来了”,那些孩子听到刘直的名号保准就不哭闹了。而陆淮起,他是比刘直更恐怖的存在。   稍微夸张些来说,若是哪家产妇要临盆生孩子了,谁提个东厂都督陆淮起的名号,快要出生的孩子都能被吓得又憋回娘肚子里。   这个吏部侍郎王良前段日子刚得罪了他,这不,今天就倒霉了。   陆淮起无视街头百姓们对他的畏惧和忐忑的目光,修长笔直的长腿往马背上一跨,就已经坐在了高头大马之上。   扬起马鞭,他准备进宫向皇帝复命。却在这时,突然瞥见他正前方的方向处立着一个身穿天青色绣莲花及胸襦裙的女子。   女子面上罩着帷帽,帷幔上的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   陆淮起两条锋利如刀削剑裁的眉毛轻挑,这女子突然冒出,该不会又是西厂那个刘直派来刺杀他的刺客吧?这个刘直,上台面的事他做不起来,搞刺杀下毒这种下台面的事情他做的比谁都得心应手。   陆淮起扬唇含笑,正准备让手下去应付这女子时。那个穿着天青色襦裙的姑娘却已经笔直的朝他跪下了。   春日里,她跪着的身后,杨柳依依。   她抻着腰跪在那里,让陆淮起恍然间想起了濯清涟而不妖的清荷。   “民女沈青黎,拜见东厂陆都督。”清甜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坚韧。   沈青黎?   陆淮起眉梢微扬,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这谁家的父母这么不走心,怎么给自己女儿起了这么个名字,沈青黎,青黎,轻离……   这寓意也太差了吧。   在陆淮起的注视下,沈青黎又是大大方方的取下头上罩着的帷帽。   她把帷帽这么一取下来,街头看热闹的百姓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抽气声。   帷帽下,这个名叫沈青黎的女子有大半张脸都被火烧毁了。众人看去时就看到她面容狰狞恐怖似鬼魅。   陆淮起那双狭长的狐狸眼轻轻一眯,眼里有锐利的光芒乍然而现。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比他貌美的,他没有见过。比他丑的,他见过千千万万,但面前这个叫沈青黎的女子一定是他见过最丑的女子了。   面对满街人或鄙夷或讥嘲的目光,沈青黎抻着腰,仰头,目光平淡无澜的依旧看向高高在上的陆淮起,“民女沈青黎仰慕陆都督许久,今日特地来拜见陆都督。陆都督您果然生的丰神俊朗,民女心向往之,希望陆都督能收民女为妾,民女必定伺候好陆都督。”   这话说的惊世骇俗,不仅是街上的百姓们,就连陆淮起都面露轻鄙之色。   这个女子是疯了吗?   虽然他是太监,但并没有规定不能收女人。   可她生的也忒丑了些。   他陆淮起因为某些原因府里从不收女人,若是哪天他心血来潮了放出风声说要收女人了,整个朝堂上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员给他送女人。   他放着那些姿容好的女子不收,收这个叫沈青黎的女子回去当门神吗?   沈青黎一双清瞳平淡如湖水,让人窥伺不了她心中所想。   万籁无声之中,百姓中不知是谁忽的喊了一声,“我想起来,她叫沈青黎,安国公的二女儿不就是这个名字吗,当时也是被烧毁了脸!安国公二女儿死的时候,我在安国公府帮过忙,她现在这副模样就和以前死去的安国公的女儿沈青黎一样。”   大白天的,这话一出,就让人脊背骨一凉。   陆淮起再次眯起他那双深幽的狐狸眼,目光阴幽的看向沈青黎的身后。   她的身后拖着一条影子。   不是鬼。   难怪他刚才觉得“沈青黎”这个名字他在哪里听说过。   沈青黎这个名字不就是安国公他那被火烧死的二女儿的名字吗?安国公府沈氏一族,那是被整个西梁国人称为“皇后的摇篮地”,西梁国从开朝到现在已经经历过了十二个皇帝。而沈氏一族出了六个皇后。就连当朝皇后也是现如今安国公一母同胞的妹妹。   安国公府一年前对外宣布因为府中走水,府上的二小姐沈青黎不幸被火烧死。   他当时听手下禀告过,不过也没多注意。   陆淮起一个手下这时候走到马边,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边低语了一番。陆淮起再看向木青舒的眼眸里就已经是满满的疑惑了。   他的手下见过安国公府的二小姐沈青黎。面前这个自称沈青黎的女子和他属下记忆中的安国公府的二小姐沈青黎无二致。   换言之,一年前死掉的沈青黎竟然又活着回来了?   PS:男主是假太监,大宠文。 第002章 一个巴掌   死去的安国公二女儿又突然活过来了,这样惊悚而古怪的事情处理不好,陆淮起很可能会惹祸上身。故而他先回宫向皇帝禀报王良的事情,准备等回府后了再来处理沈青黎的事情。   不过半天的时间,沈青黎死而复生的消息就在整个梁京城传开了,消息惊动到了整个安国公府。安国公沈劲风带着他的嫡女沈青皎马上便赶到了陆府。   陆府。   沈青黎被安置在客房里。陆府的下人们都用一种惊惧的眼神看她。沈青黎眼神平淡无波,面对下人们对她的打量也是坦然无惧。   太阳快下山时,沈青黎坐在客房里的紫檀半圆桌前看着窗外的晚霞,就看到了院子外出现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唇角微微一勾,眼瞳里有微波轻漾。   知道他们会来,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二妹!”人未到,一个急切的女声却已先到。   沈青黎伸手轻抚了抚她那张被火烧毁的脸颊,再抬头看向门口时,门口边一抹昳丽的身影出现。   沈青黎看着来人,一年多不见,记忆中容貌本就殊丽倾城的沈青皎,如今更是出落的倾国倾城,当之无愧的梁京城第一美人。   而她……   以前在府里时,她就是沈青皎的陪衬品。沈青皎貌美如仙,惊艳绝伦,是当今皇后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同样是安国公府的小姐,如果她挡了沈青皎的路,那后果…   沈青黎轻覆在脸颊处的芊手在脸颊上游移,指腹下传来的粗粝感提醒着烈火灼烧皮肤时她所承受的痛楚感。   “二妹,真的是你!”沈青皎在看到沈青黎时,那双烟笼似的眸子里迅速的闪过一抹惊疑,但只转瞬间,那抹惊疑就被伪造得极好的欣喜所取代。   她疾步来到沈青黎面前,目光又是在她身上不停的打量注视着,“街头巷尾都在传说二妹你又活着回来了,大姐我本来还不相信这个传言呢。现在看到你真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沈青皎话落,又连忙侧头向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命令道,“告诉国公爷去,是二小姐,传言没有错,是我的二妹回来了。”   那个丫鬟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沈青黎一眼,匆匆退下。客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她们姐妹两,沈青皎抱住沈青黎,晶莹的眼泪像落线的珍珠一般簌簌坠落。   “二妹,到底怎么回事。当时府中奴仆将身困火海的你救出来。咱们爹爹请了宫中张御医来给你诊治。张御医说你已经没有气息了。我们伤心难过之下才把你入殓下葬的。可你现在怎么又……”又好端端的活着回来了呢?   姐妹重逢,沈青黎没有喜悦。她平淡的眼里堆砌的是能将人直接冻住的冷意。   她怎么又活着回来的?   这世上最没有资格问她这个问题的就是沈家人。   “大小姐,国公府里每晚都会有巡夜的嬷嬷,为什么阖府上下就只有我住的院子走水呢?”沈青黎冷冰冰的说着,拢在宽袖下的手指指甲早就嵌入手心的肉里。   沈家人问她一个死人怎么又活着回来了,她还想质问他们,偌大的国公府怎么就她院子走水了?走水后还连个灭火的奴仆都没有。   沈青黎冰冷的质问声让沈青皎那双烟笼似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幽之色。但又只是一瞬间,她的那抹深幽之色就被她的泪水给取代了。   “二妹,爹已经查明了。是你的贴身丫鬟明月。明月那夜有心事,喝了些酒,后面耍酒疯没有注意你屋里的火,这才让你院子走水的。爹已经把明月打死了。”   像是为了转移这个沉重的话题,沈青皎又眼泪朦胧的说着,“二妹,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沈青黎不得不承认,沈青皎本来就美得如仙女,她泪眼朦胧时,娇嫩柔媚,仿佛清晨之时绽放在天际的一朵芙蓉花,犹自在风中盈着露珠轻轻颤抖,美的让人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放在她面前。   反观她,毁容后,她在她面前简直丑陋不堪的像地府里爬出来的鬼煞。   “大小姐,可我怎么听说我院子走水的那一夜只有明月这么一个丫鬟跑进火海里要救我?安国公府养了那么多的奴仆,府里小姐走水被困火海,却没有人来扑火,看来安国公府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沈青黎不让她转移话题,依旧冷冷的把话题兜回她怎么死的这件事情上。   沈青皎将眼里的那点锋锐小心藏好。   一年多没有见,沈青黎像是脱胎换骨了般,再不似往日那般糊弄好骗了。   沈青皎朱红色的唇瓣轻启,刚要回答沈青黎的话,院门外就传来一阵喧杂声。沈青皎眉睫轻挑,眉眼间有一股柔媚的喜色萦绕。   沈青黎眉心微微一皱。   “眉儿,青黎那个不争气的真的没有死?”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飘进客房,下一瞬间安国公沈劲风就出现在了客房。   沈劲风今年还未到不惑之年,加之保养得极好,身为国公爷的他儒雅俊挺,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成熟男人才会拥有的韵味。   这么一个儒雅的男人出现在客房后,用他那双在官仕中锻炼出来火眼金睛仔细的打量了自己的二女儿。   眉儿是沈青皎的乳名。   沈劲风呼沈青皎眉儿,唤沈青黎青黎,姐妹两人在沈劲风心目中的地位显而易见。   沈青皎眼眸微动了动,对着门口的沈劲风欢喜道,“爹,是二妹。二妹真的重新回来了!”   沈青黎平静的眼波下早已经凶潮翻滚。沈劲风俯瞰着她,她亦是倔强的仰头看他,眼神不屈而反叛。   客房里的气氛有片刻的僵默。   “眉儿,你二妹早就死了!现在重新出现在你面前的只可能是妖孽!我要把这妖孽抓回去杀了!”沈劲风开口没有父女重逢的喜悦,只有满满的杀气。   他更甚至几步走上前,用他的一只铁臂用力的扯过沈青黎的手臂,强行的拖着她离开屋子。沈青黎反抗他,他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甩向沈青黎。   响亮的巴掌声后,是沈劲风更加冷酷无情的话语,“你个祸害,连死都不好好去死。”   ---------------------------------------   PS:先断更存稿,存稿十万后开码。 第003章 “善良”的姐姐   沈青黎被打,沈青皎烟笼似的美眸里极快的掠过一抹幸灾乐祸,但开口说出的话却是,“爹爹,你不要打二妹了,站在我们面前的二妹有血有肉,不是什么妖孽。咱们把二妹接回去,好好善待她吧。”   沈青皎轻扯住沈劲风的手臂,两条柳叶眉似蹙非蹙,一副好姐姐疼爱妹妹的情形。   沈劲风回头看她,眼瞳里的怜爱之情油然而生。但等他的目光再看向沈青黎时,眼瞳里已经有恨意迸现,“眉儿,你总是这般心善。可她没有,她活着就是要抢走属于你的一切,就连……”沈劲风话到嘴边,又顿时想到他们父女此刻正在东厂老大的老巢里,到了嘴边的话便又换成,“这个畜生不值得你同情。她活着只会毁了我们整个安国公府。”   几乎是话刚起,沈劲风的手掌就已经又扇向了沈青黎。   他手掌的力道极大,两巴掌扇下去,沈青黎嘴角边就已经有殷红的血丝渗出。   沈青皎看了看沈青黎一眼,眼波动了动,眼泪就又像断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下,“爹,你放过二妹吧,女儿求你了。”   她一下子就给沈劲风跪下,沈劲风眼里马上涌起了心疼之意,重重叹气一声,就又把沈青黎用力的往地上一推。   他伸手搀扶起沈青皎,“眉儿,你真是太傻了。”   沈青皎泪眼朦胧,“女儿希望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二妹以前哪怕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那也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有管好她。爹你要罚就罚我吧。二妹她还小。”   “她哪里小了,她只比晚几天出生!”沈劲风愤愤然的说着,但到底是心疼大女儿,还是温柔的将大女儿搀扶起来。   他们父女情深。   反观沈青黎,她被沈劲风用力一推,像个被人丢弃的破碎娃娃一般摔落在地上。   沈青皎一下跪,沈劲风就心疼的连忙搀扶她起来。沈青黎摔在地上时,手腕在地上擦破了点皮,血丝渗出,沈劲风看也懒得看她一眼。   姐妹两人,沈青皎是被沈劲风捧在手心里的宝。沈青黎那是被沈劲风踩在脚下的草芥。   沈青黎依旧用平静无澜的目光看向正在她面前展示父女情深的两人,这样区别的对待,她已经从习惯到漠然了。   “安国公,这里是陆都督府,我今天已经向陆都督府自荐枕席要做他的妾室了。在陆都督没有答复民女时,民女不会离开陆都督府的。”   哑然的声音里透着坚韧。   而她这话却是又轻而易举的挑起了沈劲风的怒气,沈劲风额头处有青筋爆现,一身阴郁气息。沈青皎纤长锦密的眼睫轻抖了抖,将眼里的幸灾乐祸抖落,又睁着一双被泪水迷蒙住的眼睛用只有他们三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哀戚道,“二妹,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一个安国公府的小姐,怎能自甘下贱给一个宦官做妾。”   声音微顿,她又低声强调道,“咱们姑母是西梁国的皇后,表哥又是当朝太子。你给一个宦官做妾,不仅丢了安国公府的脸面,还会让姑母和表哥下不了台的。”   当朝沈皇后是沈劲风一母同胞的妹妹。沈劲风对这个皇后妹妹最是维护不过。如今被沈青皎这么一说,沈劲风再俯瞰下沈青黎这个女儿的眼瞳里迸裂出了熊熊的火焰。   “沈青黎,你这个畜生。你活着一天就不想让安国公府的人安心。”沈劲风几步来到沈青黎面前,“我今天就弄死你这个畜生。”   沈劲风布满老茧的大手掐住沈青黎的颈项,用力到几乎要把她直接掐死。   沈青黎依旧睁着一双平淡无澜的眼瞳仰视着沈劲风,“安国公,这里是都督府,民女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的都督府,你若是在都督府杀了民女,那就真的是一点都不把统管整个东厂的陆都督放在眼里了。”   沈青黎这话说的平静,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咬着牙吞下了多少的鲜血和屈辱才换来这么一天。   苟且活着回来的一天。   平静无澜的眼瞳里有暗芒在沉沉浮浮,渐渐的那些暗芒聚拢在瞳仁周围,她看向沈劲风的目光陡然锋利的如一把绝世名剑,杀气腾腾。   沈劲风被她的眼神一慑,心里一惧,掐着她脖颈手又是一用力。   “安国公你……说我抢走属于沈青皎的一切……我抢她什么了?太子的爱慕?呵呵,她沈青皎不是梁京城的第一美人加第一才女嘛,你们想把她嫁给太子,太子说她不想娶沈青皎,你们就觉得是我迷惑了太子。我沈青黎自始至终就只把他当做表哥,根本没有男女爱慕之情。可你们谁肯听我解释。安国公,你骂我是畜生……那找外男诬陷自己女儿清白,放火烧死自己亲生女儿的你就一定是这天底下第一恶毒的老畜生了……”   因为能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沈青黎话说到末尾嘴角已经在不停的颤动了。   那些被掩盖在安国公府煊赫名声下的肮脏和丑陋被沈青黎就这么说了出来。沈青皎长睫覆盖下的眸子里有一抹怨毒的愤恨翻滚。   “二妹,你怎么可以这么冤枉爹爹呢?咱们爹爹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了。”沈青皎为沈劲风的辩解着,却根本不顾她口中的这个“世上最好的父亲”此刻正要掐死他自己的女儿。   沈劲风手指的指甲用力的嵌入沈青黎脖颈的肌肉里,只要再用力一点点,他想他就能将沈青黎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直接掐死了。   她死了,他再用这个女儿曾经下贱到和外男有染的事情去堵悠悠之口就可以了。   沈青黎拢在宽袖里的双拳又是紧紧的攥起,哪怕是呼吸已经不畅了,她还是闭上眼睛,没有开口去向安国公求饶。   “啊!”一颗石子打在沈劲风手臂上,沈劲风一个痛呼声,下一刻就放开了沈青黎。   “嗤。”   一个犀利低越的轻嘲声在沈青黎的耳畔边响起,沈青黎轻阖着的眼皮倏然睁开,客房的门口处,陆淮起出现了。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墨色锦袍。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口处,巍峨如崖间青松,让人只能仰视之。   “安国公,你这威风都耍到本督府里了,真是太给本督面子了。”戏谑轻快的语调里夹杂着他对沈劲风浓浓的不悦和鄙夷。   沈劲风看到他,心一颤,心里小小斟酌了一番,正想开口向他谢罪,可陆淮起已经双手负后向他走来了。   他一身霸凛的气势,起步间仿佛带着腥风血雨向他倾轧而来,沈劲风心里一凛,只觉得心头笼罩起万千的愁云。   PS:开始恢复更新,存稿多多,求收藏。 第004章 一齐还给你!   陆淮起,陆都督。   整个梁京城到处流传着他如何心狠手辣陷害人的骇闻,百姓们见到他犹如见了阿鼻地狱里的阎鬼煞阎罗。可对于他们这些在文武百官来说,陆淮起同样是恐怖的存在。   西厂都督刘直,那是皇帝登基前就在皇帝跟前伺候的老人了。曾经刘直得宠到可以乘坐皇帝御赐的轿辇直到皇帝寝宫前。可陆淮起冒出来后,他只用了几年的时间就取代了刘直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曾经嚣张不可一世的西厂都督刘直现在已经沦落到主动投靠皇后和太子一派才没有被陆淮起除掉的地步。   如果可以,沈劲风是真的不想在都督府和陆淮起起半点的纷争。得罪了他,尤其是像他这种论心智和手段都不是陆淮起对手的人得罪了陆淮起,那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沈青黎终于又可以呼吸到空气了,她仰视着陆淮起。陆淮起双手负后唇角带笑的走进客房。   他虽是个宦官,但身姿挺拔,器宇轩昂,像个霸凛绝然的将军,往沈劲风这个安国公面前一站,沈劲风倒被衬得矮小了些许。   沈劲风拱手,皮笑肉不笑的向陆淮起小心翼翼道,“陆都督,本公听说自己一年前入殓下葬的女儿又重新出现,便来你府上甄别,刚才我们父女重逢,果然此女乃本公的女儿。本公现在要带她回安国公府。此间若是有得罪叨扰到陆都督的地方,烦请陆都督海量。本公这里先向陆都督道歉。”   安国公虽然有皇后做仰仗,可也实在是怕了这位可以只手遮天的东厂都督。   “安国公,你还真是心口不一的人啊。若是陆都督刚才没有出现,民女都已经被你掐死了。你一个国公爷跑到陆都督府杀人,本来就已经不把陆都督放在眼里了。若是民女今日还死在陆都督府,安国公准备把杀人的罪名推给谁呢?陆都督?呵呵,也是。反正民女是在陆都督府死的,都督府的人都是陆都督的下人,他们给陆都督作证,刑部那里也是不会采用的。到时候陆都督还替安国公背了一个杀人的罪名。安国公连陆都督都算计上了,嘴里还要请求陆都督海量原谅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真是可笑至极。”   刑部尚书也是皇后这一派的,和东厂有矛盾,早就牟足劲头想要抓到陆淮起的把柄了。   凛冽寒冷的语调从沈青黎的嘴里缓缓的说出。   沈劲风和陆淮起都是在官场上摸打滚爬的老狐狸了,老狐狸们做事最讲究利益。没有利益冲突时,大家勉强还能装作和气一团的。   偏偏沈青黎一开口就直接离间了这两只老狐狸的关系。   她的话无异于在向陆淮起传递一个消息:安国公都这么不要脸的不给你面子了,你陆淮起若是今天这么轻易的让安国公把她带出去。以后整个梁京城还会有谁把你陆淮起看在眼里。   陆淮起薄唇挺鼻,眉飞入鬓,一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微眯了眯,看了一眼沈青黎。   这个小姑娘脑子倒是转得快,几句话之间就挑拨了他和安国公的关系。   沈青皎眼睫下掠过一抹精光,但又蹙着眉头,柔弱的上前对沈青黎道,“二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诋毁咱们爹爹。陆都督是深受皇上仰仗的重臣,爹爹又怎么可能算计陆都督呢?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咱们爹爹刚才只是被你的话给气到了,又怎么可能真的舍得杀了你。你听姐姐一句话,不要再犟着脾气和爹闹了,回家吧。”   这位‘善良”的大姐姐说出的话却是无一不在指责沈青黎,给人一种错觉,觉得沈青黎离经叛道,不孝敬长辈。   沈青皎这般温婉而贤淑的话自是让沈劲风满意至极。   沈青黎乌汪汪的眸子冷幽幽的又看向沈青皎,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她一张脸大部分都被火烧毁了,这一笑,恐怖阴森。   “大小姐,刚才民女说自荐枕席要给陆都督做妾,你不是还说民女自甘下贱要给宦官做妾嘛?在大小姐你的心中,想来陆都督的地位也不会有多高的。你现在当着陆都督的面又何必这般恭维他呢?”   这番话让沈劲风沈青皎齐齐的的变了脸。   这个沈青黎,又在挑拨他们和陆淮起的关系了。   沈劲风现在心里只恨刚才没有决然的直接把沈青黎这个孽种给掐死,留着她,真是有太多的麻烦了。   沈青皎迅速抬眼看了一下陆淮起,烟笼似的眸子里一下子又噙上了眼泪。   “二妹,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陆都督这样的朝之重臣,我怎么会轻视他呢。”话说完,她“嘤咛”的哭了出来,那哭声委屈至极,像是受到了沈青黎的冤枉似的。   陆淮起凉薄的嘴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他突然觉得从沈青黎自荐枕席要给他做妾时,这个小姑娘就将他还有安国公他们都算计进了她的计划里了。   可她到底有何图谋?   陆淮起眉间笼罩起邪肆之色,笑着看向沈劲风,“安国公,本督一个阉人,出身不好。父母也不得力,没有给本督生个厉害的妹妹。自是不像安国公您这般有个当皇后的妹妹倚靠。啧啧,安国公您真是好福气。”   他眼神鄙夷,话里讥讽着沈劲风靠裙带关系才有了个国公爷的名号。   沈劲风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他今天算是把陆淮起给得罪了。以后陆淮起少不得要找他的麻烦。   “不过……”陆淮起狐狸眼又兴味十足的看了一眼沈青黎,“沈青黎既然是国公爷的女儿,本督高攀不起,国公爷您还是把贵府的二小姐带回去吧。”   他不喜欢被人算计,尤其是个连及笄都没有及笄的小姑娘。   当然,他心里也突然恶趣味的想知道,若是他不配合这个沈青黎的算计,这个小姑娘今天又会用怎样的手段来让她自己脱险。   陆淮起好奇心一起,就静等着看好戏了。   陆淮起竟然好说话到让他带人离开,沈劲风微微诧异,反应过来后便用阴狠的目光觑向沈青黎。等他把她带回府了,绝对不会让这个女儿有好日子可以过。   沈青皎嘴角也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   沈劲风上前,再次要去扯沈青黎。沈青黎眸瞳幽静深沉。   在沈劲风就要扯住她手腕时,从宽袖里掏出一把闪烁锋利寒光的匕首。沈劲风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一僵。   沈青黎目光桀骜,“安国公,你想带我回去,还不是因为觉得我这个女儿丢了国公府的脸。既然这样,咱们做个了断吧。从今以后,我沈青黎和你安国公还有安国公府的任何一个人都脱离关系。至于我身上流着的血……”   她眼睛眨都没有眨,手上的匕首已经用力的在左手的手臂上划下了一道伤口。   “你看我今天要流多少血才够还你,我一齐还给你!”   刚烈的声音里透着决然。   陆淮起两条锋利的浓眉轻挑,这个小姑娘对自己够狠的。 第005章 万劫不复   沈劲风看着殷红的鲜血将她手臂处的衣裳都染红了一片,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畜生,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沈青黎仰着一张被火烧毁的脸,不停的对着沈劲风笑。   “安国公如果觉得这样还不够,没关系……”话落,她手里的匕首又在她左手的手腕处划下一道伤口,殷红的血珠汩汩冒起,顺着手腕就淌落到地面上。   “二妹,你这又是何必呢?”沈青皎在边上皱着眉头说着。   沈青黎没有回答她的话,她扯着嘴角就一直对沈劲风笑,那张脸配合着她的笑,恐怖得让沈劲风毛骨悚然。   沈劲风一时间恨不得让沈青黎这个女儿直接流血过多而死。沈青皎这个“好”姐姐这时候看了一眼沈青黎手臂上的伤口,也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再也没有开口。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后又滴落在地上,在地上开出两朵红艳妖娆的血花。   “安国公,看来你这二女儿是铁了心的要给本督做妾。本督要是不收,那就真真的浪费了沈二小姐的一番心意了。这样吧,本督改变了刚才的决定,决定收她做妾了。以后她就是本督的小妾。”沈青黎两个亲人恨不得她去死,陆淮起这个外人倒是开了口。   他陆淮起虽然讨厌被人算计,不过他也是真的对面前的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产生了兴趣。   匕首在她身上划下去,明明该痛不欲生的,可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个小姑娘太能忍了。   陆淮起改变主意要收沈青黎为妾,沈劲风心里像是被千斤顶给猛捶了一下。他愤愤不平的瞪了沈青黎一眼,两只手不停的轻搓着,“陆都督本公这女儿性子叛逆不驯,恐难……”   他话还未说完就感受到陆淮起向他投来了一抹带有压迫感的目光,他到了嘴边的话一顿。   “无妨。本督就喜欢性子桀骜难驯的女子。”陆淮起走到沈青黎面前,将她和沈劲风父女两格开,宣示他对沈青黎的专属权。   沈青黎抬起她那双平淡无澜的眼眸看了一眼陆淮起。   槅窗处,夕阳的余光倾照下来,他的五官笼罩在一片靡丽绚烂的橘色光芒之中,看不清,但还是会让人觉得这样一个身材卓然,气势非凡的男人定是长了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陆淮起要人,沈劲风不敢不给,更不敢在陆淮起的府里与他对抗。   他们父女在来都督府之前也是知道陆淮起不在府中,这才敢来闯都督府的。   “畜生!既然是你自己开口要和本公脱离父女关系,那以后你我就不再有什么关系!”沈劲风狠狠的甩袖,气汹汹的离开。   沈青皎看了一眼沈青黎后,也跟着离开。   他们父女两离开后,沈青黎伸手又从宽袖里掏出一个药瓶,将药瓶里的白色粉末熟练的倒在自己的两处伤口上,先把她自己止了血。   陆淮起凉薄的唇角轻勾了勾。   匕首、药瓶……这些分明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这个小姑娘真是算准了每一步。   “为什么?”他问。   明明已经死掉的人,为什么又能活着回来?   明明她是安国公的二女儿,自己有家不回,为什么要自荐枕席给他做妾?   轻飘飘的三个字似是有千斤重砸在沈青黎的心里,沈青黎心里早已经血淋淋,却还是硬生生的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压了下去。   “我想活着。”她低低的说着,只回答陆淮起提的第二个问题,“可他们不让我活着。”乌幽幽的眼瞳里有暗芒沉沉浮浮,声音也陡然悲凉起来,“一年前,我在喝下府里大厨房送来的药膳后就人事不省了。再醒来时,我才发现我住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火海,而我被困在火海里出不去……我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死’了。”   一段辛秘的往事被她自己就这样披露了下来,陆淮起狐狸眼里萦绕起一抹疑惑之色。   沈青黎虽说不是安国公府正牌的嫡女,但自小被沈劲风的嫡妻养在膝下,名义上也是挂着安国公嫡女的身份的,沈家人为什么这么恨不得要让她去死?   就在陆淮起疑惑间,沈青黎已经来到他面前。他身姿挺拔如高山,还未及笄的她身量只到他的胸口处。   她仰着头看他,他俯瞰着她。   两人目光交汇,陆淮起却是觉得她乌幽幽的眼瞳里像是一张网,织得密密麻麻,把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隐藏在网下。   她笑,两只手却是轻解开了衣服的盘扣。   陆淮起眉梢一挑。   下一刻,她身上的罗衣轻解,两侧的肩膀袒露在外。   陆淮起眯着眼看去,她肩膀处的皮肤也被火烙下了深刻的印记,放眼看去,满目斑痕,丑陋至极。   “陆都督,不仅是脸,我全身都在那场大火中烧了起来。那种火焰“蹭”得下就在全身蔓延起来的痛楚感真的是比锥心之痛还要强烈。我那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依靠本能喊着救命,希望有人来救我。”   明明是在讲述着一场糟糕至极的经历,可她又笑了。   此时夕阳早已经收尽最后的一抹霞晖了,厩廊外已经有下人小心翼翼的将灯笼点起了。橘黄色的灯笼光透过窗户朦朦胧胧的照射到她的脸上,让她全身无端的透出一丝鬼魅的气息。   “可无论我怎样歇斯底里的喊着救命,阖府上下那么多的奴仆没有一个人冲进来救我。在那充满煎熬的漫长时间里,我真真切切的明白了我被沈家抛弃了。”   傍晚的一阵凉风从门口吹进,将她散在脸颊处的发丝吹起,脸颊处那狰狞的面容让陆淮起心里一凛。   她看着他又笑了,“在我被烧得快要人事不省前,我的贴身丫鬟明月突然冲进火海里了。她在火海里焦急的喊着我,最后冲到我面前。而那后,我就没有了意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把我从火海里拖出去的,可我知道就这样忠心救主的一个丫鬟,后面被沈劲风下令活活打死了。沈家人诬陷明月,说是明月无心才让我住的院子走水的。但明月是我奶娘的女儿,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她不可能害我的。而且那一天她还被外借去了沈青皎的院子,我喝得药膳根本不是她端给我的。”   陆淮起发现,她一笑,一张脸就会变得更加狰狞恐怖,可她似乎总喜欢对他笑。只是这一次,他在她的笑容中看到了晦涩和愧疚。   她平淡的眼瞳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有了眼泪。   “我在火中死了,明月被打死了。奶娘一下子失去了对她来说两个最重要的人。奶娘疯了……好端端的一个人一夜之间疯了。”   低沉的声调陡然拔高,声音里充斥着愤怒和仇视,“安国公府的人嫌她丢脸,把她送去了乡下的一个尼姑庵。我奶娘一个疯癫的妇人,她离开国公府后,尼姑庵里的人又怎么可能对她好。她很快的就被赶出了尼姑庵。她在街头四处流浪,天寒地冻时,随便找个地方蜷缩,饿了时就捡别人丢掉东西吃。但她都这样惨了,街头那些恶痞流徒们还是不肯放过她,他们那些畜生一次次的凌辱她,把她当成动物一般强按在地上发泄着他们肮脏的欲望,可怜她今年才三十多岁啊……她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和明月,她有什么错,需要被老天这样惩罚……”   眼泪无声的淌落在她的脸颊上,陆淮起不是什么感性的人,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 第006章 交易!   “陆都督,说到这里,你一定很想知道沈家人为什么要抛弃我吧?”她伸手轻擦了擦眼泪,声音里翻滚着的愤怒和仇视顷刻间被她收敛起来,“说来真是好笑了。沈劲风和皇后都想太子娶沈青皎为太子妃。可太子拒绝了皇后和沈劲风的提议。他说她想娶我为太子妃。就因为这个原因,沈家人就觉得我夺走了属于沈青皎的一切。沈劲风在让人放火烧死我之前还给我找了个‘奸夫’,他想用这样的手段告诉太子,我沈青黎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而像我这样人尽可夫的女人又哪里有资格当什么太子妃。”   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经历了这样的人生境遇,陆淮起心里怜悯之下,狭长的狐狸眼里又涌起刚才盘桓在心中的那个疑惑。   沈青黎再怎么说也是沈劲风的女儿,太子若是想娶她为太子妃,他日太子登基为帝了,皇后依旧是从安国公府出来的。安国公府还是可以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   如果说沈青黎不是真正的嫡女,沈劲风和皇后嫌弃她的出身,那也不对了。皇后和沈劲风兄妹两当年也只不过是安国公府的一个侍妾生出来的孩子。皇后和沈劲风自己都是庶子庶女,他们兄妹两也好意思嫌弃沈青黎的出身?   那么沈劲风和皇后为什么恨不得要让沈青黎去死。   还有,这个沈青黎,一年前已经入殓下葬,可她却还知道她的贴身丫鬟被打死,奶娘被逼疯的事情……   陆淮起心里对沈青黎一下子就充满了好奇。   这个女人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   “沈二姑娘,本督能问你一句,你不是都入殓下葬了吗,为什么又能活着回来了?”作为被这个小姑娘算计的他,陆淮起觉得他有必要要知道这个小姑娘的一些事情。   沈青黎乌幽的眼瞳里浮光掠影般的闪过一抹阴翳,但又很快的将这一抹阴翳掩盖在眼睫下。   她为什么能回来?那是因为她和一个男人做了笔生意。   或者更确切的说她和一个“魔鬼”做了笔交易。   那个“魔鬼”虽然权势滔天,但仍然需要她做些事情,她需要借助这个“魔鬼”的权势报仇。   他们两人狼狈为奸了。   沈青黎扬唇仍对他笑,“陆都督,皇后太子和西厂都督刘直是一派的。现在皇上康健,他们对付不了你。他日江山另换天子时,陆都督你必定是要遭殃的。陆都督,你收我为妾吧,我只要一个安身之所。而作为回报,我会帮你毁了皇后还有整个安国公府。”   她不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狂妄的大放厥词说要毁掉皇后和整个安国公府,陆淮起唇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弧度,“沈二小姐,如果本督没有记错。今天要不是本督,你都要死在安国公的手里了。”这样的你,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毁掉皇后和整个安国公府?   沈青黎宽袖下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手心下那凹凸不平的皮纹也是大火后留下的印记。   毁容后,整整有一年多的时间,她都像行尸走肉一般苟活着。也曾怯弱的不想回来面对仇人,可明月的惨死,奶娘的疯癫,她的毁容……她们的不幸和冤屈都被安国公府煊赫的名声隐藏下了。没有人知道她们在那个肮脏的环境下受到的伤害,老天也仿佛是瞎了似的依旧眷顾着安国公府。   她不回来,她们的仇谁来帮她们报?   “陆都督,或许我今天的表现有些让你失望。不过以后的日子还长,这才只是个开始。我后面会证实给你看你收下我这个妾室是不吃亏的。”   陆淮起轻嗤一笑,皇后还有刘直他们一派人,即使不靠这个小姑娘,他也有办法斗倒他们。不过他现在倒是好奇的要看看这个小姑娘后面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终结皇后和沈氏一族的人命运。   “本督等下会让人带你去后院的。”陆淮起双手负后。   这样一个答案已经算是答应了沈青黎的要求。   沈青黎笑着向陆淮起福了一礼,但那笑意并未入她的眼。她似乎早就料到陆淮起会收她为妾,那双乌瞳里平淡无澜。   “陆都督,明天我的一个丫鬟会上门来找我,希望你跟门卫说下,放她进来。”   陆淮起从客房出来时,他的一个手下已经站在门口。陆淮起凉薄的嘴唇轻启,对他的手下道,“你再去给我仔细查一查沈青黎,本督要知道她出事前的一切事情。”   第二天天刚亮,沈青黎的丫鬟染墨就已经出现都督府大门口了。她被人带去见了沈青黎。   主仆两人相见,没有外人在场。   染墨看着和沈青黎年纪相仿,但相较于沈青黎那冷淡沉稳的性子,染墨则是个话唠。她见到沈青黎后,就笑着说道,“小姐,你真厉害,真让东厂的都督收你为妾了。”   沈青黎在面对染墨时,眼里才有了真真切切的笑意。   “小姐,昨天沈劲风离开都督府后,安国公府就对外放话说已经和你断绝父女关系了。”染墨又把外面的事情如实的告诉给沈青黎。   提到沈劲风,沈青黎眼瞳又冰冷了一片。   “小姐,安国公府的人既然都对外这样放话了,那以后您就是陆淮起的妾室了。他们那边想来不敢再轻易对你怎么样了。”   沈青黎轻摇了摇头,染墨的性子实在是和明月太像了,乐观,凡事都往好的方面去想。“染墨,虽然沈劲风已经对外放话说和我断绝父女关系。可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并且以陆淮起这个宦官的妾室身份活着一天,他们都会觉得我在给安国公府摸黑。等着吧,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小姐,不怕的。他们要是敢再来害你,奴婢一定让他们有去无回。”染墨双手放在腰间佩戴的宝剑上,脸上神情铮铮然。   沈青黎看着她,淡淡的笑,眼里满是温暖。要是她的明月还活着该多好。   “染墨,我让你带在身上的东西你带过来了吗?”   染墨听她这么一说,连忙伸手将背在肩膀上的包袱取下,递给她。沈青黎接过包袱打开一看。包袱里装着一个楠木箱子。   沈青黎打开了那楠木箱子,将箱子里装着的东西仔细的清点了一遍后,轻舒了口气。   这楠木箱子里装的东西非常重要,是她能不能成功在梁京城站稳脚跟的关键。   “染墨,我之前让你找的那人找了嘛?”沈青黎看着楠木箱里的东西又说道。   染墨拍了拍胸口,“小姐你放心。你交代奴婢的事情,奴婢都办得妥妥的。那个人说了保证能让你见到宫中的那一位。”   说到这里,染墨又似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小姐,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了。我进陆府前那边有消息了,说是已经有了肖神医的消息了,你身上的伤疤都有办法消除了。”   沈青黎对这事情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她的眼眸低垂,目光依旧落在楠木箱里,眼瞳里有复仇的火焰在聚拢。   “染墨,再过大概七八天就是当今圣上四十岁的寿辰了。咱们报仇的计划就在那天开始吧。”   染墨心里一凛。   等了这么久了,终于可以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青黎每日里就和她的丫鬟待在院子里,不出院门,不闹事,安分守己得很。   陆淮起听下人禀报沈青黎事情时,他正站在后院一片盛开的茶花之间。   天边夕霞满天,橘黄色的霞光倾照在他身上,他容色艳艳,全身似是敛尽了天地华光,描不尽的倾城,道不尽的潋滟。   “她倒是沉得住气。”他折下一枝开的荼蘼的茶花放在鼻间轻嗅。 第007章 辛秘往事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里。   沈劲风的嫡妻宁氏正和她的陪嫁嬷嬷待在屋里说着私密的话。   宁氏揉了揉眉心,语气沉重道,“陈嬷嬷,自从听说她一个死了的人又活过来了,我这些天就一直没有睡个安稳觉。眼睛一闭,就觉得像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缠住了。”   陈嬷嬷在边上安慰着她,“夫人,您就是太心善了。这找人诋毁她的清白,又下令放火烧死她,又不是您的主意。若说这世上真的有什么因果报应,那最该受到报应的人还不是……”陈嬷嬷止住了话头,嘴角的弧度却是向皇宫的方向努了努,“他们当年做的那事阴毒缺德,夫人您是替天惩罚他们……”   宁氏被她的话宽慰到了,紧皱的眉头一松,笑着道,“陈嬷嬷,你说的没错。要报应也是报应在国公爷和宫中那一位身上。有他们两顶着,我宁若颜怕什么。”   “我娘亲起身了吗?”主仆两正说着话,窗外传来了沈青皎的说话声。宁氏和陈嬷嬷互看了一眼,宁氏整了整衣服,正襟危坐起来。而陈嬷嬷则是起身走出屋里,亲自去迎接沈青皎。   “大小姐,夫人已经起身了。你现在可以进去给她请安了。”陈嬷嬷给沈青皎恭敬的行礼。   沈青皎今天着一身浅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衣服,领口宽大,广袖飘飘,头绾简雅灵蛇髻,青丝垂肩,玉簪斜插,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袅娜纤腰不禁风,看着就能让人眼前一亮。   她领着她随身的丫鬟径直的进了屋,屋里宁氏看到她,笑得极为温婉可亲。   “眉儿,阖府上下几个孩子中,就只有你最孝顺了。每次都是你最先来给我请安。”宁氏说话间招呼沈青皎走过去。   等沈青皎走过去后,又拉着她的芊芊玉手坐于榻上。   “眉儿,昨晚你爹已经跟我说了。皇后娘娘那边已经说服皇上了,等这次皇上的寿辰宴上,皇上就会让人颁布赐婚诏书,册封你为太子妃,等你及笄后,就给你们两完婚。”   沈青皎脸上浮起一抹羞赧之色,低头轻绞着衣服的衣角,举止言态间说不出的动人。   宁氏深看了她一眼,眼底深处快速的掠过一抹恶毒。不过只一瞬间,她就又伸手搂住沈青皎,将她抱在怀中,像个慈祥温柔的母亲一般,“我的眉儿,虽说你太子表哥之前喜欢的是阿黎,不过等你嫁过去了,有了你这么个天仙似的太子妃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忘记阿黎的。”   在最开心的时刻里,宁氏却是提起了沈青黎的名字。沈青皎依在宁氏怀中,锦密眼睫下的双瞳也是冰冷一片。   宁氏这个当娘的是情商太低了,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提沈青黎来给她添堵?   沈青皎脸上的羞赧马上换成难过的表情,“娘,您和爹爹说说,咱们去都督府把二妹接回来吧。二妹她以前和太子表哥的事情,我……我不会计较的。”   说的比唱得还要好听,宁氏眼里掠过一抹嘲讽之色,但双手却是将沈青皎抱得紧紧的。   “我的好眉儿,你总是这么的宽厚仁慈。娘真怕你以后会吃亏啊。你二妹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多问了。反正你爹你姑母心里认准的太子妃人选只有你。”   沈青皎又欲说下去,门外府中的其他几个孩子正好也过来给宁氏请安。宁氏和沈青皎遂是马上换了话题。   等沈青皎他们几个孩子都从宁氏这里离开后,宁氏歪躺在椅子里,不停的轻揉着眉心。陈嬷嬷便上前给她捶肩捏背。   “嬷嬷,你最近也派人多在都督门外盯着。阿黎那边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快点来向我禀报。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已经死的人忽的就又出现了。”   陈嬷嬷恭敬的应下。   沈青皎回了她住的云汐院后,也屏退周围无关的丫鬟,只留她的贴身婢女在边上,“传我的话,密切监视都督府一举一动。若是见到沈青黎从都督府出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给我杀了她!”   贴身婢女领命退下,沈青皎坐在桌子前,有些索然无味的喝着茶。她穿越过来这么多年,对太子是真心的倾慕,眼看着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这个时候她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她的锦绣未来。   杏花开满枝头时,也到了当今圣上明怀帝四十寿辰的日子了。   皇帝寿辰,凡是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可以携带家眷进宫。陆淮起是明怀帝的宠臣,这一天自然是要进宫给皇帝贺寿的。   而在这一天里,宫中也派人到都督府传旨,言明让陆淮起带着沈青黎这个新收的侍妾进宫。   都督府门口,陆淮起又见到了沈青黎。   沈青黎一身青色襦裙,面罩轻纱,抻着腰走到他面前。   “给都督爷请安!”   陆淮起轻点了点头,率先上了马车。   沈青黎朝她身后的染墨递了个眼色,染墨向她点了点头,低声保证道,“小姐你放心,你们出门后奴婢也会进宫的。”   沈青黎便一个人上了马车。宽敞的马车里,陆淮起坐在一张小桌子前,桌子上放着一个炉子,炉子上放着烧水的水壶。   看到沈青黎上了马车,陆淮起修长的手指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动作优雅的给沈青黎和他自己泡了一壶茶。   进贡的岭南茶瓷配上香气四溢的君山银针茶,品之,心旷神怡。   沈青黎垂眸,端起茶杯轻酌了一口。隔着烟霭的茶气,陆淮起眯着眼睛看她,“这几天整个梁京城到处都在议论着你死而复生的消息。皇上今天传召你一同进宫,想来也是要问你到底是如何又活着回来的。你现在可以先向本督透露些,到了宫里本督也能帮你兜着。”   沈青黎捧着手里的青瓷杯,抬眸看向陆淮起。   之前两次见面,她心里压着事,并未好好的去端详他的相貌。今天仔细去看他,他穿着东厂统一着装的青白色锦服,衣袂处用银色丝线绣着许多云纹,鼻挺唇朱,眉飞入鬓,脸部轮廓俊挺,生的可谓是异常的俊美。   他看着她,狭长的狐狸眼半眯,眼眸处便有了两道雅致的弧线,从沈青黎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又密又纤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眼睫毛长得这般纤长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他全身萦绕着一种高高在上的霸凛气息,说他是王公贵族,也有人相信。可偏偏他却只是个阉人。   算是暴殄天物了。   “谢谢都督爷提醒。”沈青黎说了声后便又缄默了下去,似乎并不准备告诉陆淮起她是又怎么起死回生的。   陆淮起将漂浮在水上的茶叶轻吹开,精致的眉眼一皱。   这个小姑娘真是个会破坏谈话气氛的怪胎啊。 第008章 爱好奇特的明怀帝   半柱香时间都没有到,他们的马车便已经到了宫中。皇宫大门处,早有小太监等候在那了,看到陆淮起,躬身上前,“都督爷,皇上嘱咐小的在这里等着您,说让您进宫后去见皇上。皇上有要事要和您商量。”   小太监说完,目光又小心翼翼的看向站在陆淮起身后的沈青黎。这些天不管是宫中还是宫外,到处有人都在议论着这一位。   “皇上又交代小的,说皇后娘娘想要见见您的侍妾,等您们进宫了,也让人带您的侍妾去皇后寝宫走一趟。”   让沈青黎去见皇后?陆淮起两条刀裁似的浓眉轻挑,目光幽幽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沈青黎。   沈劲风那天在都督府都恨不得直接杀死沈青黎,现在她落在皇后府里,皇后会让她好过?   沈青黎似是已经洞悉了他心中所想,乌幽幽的眸瞳看向陆淮起,“都督爷,妾身这次回梁京城,有些人有些事总是要自己在去经历的。”   这话说的……是准备要自己去闯鸿门宴了?   陆淮起遂是没有再说话,跟着小太监直接去见明怀帝。反正这宫里到处是他的耳目,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都能知道。   等陆淮起走后,又有一个小宫女上前来带沈青黎去见皇后。   沈青黎安静的跟在那个宫女身后走着,而那个宫女却避过宫中宽敞的大道,尽是挑着些偏僻的小道领着沈青黎走。   最后,她被那宫女带去了御花园深处的一片湖潭前。   沈青黎微微轻叹了口气,花丛间就又是钻出几个孔武有力的宫嬷来。那几个宫嬷一出现,就将沈青黎团团包围住。   先前领着她的那个小宫女对着沈青黎轻蔑的一笑,“沈二小姐,皇后娘娘交代说了不管你是怎么又起死回生的,但你既然又回来搅事,她就不会放过你!”   小宫女说完,边上几个孔武有力的宫嬷就扑向沈青黎。沈青黎没有反抗,当然,她一个瘦弱的小姑娘也反抗不了那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   “噗通”一声,她就被几个宫嬷推下了冰冷的湖潭里。   刺骨的水灌进她的嘴里,她在湖水之中睁着被水迷糊的视线看向岸上。岸上的几个宫嬷们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她被推入湖里后,她们就又一人拿起一根一人多长的竹竿站在岸边不停的拍打她,根本不准备让她活着上岸的意思。   小宫女站在岸边看着沈青黎在湖潭里扑腾挣扎,又对几个宫嬷命令道,“你们在这里看着,她要是敢游上来,就给我弄死她。”   另一边,陆淮起到了明怀帝的寝宫。   “微臣给皇上请安,恭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陆淮起身姿笔挺的给明怀帝跪下行礼。明怀帝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盈盈的说着,“陆都督,起来吧。”   历史上当皇帝者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奇葩的嗜好。有的皇帝喜欢美色,有的皇帝酷好作诗作词,明怀帝却有个更奇葩的爱好。   他喜欢做木匠活,并且在年轻还未登基前就拜了梁京城一个木匠大师为徒。   他寝宫里的各种桌椅木榻皆是出自他本人之手。   他赏赐有功的功臣时,也喜欢赏赐他亲自做出来的各种家具。   对这样一个奇葩的爱好,文武百官不是没有上书劝谏,可明怀帝依旧我行我素,并没有什么作用。久而久之,文武百官们也就不再折腾了,由着明怀帝自己去折腾了。   这时,他手里拿着一把篆刻用的刀正在雕琢着手里的一块木头,“陆都督,因为你新收的那个小妾,皇后这几天来求朕了。朕已经应下她的请求。不过就是个妾室而已,你若是想要,朕可以多赏赐你几个。”   这话的意思?   陆淮起狐狸眼半眯,双眼处纤长锦密的睫毛抖落下几分锋锐。   明怀帝放下手里的木工活,站起身,来到陆淮起面前,又缓声说着,“皇后和安国公府的颜面还是要维护的。但皇后又怕得罪你,这才求到朕这里来,让朕来跟你打声招呼。陆都督,皇后他们这次的姿态也放得够低的了,你看在朕面上,以后就当沈青黎这个妾室从来没有出现过。大家还是像以前那般,和气一团。”   高高在上的皇家人哪里会去在乎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死活。   陆淮起下颚的线条陡然刚硬,狐狸眼的眼眸里闪过鄙夷和轻蔑。   由皇后动手,皇帝默许,沈青黎即使死在宫中,又有谁会去关心她的死活。   陆淮起心头有些许复杂的情绪晃过。   从沈青黎出现到进宫,这个小姑娘身上还藏着太多的秘密没有被发掘,她要是真的就这样死了,那真是太过的可惜了。   所以……这人,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要妄想杀了她。哪怕这是皇帝亲自开口求他,他也不会卖皇帝这个面子的。   陆淮起眼眸一抬,目光看向殿中的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接收到他的目光,悄悄的躬身退下。   明怀帝的寿宴在宽敞奢华的华阳宫举行。月上眉梢头时,华阳宫已经是一片云鬓香影,人头攒动了。   为了取悦明怀帝,文武百官们每年都会绞尽脑汁的为皇帝送上他们精心准备的寿礼。此刻,热闹的大殿上,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文武百官送的礼物的礼单正在高声的宣读着。   明怀帝若是听到那个礼单的名字有意思,便会让人将礼物呈送到他面前。   “安国公进献东海万年青-魁斗树一棵,恭祝皇上福泰安康,寿与天齐。”小太监看着礼单念到。   明怀帝听到魁斗树三个字,双眼陡然发光,让人把礼物送到他面前。   三个小太监很快的搬来了一个巨大的青瓷官窖花盆,花盆里栽种着一棵树干有手臂粗的树木。那树木枝叶繁盛茂密,看着倒是和一般的林木没有什么差别。   明怀帝却是高兴的看向安国公沈劲风,“安国公,这个真的是魁斗树嘛?”   喜好干木匠活的明怀帝以前听人说过,这种魁斗树,只生活在东海上的某个岛屿上。此木万年常青,不被白蚁啃噬,若是能用它的树干做成桌椅,夏凉冬暖。不仅如此,此木还可以用来制作《鲁班书》上写着的许多机关零件。   不过据记载此木只生活在东海上的某个岛屿,那个岛屿周围布满瘴气沼泽,丛林野兽。人若是轻易闯入那个岛中,很容易毙命而死。   安国公现在竟然能送他这么贵重的一棵魁斗树,明怀帝自是龙颜大悦,捋着他的呼吸,高兴的合不拢嘴。   “启禀皇上,微臣不敢居功,此木乃是府中小女命人搜得之。小女对微臣极为孝顺,便让微臣以自己的名义把此木进献给皇上。万年青,微臣祈盼皇上能像这树木一般,万年常青。”   这马屁拍的正和明怀帝的意。明怀帝“哈哈”大笑,“安国公,你这寿礼送得甚和朕的心意。朕很好奇,你府中那个姑娘这般心里通透啊。”   跪着的安国公往殿中的席位处看去,沈青皎今天穿着藕粉色遍绣花卉的对襟褙子,一条时下流行的十二幅的缠枝花卉梅竹镧边裙。   她从席位上站起身,腰肢纤纤,眉目精致如画,像是在风中摇曳盛放的芙蓉花,瞬间夺取了殿中无数年轻男子惊艳的目光。   PS:今天家里的电脑一开机就自动关机,存的稿子都发不出来,所以今天发晚了。 第009章 高低①   陆淮起往座位上看去,看着轻移莲步走到殿中央的沈青皎。他一下子就又想起了沈青黎。那天她拦住他的马,抻着腰跪在他面前,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濯清涟而不妖的青莲。   他的手下调查过沈青黎后回来向他禀报说沈青黎没有毁容前,姿容虽未及沈青皎这般艳绝天下,但也是不俗的。   可惜了……   陆淮起收回投射在沈青皎身上的目光。之前在明怀帝寝宫退下去的那个小太监趁着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沈青皎身上,这时候走到他面前,躬声在他耳畔边低语,“启禀都督爷,皇后娘娘那边派人把夫人推入了御花园里的湖里。属下们赶去时,湖里已经没有了夫人的身影。”   手下嘴里的“夫人”自然是指沈青黎。对陆淮起的手下们来说,陆淮起既然收了沈青黎为妾,那她就是他们的夫人。   陆淮起纤长的睫毛暗抖了抖,心中蓦然一空。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奇怪的小姑娘,却就这样又没有了?   皇后和沈劲风这也太不把他这个都督放在眼里了。   陆淮起狐狸眼里闪烁着阴鸷的目光,又看向轻移着莲步走到殿中央的沈青皎。   真是奇怪了。   同样是沈劲风的女儿,沈劲风和皇后将沈青皎高高的捧起,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放到沈青皎面前,可偏偏对沈青黎冷酷无情。   讽刺极了,在沈青皎这边受到皇帝嘉奖赏赐时,那边沈青黎或者已经……   “臣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青皎朱唇轻启,说话的声音清脆如黄莺,听得又是让殿中许多年轻的男子身子酥软。   坐在明怀帝身侧的沈皇后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沈青皎,在边上对皇帝说道,“皇上,青皎去年查阅了不少的古籍,终于在古籍里找到了可以克服瘴气的方法。后来又让他爹亲自找了几个有丰富出海经验的渔民去了东海。这才把魁斗树找来,为的就是能在皇上寿宴这天让皇上高兴。”   “安国公,朕真是羡慕你啊,有青皎这样貌美又有才能的女儿。以后谁若是娶了青皎,真是他的福气啊。”明怀帝话是对安国公说的,目光却已经看向殿中席位上埋头喝着酒的太子慕云珩。   皇后顺着皇帝的目光也看向太子慕云珩。   慕云珩低垂着头,不停的往嘴里灌着酒,似乎沈青皎的一切都很他没有关系似的。   明怀帝眼里掠过一抹不悦之色,但很快的又笑着看向沈青皎,“青皎啊,你今晚送的礼物朕非常喜欢,朕准备重赏你,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沈青皎不仅是梁京城第一美人又是能让皇帝都夸赞的第一才女,满殿宾客,年轻的男子倾慕她,年轻的女子对她羡慕嫉妒恨。而那些已然为父为母者则都羡慕安国公夫妻两有福气能生出沈青皎这样的女子。   沈青皎在满殿艳羡的目光下,仰头,谦逊的看向明怀帝,“皇上您日理万机整日操心国事。臣女能让皇上开颜大笑,已然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想什么赏赐。”   这话说的让明怀帝对沈青皎又是有了几分的好感。沈皇后看着自己侄女那荣宠不惊的模态,眼里满是欣慰的笑意。   “柳皇贵妃驾到!”殿门口太监的通禀声这时又响了起来。   明怀帝目光一下子看向殿门口,殿门处,一个身着明艳宫服的女子在一堆侍女的簇拥下施施然走进大殿。   她眉眼精致媚惑,走到殿中央后向明怀帝行礼,“妾身来迟了,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话,她眉眼颦动,一股妖娆的风情从她脸上倾泻而出。柳贵妃是明怀帝最为宠爱的妃子,看到她,明怀帝笑道,“柳妃,你这几天不是染了风寒身体抱恙了吗,怎的又出来吹风了?”   “多谢皇上记挂,妾身身上的病已经好了。”柳皇妃笑容艳艳,在明怀帝的招呼下,在明怀帝左下侧位置坐下,“今天是皇上的寿辰,妾身这些年蒙得皇上宠爱,早就想送一份厚礼给皇上了。这不,别说今天妾身身上的病已经好了,就算是还没有好,为了皇上,妾身也要亲自来给皇上送礼。”   相对于沈皇后的端庄贤淑,柳皇妃性子泼辣大胆,相貌又媚惑妖娆,明怀帝极为吃她这一套。   沈皇后在柳皇妃出现后,眉心早已经打了结。   听她这样说,她忍不住讥嘲道,“柳妃,皇上乃龙体康建关乎着国家社稷。你若是染病了还坚持来皇上面前送礼,那岂不是要把病气过给皇上。”   皇后讥讽柳妃只会邀宠,不会为江山社稷着想。   柳妃两条柳叶眉挑挑,用无辜的目光看着明怀帝,“皇后娘娘,妾身一时口快说错话了。皇上是妾身的天,妾身恋慕着皇上,又怎么舍得让为妾身挡风遮雨的皇上有什么事情。”   柳妃这么一说,明怀帝就笑着为柳皇妃解围,“皇后,柳妃她这人历来都是这般天真烂漫的,今天是朕的寿辰,也不要再拘着她的性子了。”   沈皇后眼里快速掠过一抹厉光,拢在宽袖里的手紧紧攥紧。   柳皇妃又挑着眉说道,“皇上,妾身今天给您准备的一样礼物,皇上看了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柳妃说完,轻拍了拍手。   殿门外走进两个人。   陆淮起向殿门口看去,眉眼一跳。   殿门口,沈青黎带着她的丫鬟染墨在众人瞩目的目光下走进大殿。她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但头发湿漉漉的,她走到殿中央,向着明怀帝盈盈一跪。   “婢妾沈氏,乃陆都督新收的小妾。婢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身凄凉孤寂感和喧哗的整个大殿格格不入。   陆淮起眼瞳陡然一亮。   怪不得他他的人没有在湖潭里找到她,敢情她是被柳皇妃的人先救去了。   本是热闹喧哗的大殿因为沈青黎的突然出现,让满殿顿时哑然了下去。   沈劲风和皇后看到本应该死掉的人又如厉鬼一般出现,兄妹两人迅速交换了个眼色,然后才压下眼眸中的愤怒。   沈青皎侧头去看就在她边上给明怀帝跪着行礼的沈青黎,眼底一片阴霾。 第010章 缺一门   太子慕云珩修长的手指死死的捏着酒杯,看向沈青黎的双瞳里有惊惧有欢喜,他几乎就要从座位上直接站起身了。最后被他身边的幕僚劝住,才又用痴痴然的目光定定然看向沈青黎。   该死掉的沈青黎竟然没有死成?明怀帝皱眉,目光有些不悦的看向柳皇妃。不明白这个平日里一直很会揣度他心思的妃子这一次怎么昏聩头把沈青黎弄到他面前了。   陆淮起看到沈青黎,眼里快速的闪过一抹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喜悦。但等这抹喜悦一乍而过后,他的眼眸里又是幽深一片。   姐妹两人同跪在皇帝面前,一个貌美如仙,像是需要这世间所有人呵护娇宠的芙蓉花。另一个抻着腰,在她姐姐的衬托下,只能算是明珠上的一粒微尘。   光是从外貌上比,沈青黎这一生都不可能赢得过沈青皎了。   可这么个丑陋的小姑娘在几日前竟然还口出狂言要毁了沈皇后还有沈家人,陆淮起有些不看好她。不过这小姑娘也是聪明的,知道懂得利用柳皇妃和皇后的矛盾来让她自己活命。   “柳妃,她难道就是你要送给朕的厚礼?”明怀帝有些不高兴,语气也显得硬邦邦。   柳皇妃的信心满满的看了一眼沈青黎,笑着回答着明怀帝,“皇上,这沈氏非常了不得。妾身今天请她过来,就是想让她给皇上看一样东西。”   柳皇妃神秘兮兮的笑着。   皇后双眼几欲要喷火,这个柳贵妃把沈青黎找来,分明就是要当众打她还有整个安国公府的脸面。昔日的沈家二小姐如今自甘下贱去给一个宦官做妾,真是让沈家蒙羞了。   沈劲风也是用恨不得直接吃了沈青黎的目光看向她。   明怀帝眼里的不悦之色更是浓烈,太子和沈青黎的事情他也听说一二,正因为这样他才默许皇后杀沈青黎的。   毕竟太子乃一国储君,一国储君若是能娶沈青皎这种闺秀,才有利于他以后治国统管整个国家。至于沈青黎嘛,连她自己的姑母还有亲生父亲都极为不喜欢的女子,死了就死了呗。   “青黎,你别愣着了。快给皇上看看你的宝贝。”柳皇妃笑着催促沈青黎。   沈青黎向柳皇妃轻点了点头,回过身,从染墨手里接过一个楠木箱子。   她将楠木箱子打开后,陆淮起向楠木箱子里的东西看去,发现楠木箱子里装的只有一些木片还有一些带着卯榫结构的木制零件。   陆淮起心中涌起一个猜测,当今明怀帝喜欢做木匠活,沈青黎这个小姑娘也是想要从这方面下手来讨好明怀帝吧。   沈青黎低头认真的组装着楠木箱子里的木片,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她用她楠木箱子里装的那些东西组装出了一只木凤凰。   明怀帝看着那只栩栩如生的木凤凰,捋着胡须没有说话。   沈皇后目光又向安国公看去一眼,安国公忽然出声道,“皇上,这沈青黎乃微臣的二女儿。但这孩子自小性子就桀骜不驯,常常闯祸。一年前国公府里走水,她出了事情,微臣已经将她下敛入葬,可不知怎么的,她又活过来了。微臣曾经和青皎去都督府想要带她回府,她死活不肯离开,还言明要给陆都督做妾。微臣劝说不过来,只能与她断绝父女关系。”   安国公眼里,沈青黎组装拼出来的那只木凤凰并无什么奇特之处。甚至于这样的东西街边随便找个木匠活好的木匠都能做出来。   她虽然由柳皇妃举荐来到皇帝面前,但柳皇妃这人性子轻浮,最是咋咋呼呼了。他可不希望沈青黎等下丢脸又把他们整个安国公府拉下水。   所以在明怀帝怪罪她前,他得先下手为强,赶紧和她切割关系。   安国公的话刚说完,沈青黎双手合十,在那只木凤凰身上摩挲了一番,那只木凤凰却是突然“扑腾”一下挥了挥它的翅膀,满殿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展翅为明怀帝跳起舞了。   一只没有生命的凤凰居然能翩翩起舞,这让满殿人皆是一惊。   尤其是明怀帝,他一脸惊喜的看向那只木凤凰,眼里充满了艳羡。   满殿寂然中,沈青黎又对着那只木凤凰击掌,木凤凰仿佛像是听懂了她的命令似的,脚趾在地上一蹬,扑腾着翅膀竟是在殿中展翅高飞起来。   这下殿中人更是一惊,看向那飞翔凤凰的目光越发不可置信。而那木凤凰在殿中飞了一圈后,最后又扑腾着翅膀安稳的落在了明怀帝怀中。   “皇上,这只木凤凰是沈氏自己做的。妾身第一次看到时,真是被吓到了。”柳皇妃得意的说着,沈青黎是她带到华阳宫的,沈青黎能给她长脸,她当然也捧她。   明怀帝将怀里的那只木凤凰捧起,细细端详。那只木凤凰刚才飞过一圈后,现在又成了一个死物,不动弹了。   明怀帝目光惊疑的看向跪着的沈青黎,“这真的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他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他自己做了几十年的木匠活,在《鲁班书》上曾经看过说鲁班大师可以制作出各种栩栩如生的木物。像飞翔的大鸟,可以跑动的鸡鸭鹅之类的……   他以前的师父曾经告诉他,这世上有高人是的确可以按照《鲁班书》上说明的那般,制作出活物来的。   可他专研了几十年,都不曾做过能动的活物。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能做出一只可以飞可以跳舞的凤凰,他有些怀疑这真的是她做出来的吗?   沈青黎乌汪汪的眼瞳中平淡无波,面对明怀帝的质疑,她淡淡道,“启禀皇上,此物的确是婢妾所做。不过臣妾技艺浅薄,目前只能让它在空中飞一圈而已。”   像是为了再证明她的话,她又道,“婢妾一年多前拜一个高人研习《鲁班书》,如今有些小得。”她没有说谎,虽然安国公府从上到下,就没有人喜欢拿雕刻刀的,可她刚毁容时,心情抑郁之下,偶然间看了《鲁班书》,从此就喜欢捣鼓这些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这一方面的天赋,总之她在木匠这方面学得很快。有些东西她师父稍微一讲,她就懂了。   掷地有声的话说出来,砸在陆淮起耳畔中,让他心中猛地一颤。   一般的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因为明怀帝的缘故,对《鲁班书》还是有些了解的。   《鲁班书》又名《缺一门》,传说由古之贤者鲁班所著。据说学了鲁班书要“缺一门”,鳏、寡、孤、独、残任选一样,由修行时候开始选择,故而名为《缺一门》。   明怀帝当年只是先帝众多皇子中的一员,他无权无势根本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拜师研习了《鲁班书》,他选的是“孤”。再后面明怀帝的几个皇兄皇弟死的死,残的残,明怀帝捡了个便宜,竟然登基为帝了。   只不过《鲁班书》可能真的是一本被诅咒的魔书。明怀帝最爱的女人和她刚出生的女儿在十多年前的一场叛乱中被叛军杀死,明怀帝自此痛失所爱,现在的柳皇妃是皇帝心头好的妹妹,因为长得和姐姐极为相似,才被宠幸的。至于沈皇后……   她从头到尾都不是明怀帝爱的女人。   而沈青黎这个小姑娘,她小小年纪,先是被毁容,继而为了报仇又拜师研习《鲁班书》,她这真是为了报仇走刀山,下火海了。   他心下微微一动,突然有些心疼抻着腰跪在殿中央的那个女人了。   到底是有多坚强的心志才能支撑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大殿。她知不道她这个选择需要付出的代价啊…… 第011章 护妻模式开启!   阖殿安静之下,柳贵妃雪白纤手轻捏着一块素帕,言笑艳艳的看向明怀帝,“皇上,臣妾一个深宫的女子,也没有多少才识,不能像沈大姑娘那般献出什么奇珍异宝来给皇上贺寿。今天只能沾沈氏一点薄光来向皇上献礼了。也幸好沈氏心灵手巧,臣妾今晚总算是沾了她的光给皇上送上了贺礼。”   明怀帝目光在沈青黎身上打了个转后又落在他怀中的那只木凤凰身上,眼神蓦的深幽。   满殿又安静了下来。殿中人虽然没有再说话,但都清楚明白,和沈青黎亲手制作出来的木凤凰一比,沈青皎刚才献给明怀帝的魁斗树也就显得普通无比了。   姐妹两的礼物一比,谁高谁下,一目了然。   沈青皎的一些仰慕者更是偷偷用愤恨的目光怒瞪沈青黎,心里埋怨沈青黎这个丑八怪偏偏在今天冒出来抢沈青皎这个第一美人的风采。   沈青皎依旧跪在殿中,她拢在宽袖下的两只手早已经攥紧。   沈青黎这个贱人抢了太子的心后又跑来抢她的风采。   为了能在今晚大出风头,她很久之前就已经着手准备送给明怀帝的礼物了。   她想象着她能在殿中无数人羡慕的目光下接受那份赐婚诏书。   可是……她所有美好的幻想都被沈青黎给毁了。   这个可恶的丑八怪,她破坏了她的计划,她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沈青皎眼睫低垂,眼里爬过如出蛰毒蛇那般恶毒的目光。   坐在明怀帝身侧的沈皇后目光怨毒的看了一眼沈青黎后,嘴角轻扬,笑着出声道,“皇上,刚才送的魁斗树是青皎这孩子以安国公的名义送的。青皎自己准备了一支舞,希望皇上能够喜欢呢。”   沈皇后希望自己能把明怀帝的注意力从那只木凤凰身上移开。   她向沈青皎递去一个眼色,沈青皎马上就会意过来,躬声向明怀帝又行了一礼,然后就缓身退下去,临离开前,她飞快的睨了沈青黎一眼。   其实她今晚根本没有准备跳舞,她以为她的魁斗树就足以讨得明怀帝的喜欢了。不过因为突然冒出来的沈青黎,她不得不用这种方式重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引回到她身上。   不过……   沈青黎这个贱女人虽然会做木凤凰,可那又怎么样?她有皇后的支持。沈青黎最后一定斗不过她的。   沈青皎心情又飞扬起来,准备投入她的舞蹈中。   明怀帝轻轻的摩挲着手上的那只木凤凰,有木凤凰跳舞在前,他对沈青皎跳舞并没有多大的期待。柳皇妃将明怀帝对木凤凰的喜爱看在眼里,又娇笑着对明怀帝说着,“皇上,沈氏这么厉害,您是不是要考虑赏赐她点什么啊?”   一想到一个沈青黎就能把高高在上的沈青皎打压下去,柳皇妃心里得意至极。既然明怀帝没有主动开口赏赐东西给沈青黎,那她开口帮着讨就是了。   沈皇后目光如利箭向柳皇妃剜去。   这个该死的柳皇妃,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个女人千刀万剐的。   不过现在……   沈皇后心里明白最该杀的人是沈青黎。这个沈家的败类,她活着就是来抢青皎的一切的。   沈皇后眼里有了杀意,目光向殿中的某处一睨。宾客席间,有一人躬身的站出,向明怀帝躬声道,“启禀皇上,安国公二女儿沈青黎,一年多前被御医诊断已经死掉并在众目睽睽之下入殓下葬,现在她竟然又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回来,此人必定妖孽转世。微臣恳请皇上立刻下令将此人问斩,以除后患。”   这人慷慨激昂的说着,仿佛沈青黎真的是妖孽转世,罪不可赦。   殿中众人循着声音向说话的人看去,此人乃御史郎司徒亮。   司徒亮这么一说,殿中众人一下子就低声议论开了。他们也都很好奇沈青黎这么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怎么就又能回来了。   站在沈青黎身后的染墨看了一眼司徒亮,双眼喷火。   陆淮起的目光一直注视在沈青黎身上,她跪在那里,不管殿中形势怎么变化,她都像不蔓不枝的莲花那般抻着腰。   司徒亮骂她是妖孽,殿中宾客质疑她,她眉头皱都没有皱一下,就那么平静的面对着。   陆淮起狐狸眼微微一眯,他是个心硬的人,但这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的要帮她。   他矜贵的嘴唇一抿,轻嗤一笑,缓缓的从座位上站起身,“司徒大人,你倒是让本督惊奇,几日没见,你不当御史竟是转行去当神汉了,对着一个小姑娘就说人家是妖孽转世。司徒大人,你这么厉害那么也帮本督测测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若是准了,本督有赏。若是不准,你这个假神汉是不是该把嗓子毒哑了,以免你那张嘴祸害了别人性命。”   陆淮起充满邪肆的嗓音幽幽的在殿中回响,将殿中针对沈青黎刚要涌起的凶潮一下子给击退。   议论的人群看了一眼陆淮起,皆是哑了下去。   司徒亮也看了一眼长身玉立的陆淮起,陆淮起勾着嘴角对他笑着,那笑容配合着他的那张脸,明媚的比昙花还要耀眼,可他还是脊背一凉,慌的移开了目光。   他可不敢跟陆淮起对抗。   陆淮起迈着泰定的步子走到沈青黎面前,目光睥睨的看了一眼沈皇后,眼里满是轻蔑。蓦的,他又笑着低眸伸手将沈青黎从地上搀扶起来,“你是本督的人,又是柳皇妃请来给皇上送贺礼的贵客,一直跪着,传出去别人还以为皇上苛待你呢。”   沈青黎眼睫一抖,抬眸看了他一眼。他高高在上的揽住她的肩膀,只轻飘飘的一段话,就帮她抵挡了一场血雨腥风。   像是感知到沈青黎正在偷看他,他一垂眸,目光和沈青黎的眸光相对视。   他眼里的轻蔑也幻化成骄纵,“他们都在质疑你的来历呢,你想说的话,可以跟大家说说。若是不想当众说的话,那也可以。回去后告诉本督一人即可。”   他这架势摆明就是要为沈青黎撑腰。   沈皇后咬着牙目光求助的看向明怀帝,她之前已经求明怀帝帮她和陆怀起讲明了,陆淮起竟胆大到连明怀帝的面子都不给了?   明怀帝低着眼眸,没有回看沈皇后。   沈皇后眉头轻拧,她手下的那些人都不是陆淮起的对手。只有她自己开口才能压下陆淮起的嚣张气焰了。   她刚要启唇说话,沈青黎这时候眼眸一抬,目光向沈皇后投去,“司徒御史,要是真的死掉的人再回来,那的确是妖孽转世。可婢妾不是妖孽,婢妾之所以能平安的回来,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婢妾入殓之前其实根本没有死……”   少女糯甜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却像是一道惊雷一般打在殿里。   本就哑默的大殿一时间弥漫着一种阴冷的气压。   “别人都说司徒御史廉政清明。司徒御史听婢妾说到这里,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人把一个根本还没有死的人入殓了,要问原因嘛,可能有很多种。比如宫中御医医术平庸,把一个活着的人误诊了。再比如……”   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住话题。众人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她已经抿着嘴唇不再开口说话了。   她没有开口,众人于是就顺着她的话往下想。   宫中的御医们医术当然高超了,怎么可能把一个活着的人诊断为死人。除非……这个御医受了什么人胁迫。   而沈青黎以前好歹也是安国公府的二小姐,外面的人想害她也害不成啊。除非害她的人是安国公府里的人……   这么一想,殿中众人一时间皆是心惊不已。 第012章 高低②   沈皇后因为沈青黎的一番话,额头处已经有青筋爆现了。   沈青黎是她吩咐她的兄长杀的。   这个沈家的败类,她活着不仅会毁了整个沈家甚至还有太子的锦绣前程。这些年,她付出了太多的东西才能有这么一天,她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毁掉她和沈家人现在拥有的一切。   沈皇后的目光又向太子睨去一眼,自从沈青黎出现后,太子的目光压根就没有从这个贱女人身上移开过。如果不是被他的幕僚劝着,他早就冒出来为沈青黎解围了。   不过,好在贱人想要靠她的那些话指证他们沈家人杀了她,也是笑话。   沈皇后两手交握在一起,宽大的宫袖下,她右手大拇指的护甲一用力,尖利的护甲嚯地一下就刺破了袖子。   满朝议论纷纷之下,沈青黎倒像是个事外人一般目光平淡的注视着沈皇后。   同样都是她们的姑姑,沈皇后这个姑姑历来就对沈青皎疼爱有加。沈青皎想要的东西,沈皇后哪怕费尽千辛万苦都会帮她收罗过来。   她也曾暗自羡慕过沈青皎,希望有那么一天,她的这个姑姑也能对她这般好过。但从地狱里爬回来后,她再站在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姑母面前,她对她,对整个沈家就再也没有奢想了。   她只想毁灭,毁灭掉关于沈家的一切。   满殿气氛尴尬时,有小太监躬声上前来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沈大姑娘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可以开始让沈大姑娘跳舞了?”   沈皇后皮笑容不笑,“青黎,今晚毕竟是皇上的寿宴,你的事情也不好再在这里多说。等寿宴完毕了,姑母定会再召见之前给你诊治的那个御医的,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沈皇后淡淡的说着,她想让人把沈青黎定义为“妖孽”杀之,可她运气好,有陆淮起帮着,她今晚要是再继续揪着她一个死人怎么回来这事,倒霉的只有他和整个沈家人。   刚才沈劲风还大义灭亲的说和二女儿脱离父女关系了,现在沈皇后又开口喊“青黎”了,这转变的速度也真快啊。   柳皇妃暗自朝她翻了个白眼。   “婢妾多谢皇后娘娘。”沈青黎也干巴巴的向沈皇后行了一礼。   她本来也没有指望今晚光靠自己几句话就能扳倒皇后和沈家人。不过有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后她若是再出个三长两短,整个梁京城人都会怀疑她是被安国公府的人杀的。   一只小手被人蓦的握住,滚烫炽热的温度让她的心也跟着轻跳了下。她抬眸,发现刚才只是揽着她肩膀的陆淮起现在已经紧握着她的手了。   他高高在上,俊美无俦,又权势滔天。   她纤瘦弱小,丑陋不堪,只被人欺压。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应该会形成很强烈的反差,外人看着肯定会觉得荒诞可笑。   可沈青黎又发现,他扯着她的手很用力,像是深怕她跑了似的。   太监们赶忙在陆淮起原先的位置周围安插了一张椅子。她挨着陆淮起坐下,属于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就在她鼻子间充斥。   殿里的鼓乐声这时悠然的在殿中响起,殿里的人虽然刚刚被沈青黎的话给震惊了,但这时候他们才不会为了沈青黎这么个容貌丑陋的女人出头的。   沈青皎在一群舞姬的簇拥下,清颜白衫,水袖翩翩的出场。   她时而像九天上的嫦娥,轻舒云手,踏着鼓乐,旋转而舞。时而又如秋风中的芙蓉花,柳腰轻折,舞袖飞扬。   满殿无数年轻男子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在他们眼中,她宛若天仙下凡,嫣然一笑,倾国倾城,让人根本抵抗不了她的魅力,恨不得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做她的裙下之臣。   一曲舞毕,殿中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沈青皎在一片赞扬声中,舞袖一收,悄然的向满殿人行了一礼。   最后,她又躬声向明怀帝跪下,“皇上,臣女再次恭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声音一顿,她眼眶蓦的一红,水汽氤氲了她的一双眼睛,“皇上刚才问臣女想要什么礼物,臣女这里斗胆回答皇上。臣女只想借着这个机会跟臣女的二妹说以前不管有什么误会,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即使她现在已经不认臣女这些亲人了,臣女和整个安国公府的人都会继续把她当做最亲的亲人的,安国公府的大门时刻的向臣女的二妹敞开。”   沈青皎刚才下去了不知道殿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她这话说的,却是体现了她贤惠大度的一面,又把沈劲风和沈青黎断绝父女关系的责任都推给沈青黎。   告诉世人,安国公府的人对沈青黎那般好,可沈青黎还是不满足,还是要和整个安国公府断绝关系。   美人泪眼朦胧的说着,此情此形自是惹来了许多人的怜惜。底下的宾客看了看沈青皎,又瞥了瞥沈青黎,皆是在心里默默哀叹一声,果然丑人多作怪。   陆淮起狐狸眼微微一眯,目光又一次的落在坐在他身侧的沈青黎身上。   这个小姑娘被她的嫡姐这般泼脏水,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以沈青黎对沈青皎的了解,她早就有想过沈青皎会这般往她身上泼脏水。她抿了抿嘴唇,眼波微动,扯着嘴角刚要开口。   她身侧,一个响亮而戏谑的声音已经在她耳畔边响起。   “沈大姑娘,你们姐妹两之间的感情真让本督感动。阿黎年纪小,以前好端端的在安国公府都能被烧,这让她的性子难免阴沉了些,本督以后会好好教她的。争取让她脱胎换骨,不让她再受安国公府的影响了。至于让她回安国公府的事情,本督以后一定会亲自带她回去的。”狐狸眼眯成两条戏谑的弧度,他又故意扬声笑道,“不过……希望本督以后带阿黎回去时,安国公府不要再哪里都没走水偏偏她院子走水了。”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沈青皎把话说的情真意切,陆淮起更是一通话之间把他对安国公府的蔑视直接道出。   沈青皎讥讽沈青黎贪心,不孝。陆淮起直接骂沈青皎:上梁不正下梁歪,沈青黎哪怕性子是阴郁了些,也是被安国公府教养出来的。你给她泼脏水就是给你们安国公府泼脏水。   她沈青黎要不是个东西,你沈青皎能算是个东西吗?   另外你沈青皎在她出事时不能站出来救她,现在玩个毛的姐妹深情。   鄙视之!   殿中许多人都听出了陆淮起话里的骂人意思。许多沈青皎的倾慕者眼看自己倾慕的美人被一个阉人这般亵渎,纷纷暗自握紧拳头,恨不得找个机会将陆淮起揍一顿好替沈青皎出一口恶气。   可想归想,今天晚上陆淮起的死对手西厂都督刘直都没有出现,沈皇后都说不过陆淮起,他们这些小喽啰没事去触什么霉头。   陆淮起当众称呼她为“阿黎”。   沈青黎抖了抖眼睫又去看坐在他身边的陆淮起。   陆淮起侧脸的脸部线条刚毅,纤长如翎羽的睫毛轻刷,像小扇子似的,简直就是个睫毛精。   今天的晚宴比她想象的顺遂了许多。虽说今天晚上即使没有陆淮起帮忙,她也能过关,不过这个陆淮起,真是帮她挡了两场血雨腥风。   陆淮起觉察到沈青黎在看他,他垂眸对她低声说道,“你安心的坐于本督身侧就好,有事本督来帮你挡了。”   陆淮起这样有权势的人,不许诺则已,一许诺就是一诺千金。   沈青黎身子轻僵了下。这一年里,她经历的事情多了,什么事情都需要她自己操心。难得能听到一个男人对她这般许诺,心不知怎么的一软。   她扯着嘴角对陆淮起扬唇淡淡一笑,算是感激他今天晚上的帮忙。   两人这一番互动被坐在他们对面的太子慕云珩收入眼底,他眼里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第013章 气急败坏   沈青皎跪在殿中,陆淮起的话让她和整个安国公府成了一场笑话。她一张脸青红交加,心里早就把陆淮起这个东厂都督问候了几百遍。   沈皇后心疼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沈青皎,轻咬了咬嘴唇,低声向明怀帝提醒,“陛下,是不是该让宣旨官宣布太子和青皎的婚事了?”   今天晚上她最看重的小姑娘被陆淮起和沈青黎打压的有些狼狈,现在似乎只有宣布赐婚圣旨才能艳压沈青黎了。   毕竟,沈青黎给一个太监做妾,青皎要嫁的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明怀帝的目光这才从手上的那只木凤凰上移开,他向下俯瞰着跪在殿中的沈青皎,目光向他的贴身太监看去。   贴身太监张全福回向皇帝轻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赐婚诏书。   “沈大姑娘,今晚你不仅向朕展示了你的聪明才智也让朕看到了你高超的舞技。你真乃梁京城女子的楷模。朕很是喜欢你这个小姑娘,决定将你赐配给太子殿下。”   明怀帝把话说完,目光就又落到他怀里的那只木凤凰上。本来之前皇后来求他,他一个手握生死大权的皇帝对人的生死看的很开。不就是一个毁容的女人嘛,杀就杀吧。   可现在不同了,光凭沈青黎能制做出一只可以飞翔的木凤凰,他就决定留下这个女人的性命了。至于刚才他的陆都督和皇后的那般暗中较量,他睁一眼闭一眼,也算是为了留下沈青黎的一条性命。   皇帝终于亲自为她赐婚了,沈青皎明艳绝色的脸庞上浮出一抹明艳的娇羞,看得又让殿中无数的青年才俊心驰荡漾。但又一想到沈青皎马上就要嫁给当朝太子为妃了,这些青年才俊无不向太子慕云珩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宣旨的张全福拿着赐婚诏书往前一步,正准备高声宣读早就写好的赐婚诏书。   令人出乎意料的的事情发生了。   慕云珩摆脱了几个幕僚后,径直走到殿中央,在沈青皎的身侧跪下。   “父皇、母后,儿臣虽然贵为太子,但这些年全仰仗父皇母后的帮衬,自己毫无建树。儿臣年纪尚轻,还不想再没有任何建树的情况下就娶妻生子。恳请父皇母后开恩,收回旨意,再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功成名就之后定会重新向父皇母后请旨,请求你们赐婚。”   太子慕云珩貌俊,品性佳。在整个梁京城,除了陆淮起,就属他长的最是俊俏。   今晚他一身墨青色蟒龙袍,体态修长,剑眉星目,五官深邃,他说话时一双眸子温润清澈,大有“陌上人如玉”的谦谦公子风范。   他和龙潜国太子高云湛被世人并称为“两大公子”,素有南珩北湛之称。   他这么一开口说话,虽然把话说的很委婉,是他自己不想成婚的。可当他的话落在殿中时,还是引起了一场殿中的一阵骚乱。   沈皇后沈青皎,这两人的目光更是唰地下就齐齐的向坐在陆淮起身边的沈青黎剜去。   两人都知道,太子之所以会拒绝赐婚,肯定是因为沈青黎。   沈皇后双眼喷火,几乎恨不得直接用眸中的怒火将沈青黎给焚烧殆尽。这个下贱的女人,她自己不清楚她的身份嘛,她有什么资格来勾/引文武韬略俱佳的太子。   不要脸的贱人!   沈青皎拢在宽袖里的两只手又紧紧的攥紧,她是恨不得一把冲到沈青黎面前,将沈青黎直接掐死。明明她和太子殿下才是绝配,可沈青黎就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蛊惑了太子,把太子的心都给抢了。   现在这个贱人都毁容了,太子还是不肯迎娶她为太子妃。   沈青皎心中只觉得愤怒无比,被一个论条件样样不如她的女人超过,这是她的耻辱。   柳皇妃捏着手帕,一双风情的眼眸转了转,她觉得今晚把沈青黎带到这殿中来真是赚够了,她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般畅快的看好戏。   这个沈皇后,心肠歹毒,外人以为她姐姐在十多年前被流寇所杀,其实是她派人下的毒手。   可怜她的姐姐,刚刚生下一个小公主,她们母女就死在流寇的刀下了。   “太子,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难道没有听过圣贤们说成家立业。所谓成家立业不就是先成家嘛。你东宫那边太子妃这个位置空置已久,朕心意已决,不会收回旨意的。你就安心等着和沈大姑娘成亲吧。”明怀帝语气硬邦邦的向太子说道。   太子乃一国储君,能和他般配的只有沈青皎这种容貌才艺都俱佳的女子。   至于太子喜欢沈青黎的事情……他也知道。   不过沈青黎现在已经是陆淮起的妾室,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他不喜欢太子违逆他。   “父皇,您听儿臣说,沈大姑娘温婉贤淑,气质一绝,此等女子儿臣不敢亵渎之。”慕云珩又焦急的向明怀帝说道。   他从小就不喜欢沈青皎这个表妹,让他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当太子妃,这对他是一种折磨对他的表妹来说也会是一种伤害。   “珩儿,你莫要再说一些不着调的话了。你和青皎的婚事,皇上和本宫都觉得甚是般配。”沈皇后声音威严的反驳太子。见慕云珩似乎还要开口再说话,她眉头轻压,目光凌厉如刀,“好了,今晚是你父皇的寿宴,为人子女者,若是惹自己父母不悦,可不算什么君子作为。”   慕云珩北沈皇后这么一说,目光又看向明怀帝,见到明怀帝脸上那阴沉的脸色,他到了嘴边的话这才又咽进肚子里,悻悻然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太子这么一离开,沈皇后看着孤零零的跪在殿中央的沈青皎,心里像是被刀割了一半疼痛。她赶忙扯着笑又说道,“青皎,你这孩子样样出色,太子殿下也是怕配不上你这样的绝色女子才会有刚才那番举动的。皇上和本宫现在啊,最盼望你们两人赶紧成亲,然后为我们皇室殿下龙孙……”   沈皇后一番话算是在替沈青皎挽回面子,但其实殿中的人都知道,她是被太子给拒婚了。   等沈青皎重新坐回位置上后,她怨毒的目光再次的投向了沈青黎。   沈青黎……   又是沈青黎。她今晚因为沈青黎不知道受了多少的羞辱。   她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这个丑八怪给杀了。   沈皇后的目光又一次的剜向沈青黎,太子拒婚这事虽然没有成功,但明日整个梁京城嫉妒青皎的人都会把她当成一个笑话来看的,想要让她不成为笑话,那就得有人要闹出一出比她更不堪的笑话来。   沈青黎。   沈皇后真的是恨不得要将她碎尸万段。   “青黎,青皎在安国公府时就很照顾你。太子也对你不错。今晚皇上既然为他们两人赐婚了,你作为他们的亲人是不是也该给他们两人献一份礼啊。”心里恨得要死,面上沈皇后还是将情绪掩饰好,端庄贤惠得很,和刚才针对沈青黎时的模样判若两人,“本宫记得你以前在安国公府时也是极为擅长跳舞的,不如借着今天这个机会,也给他们跳上一支舞当做贺礼。”   这话一出,陆淮起眉头就带着鄙夷强压了下去。   沈青皎貌美,她站在大殿中央,哪怕是随便扭下腰,也会有不少人觉得她跳得翩若惊鸿。可沈青黎就不同了。   她的脸……哪怕她跳得再好,那些浅薄的人最后也只会轻飘飘的扔下一句“丑人多作怪”的话来形容她。   沈皇后这分明是想拿沈青黎的不堪来衬托沈青皎。   陆淮起自己没发现,他现在已经完全站在沈青黎的角度来为她考虑事情了。   “你别接皇后的话,本督来应付她。”陆淮起低声对沈青黎说道。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是真的已经容忍不了当今的皇后、整个安国公府还有皇后一党对沈青黎这么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的打压。   明怀帝不悦的看了一眼沈皇后,这个皇后今晚真是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处处逾越他。   不过……   沈青皎怎么说也是他钦定的太子妃,也的确是需要用绿叶来衬下。   明怀帝这样想,又是紧抿嘴唇不说话。 第014章 阿黎是本督的人   陆淮起俊美无俦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他对皇后他们的鄙视。沈青黎心里清楚,在这一刻里,陆淮起这个东厂都督是真的把她当成他的庇佑对象了。   “皇后娘娘,阿黎既是本督的人,安国公府现在既然还要认她这个女儿。那本督沾了阿黎的光,也算是和安国公带了些亲。太子殿下和沈大姑娘被皇上赐婚,这是天大的喜事,本督自是会送一份大贺礼给他们。皇后娘娘开口让阿黎跳舞,这……”   “这是皇后娘娘对婢妾的恩典,婢妾领旨。”陆淮起话还未说完,沈青黎接过他的话,直接说道。   陆淮起侧目看她,她扬唇又对陆淮起淡淡一笑。   陆淮起发现她这一笑,那双总是平淡无澜的眼眸看他时不再似往常那般清冷。   她从座位上站起身,陆淮起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扯她。今晚她跳得再好,皇后他们都会判她输的。   她的袖子从他手心里划过,飘向远方。   等她再出现在殿中时,面上已经罩了一张蚩尤面具,一身红妆,一把长剑。   激越的古筝声骤然响起,恍若一片金戈铁马纷沓而至。潇竦声中,殿中的她手持长剑,破空一击,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原本想要看她笑话的人,脸上的戏谑之意渐渐淡去。沈皇后和坐在下座的安国公对视了一眼,沈青黎是从他们安国公府走出去的。这些年他们认知里,沈青黎资质平庸,尤其不擅跳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今晚才故意让她跳舞,想要让她出丑的。   可情况似乎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涿鹿之战中,明明占据有利地位的蚩尤最后却被黄帝打败,至此沦为阶下囚,戴着蚩尤面具的沈青黎纤瘦的身子翩然一个旋转,手中长剑舞出一朵剑花。   以前在安国公府时,她从来都只是沈青皎的陪衬品。沈青皎喜欢看书,安国公和皇后到处给她收罗,可她这个嫡次女却被嫡母告知:女子无才便是德。沈青皎喜欢作画,经常有墨宝传出,世人皆叹她画技了得,她却知沈青皎所谓的墨宝,出自府中西席先生之手,安国公府为了抬高沈青皎的身价,特意让沈青皎显得画技高超罢了。   沈青皎的这些优待,她都可以忍受。   可在跳舞这项技艺上,她一直耿耿于怀。   沈青皎擅舞,她沈青黎亦是有信心能赢过她。她现在跳的这支剑舞还是当年慕云珩这个表哥找人教她的。当时教她这支舞的女先生都称赞她跳得好。可是这事让她嫡母知道了。   她的嫡母把她叫去了她的院子,苦口婆心的告诉她。她是陪衬沈青皎的存在,她必须样样都逊色于沈青皎才可以。   她心有不甘,嫡母又告诉她。这都是命,谁让她生来就比沈青皎命贱。她要认命才不会过的太痛苦。   自那后,她再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跳过舞。整个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流传起她不擅舞的传言。   她一度认命,可谁来告诉她,她认了命后就得过上更痛苦不堪的生活?   传说里的蚩尤实力并不逊色于黄帝,可最后站在权力顶峰的却是黄帝。她和沈青皎,沈青皎高高凌驾于她。   蚩尤不能重生复仇,可她还有机会。   她要向全天下人证明:安国公府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女,这位西梁国的第一美人,也不过就尔尔罢了。   太子慕云珩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殿中那一抹飘逸的纤弱身影,眼眶不知不觉中一红。   他早就跟他母后说过,他喜欢的是阿黎,想迎娶为太子妃的人也是阿黎。   可他母后却因为他的这个愿望,就此憎恨上了阿黎。   提起阿黎来,也是恨不得要将她千刀万剐。   他一直不明白,同样都是她的侄女,虽说阿黎只是养在安国公夫人名下的嫡次女,地位没有青皎那般尊贵。可当年,他的母后也只不过是安国公府一个最没有存在感的庶女。她母后自己的出生不好,又有什么资格这么憎恨同样出生不算好的阿黎呢?   太子慕云珩紧紧攥住了手上的酒杯,看向沈青黎的目光愈加深邃痴情。   陆淮起也端起酒杯轻酌了一口美酒,美酒入唇,绵软柔长,殿中那抹身影让他心情不自觉中又是好了几分。   沈青黎这个小姑娘,真是处处让他惊奇。   看来以后他的日子也不会太过的沉闷无聊了。   陆淮起嘴角轻勾起一抹弧度,幸灾乐祸的看向沈皇后,当看到沈皇后那张极力表现出镇定实则早就已经扭曲不堪的脸时,他心里的那点高兴一下子转化为满满的自豪感。   比他自己把沈皇后气得嘴歪鼻斜还要高兴。   沈青黎的剑舞在古筝声中结束。她向明怀帝和沈皇后行礼,明明是纤瘦如柳的她,站在殿中央,俏生生的却是让人想到了中通直外,不蔓不枝的莲花。   明怀帝再看向沈青黎的目光就变得越发深邃了。   没错,他刚才的确是有意思纵容沈皇后来打压沈青黎,用沈青黎来烘托沈青皎这个嫡女。   但在她刚才的那一支剑舞后,他已经改变了主意了。   一个毁了容的小姑娘,在完全不被人看好的情况下能将舞跳得那么好,实俗不易。更何况,她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能做出可以飞的凤凰。   他自己也算是木匠了,太清楚这其中的艰辛了。   明怀帝还未开口,柳皇妃已经捏着手帕笑盈盈的说了起来,“皇后娘娘,臣妾原本以为沈大姑娘就是你们安国公府顶顶好的了,可没有想到原来安国公人才济济,这阿黎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柳皇妃现在也跟着陆淮起一起称呼沈青黎为“阿黎”了,之前她在宫外的兄长把沈青黎推荐给她时,她还犹豫不肯带她来见皇帝。现在看来,这是她这么多年做的最正确的举动。   瞧吧,整个梁京城以前人人夸赞沈青皎如何如何的多才多艺,如何如何的聪慧。她早就看不爽了。可今天晚上沈青皎简直被沈青黎这个庶妹碾压啊。   沈青皎,现在也就那张脸能赢过沈青黎了。   柳皇妃捏着手帕朝着沈青皎的方向轻哼了哼。   沈青皎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柳皇妃这话什么意思?说她不如沈青黎?   心中窜起一股愤怒的怒火来,她紧紧的咬住嘴唇,直到嘴唇里弥漫起一股刺鼻的铁铅味,她这才又怨毒的狠剜沈青黎一眼。   今天晚上算她看错眼了。下次,下次她一定找个机会和沈青黎斗诗,沈青黎就无论如何都赢不了她了。   沈皇后心有不甘,不想晚宴的风头都被沈青黎占去。她抿唇又准备开口为难沈青黎,可这一次,明怀帝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含笑着先出声对陆淮起说道,“陆都督,你这妾室倒是让朕刮目相看。等晚宴结束了,朕会让人把赏赐她的礼物送到陆都督府的。” 第015章 真相到底是什么   明怀帝的寿宴最后在文武百官一片觥筹交错声中结束。   沈青黎跟在陆淮起身后,两人准备乘坐马车离开皇宫。   可她正要离开之际,太子慕云珩出现了。   慕云珩一点都不避讳周围离开的官员及他们的亲眷。“阿黎,咱们找个地方说说吧。”慕云珩目光灼灼,紧盯着她,恨不得要将身上的任何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   沈青黎平淡无澜的眸子轻瞟了慕云珩一眼,仰头回看向站在她身后的陆淮起,“都督爷,劳烦您先等我一下。”   陆淮起狐狸眼危险的一眯,但也没有出口阻拦她。   两人遂移步到一棵宫中一棵葱翠的榕树下。因为今晚是明怀帝寿辰的缘故,榕树的树干上悬挂了几十盏的宫灯。   宫灯的烛光将整个场面烘照的比白日还要绚烂。染墨和慕云珩的侍从们远远的站在另一侧。   “太子殿下,您若是有什么话可以和婢妾说了。”沈青黎淡声说着,声音里没有半点的感情波澜。   在私底下,她对他还是冷漠的像个陌生人,慕云珩脸上的表情瞬间黯然下去。他咬了咬唇,声音里包含了歉意,“阿黎,这一年里……你还好吗?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沈青黎轻仰头看了看树上挂着的宫灯,双眼愈发深邃黑沉,像是两小汪漩涡。   “我不好,我这一年里过得很不好。”她平静的回答着。   慕云珩心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下,微微生疼,“阿黎,告诉我,你明明已经入殓下葬了,又怎么回来的?你这一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沈青黎沉默没有回答他。   慕云珩忍不住上前,眼眶发红,“阿黎,我知道都是我害了你。你心中要是对我有恨,我也不会怪你的。以前发生的事情你要是不想和我说,我也不会追问你了。不过……你不要再糟蹋你自己了,快点离开陆淮起。陆淮起是个危险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是你不能驾驭的,你留在他身边太危险了。”   他说话间,情绪激动,又是克制不住的伸手扯住她的手。   沈青黎被他扯住手,下意识的伸手甩开他的手指。慕云珩还要再上前,沈青黎后退几步,一双冷幽的眼眸怒瞪他。   “陆淮起危险?那太子殿下您呢?太子殿下,你明明知道我从小到大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之下,可你跑去对皇后说你要娶我,这难道不是把我放在火里烤嘛?没错,陆淮起绝对是个危险的男人,可这个危险的男人至少能保住我的性命,太子殿下您呢?我被困在火里,大火焚噬我的肌肤时,太子殿下您在哪里?我入殓下葬时太子殿下您又在哪里?还有今晚,我差点被您的母后派人推入湖里时,您又在哪里?太子殿下您连保护我的能力都没有,请您不要再跑来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这个慕云珩,嘴里说着想要迎娶她为太子妃。可今晚她沈皇后一帮人打压时,他都没有开口帮她过。   他的确是不如陆淮起的。   她质问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冷冽。慕云珩被她质问的哑口无言,一时心急不知道该什么了。   “尊贵的太子殿下,我这里可以起誓,从小到大,我对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情。请你以后抱着你的未婚妻百年好合,不要再来祸害我了。”   该说的话已经全部说话,沈青黎宽袖一甩,转身就要离开。慕云珩又着急的追上她,扯住她的袖子,沈青黎顿住脚步回头看他,慕云珩急忙从宽袖里掏出一个玉牌,强塞进沈青黎的手里,“阿黎,对不起,我以前没有保护好你。这牌子是我的信物,你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就让人拿着牌子来找我。”   沈青黎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玉牌,脑海里却是闪过她的奶娘被人肆意凌辱的画面。她乌幽的眼瞳一冷,直接丢还给他,“咱们以后再见面时你能像陌生人一样对我,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既然现在的情况注定她和沈皇后他们一帮人要鱼死网破的。那她也不能再奢求从慕云珩这里得到任何的帮助。   沈青黎再次拂袖直接离开。   慕云珩握着手里的那个玉牌,眉头紧拧。夜风一吹,树梢上悬挂着的宫灯随风飘舞,明明灭灭的灯光照在慕云珩的身上,让他的身影显得孤寂凄迷。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让人传召您。”他的一个幕僚这时候从夜色里跑过来,对慕云珩恭敬的说道。   沈青黎回到马车上时,陆淮起正提着烧沸的热水在给他自己泡茶。沸腾的热水遇到茶叶,空气中一下子就弥漫起淡淡的茶香。   沈青黎看着陆淮起那十根修长的手指在白底蓝绘的青花瓷上有条不紊的移动着,最后将一杯散发着热气的茶送到她面前。   她接过,轻品了一口,茶叶已经换成了峨眉雪芽。   她以前喜欢喝的茶。   原本以为陆淮起会借着喝茶之际,问她问题,比如她入殓下葬前即使没有死,可到底是谁把她从棺柩中解救出来?还有她这一年里到底经历过了什么?   诸如此类的种种问题。   但陆淮起出乎意料的没有开口再问她任何的问题。直到马车快要回到了都督府,还是沈青黎最后沉不住气,放下手里的那个青瓷茶杯,抬眸问他,“你不准备问我些问题吗?”   她这个人知恩图报。今晚陆淮起在晚宴上那么帮她,如果他问,她可以告诉他一些事情的。   陆淮起粲然一笑,俊美如俦的面容在热气氤氲中比那青瓷上开着的花还要好看。“不急,有些事情以后咱们相处久了,本督自是会知道。”   她鬼魅般的面容隔着一层白霭烟气也被陆淮起收入眼底。陆淮起几日前还觉得她丑的给他当门神他都不要,现在却觉得她那张丑容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难堪的。   心思一顿,他莞尔勾唇一笑,“就刚刚,我突然又想起要跟你说什么话了。沈青黎,其实你能自荐枕席来给本督当妾,是非常聪明的一件事情。今晚是我疏忽了,才让你差点被皇后的人害死。不过以后若是你肯,其实你只要紧抱住本督这条大腿,本督会帮你报仇的。”   隔着烟霭的雾气,沈青黎眼睫轻抬,对上他的眼睛。   幽深晦涩。   她看不透。   也不准备费心多去琢磨。   “多谢都督爷的慷慨相帮。”沈青黎淡淡的笑,那笑容并未入眼,“但有些事情只有自己去做了才有痛快感的。”   哪怕陆淮起今天晚上真的在殿里帮了她很大的忙,可她也不会就真的就被他这几句话给蛊惑的。   自己一片好心她连稍微考虑下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拒绝了他。   陆淮起嘴角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随即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这个小姑娘完全就是个会破坏谈话气氛的怪胎啊。   安国公府,沈青皎回了府后径直回到了她的云汐院。不久后,陈嬷嬷就来向安国公夫人宁若颜禀报沈青皎的事情。   “回禀夫人,老奴派人调查过了。大小姐她一回到她的院子后,就把气撒在她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嬷嬷们身上了。现在她院子的一众下人们都被罚着跪在院门口了。”陈嬷嬷将屋里其他人屏退后,有些幸灾乐祸的在宁若颜耳畔边说着。   宁若颜这个安国公夫人今晚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没有进宫。不过宫中发生的事情还是很快的就传到了她的耳畔边了。   宁若颜正低头用蔻丹涂抹她的指甲,听了陈嬷嬷这话两条柳叶眉轻挑了挑,有些可惜的咂了咂唇瓣,“今晚这么好看的一出大戏,我给错过,倒真是可惜了。”   陈嬷嬷咧嘴在宁若颜耳畔边又笑着道,“夫人,来日方长。宫中的那位十多年前造了那么大的孽,老天爷现在已经在报应她了。以后还会有比今天更精彩的大戏等着您去观赏呢。”   宁若颜不置可否的一笑,然后又放下手上涂抹了一半的蔻丹,起身。陈嬷嬷疑惑,宁若颜诡秘一笑,“去云汐院一趟吧,我这个当母亲的不能不露面。”   陈嬷嬷轻顿了下又复问出她心中的疑惑,“夫人,皇上已经给太子殿下和大小姐赐婚了。他们两人这婚能结成吗?”   宁若颜嘴角轻翘了翘,唇角边的诡秘笑容蓦的阴森起来,“该遭天谴的人是不会有福气看到那一天的……” 第016章 西厂都督刘直   深夜,陆都督府。   染墨站在烛台前俯身用针挑了挑烛芯,蜡烛“滋”了一声,火苗又往高处一冒,屋子顿时大亮。   “小姐,今天晚上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个沈青皎今天晚上大部分的时间里都顶着一张铁青的脸呢。”染墨觉得沈青皎是梁京城第一美人,而她的小姐竟然能把沈青皎的风头完全压下去,她真是太棒了。   沈青黎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一个暗榫,没有抬头。   “染墨,如果我没有猜错,皇帝可能会在两三天后才会召见我们进宫的。我们得用这段时间做点事情了。”   她说到这里,将手里暗榫往桌子上一放,“你明天早上就去司徒府吧。今天晚上你也看到了,司徒亮就是皇后的人。这些年司徒亮仗着他是御史大夫,没少为虎作伥,咱们也总不能一直由着别人来欺负我们吧,也该练练手了,你明天去司徒府走一趟吧。”   大抵是从小到大,真心疼爱她的人太少了。但凡有人真心对她好,她就会加倍对那人好。染墨是她最亲近的人,她答应过染墨会帮她报仇的。   她不会对她食言。   染墨一双眼睛瞬间就亮的惊人,一脸兴奋,“小姐,染墨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了。染墨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司徒亮这种狗东西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染墨话刚落,屋顶的上空,一个惊雷轰然响起。   雷声后,又响起雨打屋顶的声音。   染墨看向窗外,开心的说道,“小姐,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沈青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槅窗外那黑漆漆的夜空,眼瞳里乌幽幽一片。   真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啊。   ……   金碧辉煌的栖凤宫,沈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素秋轻手轻脚的进了寝殿,重新在香炉上点了一只安神香。这些年每到春季时,沈皇后夜里就经常会做噩梦,这时就需要安神香来助眠了。   “珩儿,你听母后一句话。青黎那个贱人不是你能靠近的。她会毁了你的一切的。”   “珩儿,母后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   殿内的纱账里断断续续的传来沈皇后的梦呓声,素秋姑姑听罢,眉头不由得一皱,垂眸就又要轻手轻脚退下去。   可在她刚退到殿门口时,身后传来了沈皇后的说话声,“素秋,本宫醒了。”   素秋姑姑顿住脚步回头一看,华丽的锦帐里,沈皇后果然已经坐在床榻上了。素秋姑姑垂眸,躬声走到床榻前候命。   沈皇后一只手将百福百寿朝凤青纱帐一掀,将她的一张真容露出。   苍白,憔悴。   “一觉醒来后本宫倒是没有了睡意。”沈皇后伸手又轻揉了揉她的太阳穴,素秋姑姑见状,连忙恭敬上前,由她来帮沈皇后揉捏太阳穴。   她的力道适度,沈皇后舒服的长吁了口气后,一双充满算计的眼眸又是蓦的一黯,“素秋,太子今晚在栖凤殿这里和本宫大吵了一架。他还威胁本宫,说本宫要是敢再动沈青黎那个小贱人一下,他也不会对本宫客气的。”   素秋姑姑心里斟酌了一番后,才小心翼翼的说着,“娘娘不用担心。太子殿下这是还年轻。等他成亲了有了小皇子,他会体谅皇后娘娘的。”   “他不喜欢青皎!”沈皇后语气苦闷的说着,“他们明明是表兄妹。却……”   素秋姑姑将眼眸垂得更低了,不敢去接沈皇后这话。   心中压抑的苦闷,让沈皇后又幽幽的叹了口气。   “轰隆!”一阵惊雷蓦然在寝殿的上空打响。   这一阵惊雷打的让沈皇后意识微微一阵轻恍,“今年这第一声雷打的比往年都早啊。再过几天就是珩儿的生辰了。”   提起太子的生辰,素秋姑姑眼皮又是猛地一跳。   十多年前,也是在当年第一个雷声打响的晚上,皇宫中……   素秋姑姑恍神间,耳畔边却传来了沈皇后尖利刻薄的声音,“当年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里,本宫彻底的将柳妃剐杀,这个只会迷惑皇上的贱人,她以为她和本宫一起怀有身孕就能越过本宫,呵呵……最后她还不是和她刚出生的女儿一起被本宫送去见阎罗王了。十多年了,沈青黎这个小贱人就像是当年的柳妃。她想要离间本宫母子两的关系,想要断送沈家人的前程,本宫一定会让她死的比当年的柳妃还要凄惨的。”   知道当年一些事情的素秋姑姑听她说完这些话,已经吓得心惊肉颤了。   当年皇后娘娘下令将柳妃千刀万剐。据说杀她的人在割下她身上的第一千块肉时,刚刚临盆的柳妃终于捱不住折磨,死了。   柳妃已经死的这么凄惨了,那沈青黎的下场岂不是比柳妃还要凄惨?   屏风外,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皇后顿时噤了声。一个宫女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启禀皇后娘娘,西厂都督刘直刘大人秘密回宫了。他现在正在寝殿外想要求见皇后娘娘。”   刘直回来了?   沈皇后眼睛一亮,又连忙吩咐素秋帮她更衣。   大概半柱香后,沈皇后秘密的见到了西厂都督刘直。相较于东厂都督陆淮起的英俊无俦,西厂都督刘直的相貌就比较普通了。   他身高不是很高,相貌也是平常得很,唯一让人瞩目的是他的一双眼睛。   他长了一双让人一看就觉得精明的眼睛。   他上前向沈皇后跪下行礼,声音谄媚,“启禀皇后娘娘,奴才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秘密去了云州六府,那边的事情已经都处理好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皇上那边是查不到王良贪腐案和娘娘还有太子殿下有关的。”   沈皇后听他这样说,像是卸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   克扣边关将士俸银这事自然不可能由王良一个人能办到的。他们原本以为这事做的天衣无缝,不想却被陆淮起给查到了。陆淮起已经拿下了王良,若是再查下去,那就有可能牵扯到他们了。   好在刘直这个西厂都督能帮他们收尾。   沈皇后伸手理了理发髻,脸上多了些笑容,“刘都督,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他日本宫母子两人若是掌了权,定不会忘记刘都督你的大恩大德的。”   刘直将腰弯的更低,诚惶诚恐的回答着,“皇后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能为皇后娘娘分担解忧,这是奴才的荣幸。”精明的眼珠子一眨,刘直眼角就露出一抹算计的光芒,“奴才在进宫的路上,听手下说安国公府的嫡次女沈青黎又活着回来了……”   刘直故意将话一停,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沈皇后,看到沈皇后眉宇间浮起的戾气,他才又扯着尖利的嗓子说道,“皇后娘娘,您放心,有奴才在,不需要脏了皇后娘娘的手,奴才很快会帮皇后娘娘帮她给……”   一只手在脖颈上一划,做出一个“咔嚓”的动作。   沈皇后眉宇间的那点戾气顿时化开。刘直这人,让他对付陆淮起,他可能办不到。但若只是陆淮起身边的一个妾,陆淮起稍微一不注意,刘直给她弄个下毒刺杀或者栽赃陷害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刘都督,你真的是本宫的及时雨啊。”   沈皇后心中的愁绪一扫而空,朗声的夸赞着刘直。刘直垂眸,一脸谦卑,只是若是沈皇后可以仔细打量他,就会发现他谦卑的面容下脸部表情微狰,一双眼瞳里更是算计毕露,没有对皇后有半点的臣服之心。 第017章 起风了!   御史大夫司徒亮的府邸位于梁京城最热闹的东街。东街这一带满是官员府邸,周围商店栉比如鳞,可谓是热闹繁华至极。   今天一早,东街的街上一如往常那般,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可很快的,人群中有一女子吸引了街上人的目光。那名女子一身素缟,手捧牌位,面色凝重的走在街上。   街上人议论纷纷,更有好奇者一路跟随。到后面,那女子在御史大夫司徒亮的府邸停下。就在人群猜测这位小姑娘可能是有冤屈想要请求御史大夫司徒亮帮忙时,那一身素缟的小姑娘突然“噗通”一声向周围的百姓跪下。   “各位乡亲父老,小女子死去的母亲姓曾,乃是御史大夫司徒亮的正妻曾氏。小女子随母姓,姓曾,名叫染墨。御史大夫司徒亮当年还是个家徒四壁的落魄书生时,小女子的外祖父见他腹有诗书气自华,极为欣赏,便将膝下唯一的女儿嫁与他。后又变卖家产资助他。御史大夫司徒亮当年曾在整个汝阳城为小女子的母亲做过一首诗,大致意思是说他娶到了整个汝阳最娴淑温婉的女子。”   染墨这番话说出来,周围人纷纷议论开来。   御史大夫司徒亮廉政清明,是百姓们提起来都会竖起中指的好官。听说当年司徒亮一举夺魁,成为这梁京城最俊俏的状元郎时,前内阁首辅之女陈明珠一见他倾心,有心要嫁与他为妻。   当时皇后娘娘有意撮合他们这对才子佳人。可当沈皇后召见司徒亮,婉转说出要撮合他与陈明珠的事情时,司徒亮没有隐瞒,将他在汝阳已成亲的事情告知,并效仿古人说出了“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样慷慨的话。   一时间司徒亮的事情在街头巷尾传开,他的高洁品德得到了无数人的钦佩。   染墨愤怒的声音又高声而起,“大家都以为司徒亮不贪恋权势,一心守着他的糟糠妻曾氏。不是这样的!司徒亮在中了状元后,派人将我娘亲接到了梁京城。什么伉俪情深。假的!他让人在我母亲每日的吃食中暗自加入了毒药,时间一长,我娘亲在生下我后,身子就不行了。后来……这个虚伪肮脏的贱男人,他和那个陈明珠暗通款曲,陈明珠有了身孕,司徒亮再也等不了了,他又让人弄出一出托孤的大戏,说是我母亲派人去请的陈明珠,还说希望陈明珠可以嫁给我父亲……假的!这些都是司徒亮这个虚伪男人伪造出来的……我娘亲当时已经虚弱到人事不省,又怎么可能又精力去促成司徒亮和陈明珠这对狗男女的婚事!”   染墨说到悲愤之处,御史大夫府的门卫们已经冲到染墨面前,一心想要将她拖走。染墨自己有武功,几个门卫对付不了她。   她又对着街头的百姓们说道,“司徒亮娶了陈明珠后,我这个女儿他就看不顺眼了。他又让人对外宣扬我是天煞孤星,把我丢到一座尼姑庵去自生自灭了。这样一个寡廉鲜耻的男人,根本不配被世人所赞扬。”   染墨口中的御史大夫司徒亮和百姓心目中的司徒亮差距太大,有很多人都不信她的话。一个卖肉的屠夫直接出声讥讽染墨,“口说无凭,司徒御史这些年不惧权势,弹劾了不少贪官。他是我们百姓心目中的大清官。你不要张口就污蔑他!”   屠夫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他的话。   “无凭无据我当然不敢来御史府控诉他的罪行。这位大哥,我曾染墨,位低权小,深怕我直接去告了官,刑部尚书和司徒亮又是同科学子,他会徇私枉法包庇司徒亮,所以先来这里让大家给我做个见证。等下我会去刑部状告司徒亮的,若是今天我有个三长两短,还请大家记得小女子今天说的这些话。司徒亮是个寡廉鲜耻,不忠不义的狗东西!”   染墨这些话讲的慷慨激昂,司徒府大门外,司徒亮在接到家丁的禀报后已经赶着出来了。   “何人在我府邸外喧哗!”司徒亮一声怒喝,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染墨昂首挺胸,司徒亮一看到她,目光一闪,他记得在昨晚的晚宴上,她是跟在沈青黎身后出现在大殿里。   “你是……”司徒亮怒目而视,正要开口揭露她是沈青黎派来冤枉他的。   “我是被你司徒亮扔在外面十多年都不管不顾的女儿曾染墨!”染墨直接打断他的话,目光又在人群中梭巡了一圈,见已经把人群的注意力都调动了起来,“司徒御史,你欠我娘的一条命是时候偿还了吧!”   染墨丢下话,直接起身向刑部的方向走去。这事被染墨这么一挑起,自是有很多百姓凑热闹跟随她一起去了刑部。   刑堂上,染墨将她控告司徒亮人证物证一一摆出,刑部尚书有意偏袒司徒亮,亲自坐镇堂审。不想,堂审过半,吏部尚书柳元宗突然出现。   柳元宗是柳贵妃的胞兄,他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柳元宗以前没少被司徒亮在朝堂上弹劾,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可以玩死司徒亮,他又怎么可能放过。   一番扯皮下来,司徒亮杀妻、通奸的罪行彻底暴露。不仅如此,染墨还拿出证据,证明司徒亮收取贿赂,贪赃枉法。   百姓们都没有想到司徒亮这个清明廉政的御史背地里却有这样一副肮脏丑陋的面孔。一时间整个梁京城的百姓们都在唾弃司徒亮。   朝堂上,随着司徒亮的败落,必定也会风云诡谲。   朝云楼是梁京城最出名的一座茶馆。从朝云楼的二楼向下俯瞰,正好可以看到刑部大牢。沈青黎下午从都督府出来后,便直接在朝云楼包下了一间雅间。   店小二给沈青黎送来了一盒点心,“客官,我们店里的大厨最近新研制了些新点心,我们掌柜让小的免费送给客官您品尝。”   沈青黎戴着面纱,目光往下二楼下的刑部大门,等看到从刑部门口走出来的那抹熟悉的身影后,她的唇角微微轻勾,才轻声对店小二感谢道,“帮我谢谢你们的掌柜。”   店小二听了她这话后便退下,而店小二离开不久后,雅间的门就又被人推开了。这一次出现在雅间门口的是染墨。   染墨看到沈青黎,眉眼绽放出奇异的神采,“小姐,奴婢一切都按照您说的去办了。这个司徒亮,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青黎招呼染墨到她跟前,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染墨一口将茶杯里的茶水喝尽,一双眼睛亮晶晶。   今天是她这么多年最开心的日子,哦不……是她这么多年第二次经历的开心日子。   她这么多年最开心的日子是被她的小姐救下的那天。   没有她的小姐,她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   沈青黎目光依旧落在刑部大门前,司徒亮虽只是沈皇后阵营里的一只小鱼,不过明怀帝也不是个昏庸无能的皇帝,他心里自然是清楚司徒亮是沈皇后一派的。   沈皇后阵营里的一个御史都能贪污成那样,就更不用说沈皇后阵营里的其他人了。一个皇后干预朝堂,还大肆敛财,这分明就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柳贵妃他们这一派人也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在皇帝面前把这事情闹大的。原本处于劣势的柳皇妃一派人,可以利用这次的机会和沈皇后他们一派人平分秋色了。   整个梁京城以前维持局势终是要被打破了。   梁京城要起风了! 第018章 “恨铁不成钢”的小情愫!   “启禀都督,属下调查过了,司徒亮这件事情就是咱们府里的夫人和柳元宗一起办下的。”   是夜,陆淮起的属下将白天里的事情禀报给陆淮起。   陆淮起向上一挑,眉头间镌刻出一抹阴霜,“这个女人是傻了还是另有考虑。她那个侍女染墨谁都知道,她一点不避讳,还直接让染墨去对付司徒亮,这不是等于主动去皇后那里点火嘛?”   陆淮起身姿挺拔的坐在一张玫瑰椅上,他身后的案台上,有袅袅的青烟从鎏金的香炉里升起。   他的手下抬头去看他,虽然是隔着烟气,但还是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对!就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手下很纳闷,那个司徒亮就是一条乱咬人的狗,他们都督爷名声这般糟糕,司徒亮功不可没。不过他们都督爷对他自己的名声也不在意,司徒亮这才能留下一条狗命的。现在有人动手收拾了司徒亮,其实对他们都督爷来说以后也算是不用再理会一条乱吠的狗了。   这怎么看也是一件好事啊,他们都督爷怎么就……恨铁不成钢了?   “张力,她现在在府中吗?”陆淮起端起青瓷茶杯喝了一口,心里又忽然耿耿于怀起另一件事情来了。   他主动伸出一条大腿给沈青黎抱,结果被沈青黎直接拒绝了。   可她倒是和柳元宗他们一派人走得挺近的。   这个小姑娘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柳贵妃他们一派人有他厉害吗?   陆淮起心里马上就浮起了一点点不悦的情绪来。   张力马上就意识到他家都督爷口中的那个“她”是指后院的沈青黎,他躬声的回禀道,“府里的丫鬟刚给夫人那边送过饭菜,听丫鬟说夫人好像在做东西,不希望别人去打扰她。”   陆淮起两条眉毛一压,心里的那点不悦又化成淡淡的忧虑。   一个小姑娘,没事就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里做东西,一点活气都没有,简直就跟明怀帝一个样。   他上辈子莫非是得罪了许多木匠,才让他这辈子遇到了这么两个奇葩?   皇宫中,明怀帝研究了两天,还把沈青黎做出来的那只木凤凰直接拆卸了。可依旧不得其道,弄不明白为什么那只木凤凰在沈青黎手里就能跳舞,而在他手里就成了一只普通不过的木凤凰。   他作为匠人的尊严消耗殆尽后,最后只得无奈的下旨宣沈青黎进宫。   太监到陆都督府宣旨时,陆淮起不在府中,沈青黎让染墨收拾了一番,直接跟着小太监进了宫。   春日里淅沥的雨珠飘落在红墙黄瓦的皇宫上空。沈青黎主仆两撑着一把油纸伞跟在小太监身后 走过姹紫嫣红的御花园后,进了一条甬道。   原本一切无恙,却在这个时候他们一行人耳畔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杂声。喧杂声一起,沈青黎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一抹迅敏的黑影瞬间在她眼瞳里放大。   她几乎还来不及反应,就有一条体型巨大的恶犬张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若是被这样的恶犬咬上一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幸好,危急时刻,走在沈青黎身后的染墨一个用力,猛然的将她推到一边去。而她只身,一拳一脚将那只恶犬打飞。恶犬飞到半空中正好撞到甬道旁的院墙,然后便是重重的摔在地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染墨的功力太深厚,那只狗摔在地上后就再也不动了。   染墨解决了危机后,马上紧张的回头去看沈青黎,“小姐,你没事吧?”   沈青黎看了一眼已经不动换的恶犬,乌幽的眸瞳里眼波微微一动。   皇宫重地,戒备森严,却有一只狗上来就扑人。这只狗的来历恐怕不简单……   沈青黎刚这样想,甬道旁的一座拱门处闪出一群人。为首之人一身黑色的蟒龙袍,五官偏阴柔,手里还攥着一把描金的山水扇。   他“啪”一下将手里的描金扇打开,带着自以为是的风流倜傥向沈青黎他们走来。他的身后一个太监拿着一把油纸伞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沈青黎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   八皇子慕云旭。   沈青皎的倾慕者。   以前为了讨好沈青皎,没少作践她。   沈青黎脊背一挺,向慕云旭行了一礼。   慕云旭走到沈青黎面前后,又将手里的扇子一阖,直接用扇子将沈青黎罩在脸上的面纱挑开。面纱一落,慕云旭的讥讽声就在沈青黎耳畔边响起来,“沈青黎,你丑的惊世骇俗这已经是整个梁京城众所周知的事情了,你说你出门还戴什么面纱啊?搞神秘勾引本王的太子皇兄吗?”   他说的话有些难听,沈青黎乌幽的眼瞳轻抬,眼里掠过一抹寒凉的目光。   慕云旭这是来为沈青皎出头向她算账来了。   慕云旭又“唰”得下将手里的扇子打开,自以为风流的扇了几下风,便又为难起沈青黎来,“沈青黎,这只狗是番邦进贡给本王父皇的,本王的父皇又把它赏赐给本王。你的丫鬟现在把它直接给打死了,这事情要是让番邦知道了,会以为我们西梁国藐视他们,搞不好就直接发兵叛变了。沈青黎,你和你的仆人简直就是我们西梁国的罪人。”   慕云旭这分明就是没事找事,他要是真的看重那狗,哪里会让它这般乱咬人。现在再给沈青黎扣上一顶大帽,无非也就是找个借口杀沈青黎罢了。   “来人啊!将沈青黎主仆两给我拖下去杖刑五十。”慕云旭高声命令。   他身后立时窜出几个人上前要将沈青黎主仆两拖下去,给沈青黎带路的小太监见慕云旭把事情闹大了,赶紧上前躬声道,“启禀八皇子,沈氏是皇上要见的人,八皇子您……”   小太监话才刚说完,慕云旭抬手直接将小太监推开。他一脸冷酷无情的说着,“我父皇那里我自是会去禀明,但沈青黎这个丑妇今天必须杖刑。”   五十下打下去男人都能要去半条命,两个女人要是杖刑了五十下,那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反正他虽然不得他父皇疼爱,但若是他真的把沈青黎弄死了,他父皇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丑陋的女人真要了他这个皇子的命。他到时候顶多再去他父皇那里负荆请罪就好了。   慕云旭一想到沈青黎马上就要被他自己给弄死了,他心里已经开始得意起来了。他让人打听过了,听说自从前几天寿宴后,他倾慕的青皎因为在寿宴上风头被沈青黎抢去,便一直闷闷不乐。   他暗中倾慕沈青皎这么多年,最是见不得她伤心难过。   现在沈青黎这样一个绝世丑女都敢抢青皎的风头,他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染墨将沈青黎护在身后,慕云旭的几个仆人一时间露出狰狞的笑容将她们两人团团围住。双方对峙间,沈青黎看到前面不远处的甬道上这时又走过来一群撑伞的宫女。   那群宫女走到他们面前时,向慕云旭行礼正准备离开。沈青黎这个时候往前一步,乌幽的眼瞳黑漆如两汪漩涡,她说,“八皇子,婢妾是受皇上的召见进宫的。即使婢妾主仆两刚才不小心打死了番邦进贡的狗,那也得等婢妾主仆两见了皇上后,由皇上发落。八皇子您现在是什么意思?直接越过皇上,自己处置婢妾主仆两。难道这皇宫之中,现在做主的已经是八皇子了?”   她这些话一说出,那群正要离去的宫女各个身子一僵。   慕云旭更是已经恨得直接喷了火,沈青黎故意当着这么多宫女的面说这样诛心的话,这些宫女回去了,把这些话往她们主子面前一说,那他岂不是直接就要被安个造、反的帽子了。   “沈青黎,你这丑女人真够恶毒了。本王哪里能越过父皇做主了?”慕云旭痛声骂道。   沈青黎目光寒凉的又看了一眼慕云旭,“八皇子,您若是不能替皇上做主,那还请您放婢妾主仆两去见皇上,由皇上来做这个主。” 第019章 他、来、了!   慕云旭发现,一年不见,以前那个总是低调的存在于沈青皎身边的沈青黎变了。顶着一张丑脸的她现在咄咄逼人,口齿伶俐。   他想对付她,她却能拿鸡毛当令箭,反过来压制他。   慕云旭将手里那把描金小扇攥得咯吱作响,沈青黎都把话说成这样了,他要是还让人杖刑她,他逾越的罪名也算是定下了。   毕竟他母妃并不得皇帝宠爱,他自己也经常被他父皇痛斥。   慕云旭心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打算决定暂时放过沈青黎,但是他又不想让沈青黎觉得他是被她的话吓的才放人的,所以他又愤愤不平的说道,“沈青黎,你指鹿为马想要陷害本王,本王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个丑女人计较了。不过,本王今天还是要跟你说,青皎不管是相貌还是才华都是我们西梁国女子中的第一。你这个丑女人再怎么攻于算计也永远比不上她的。你要是还有一点良知,就不要再妄想用你那些阴险的小伎俩打压青皎了。要不然,你的脸被火烧毁这只是老天爷对你最小的惩罚了。”   慕云旭从来就是一草包皇子,沈青黎本来是不准备跟他计较什么的。可他竟然说她被火毁容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   沈青黎仰起头,乌幽的眼瞳射出阴冷刺戾的目光,“八皇子殿下,沈大小姐现在已经是太子爷的未婚妻了。您一口一个‘青皎’的维护她,这知道的人是清楚你一直暗中倾慕沈大小姐。这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八皇子您和沈大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沈青黎,你大胆!竟然敢污蔑青……污蔑你自己的嫡姐!”慕云旭觉得他自己真是要被沈青黎给气死了。   这个丑八怪,他才用话威胁她而已,她就敢把他倾慕青皎的事情当众说出,他自己名声反正也不好,他倒是不怕。   可他怕,怕他喜欢的青皎会被他连累,被别人指责为水性杨花,既已经和太子殿下定下了婚事还能让八皇子恋慕上她。   这种能让兄弟反目的女子,是会被人不齿的。   沈青黎看到慕云旭脸上的焦急,扯着嘴角淡淡一笑,“八皇子,让沈大小姐落人口实被人指责的人难道不是您吗?婢妾和沈大小姐虽说有些不愉快,可该出面教训婢妾的也该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八皇子这般急吼吼的站出来为沈大小姐撑腰,这样的举动难道不怕给沈大小姐造成困扰吗?”   慕云旭几乎要把手上的扇子直接给折断了,他根本对付不了沈青黎这个丑女人。   刚才被慕云旭推开的那个引路小太监见慕云旭害怕事情会闹大,躬身上前,又小心翼翼的向慕云旭道,“启禀八皇子,皇上肯定已经等候沈氏许久了,奴才现在马上带她去见皇上。”   慕云旭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便要放他们离开。甬道旁的拱门处,这时又响起了一阵整齐不紊的脚步声。   场中众人看去,看到雨幕中一群佩刀的西厂太监抬着一顶软轿向他们的方向走来。甬道处有风盘旋,软轿上的轻纱被风吹起一角,让人看清了软轿上坐着的人。   一身西厂都督才能穿的锦服,头罩玄帽,帽子的两侧有两块大红的布锻垂下。   沈青黎眉头微微一蹙,如果说一个慕云旭,她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可现在突然出现的西厂都督刘直,那就有些难对付了。   软轿在离沈青黎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停下。立马有个西厂的太监弯着腰上前将轿帘掀开,西厂都督刘直手持拂尘从软轿里走了下来。   慕云旭看到刘直,连忙拱手上前。刘直很是客气的对着慕云旭一笑,最后将他的目光落在了沈青黎身上。   一个面容被火烧毁,又被安国公府厌弃的小姑娘。   刘直那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眼里的鄙夷喷薄而出。   这个陆淮起,真是越来越没有品味了,这样丑的女人也收回府中当妾。   一只手轻握,他放在唇边轻咳嗽了咳,这才捏着嗓子开口说道,“八皇子,你和沈氏之间的事情本督刚才在拱门那里都听到了。八皇子,你做的一点都没有错。皇上乃天之子,圣颜不容亵渎,而这沈氏面对八皇子时张牙舞爪,一点都不把八皇子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即使再有才若是让她去见了皇上,肯定会惹得龙颜大怒。”   轻飘飘的话语携带着他作为西厂都督的威严向沈青黎倾轧而来,“本督觉得该依八皇子的话,先将沈氏主仆杖刑五十,让她有个教训。以免以后见了皇上会冒犯皇上。”   慕云旭虽然不聪明,可听了刘直这话后,心思还是转过弯来了。他手里的扇子“唰”得下又摊开,眼里噙着得意又看向边上那群宫女。   “刚才沈氏怎么忤逆本王的,刘都督都看到了。你们也应该是看到了吧!”他这个皇子地位不算高,但刘直可不同了。他是西厂都督,是皇上的爱臣是皇后身边的红人。这宫中除了陆淮起能和他硬扛,刘直还真不怕其他人。   刘直既然说了要让沈青黎死,那出了什么事情自然都有刘直顶着。   宫女们听了慕云旭的话皆是躬身应诺。   刘直双手负后,精利的目光又往沈青黎身上扫去一眼,负在身后的右手食指轻轻在半空中一勾,他身后的几个西厂太监上前逼近沈青黎主仆两。   染墨想保护沈青黎,可西厂太监各个都是训练有素,再加上慕云旭的那几个手下。染墨一个人根本对抗不了他们。反倒是染墨要是真的和他们对抗起来,刘直他们再给她们主仆两扣上一顶藐视皇权,公然在皇宫中与八皇子和西厂作对的帽子,她们主仆两到时更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沈青黎咬了咬嘴唇,拉住染墨的手,示意她不要和面前的这些人对抗。   染墨有些担心,可又不敢违逆沈青黎。   几个西厂太监几步上前,直接扣住了沈青黎主仆两,拖着她们下去就要执行杖刑。而当太监托着沈青黎从慕云旭身边经过时,慕云旭看了一眼刘直,将手上的扇子摇了摇,突然从沈青黎身后出其不备的往她膝盖肘处猛力的踹上了一脚。   这一脚下去,沈青黎重心不稳,整个人直接往前一扑,狼狈的摔在了青石砖上,脸上沾满了黄浆,一张脸显得更加丑陋滑稽。   慕云旭拍掌大笑,“沈青黎,你已经够丑了,再把自己摔了个狗啃屎,你也不怕我们这些人的眼睛被你刺瞎。”   他故意笑的极为夸张,好像沈青黎在他眼中成了这世上最丑陋最滑稽的玩物了。   沈青黎不去理会慕云旭的嘲笑,咬着嘴唇从地上爬起来。雨水打湿了她身上的衣服,她的衣服上也沾满了黄浆。慕云旭玩心已经被调起,他嘴角边又勾出一抹恶劣的弧度,伸手去推搡她,   这一推,又将她狠狠的推倒在地。   沈青黎抿紧嘴唇又想从地上站起身,慕云旭这时回头对刘直说道,“刘都督,我看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不用麻烦再拖出去杖刑了,干脆就在这里杖刑吧。”   当着一群宫女的面,痛打沈青黎这只丑母狗,沈青黎死不死都会沦为一场笑话。   刘直手里的拂尘在半空中一扫,居高临下,轻蔑的说道,“就依八皇子说的去做吧。”   几个西厂太监闻言,又是一脚将沈青黎踹到地上,染墨在边上看着着急,可她自己也被人按在了地上。   轰隆隆!   天空滚动的云幕之中传来雷声,雨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了起来。   磅礴雨幕之中,撑着一把四十八骨油纸伞的陆淮起疾步而来。 第020章 护妻狂魔!   染墨耳力灵敏,听到远处走来的脚步声,抬头向雨幕中看去。大雨涓涤着整座皇城,油纸伞下的那张脸微微一扬,骄若朝阳的容貌世难再有。   他从容的从甬道尽头走来,周围的景物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里,也都似乎成了烘托他的陪衬品。   染墨眼睛一亮,目光向沈青黎看去,尔后全身猛然一用力,直接将扣押她的西厂太监们推开,一头冲进雨幕之中,跑向了那抹颀长挺拔的身影。   “陆都督,他们故意为难我家小姐。”染墨顾不上自己被打湿的脸颊,焦急的向陆淮起说着。   陆淮起幽深的狐狸眼微微一眯,淡淡的看了一眼染墨,他身后的斗篷便在染墨眼里划过一道弧度,染墨想再追上他,却发现他几步之间已经走到了西厂都督刘直的面前。   东厂都督对上西厂都督,不用想都知道这会是一场修罗场。   八皇子慕云旭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身子往刘直身后躲了躲。   大神斗法,他这种小喽啰一不小心就被殃及了。   “本督听说刘都督一回宫就在这里耍威风,特地过来准备瞻仰刘都督你的风采。”陆淮起站定后,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扬起恣意张扬的笑,一身的邪妄气势喷薄而出。   又垂眸看了一眼已经被按在地上的沈青黎,陆淮起的狐狸眼便好似染了墨似的,幽深了几分下去,“不过看来……刘都督果然是越来越英勇了。这不现在都开始欺凌妇孺了。想必再过一段时间,本督就能瞻仰到刘都督欺凌无知孩童的壮举了。”   他这一出口就开启嘲讽模式,直接讥讽刘直这个西厂都督无能到只能找女人耍威风。   刘直精利的眼瞳滴溜溜一转,脸上扬起的笑容却是比陆淮起的还要灿烂,“陆都督谬赞了。陆都督都能收个‘门神’当妾室,本督哪里有陆都督您厉害啊。”   “哎呀。”陆淮起精薄的嘴唇轻轻一抿,两片嘴唇被抿的像两把邪戾的刀片,“这不是跟刘都督你相处久了,我的口味才变得重了起来嘛。”   他说话间脚下的步子向沈青黎的方向走去。   一身的霸凛气势让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的就会生出跪拜臣服之心。   几个西厂的太监纷纷避退他。   最后,陆淮起在沈青黎的面前站定。他向她伸出一只手,沈青黎仰头看了一眼一身潋滟无双的他,再垂眸看了看自己早就被黄浆黏住的双手,咬了咬嘴唇,想要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陆淮起似乎洞悉了她的意图,那只指节分明的大手干脆直接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手上一用力,直接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她一身的泥浆,站在他身侧,被衬得又丑又狼狈。   她的存在简直拉低了他的身份。刘直看着这不搭的两人,勾着嘴角将双手往胸前一抱,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陆都督,你口味重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你这妾室刚才嚣张到一点都不把八皇子放在眼里。陆都督,本督和你好歹有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没有教好你的妾室,本督当然是得帮你教一教规矩,省得她以后走出去丢了你陆大都督的脸面。”   “哦?”陆淮起两条如刀裁过的眉毛一扬,拖长了音调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来,“那本督倒是要多谢刘都督你了。不过……”他说话的声调陡然一转,将手上的油纸伞塞到沈青黎手里,而他本人则是双手负后,又往刘直面前走了几步。   沈青黎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想了想,便也托举着油纸伞跟在陆淮起身后,为他撑伞。   “刘都督,你一定听说过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吧。沈青黎既然是本督的妾室,她做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自然都是跟着本督学的咯。”   这话的意思……   刘直眉眼一跳,下一刻里,躲在他身后的八皇子慕云旭已经像是被拎小鸡一般直接被陆淮起拎起。   陆淮起当着刘直以及其他一众人的面直接将慕云旭往雨幕中一扔。慕云旭一下子就被摔在地上,大雨倾盆浇在他身上。   他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一抬眼就刚好看到陆淮起又向他这里走来。他吓得赶紧又把身子缩回。   陆淮起太过高大了,沈青黎踮着脚尖托举着油纸伞觉得有些吃力,但还是紧跟在他身后。   陆淮起冷嗤一笑,直接抬起脚将他长靴上沾上的泥土往慕云旭蟒龙袍上蹭了蹭,待蹭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悠然的转身又看向刘直,“刘都督,我这妾室是被我带坏了。皇上也总说本督这人桀骜,没有规矩。这不刚才心里一个激动,不小心又没把八皇子放在眼里了。刘都督,要不这样吧,本督今天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刘都督你要不也来教教本督一些规矩,让本督知道该怎么敬重八皇子。”   刘直精利的眼睛又是滴溜溜一转,脸上的笑容堆砌,“陆都督真是太谦虚了。本督这个小小的西厂都督,哪里敢教你这个东厂都督规矩啊。”   “不敢那就别柿子捡软的捏。”陆淮起看向刘直的那双眼睛里顿时勾出几分的睥睨,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绝世长剑,带着仄迫人的气势。   刘直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慕云旭有没有被陆淮起作践,他其实不关心。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淮起真是把他这个西厂都督作践的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索性,他脸色陡然一变,沉声怒道,“陆都督,你未免也太嚣张了!”说着,他的手一挥,他身后几个西厂太监便虎视眈眈的站在他身后,“陆淮起,八皇子好歹也是皇上的皇子,你这般亵渎他,本督和整个西厂的人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到皇上跟前参你一本。”   场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冷凝而紧张。   “呵。”陆淮起干笑一声,又故意当着刘直的面抬起脚直接踩在慕云旭的脸上,隔着雨幕,他桀骜的下巴微抬,一身睥睨之势,“本督不仅不把八皇子放在眼里了,也不把你刘都督和整个西厂放在眼里。刘都督你要是不高兴可以去皇上面前告状啊。”   他脸上故意露出害怕的神情,但一双狐狸眼幽邃冷傲,刘直在他眼里简直与蝼蚁无二致。   刘直额头的青筋爆现,眼刀子嗖嗖的向陆淮起剐去。   这个陆淮起,真是欺人太甚了。   也就是这几年他不得皇上宠了,要不然他早就将他千刀万剐然后拿去喂狗了。   ----------------------------------   PS:喜欢的亲们点个收藏吧,支持下护妻狂魔陆都督。 第021章 有一点点动心了……   陆淮起阴鸷的眸子又是一眯,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刘直,“当然,在刘都督你向皇上告状之前,以我们多年的交情,本督还是要好心告知你一声,在本督来这之前已经将王良贪腐案涉及的朝中官员名单和证据都上报给皇上了。皇上这个时候应该会很乐意的看到刘都督你。”   王良贪腐案不是已经被他摆平了吗?   有关的线索也都被他抹除了啊!   陆淮起他……他怎么查到名单的?   刘直精利的瞳眸剧烈的一收缩,眼里快速的闪过一丝的慌乱,但也只一瞬间,他又把那些慌乱隐藏好。他的脸上重新挤出笑脸来,“陆淮起,你也别得意。这世上亘古不变的规律自古都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个西厂都督折在你手里,以后也会有人来让你吃瘪的。”   陆淮起轻蔑一笑,“无数人诅咒本督不得好死,但却让本督看到了他们是怎么样不得好死的。”   刘直被他讥讽的咬紧了唇瓣正搜肠刮肚要反击他。这个时候却是有个西厂太监冒雨向他们跑来。那个西厂太监附在刘直的耳畔边低语了几句,沈青黎看到刘直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更加难看了。   刘直带着他的一群西厂太监匆匆离开。   他们一群人离开后,刚才躬声站在甬道上的那些宫女也准备离开。   “你们等等!”陆淮起冷声的对那些宫女说了一句,随即就俯瞰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慕云旭,勾勾嘴角对沈青黎道,“阿黎,你记住了!以前这宫里虽然有很多人肆意作践过你,但现在不同了。你是我陆淮起亲口承认的妾室,我陆淮起可以作践的人,你沈青黎也可以!”   陆淮起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又对边上的染墨说着,“染墨,你也记住。除了当今皇上和皇后娘娘外,以后要是有人敢再像今天这样欺负你的主子,你就给我打!别管他是什么身份,我陆淮起都能帮你摆平!”   他这一段堪称霸气十足的话语沈青黎有没有感动,染墨不知道,但染墨知道她是真的被他的话说的心里一动。   “会的!陆都督,以后要是有人敢再欺负我家小姐,我也不会对他们客气的!”染墨高声的回应着陆淮起。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皇子被一个阉人这样作践,八皇子慕云旭心中自是恨不得将陆淮起给扒皮了。但……也只敢想想而已。   陆淮起又俯瞰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慕云旭,勾勾嘴角阴森森道,“滚吧!”   慕云旭看也不敢再看陆淮起一眼,低着头撒腿就跑,深怕跑慢了又被陆淮起给惦记上了。   陆淮起看着雨幕中那抹狼狈逃离的身影,狐狸眼又是紧紧一眯。   慕云旭八成是被沈青皎蛊惑了才来对付沈青黎,刘直那肯定是遵从皇后的意思来下沈青黎下黑手的。   沈青皎和沈皇后,果然是相亲相爱的姑侄,这么不约而同的找人杀同个人。   陆淮起唇角轻扬,又垂眸去看站在身侧的沈青黎。   小姑娘踮着脚尖高举着手臂正在给他撑伞呢。   明明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可她咬着牙抻着腰还在坚持着。   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姑娘。   陆淮起狐狸眼里有暖意闪烁。   “我带你去见皇上!”他说话间从她手上接过油纸伞。   四十八骨的油纸伞伞面上画的是鸳鸯戏水图,沈青黎走在陆淮起身侧,一会儿低眸去看地上的青石砖,一会儿又抬眸看了看伞面。   她和陆淮起,即使同在都督府,他们也没有私下见面。   现在让她和陆淮起走在一起,他一身的压迫气势让她不敢去揣度他的心思,只能安静的走在他身侧。而陆淮起觉察到她步子小,走在他身侧有些吃力,他便也放慢了步子,配合她。   两人在皇帝的寝殿前停下,这里刚刚经历过了一场暴风雨,比他们前一步到达皇帝寝宫的西厂都督刘直刚被皇帝骂走。   陆淮起将她送到殿门口,又转头命令门口的一个小太监先带沈青黎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沈青黎要离开前,轻轻顿住了脚下的步子,回头对还站在油纸伞下的陆淮起轻声道,“陆都督,谢谢你!”今天没有陆淮起的出现,她要是想依靠柳贵妃来救她,可能还是要吃点苦头的。   陆淮起哂然一笑,“整个梁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哭着求着希望本督能帮他们,本督今天都这样帮你了,你只说一个谢谢,这未免也不太把本督当回事了。”   这话他本来是说给沈青黎听的,可一说完,他自己却给怔住了。   可不是,整个梁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求他办事,他最近怎么就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管起一个小姑娘的事了?   陆淮起眯着眼睛又看向沈青黎。   口头上的一个“谢谢”也的确是不够。陆淮起帮了她那么多忙,沈青黎也不想亏欠陆淮起什么。可陆淮起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她想送礼物也不知道送什么礼物能让他看上。   小姑娘一身衣服湿透,狼狈兮兮的站在那里,眉头轻蹙着,这样的她别人看着有没有生出怜惜之情陆淮起不知道,可他看到这样的沈青黎,心里已经马上给自己找好了帮她借口。   他之所以这么关照沈青黎,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着。   他帮她原因只有一个:这小姑娘让他怜惜些了。   有了借口后,陆淮起心思也不再纠结,他先向她摇了摇手,“算了,谢礼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先去见皇上吧。”   沈青黎便没有再追问他谢礼的事情,转身跟着小太监去换衣。   明怀帝今天的心情似乎糟糕透了,沈青黎被小太监带去见明怀帝时,大殿上,宫人跪了一地,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好像僵凝了。   “婢妾沈氏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青黎跪下给明怀帝行礼,明怀帝眼皮轻耷,目光看向跪的笔直的沈青黎,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又想起了那只让他琢磨了几天几夜都没有弄明白的木凤凰。   “起来吧。”   沈青黎起身。   “你之前做的那只木凤凰,朕把它拆卸下来后又重新装了,可这么多天了,朕都没能琢磨明白它为什么在你手里能飞能跳舞,到朕手里就成了死物?”   匠人的精神让明怀帝此刻不耻下问,他是真的想要搞明白怎么能让一个死物“活”过来的。   但也是经过这么多天的琢磨,让他对沈青黎的好感增加了许多。   沈青黎当着明怀帝的面不露怯也不谄媚,她淡声的说着,“启禀皇上,那只木凤凰是婢妾不假他手自己做出来的。婢妾在做它时心情有好有坏,但不管如何,婢妾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融进了木凤凰身上。它也就有了婢妾的喜怒哀乐。换而言之,它已经有‘心’了。做好这些后,并不能马上让木凤凰‘活’过来,但可以再按照《鲁班书》上关于……”   “皇上!”沈青黎话还未说完,一个小太监弓着身子急匆匆的进了殿,打断了沈青黎的话。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带着太子殿下在宫门口下跪请罪!”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向明怀帝禀报着。   明怀帝好不容易刚刚有些好转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沈青黎眼睫一垂,想到来明怀帝寝宫前陆淮起和刘直说的那些话。   看来皇后他们是和王良贪腐案有关。   这个陆淮起,竟然就这样的把皇后他们一心要隐藏的罪证挖到了皇帝面前。   难怪他刚才连八皇子和刘直都一点不放在眼里。   有本事的男人有嚣张的资格。   “他们爱跪就让他们跪吧!”明怀帝怒气冲冲的说着,但目光从沈青黎身上扫过时,还是微微沉了沉。   “沈氏,过几天等朕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后再召见你吧。”明怀帝语气又有些缓和的对沈青黎说到。 沈皇后跑他这殿里一折腾,他今天实在是不想再在这样的心境下和沈青黎再讨论木匠技艺的各种心得。   沈青黎低眸,躬声向明怀帝行告退礼。 第022章 以后注定要被啪啪打脸的陆都督   有小太监立时上来将她引出殿门。殿门外,雨势已经减缓了。   但淅沥的雨丝还是从阴沉的天空中飘落。沈青黎走到殿门口时,迎面刚好有一阵冷风向她扑来,她打了个寒颤,目光下一瞬间就撞到了瞥向她的一抹恶毒目光。   沈皇后。   她跪在雨幕之中,冰冷的雨并没有浇灭她对她的恨。   她瞥向她的目光怨毒,仿佛要把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了。   沈青黎抿抿嘴唇,她实在是想不通她这位皇后姑妈为什么恨她恨到已经要杀她的地步了。她避开她投射过来的目光,跟着小太监上前给沈皇后还有太子慕云珩行了礼。   慕云珩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里,目光就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动开。沈皇后侧头看了一眼慕云珩后,再瞥向沈青黎的目光里就又增添了几分狂狷的恨意。   自从沈青黎回来后,他们母子还有沈家人就一直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困扰着。这个沈青黎,她生来就是来毁灭他们的。   她一定要尽快让人杀了沈青黎。   沈青黎在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明怀帝的寝殿。出了宫,她乘坐上马车就要和染墨回都督府。   马车才没走多久,却是被人给拦住了。沈青黎掀帘想要看是谁拦住了马车,车帘被人一掀,她身侧便多了一个人。   “去临江楼。”沈青黎听到身侧的人对车外的车夫命令着。   这个时间段宫里肯定风云诡谲,他不在宫里继续待着就已经让沈青黎有些诧异了。现在听他说要去临江楼,她眉头随之一皱,都督府在东,临江楼在西,这两个地方差得远了,她现在想回的是都督府。   沈青黎乌幽无澜的眼眸看向突然多出来的陆淮起,淡声问道,“都督爷,去临江楼所为何事?”   听她这话问的,肯定是又想回都督府窝着了。陆淮起纤密的睫毛扬了扬,狐狸眼里的凌厉被慵懒所取代。   他唇角轻勾了勾,“没什么事,就是想去临江楼坐一坐,你也陪着吧。”   沈青黎眼皮一垂,没什么事情她其实还是想回都督府的。不过陆淮起之前刚刚救过她,他既然都这样要求了,她也不好拒绝。   沈青黎想罢,便就一直垂眸安静的坐在马车上。   沈青黎不说话,染墨也不敢对陆淮起说什么,马车里的氛围安静得出奇。   陆淮起倚靠在马车的车壁上,唇边似有若无的斜勾着。   他有些头疼,之前他只觉得沈青黎是个会破坏谈话气氛的怪胎啊,现在看来,这小姑娘何止是不会说话,她压根就根本不会来事啊。   他都往她身边杵着了,她一点开口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闷!   手轻握成拳放在嘴边,陆淮起轻咳了几声后故意开口说道,“皇后瞒着太子通过王良这个兵部侍郎贪腐了大概四十多万两的白银。他们又用这些白银暗中招兵买马。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大发雷霆,应该就这段日子了,皇上会下手打压皇后的党羽。”   陆淮起目光一直紧锁在沈青黎的身上,所以等他说完这些话后,他就看到沈青黎那双乌幽黑漆的眼瞳亮了起来。   他唇角一抿,心里默叹,他好歹也是个东厂都督,竟然也有一天沦落主动找话题和一个小姑娘攀谈的地步。   他真是堕落了!   “沈青黎,你觉得皇上这次会废掉皇后的凤位吗?”陆淮起又问道。   王良贪腐案,沈青黎是听说过的。据说因为王良克扣边关将士的俸银,几万将士衣不裹体,食不裹腹,失了战斗士气,致使几万大军被进犯的敌军斩杀殆尽。   现在既然有证据证明沈皇后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关系,那不要说废后了,她该以死谢罪才行的。   只是……   沈青黎目光看向陆淮起,眼波微动了动,心思一转,豁然一明。   “皇上不会废掉皇后的。”沈青黎回答他,“皇上膝下皇子虽多,可真正有勇有谋堪当大任的皇子只有太子殿下。其他的皇子要么只贪图享乐,要么还很年幼。皇上沉醉于木工,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培养一个像太子这般聪慧的皇子了,而且这次贪腐的事情太子并不知情。皇上是经历过十多年前诸王叛乱的人了,他要的是朝纲的稳定。再没有其他聪慧的皇子前提下,皇上是不会废掉太子的,而太子只要在东宫的一天,皇上为了维护太子的脸面,顶多会剥了皇后的权力,但不会废掉皇后的。”   陆淮起发现沈青黎分析这些问题时,乌幽的眼瞳像是被注入了奇异的神采,湛亮的灵动鲜明。   “你分析的没错。所以这些年哪怕柳贵妃再得宠,沈皇后依旧可以坐稳凤位。你和柳元宗他们联合,哪怕把皇后的党羽都剪除干净了,皇上只要依旧倚重太子,沈皇后就不会倒。”   陆淮起这么一点明,沈青黎心思瞬间一动。   看来她可能需要稍微改变下原来的计划了。   “启禀都督,临江楼到了!”车夫的声音这时插了进来。陆淮起微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先跳下了车。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沈青黎跟在陆淮起身后一起进了临江楼。临江楼的老板似乎之前就被通知了,一看到陆淮起便躬声上前将他们一行人直接领着到了二楼的雅间。   “陆都督,您之前的吩咐的草民都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老板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说着。   陆淮起低声和老板说了几句话,老板便退了下去。陆淮起又嫌染墨碍眼,也把她屏退了。   临江楼顾名思义就是临江而建,这里的大厨曾经是宫中的御厨,来这里吃饭喝酒也都是有身份之人。沈青黎透过洞开的槅窗向外俯瞰去,远处的天空已经放晴,天边有一抹晚霞涌动。   而江边上此时也是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她猜不透陆淮起把她带到这里来的用意。   “叩叩!”耳畔边传来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沈青黎目光一移,疑惑的看向陆淮起。   陆淮起已经给她斟好了一杯茶,而他自己手指轻捻,将一杯茶送到唇边。这样的他完全褪去了身上的那股霸凛之势,眉目轻舒,像个朗风霁月的贵公子,悠闲自定的陶醉于清郁的茶香之中。   雅间的门下一刻里被人推开。   沈青黎看到店老板领着两个店小二端来了菜肴。   西湖醋鱼、蟹粉酥、水晶冬瓜饺、云片香米粥……   沈青黎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发现这些菜肴都是她以前喜欢吃的。等店老板他们退下去后,她再抬头去看陆淮起,心里生出了警惕。   陆淮起今天对她好的有些过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陆淮起他在图谋什么?   陆淮起直接无视过沈青黎眼瞳里的戒备,动作优雅的拿起筷子给他自己布了菜。等他吃了一会儿后发现沈青黎坐着没动,他眼睫毛轻轻一扬,“你别坐着,吃吧。吃完了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一顿饭下来,陆淮起的胃口似乎很不错,一顿饭吃的津津有味。倒是沈青黎,面对着她以前喜欢吃的菜肴,却吃的味同嚼蜡。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一轮月牙儿从天空中升起。   陆淮起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沈青黎看他放了筷子,也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筷子。   两人面对面。   “沈青黎,其实我今天请你到临江楼来吃饭是有三个要求想告知与你的。”陆淮起扫了一眼餐桌,她吃的很少,难怪廋的就根竹竿似的。   终于说重点了!沈青黎轻咬了下嘴唇,悄悄竖起耳朵。   “沈青黎,本督现在也知道你来都督府不过就是求个庇护,咱们之间,本督年长你十岁,本督和你的身体情况都注定了咱们不可能有夫妻之事。为了以后生活在一起不尴尬,咱们私下时就以兄妹关系相处吧。”   兄妹?他今年二十四了,她尊称他一声“叔”都可以了。   沈青黎又抬头去看他,他身姿笔挺的坐着,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满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和华贵。   这个男人是那种走到哪里都能将别人衬托的黯然无光的人。   这样风华无双的人要给她当“哥"她要是拒绝了,就显得有眼无珠了。   “好吧。”沈青黎低声应他。   她这么“乖巧”的答应了他的要求,陆淮起很满意。她名义上虽然是他的妾室,可他们私下里仅是那种住在同一屋檐却没有来往的关系。他怜惜她,但要是太上赶着帮她,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别扭。现在他既为兄长,她为义妹,当兄长的照顾义妹,一点问题都没有。 第023章 闷、骚!   “第二个要求,咱们虽然同住都督府,可本督最近食欲有些不振,以后本督在府里用膳时,你过来陪本督一起用膳,两人一起用膳,热闹。”   刚刚的一顿饭他还吃的津津有味,怎么就食欲不振了?   沈青黎皱皱眉头,不怎么想答应他这个要求。可她眼眸一抬,发现对面的陆淮起一只手撑着下巴,嘴角边那清风朗月的笑已经被他收敛起取而代之的是高深莫测的笑。   这样的他俨然一副“本督屈尊降贵要和你一起用膳,你敢不答应,本督就敢把你扔出都督府”的样子,沈青黎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成了“可以”两个字。   陆淮起修长的手在他的下巴处刮过,又悠然开口,“第三个要求……”他说话间拍了拍手,雅间的门立刻被人推开。   他的贴身随从张力捧着一盆茶树走到他跟前。   陆淮起接过那盆茶树后,将那盆茶树直接推到沈青黎面前,“本督的一个好友将这盆朱砂紫袍树赠给了本督。奈何本督实在不是什么爱花之人。喏,从今天开始,你就帮本督养了这棵茶树。”   沈青黎为难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那棵茶树。朱砂紫袍,她听说过,那可是千金难得的名贵茶种。让她从没有养过茶树的人养,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都督,这茶树名贵,您还是另找爱花之人……”沈青黎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开口拒绝。陆淮起不等她把话说完,眉眼一压,拿起他身为东厂都督的气势阴恻恻道,“不过就是一棵茶树而已,养死了就死了,你要是不肯养,本督现在就往窗边一扔,这花也就不会再来碍本督的眼了。”   说话间,他作势就要拿起那盆茶树要往槅窗外一扔。这一扔出去,可就真的直接沉入江里了,活不了了。   张力嘴角猛抽了一下,   他家都督爷哪里不是什么爱花之人。他自己的后院养了差不多二十多个品种的茶树。朱砂紫袍这种茶树千金难得一棵,他家都督爷手里的这棵还是从都督爷好友那里千辛万苦搜刮来了。   现在为了将这花成功送给夫人,他家都督爷张嘴就说瞎话,还要把朱砂紫袍扔了。   他这个当奴才的开始有些看不懂他家都督爷了。   一个无权无势可依,容貌还尽毁的沈青黎,他家都督爷怎么就上心了?而且在她面前还把姿态摆的有些低了。   不过也是可惜了……这个沈青黎看着聪明,其实也挺笨的。一点都理解不了他家都督爷的苦心。   让她每日和他一起用膳,这是想让她不要每天待在她屋里摆弄木工活。送她茶树,这是转移她的注意力,想让她的精力不要只盯着报仇这事。   沈青黎见他要把手里的茶树扔出去,她心里一动,赶紧说道,“都督爷,您别扔。这花我养!”   “嘭!”   恰好这时槅窗外的夜空中有一束烟花炸开。   烟花的莹光这一刻倾照在他的脸上,他精致的眉眼在莹光之中被氤柔了几分。   槅窗外的夜空中,烟花还在继续绽放。沈青黎抱着陆淮起送给她的那盆朱砂紫袍,目光看向槅窗外。   她发现本就热闹的江边这时灯火通明。江畔边更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远远看去,江波上还有数之不尽的莲花灯悠悠的飘荡着。   沈青黎看到那些花灯,眼角一挑,恍然想起今天是女儿节。   西梁国的习俗,女儿节这一天,家中若是有未及笄的姑娘,家中父母亲人们要在这天焚香敬神,祈求花神保佑家中的姑娘这一年里顺遂如意。到了晚上,家人还会带着姑娘到江畔边放荷花灯,希望他们美好的愿望能由着荷花灯传给花神。   沈青黎垂眸看了一眼桌上还未来得及收拾起来的碗碟,默默的将手里的那棵朱砂紫袍抱紧。   很奇怪的,这一刻她的心里突然被一股暖流包围。   女儿节这天,霸凛不可一世的东厂都督没有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他请她吃了一顿饭,还给她送了一盆花。   他有心了。   陆淮起摸了摸鼻子,略显尴尬的说道,“沈青黎,张力说这个女儿节是你最后能过的一个女儿节了。既然是最后一个,张力说本督好歹名义上是你的夫君,怎么也该为你做点什么事情。所以本督今天就带你来临江楼了,等下你也去江畔边放下荷花灯吧!”   小姑娘家的那一套,他其实是很不屑的。   但再怎么说他都把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当“妹妹”了,当哥哥的陪妹妹做点幼稚的事情,应该不算多奇怪吧。   站在一边的张力嘴角又是猛力一抽,他什么时候对他家都督爷说过这些话了?   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哪里会去管沈青黎过不过最后的一个女儿节。   他冤枉啊!   ……   晚上,陆都督府。   沈青黎坐在灯下刻着东西,染墨抱着一个楠木盒子走了进来。   “小姐,管家说下午太子让人送来了这个楠木盒子说是给小姐你准备的女儿节礼物。还叮嘱一定要送到小姐你的手里。”   沈青黎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染墨,明天再派人把这盒子原路归还吧。”   她记得再过几天就是太子慕云珩的生辰了,慕云珩生辰后就是沈青皎的生辰。   慕云珩注定是她的敌人了,她就不会再收下他任何的一样东西。染墨低眸,又抱着手里的楠木箱子离开,准备让管家明天派人把东西送还给东宫。   她刚走到门口却又被沈青黎给喊住了。   染墨回头去看她,沈青黎又淡声说道,“染墨,你明天出去让人在梁京城附近的几个郡县把王良贪腐军饷给太子招兵买马筹集银响的事情宣扬下。”几万人的性命就这样没了,沈皇后和太子的名声怎么可以还像以前那样贤明。   染墨应声退下。   染墨离开后,沈青黎放下手里的刻刀,目光不经意间看到被放在槅窗上的那盆朱砂紫袍,眼神蓦的深邃。   第二天,她遵守了和陆淮起的约定,带着染墨去了膳厅。   “夫人,昨天晚上宫里临时派人过来,都督爷进宫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呢。”管家恭敬的向沈青黎恭敬禀报着。   都督府里以前没有女眷,现在有了沈青黎,陆都督既然承认了她的身份,都督府里的下人们就不管不对沈青黎恭敬。   可以不和陆淮起吃饭,沈青黎更觉得自由些。   管家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将准备好的早膳端了上来。   等她用完膳,管家却是又侯在她身边。沈青黎看过去,管家禀报道,“启禀夫人,安国公府差人送来了一张请柬,说十天后是安国公府嫡女沈青皎及笄的日子了。安国公府那边希望夫人您和都督爷到时都能参加。”   沈青皎要及笄了请他们去参加?   沈青黎眉头一皱,不用想也知道安国公府这是为她准备了一场鸿门宴。   但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她和安国公府断绝了关系,这一回安国公府主动发请柬过来,她要是不去,肯定是要被人拿出来做文章的。   “陈管家,你去告诉安国公府的下人,沈青皎的及笄宴我会去参加的。”   管家应诺退下。   回到了她们的院子,染墨又轻声道,“小姐,早上刚传来的消息,说这几天梁京城有几家茶馆的说书人都在杜撰你是怎么起死回生的。”   沈青黎眼睫微微轻眨,唇角轻抿,如果她没有猜错,过几天安国公府说不定就会利用这件事情来对付她了。 第024章 仙女和丑女   时间一晃而过,陆淮起自从那晚被召进宫中后就一直没有回府。   沈青黎却还是按照和陆淮起的约定每天都到膳厅去用餐,陆淮起托付她照顾的那盆朱砂紫袍也被她好好的照顾着。   太子慕云珩十五岁的生辰本该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但今年因为沈皇后出事被皇帝罚了闭宫三个月,太子慕云珩的生辰也是很低调的过了。   慕云珩生辰后便是沈青皎的生辰。   陆淮起自从前天进了宫后便一直没有回来,这天便只能由沈青黎一个人去参加沈青皎的及笄礼。   当都督府的马车到达安国公府前,这里早就人声鼎沸一片了。   沈青黎由着染墨的搀扶从马车上走下来。她的目光顺着安国公府那块金灿灿的匾额一直延伸到高墙绿瓦的府邸,乌幽的眼瞳里一片阴霾。   她在这里出生,这里也葬送了她的一生。   “二小姐!”一个亲昵的声音蓦的在沈青黎耳畔边响起,她抬眸定睛一看,看到安国公夫人宁氏身边的贴身嬷嬷陈嬷嬷一脸亲络的向她走来。   她的生母只是宁氏身边的一个陪嫁丫鬟,沈劲风某次喝醉酒后强要了她的生母。她的生母这才能怀上她。只是十月怀胎后,她的生母在生下她后就难产而死了。   她从小到大都是记在宁氏的名下,说出去也算是安国公府的嫡次女。   “二小姐,夫人知道您今天会回来便一直让老奴在这边候着您。”陈嬷嬷给沈青黎行礼,“二小姐,您这就随老奴进去见见夫人吧。”   沈青黎深看了一眼陈嬷嬷,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陈嬷嬷对她的态度似乎都没有变,客客气气的一直都把她当成安国公府的二小姐。   仆随主,从小到大她的嫡母宁氏虽对她不是很亲络,可也客气,并不像别人家的嫡母那样会虐待家中的庶女。   只是,宅门深深,有太多人面上一套,心里一套了。宁氏终究是沈青皎的亲生娘亲,她心里也一定是希望把沈青皎捧上去的。   沈青黎淡声的回应了陈嬷嬷几句话后,便跟着她进了安国公府。她离开一年,府里并未有怎样的变化。   陈嬷嬷直接领着她去了宁氏住的院落。她人刚到门口,便已经听到了屋里传来的阵阵说笑声。   她眼睑轻垂,抻着腰进了屋。   屋里衣香鬓影,本是热闹和谐一片。她这一来,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哑然。沈青黎一下子便觉察到了无数的目光向她觑来。   这些目光里有鄙夷的、有轻视的、还有幸灾乐祸的,唯独就是没有……怜惜。   “婢妾给安国公夫人请安。”沈青黎移步来到宁氏面前,给她行了个礼。   隔着面纱,宁氏也看不清她的脸到底被毁得怎样了。只是在她向她行礼后,她笑盈盈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到沈青黎面前握住了她的手,“阿黎,我这个当娘的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她脸上挂着担忧,眼里闪烁出一抹欣喜,像极了一个疼爱女儿的慈母。   沈青黎眉色淡淡。   整个安国公府,只有宁氏这个嫡母会开口唤她“阿黎”。   屋里一众女眷们都是梁京城各府的夫人,众人即便心里看不起沈青黎,但碍着她已经是陆淮起的侍妾了,也没有人想出头讥讽她。   屋里的气氛安静而尴尬。   宁氏又和沈青黎寒暄了一番后,这才像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屋里的尴尬气氛,一脸慈祥的对沈青黎又说道,“阿黎,你姐姐她们这些年轻的都在院子里玩呢,让你陪着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你也无聊。我让陈嬷嬷带你去你姐姐那边吧。”   说完,也不等沈青黎答应,她直接给陈嬷嬷递了个眼色,陈嬷嬷上前就要带沈青黎离开。   沈青黎心里一笑,安国公府的人搭完戏台,就等着她去好把戏唱下去,她躲不过,只有迎难而上了。   安国公府后院。   今天的沈青皎一身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三千华发轻挽,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再看她的面容,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双颊两侧还有若隐若现的红扉浮现,远远看去,她风姿卓越倾国倾城,完全当得起梁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沈青黎刚到后院,就听到沈青皎激昂奋越的念着一首诗。等她声音落下后,院子里便发出一阵赞叹声。   “沈大小姐这诗作得大开大合,气势磅礴,简直是绝作啊!”八皇子慕云旭一早就到了安国公府,现在听到沈青皎作的这诗,他再看向沈青皎的双眼直冒红心。   果然是他喜欢的女人,才貌双绝,世上再难有这样的女子了。   慕云旭夸奖的话刚落下,席间恒阳侯世子李茂也啧啧的称赞起来,“沈大小姐貌若天仙,又这般的有文采,简直是世间女子中的佼佼者。”   李茂称赞的声音还没完全落下,场上就又响起了陈嬷嬷的禀报声,“启禀大小姐,夫人让老奴把二小姐领来这院里。”   陈嬷嬷这话说的立刻让场上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沈青黎。   她面罩轻纱,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一想到她面纱下的那张丑容,许多人又纷纷把目光投注在沈青皎身上。   沈青皎坐着的身后有一棵桃树。   阳春三月,桃花烂漫,一阵清风吹过,下起了桃花雨,纷纷扬扬的桃花洒落在沈青皎身上,衬得她更是殊丽不染尘埃。   沈青皎傲慢的目光向沈青黎投来,水亮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锋锐。   沈青黎踏进来了,她就不会让她轻易离开的。   “太子殿下驾到!”   一个尖细的通禀声蓦的响起,打破了因为沈青黎到来而骤然转冷的氛围。   场中众人一时间纷纷起身给慕云珩行礼,慕云珩一身青色蟒龙袍,眉目尔雅,虽不如陆淮起那般俊美无俦,可也温润如玉,不染纤尘。   他和沈青皎站在一起,沈青黎心里再看不惯这两人可也觉得这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神仙眷侣,画面好看的让人都不想把视线从这两人身上移开了。   慕云珩目光一下子就看到了被排挤在人群外的沈青黎,她脸上罩着面纱,依旧如寿宴那天那般,一身凄凉孤寂感和喧哗后院格格不入。   他拢在宽袖里的一只手微微握紧。 第025章 陷害   八皇子穆云旭腆着笑,已经恭敬的开口对太子说道,“皇兄,你来的正好,沈大姑娘她刚刚作出了一首绝世好诗,皇兄你也帮着点评点评吧。”   他说完就一脸陶醉的呢喃念出沈青皎刚才作出来的诗。   他既然把沈青皎当做他倾慕的对象,便会去打听有关沈青皎的一切事情。知道太子其实心里并不是很喜欢沈青皎,他心疼沈青皎的同时,也见不得她伤心难过。   这个时候在太子面前吹捧沈青皎,也是希望通过他自己的方式告诉太子,沈青皎如何的出色,他这个太子要是还是不喜欢她,那就是他有眼无珠了。   “不错,这诗作的大开大合,绝对是惊世之作。”慕云珩听完淡淡的点评着,但心思其实还是在一旁的沈青黎身上。   没错,他的大表妹相貌绝色出尘,又多才多艺。   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并不会因为她会作诗,他就一定要喜欢她。   沈青皎一只纤手轻抚了抚乌黑的云髻,烟笼似的水眸轻轻一垂,面靥上绽放出羞涩而又天真烂漫的笑容。   “太子殿下真是谬赞了。”   话落,她莲步轻移,又翩翩走向沈青黎,也不管沈青黎愿不愿意,拉住她的手,回头,唇边含笑,“太子殿下,臣女今天很是高兴。有太子殿下你还有二妹来参加臣女的及笄礼。臣女感觉像是回到以前烂漫没有忧愁的日子。”   她做出缅怀状,在场上众人看来两姐妹站在一起,就更觉得沈青皎不仅人美、有才还特别的善良。皇帝寿宴上,沈青黎这个当妹妹的几乎抢尽了她的风头,可她现在都还能不计前嫌的欢迎她。   反之,沈青黎真是人丑、还自甘下贱,堂堂的安国公府嫡女还去给一个阉人当妾。   慕云旭厌恶的看了一眼沈青黎,要不是前几日在皇宫中被陆淮起那个阉人给教训了,他想他现在肯定是已经第一个站出来将沈青黎贬低一顿了。   沈青黎乌幽的眸瞳清冷一片,唇角边有一抹微不可察的讥笑闪过。   沈青皎这个时候了还跟她装姐妹情深,无非就是想跟她站在一起,然后用她这个丑女来衬托她的各种美。   慕云珩并不喜欢她们姐妹站在一起的画面。他讨厌别人拿沈青皎的美貌来鄙视沈青黎。   他淡声开口,“青皎妹妹,孤的母后今日不能出宫亲自为你祝贺,特地让孤给你送来她为你准备的及笄礼。”   他话说的和沈青皎将关系撇的很清楚。   他今天来参加沈青皎的及笄礼是受了他母后的托付,她的及笄礼也是他母后自己准备的,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沈青皎又何尝听不出太子话里的意思,她烟笼似的水眸深处迅速的划过一抹怨毒。但她并没有记恨慕云珩,而是把所有的罪过都怪罪在沈青黎身上。   因为沈青黎在场,太子才那么急迫的要和她撇清关系的。   一个太监恭敬的将一个雕花刻鸟的红木盒子送到沈青皎丫鬟的手里。丫鬟打开那个红木盒子,众人看去,就看到红木盒子里躺着一根通体莹润无暇的玉簪。   在及笄时借着太子的手给沈青皎送上一根玉簪,足见沈皇后对沈青皎的看重。   沈青皎明艳如花的脸庞上马上浮起一抹欣喜的笑容,向太子轻福了一礼,“多谢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礼物。臣女定会珍惜它。”   她声音脆如黄莺,格外好听,慕云珩敷衍的一笑,袍袖轻轻一拂,“好了,大家不要再站着了,都各自入座吧。”   众人听他这般一说,便纷纷找了位置坐下。沈青黎随意的在角落处找了个位置坐下。   起初众人因为慕云珩的缘故,都显得有些拘束。但后面渐渐的众人也都放开了。场上的氛围欢愉了许多。   可这般欢愉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院外就传来了嘈杂声。沈青皎是主人,连忙让人去查看。   片刻后,安国公府的一个老嬷嬷急匆匆的跑来。   “启禀太子殿下、大小姐,老奴们在院外抓到了一个行为举止极为鬼祟的人。他说他……”老嬷嬷还未将话说完,就有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面容焦急的冲进了院子。   他的身后跟着一大帮安国公府的下人。这些下人像是正在抓捕着这名男子。   男人跑进院子后,目光在人群中一阵梭巡,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沈青黎身上。他三步并作两步向沈青黎跑来,一把扯住她的袖子,“阿黎……终于让我见到你了,你还好吗?你不是告诉我你去了都督府后会和我联系的。为什么我这些日子都没有等到你的消息。我……我心里实在是担心你,知道你今天来了安国公府,我、我这才跑来找你的。”   沈青黎右手食指的指甲用力的嵌入凹凸不平的皮纹里,手心处传来的疼痛感让她那双乌幽的眼瞳里慢慢的聚拢起愤怒的火焰。   面前这个口口声声喊她“阿黎”的男人姓段,段明。   他是个屡次落第的学子。当然也是一年前她的父亲为她这个亲生女儿安排的情郎。   一个沉闷的夜晚,她一醒过来就发现身边多了一个男人。男人睁着一双猥琐放光的眼睛看着她,一只手扯上她的衣服,就要凌辱她。而她的父亲就是这个时候带人进来,亲手捉了她和这个段明的奸。   当天晚上太子慕云珩就在安国公府,他的父亲就通过这种方式向太子证明,她沈青黎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想不到一年多了,安国公府对付她的手段还是没有变,又让段明出现了。   沈青黎藏在面纱下的嘴角扬起一抹邪佞的弧度。   因为段明的突然出现,沈青黎一时间成了目光的聚焦点。八皇子慕云旭悄悄看了沈青皎一眼,咬了下嘴唇就向段明问道,“你是什么人?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沈青黎在入陆都督府前难道是跟你在一起?”   慕云旭这几个问题也是场上人想要问的。   段明目光哀愁的看了慕云旭一眼,回头就又急迫的将沈青黎的手牵住,然后才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痛苦的说道,“阿黎,算了,你毁容这事都是我害的。当初安国公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后不答应把你嫁给我。你心里不甘,想要用你自己的命来要挟安国公,让安国公答应我们的婚事。可……或许我们是真的做错了,所以老天才会这样惩罚我们,让你在那场大火之中毁了容。阿黎,跟我回去吧,我不会嫌弃你的容貌的。”   段明将话说的深情款款,不知道的人还会真的以为这个男人有多爱她。   而且他这些话还向场上的众人透出了一些“真相”。   原来沈青黎自甘下贱,没有父母之命就和她面前的男人私定终身了。原来一年多前安国公府的那场大火是沈青黎为了逼迫安国公答应她和一个外男的婚事自己放的。   那么沈青黎之前在皇帝寿宴上透露说御医被人胁迫才对外宣称说她已死的消息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明明已经入殓下葬了,怎么又能活着回来?   恒阳侯世子李茂对着段明大喝一声,“你既然和沈青黎是一起的,那她入殓下葬后怎么又能活着回来?你今天要是不把这事说明白了,本世子一定将你们这对狗男女拖出去喂狗!”   李茂的话一说,段明急了。   他拉着沈青黎的手就要向李茂磕头。沈青黎眼瞳潋滟出一片阴冷,直接甩开段明拉扯她的那只手。   段明伸手想再去抓沈青黎的手,但又被她给甩开。几次下来后,他干脆“噗通”一声就给太子慕云珩磕头了。   “太子殿下、八皇子,众位贵人……求求你们放过阿黎。阿黎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铸下这等大错的。”嘴里嚷着让人原谅沈青黎犯下的错,他眼底有精光闪过,眼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后,他又娓娓说道,“小人姓段,单名一个明。三年前进京参加春闱,不幸落第。阿黎和小人偶然相遇后便一见倾心。可安国公嫌小人只是个不得志的落魄书生不肯将阿黎嫁给敝人。阿黎无奈之下,便想放弃她安国公嫡女的身份和小人远走高飞。   小人上京时,曾偶尔救下一个落魄游医。落魄游医给了小人一颗假死药。说是服下能假死三日。小人在被阿黎逼迫下将药给了她,她后来就自己放火烧毁了她住的院子。只是那夜安国公府的下人们可能睡得香,谁也不知道她住的院落走水了。等他们发觉时,她住的院落已经快要烧成灰烬了。下人们从废墟里将她救出时,她全身已经被烧毁。安国公府的人把她入殓下葬后,小人就按照事先和她约定的,挖开了她的衣冠冢,将她救了起来。不过……等阿黎醒来后,知道她的脸被烧毁,她心中愤懑难平,觉得安国公府人亏待她,便想报复安国公府……”   听着段明杜撰出来的所谓“真相”,沈青黎心里冷笑不已。   这个段明,真是说书的能手。   她一直没有对外人说明她为什么在被烧“死”后还能活着回来。这个段明倒是帮她把这件事“解释”给大家听了。   他这么一番杜撰,就把她被毁容烧死的脏水完全的泼到了她的身上。听了他的这番话,大概所有的人都会把她骂作淫妇,淫妇是人人都恨不得诛之的对象。   另外,段明再这么一说,慕云珩会怎么想?陆淮起又会怎么想?   没有一个男人大方到愿意和别的男人分享一个女人,陆淮起一个只手遮天的东厂都督也不会继续收她这样的一个淫妇当妾室的。   安国公府这下就用一个段明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027章 杀!   段明的一番话说的场中人义愤填膺。   大将军家的嫡女周飞羽性子刚烈耿直,听了段明的话后,她愤怒的直接骂道,“沈青黎,你这等不知廉耻该浸猪笼的女人怎么还有脸跟我们坐在一起。”   周飞羽当即从座位上站起身准备离开。她要用她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世人,她不屑于沈青黎这样的人渣相处。   沈青皎慌的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追上她,蹙着眉头轻声说道,“周姐姐,我相信我二妹的为人,她不会做出诈死的事情。我猜想可能是这个来历不明的段明故意这样诬陷我二妹的。”   沈青皎清凌的眼瞳里有雾气氤氲,又着急的高声向场上的所有人说着,“大家不要听信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说的话。他故意这样冤枉我的二妹。”   她的脸上、眼里都写满了对沈青黎的疼惜,完全就是一副好姐姐的模样。   场上众人见她这般,心里更是觉得她纯真良善。   而段明则是“噗通”一声又向沈青皎跪下,“沈大小姐,小人替阿黎感谢你。你真是个好姐姐。阿黎能遇到你这样的姐姐真是她的幸运。不过……阿黎为了报仇撇下我进都督府这事情,这真的是她的不对。小人恳求沈大小姐,看在你们姐妹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今天就放过阿黎,让小人带她离开。小人可以向场上的所有人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让阿黎出来了。”   “段明,你不要再说了!阿黎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才不会跟你私定终身的。”沈青皎眼波微颤,瞪着眼睛怒看着段明。   她完全一副护妹的形象。   段明像是被她的话刺激了,为了证明他和沈青黎的关系,他伸手从宽袖里掏出一块手帕。“大小姐,这是阿黎送与我的手帕。”段明微顿了下,声音陡然提高,“我知道你这般维护阿黎是为了她好。可是一年多前,也是在安国公府,我和阿黎共处一室,当时安国公也是看到的。”   沈青皎身边的丫鬟将段明手里的那块手帕接了过去,送到了沈青皎的手里。沈青皎接过那块手帕细细的端详了一遍,明艳如花的脸庞上渐渐浮起了一抹难以置信的表情。   最后,她咬紧了嘴唇,像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的花儿一般看向沈青黎,眼里写满了痛惜之色。   “二妹,对不起……大姐很想在这个时候维护你,可是……你、你有些事情的确是做的任性了些。”   听说段明和沈青黎相处时被安国公抓了奸,场上的氛围一时间炸开。   更多对沈青黎蔑视的辱骂一时间充斥于耳中。   沈青皎这一副被打击的模样落到八皇子慕云旭眼里,慕云旭对沈青黎的厌恶瞬间又加深了一层。   他心疼的看了一眼沈青皎,转而怒瞪沈青黎,直接对她骂道,“沈青黎,你让全心全意的相信你的大姐这般伤心难过,你真是罪该万死。”   他又一拱手,向太子慕云珩禀报道,“太子皇兄,沈青黎不知廉耻和外男私定终身,本就该被浸猪笼了。可她竟然还欺骗陆都督,让陆都督收她做妾。太子皇兄,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绝对不能就这样放过,臣弟提议先将她痛打一顿,再送去都督府交由陆都督处决。”   慕云旭被陆淮起虐过一次,心里对他极为忌惮。可他又觉得,沈青黎的奸夫都冒出来了,陆淮起也是要脸的,他不可能再袒护沈青黎这种女人了。   慕云旭这么一提议,场上人马上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慕云珩脸色略微苍白的看向被千夫所指的沈青黎。她一双眼睛平淡无澜,安然的站与段明身侧。周围人对她的指点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   他是她的表哥,他相信她。   一直都相信。   “不过就是一个人突然冒出来说几句无聊的话语罢了。阿黎是孤的表妹,孤相信她。”慕云珩的声音如珠落玉盘,铿锵有力,“来人啊,将这个满口胡言的逆贼抓起来!”   太子慕云珩这话一说完,他身边的侍卫立时上前就要去将段明离开。   沈青皎以帕拭眼,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恼恨。   沈青黎都这么“不堪”了,太子还是选择为她说话。   沈青黎啊沈青黎,你能得到太子这样的倾心相护,我又怎能放过你。   太子明晃晃的偏袒沈青黎,这让八皇子慕云旭心里更加疼惜沈青皎,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拱手就着急的说道,“太子皇兄,他们孤男寡女相处的事情都被安国公给撞到了……皇兄你干嘛还要这样维护她!”   慕云旭的话立即又得到了周飞羽的附和,“太子殿下,让这等淫荡无耻的女人活着简直是天下女人的耻辱。太子殿下若是顾忌你们两人的感情,不舍得杀她。那臣女愿意……来当这个恶人。”   周飞羽几步之间就上了前,她从侍卫的手里抢过一把长剑,锋利的长剑就直接向沈青黎刺去。沈青黎避开,她身后的染墨迎向她的袭击。   两人之间很快的打了起来。   慕云旭见染墨被周飞羽拖住了,也顾不得慕云珩这个太子了,直接开口就向安国公府的几个仆人命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沈青黎好歹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已经让皇后娘娘丢了大脸,你们安国公府的人要是再姑息她,那你们就是想让皇后娘娘被人千夫所指了。”   安国公府的几个老嬷嬷听慕云旭这么一说后,也不敢再迟疑,纷纷冲上前将沈青黎团团围住。   场中的形势开始向不利于沈青黎的趋势发展。偏偏到了这个时候,段明依旧一脸情深的冲到沈青黎面前,伸手将沈青黎护在他身后。   “我求求你们不要这样对待阿黎了。阿黎已经够可怜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杀就杀了我吧。可是求你们不要对阿黎动手。”   他越是表现的这般深情,就越是显得沈青黎有多淫荡。   场上人皆是一脸愤然的怒瞪沈青黎,恨不得将她浸猪笼。   太子慕云珩温润的眼瞳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拢起愤怒的光芒,他都说他相信阿黎了,可这些人各个都没有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眼看着沈青黎要被人围攻,他正准备开口要帮忙,却是在这个时候,人群中间的沈青黎一双乌幽的眼瞳像是嗜了血一般,泛起猩红的血丝。   她昂首挺胸,在无数道蔑视的目光下,从宽袖里抽出一把匕首,眼皮一动,下一刻她手里的匕首就直接刺进段明的后背。   这突来的举动让段明全身骤然绷紧,等他拖着伤回头去看沈青黎时,正好对上她那双猩红的眼睛。   “你……”段明本来是想开口痛骂沈青黎的,但又恍然间想起安国公府人给他安排的事情。他将到了嘴边的话悉数咽进肚子里,脸上转而间又扬起一副痛惜的神情。   沈青黎眉眼一抬,一个凶狠的目光觑向他,随即的像对待一个无用的废弃娃娃一般,将段明直接推倒在地。   “段明,我这人恶毒、记仇。谁要害我,我必定让他先不得好死!”   她手里的匕首还在往下滴血,明明是凶狠的话,可她却是笑着说的,给人一种阴森幽冷的感觉。   场中其他人的身子皆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第028章 一个秘密!   沈青黎的“凶狠”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沈青皎长睫轻垂,看了一眼被推到地上的段明,粉红娇嫩的嘴唇轻轻一咬,整个身子往后一倾,瞬间就倒在她身后的丫鬟身上。   “大小姐,你怎么了?”丫鬟连忙高声的喊道。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就又被集中到沈青皎身上,沈青皎一张脸惨白,烟笼似的眼眸里闪烁的是怜悯和痛惜。   “二妹,咱们是安国公府的小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安国公府的脸面。可你……”她看了一眼段明,像个高高在上的女菩萨在怜悯着段明,“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到当着太子表哥的面就拿匕首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你……你的情郎……二妹妹,你真是让咱们整个安国公府跟着你蒙羞了了。”   沈青皎这番话一出,更是将沈青黎彰显的恶毒狠辣。   八皇子慕云旭看着沈青皎那惨白的脸,一颗心马上就紧揪成一团。   他越过太子慕云珩,直接高声的在场上说道,“沈青黎,今天是你嫡姐的及笄日,你却在这一天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行凶杀人,你这是根本不把姐妹之情还有皇家的威严放在眼里。既然这样,你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慕云旭说到这里,又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高声命令着安国公府的几个下人,“将沈青黎给本王抓了,等下扭送去让安国公处置!”   ……   安国公沈劲风怎么说也是皇后的同胞哥哥,哪怕皇后最近因为王良的贪腐案被明怀帝罚的闭宫,文武百官在今天也还纷纷到安国公府为沈劲风贺喜。沈劲风周旋在一大帮同僚之间,满面春风。   他的胞妹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他的女儿在及笄后也快嫁入皇室了。一门两后,他脸上自是觉得无比的荣光。   当然,若是能借着今天的这个机会,除掉最让他头疼的沈青黎,那他会更高兴。   心里想着这事,正好有个老仆趁着他招呼人的空隙,来到他面前,在他耳畔边低声的说道,“老爷,后院的事情都很顺利,这次应该可以把她给拿下的。”   沈劲风嘴角扬扬,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十五年前,几个王爷叛乱,无数的叛军冲进梁京城。明怀帝带着人先逃离了梁京城。而他则是留在梁京城,等他的皇后妹妹生下孩子后才带着他们离开梁京城的。   叛军所到之处,肆意杀戮,人命贱如草芥。   但就是在十五年前的这一天里,大将军陈起带兵击退了三路叛军。整个梁京城又回到了明怀帝的掌控之中。他和他的皇后妹妹在这一天跟着明怀帝又回到了梁京城。   他和他的皇后妹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   而就是因为这个秘密,沈青黎即便是他的亲生女儿也必须去死!   “老爷,老爷!”沈劲风心思恍神间,另一头安国公府的管家已经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沈劲风皱眉,怎么说都是国公府的管家,今天这么多外人在场,管家倒是一点礼数都没有了。   管家跑到沈劲风面前时,沈劲风脸色已经黑沉了下去。   “老爷,门外面来了个老者,自称他是木匠大师万一飞……”管家气喘吁吁的说着,以至于一开口说出的话有些紊乱。   “木匠大师万一飞”几个字一下子就刺中了沈劲风的神经,沈劲风眼眸里一下子又亮光在闪动。   以前木匠在西梁国的地位并不高,但西凉国这不是出了个木匠皇帝了嘛。明怀帝专注于做个木匠皇帝,底下的文武百官们为了讨他欢喜,自是换着法子想要博他欢喜。   这万一飞据说是现在活在世上,在木匠这一门技艺中造诣最高的大师级人物。明怀帝曾经无数次的派人搜寻他的下落,想要拜他为师,好能让他在木匠这门技艺上有所突破。   但万一飞闲云野鹤惯了,一直躲着明怀帝。明怀帝搜寻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的一直没有见到他真人。   今天这个木匠大师万一飞居然自己上门了,沈劲风心里有些怀疑来者到底是不是真的木匠大师万一飞。但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得亲自去看看他。   沈劲风带着人连忙要去大门口迎接万一飞。   可他人都还没有到大门口,迎面就碰到一个小厮。小厮见到沈劲风,慌忙的就向他禀报道,“老爷,那个自称万一飞的人不知道跟谁打听了太子殿下的下落,带着人强行往后院的花园方向赶去了。”   沈劲风眉头一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后院花园里,沈青黎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好果子吃了。   这万一飞突然跑来,会不会打乱他们的计划?   沈劲风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连忙带人又赶去后院。   后院花园里。   沈青黎和染墨主仆两此刻已经被院子里的人团团围住。场面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了。慕云珩两条温润的眉毛轻轻一压,尔雅温润的脸庞上多了几分的肃然。   “行了!”他厉声向围在沈青黎附近的那些安国公府的下人呵斥。   “随随便便的一个不知道什么底细的男人跑出来冤枉阿黎,别说阿黎了,就算是孤,也恨不得杀了这个男人!”慕云珩走向沈青黎,在她面前站定。   “把这个叫段明的男人给剐了吧!”慕云珩高声向他自己的手下命令着。这个段明一年多前他就杀了,但因为他的母后还有舅舅保护得好,他一直没有杀他的机会。今天能借着这个机会杀了他,似乎也不错。   慕云珩的随从上来就要将已经重伤的段明拖下,段明吓得趴在地上,扯着嗓子看向沈青皎还有八皇子慕云旭,“冤枉啊,小人说的都是真的。阿黎和小人真的早就私定终生了,要不然我身上怎么会阿黎送给我的定情手帕……太子殿下、八皇子……您们就是把小的带到皇上、皇后娘娘面前,小的也会这样说的。”   “阿黎和你私定终生了?你脸大啊?”一个不屑而又沧桑的声音陡然间在场中响起。   众人被这突来的声音给吸引了注意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落拓,鹤发童颜的老者迈着轻盈矫健的步子向他们站着的方向走来。   “阿黎可是我的关门弟子,这一年里她都跟在我身边悉心的学习我传给她的技艺。你哪位啊?这么不要脸的往我们家阿黎身上贴!”   老者鄙视的看了一眼段明,也不向慕云珩行礼,直接就走到沈青黎面前,顺便还直接将站在沈青黎面前的慕云珩用肩膀撞开。   沈青黎看到老者,乌幽的眼瞳里有了暖意,她柔声轻唤道,“师父。”   这是她的师父万一飞。一年前,当她对木匠活感兴趣后,和她做交易的“魔鬼”特地将万一飞“请”来给她做师父。   万一飞这人脾气古怪,起先根本不愿意教她。后来,可能是他发现她有做木匠的天赋,把毕生的技艺都传给她了。   她今天特地让人把他老人家请来,就是想先让他老人家帮她做个证明。   八皇子慕云旭看到又跑出个老头子来帮木青舒,他心里不爽,直接就仗着他的身份对万一飞呛声说道,“你谁啊?见到太子和本王竟然都不行礼!”   安国公沈劲风正好这个时候带着人赶来,万一飞直接无视慕云旭,怒瞪向沈劲风,“安国公,你来得正好。你们安国公府以前对阿黎做的那些事情已经不够厚道了,现在又给她找个‘奸夫’这算什么?我万一飞的徒弟就能被你们安国公府这样糟蹋?今天咱们就带着这个‘奸夫’亲自去见你们的皇帝吧,我要让你们的皇帝把一年前还有今天有关阿黎在安国公府发生的一切都调查清楚。”   去见皇上?   沈劲风眉头瞬间皱成一个“川”字。   要是让皇上插手调查,那他们兄妹两一直想要隐藏的那个秘密可能就要暴露了。 第029章 本督独占欲强!   沈劲风撩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随即笑着上前向万一飞拱手说道,“万大师,您能收鄙人的女儿为徒弟,是她的造化。鄙人也甚感脸上有关。至于这个所谓的“奸夫”,那是安国公府的下人们没有看守好庭院才让他混了进来。皇上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咱们就不要再叨唠皇上了。”   话说完,沈劲风又是谄媚的一笑,姿态放的非常的低。   八皇子慕云旭见安国公像一只哈巴狗似的讨好着沈青黎这个所谓的师父,他脸上马上就浮起了不悦的神情,“安国公,他到底是谁啊,你至于对他这么客气吗?”   沈劲风回头,连忙给慕云旭一个眼神,随即恭敬的向场上的人说道,“太子殿下、八皇子……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是木匠大师万一飞万大师。”   沈劲风心里想,这个万一飞既然一开口就敢要和他一起进宫见明怀帝,那他应该不是什么假冒的万一飞。   沈青皎纤密的眼睫轻抖了抖,眼瞳里迅速的掠过一抹异光。   她看了看沈青黎,又凝眸望向万一飞,拢在宽袖里的手轻轻握紧。   万一飞的大名,她穿越过来后就听说了。   为了讨好明怀帝,她曾经也派人四处搜寻万一飞的下落。然,几次都无功而返。   倒是没想到,沈青黎竟然成了万一飞的徒弟,难怪明怀帝寿辰那个晚上,她做出来的木凤凰可以起飞跳舞。   原来如此。   可是,沈青黎又是怎么和万一飞相识的?一年前,沈青黎还没有被火烧时,她只是个低调沉默空有嫡女名号的闺中小姐。   她明明是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死了,怎么就又能活过来,还和万一飞扯上关系?   沈青皎一双水亮眼瞳渐渐幽深起来。   八皇子慕云旭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万一飞,心里不相信这个穿着这么落拓的老者会是他父皇经常派人去搜寻的木匠大师万一飞。他质疑的话刚滚到嘴边,太子慕云珩却是已经拱手向万一飞行了见面礼了。   “晚辈慕云珩,见过前辈。”慕云珩谦和的说着,“前辈既然是阿黎的师父,那今天可否当着所有人的面帮阿黎解释清楚下,她这一年里都在哪里又跟什么人在一起。”省得以后安国公府的人老是拿这些事情来做文章。   万一飞对慕云珩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他冷哼了哼说道,“阿黎怎么被入殓下葬的事情,你和安国公府的人心里都清楚。反正我只说是我带人把阿黎从衣冠冢里挖出来的。这一年里她也是悉心的跟在我身边学习。至于‘奸夫’什么的,我没见过也没听她提过。我万一飞一生就收了这么个女徒弟,谁敢造她的谣,我也不会让那人好过的。”   “啪啪!”万一飞的话刚说完,场上就又响起一阵击掌声。   “万大师这话说的……让本督甚为感动。”邪谑的话在场上所有人耳畔边幽幽响起。众人心一突,再顺着说话声音看过去时,看到一棵歪脖子的桃树下,陆淮起正风姿卓越的站在那里。   没有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站在那棵歪脖子树下。   只不过他猛然的出现在场上所有人的眼瞳时,空气中的氛围瞬间就僵凝了起来。   陆淮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的向场中的方向走来。他长身如玉,身后开了一树的桃花仿佛为他身体的轮廓镀上一层粉色,为他那张天下无双的俊容添上了几笔的艳色。   沈青黎觉察到他的目光向她看来,许多天不见了,她刚要扯着嘴角向他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陆淮起已经嫣然一笑,伸手招呼她过去了。   沈青黎有些疑惑,但跟万一飞说了一声后还是向陆淮起走过去。   陆淮起一只大手往她瘦弱的肩膀上一搭,突然将她圈搂进怀中。他突来的亲密让木青舒身体产生本能的排斥,她仰头去看他,发现陆淮起正觑着眼眸将目光投向段明。   “你和本督的妾室有过一段旧情?”低哑性感的声音里透着探究。   段明只能仰头瞻仰陆淮起。   陆淮起这么一问他,他的目光一转,寻找的从安国公沈劲风的脸上扫过。沈劲风递给他的那个眼色也被他给接收到了。   “陆都督,小人真的和阿黎私定终身过,万大师是阿黎的师父,他当然是帮阿黎说话了。陆都督你要是不相信小的说的话,你可以亲自问一问安国公,一年多前,他是不是亲眼撞到了小人和阿黎的私情……”   段明也是随机应变,万一飞给沈青黎作证,说这一年里他和沈青黎是没有关系的。他干脆一改口,直接咬住他和沈青黎一年多前被沈劲风捉奸的事情。   堂堂的一个东厂都督,收了一个被毁容,还失了贞洁的妾室,他也是会没有面子的。   陆淮起抿了抿嘴唇,不置可否的笑了后,才又眯着狐狸眼悠然的看向沈劲风。   沈劲风一咬唇,脸上做出一副犹豫不决的神情。片刻后,他才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一脸惆怅的说着,“陆都督,实不相瞒,这个段明说的并不是假话。一年多前,本公是真的撞到了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本公觉得这事情太过的丢脸了,便不敢让人把这事情传出去。”   有了沈劲风的话,段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陆都督,小的真的是没有撒谎。小的真的对阿黎情根深种了。小的恳求陆都督休了阿黎,成全小人和她吧。”   “奸夫”找上门,亲生父亲盖章作证,沈青黎和段明之间的那点苟且事情似乎可以坐实了。   场上许多人都开始用幸灾乐祸的目光去看沈青黎。   即便陆淮起只是个阉人,那也不可能是个喜欢往自己头上揽绿帽子戴的阉人。   沈青皎悄悄的屏住呼吸。   “嗤!”一片静默之中,陆淮起鄙夷的轻笑了一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脚上穿着的长靴,勾住段明的下巴。   “你摸过她的手了吗?”陆淮起阴恻恻的问道。   段明点头如捣蒜。他那时要凌辱沈青黎时,沈青黎抵死反抗,他就用他的两只手臂压住她的两只纤手。   “呵呵。”陆淮起纤长的睫毛在阳光的投射下泛起淡淡的光晕。   “本督是个独占欲很强的男人!阿黎既然已经是本督的妾室了,以前她做过什么,遇到过什么男人,本督就不去追究她了。不过,本督实在是不喜欢别的男人也像本督一样牵过她的手。”   这话的意思……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陆淮起一个响指打起,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张力突然出现。陆淮起伸手将沈青黎的眼睛一遮,张力手起刀落,将段明的两只手直接砍了下来。   段明惨厉的叫声顿时就在整个花园里回荡开来。   陆淮起勾唇一笑,唇角锋利,说话的语气却是云淡风轻,“张力,他看过阿黎没有毁容前的相貌,本督没有见过。”   几乎是陆淮起的话刚落下,张力已经将段明的眼睛弄瞎。   “嘴巴吧,他这嘴巴一点都不牢实。一遇到人就恨不得把他和阿黎的那点事情昭告的天下人都知道。本督挺不爱听他说的话的!”   “啊!”随着陆淮起悠然的声音落下,众人又看到段明的上下嘴唇直接被张力削下。   只不过短短的片刻间,段明就成了一个眼瞎、嘴残、没有双手的废人!场上的那些女眷们很多都被吓得脸色惨白全身发抖了。   张力将他往地上一踹,他一身血的倒在地上。   陆淮起这才放开遮在沈青黎眼睛上的手,将他外袍的披风一撩,俊美的脸庞上露出邪肆的笑容,“对不住了,本督独占欲太强了。今天让场上的各位受惊了!”   语气倏然一顿,他又看向沈劲风,“安国公,本督可以确定你府里的人都是吃干饭的,这外男都在你府上了才被你撞上。不过,反正我们家阿黎年纪小,以前的事情我也不会去追究了。但我现在有些担心太子殿下了,在一个外男都可以随意闯入的国公府里,我们未来的太子妃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冒犯过。”   这话说的等于把安国公府的人泼在沈青黎身上的脏水又泼向沈青皎。   沈劲风这个亲爹盖章说沈青黎不贞,陆淮起依样画葫芦,也跟人表示沈青皎也没有清白到哪里去。 第030章 命运在惩罚谁?   之前给沈青黎找了段明这个“奸夫”,为的就是希望能让太子殿下彻底对沈青黎死心。所以之前沈青黎和段明的“奸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外面的人也不会知道。   今天段明为了陷害沈青黎才当众说出这事的,可被陆淮起这么反驳,沈青皎的清白也跟着受损。   沈劲风眼睛骨碌碌一转,赶紧腆着笑回答陆淮起,“陆都督,并不是本公府上的下人疏忽,实在是本公教女无方,才养出了一个和男人私定终生的女儿。她自己要做的事情,本公拦不住。但本公的大女儿不一样,她蕙质兰心,乖巧贤良,心性和本公的二女儿完全不同。”才不会私下里和男人私定终生。   陆淮起狐狸眼弯成两抹狭长的弧度,垂眸又细细看了一眼被他圈搂在怀里的沈青黎。   同样都是沈劲风的女儿,沈劲风众目睽睽之下对大女儿赞赏有加,却数落二女儿不知廉耻,主动与外男勾搭。   在这世俗的国度里,一个当女儿的被自己亲生的父亲这样当众损贬,世人的口水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   沈青黎戴着面纱,陆淮起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抻直的腰看来,这个小姑娘依旧是用她的坚强和不屈对抗着污浊的世俗。   她的这份坚强和不屈让陆淮起坚硬的心一软。   不知不觉的,他总是希望能做点事情帮帮这个小姑娘。就像今天,他十多天前被皇上派去镐州办事,按理说今天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可他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在今天赶回了梁京城。   他是她的义兄,义当妹妹的被人欺负了,他这个兄长不出头,难道任由别人作践她?   陆淮起轻薄的嘴唇轻勾,唇角锋利,“我们未来的太子妃殿下的确是蕙质兰心,可国公府守备不森严也是真的。偶尔有一两个外男闯入国公府,很难保证他们就没有冒犯过未来的太子妃殿下。”   沈劲风实在是不想让沈青皎的清白受影响,他张了张嘴又要说话,陆淮起直接高声抢白他的话,“好了,国公爷。你不要再解释什么了。像今天这么个重要的日子,段明这种不三不四的男人都能轻易的闯入后院,你就不要再跟本督解释你们国公府的守备有多森严了?还有,本督和随从也在你们国公府呆很久了,你们不也没发现吗?”   陆淮起一只大手又轻轻的摸了摸沈青黎的头发,笑着看向太子慕云珩,“阿黎的八字看来是和国公府对冲了,她在国公府里总是能出事。本督也不想让她继续在这里受气了。本督现在要带她回去。太子殿下,我们告辞了!”   世上还有比陆淮起更混账更霸道的人吗?   他自己把话说完了,就直接转移话里,要带沈青黎跑,可他这满肚子辩解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啊。   沈劲风眼神幽怨,张嘴还是试图要为沈青皎辩驳。可太子慕云珩已经出声了,“陆都督,阿黎今天的确是受了很多的委屈,你带她回去吧。”   顿了顿,他又是一眼深情的看着沈青黎,强调道,“陆都督,阿黎是孤的表妹。那个段明只不过是个宵小之辈,他的话你不要信。阿黎心仪的男子绝不可能是他那种。”   太子慕云珩这话像是说给陆淮起听,又像是说给场上其他人听。   而对场上的人来说,虽然很多人都在心里痛骂沈青黎不知廉耻,可那又能怎么样?   她的师父万一飞疼爱她;她的夫君陆淮起不介意她的过去;她的太子表兄相信她……   由这三个男人给她撑腰,她今天就是想在国公府横行霸道也没有人敢指责她。   沈劲风等着太子把话说完,上前一步准备继续跟陆淮起讨论沈青皎清白的事情。陆淮起飞快的瞥了他一眼,勾着沈青黎的肩膀就直接一转身向院门口方向走去。   沈劲风咬咬嘴唇,目光求助的看向太子慕云珩,低声说道,“殿下,陆淮起居心叵测,他这么一搅合,别人会怎么看待眉儿。你快点帮眉儿说几句话吧。”   慕云珩淡淡的看了一眼沈劲风,并没有要帮沈青皎说话的意思。   “舅舅,一年前,你们为了让我憎恶阿黎,找了段明来诬陷她。已经一年了,你们现在又用段明来诬陷她。舅舅,我真的很想问你一句,青皎和阿黎都是您的女儿,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待阿黎?”   他的质问让沈劲风眉目剧烈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了。   慕云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沈劲风,沈劲风心里搜肠刮肚了一番,最后才低声,支支吾吾的说道,“殿下,怪只能怪阿黎生的贱!”   她要是会投胎,他这个当父亲的也可以把她宠上天去。   沈青黎他们几人刚走出安国公府,身后就传来一阵轻唤声。她回头去看,陈嬷嬷气喘吁吁的向他们跑来。   等跑到沈青黎面前时,陈嬷嬷从宽袖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塞到沈青黎的手里,“二小姐,这是夫人让我交给你的礼物。再过一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了。以现在的形势,夫人到时候也是不可能帮你挽发办及笄礼了。夫人让老奴把这礼物送给二小姐,算是夫人送给你的及笄礼了。”   沈青黎目光一顿,垂眸打开手里的木盒子。盒子里躺着的是一根质地晶莹的玉簪。   陈嬷嬷又笑了笑,眼里闪烁着真挚的光芒,“二小姐,有些事情夫人也是逼不得已。但二小姐以前在府中时,夫人也并没有太苛责你。以前二小姐虽然是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夫人心里还是希望二小姐你以后都可以过上顺遂平安的日子的。要是有什么想要夫人帮忙的,二小姐你也可以派人来府上。”   陈嬷嬷话说完,目光又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周围有奴仆的目光向她的方向看来。陈嬷嬷便再也没有多话,直接就转身离去。   沈青黎拿着手里的那个盒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沈青皎的亲生母亲给她这个庶女送礼物?   这该不会有什么算计吧?   陆淮起锐利的目光一直都在注视着沈青黎的师父万一飞。按理说以沈青黎的身份,是不可能接触得到万一飞的。   可他们一老一小却成了师徒关系。   问题兜兜转转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沈青黎为什么又能活着回来?   她背后有什么人吗?   陈嬷嬷一鼓作气的跑回宁若颜的院子。宁氏屋里还有一大堆夫人,宁氏找了个借口去了耳房。   耳房里,宁若颜问道,“簪子送给她了吗?”   陈嬷嬷点了点头。   宁若颜伸手扶了扶发髻,眉眼间到底还是闪过一丝的不忍,“嬷嬷,当年如果我不……”   陈嬷嬷知道她要说什么,赶忙打断她的话,“夫人你没有做错什么。一切的罪过都不该我们来承担。这是惩罚,老天对他们那些人的惩罚……总有一天他们那些人要在地狱冥界里煎熬、忏悔……我们等着那一天吧。”   宁若颜眉眼闪过的那抹不忍很快的渐渐的被狠厉所取代。喉咙间传来一阵腥甜感,她轻咳了咳嗽。   陈嬷嬷连忙上前帮她抚背,十五年前的那场叛乱,让她家夫人从此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再也生不了孩子。   现在在国公府里的五个庶子,都不是她所生。   宁若颜压下咳意后,捏着手帕,眼里闪烁起癫狂的神采,“嬷嬷,大夫说我的病又复发了。如果这次压制不了身上的病,我会在我要死之前把那件事情告诉给她的。好期待那一天啊。” 第031章 醋坛子   回去的马车上。   万一飞和沈青黎坐在一侧,陆淮起坐在师徒两人的对面。   陆淮起一双狐狸眼斜睨着对面的两人,两人偶尔间会互相低语几句,他发现沈青黎和万一飞说话时,乌幽的眼瞳里亮晶晶,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倾泻而下,晃花他的眼睛。   而这样的待遇,他是没有享受过的。   作为她的兄长,陆淮起有些不爽。他抿唇讳莫如深的轻笑,“万大师,请问你和阿黎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的提问让万一飞一双眼睛滴溜溜一转,目光直直的看向沈青黎。沈青黎嘴角浅浅一勾,替陆淮起回答了,“我和我师父是在我入殓下葬后认识的。”对于陆淮起,沈青黎不想撒谎。   万一飞这个当师父这时也没有了在沈劲风面前时的那股霸道了。他看看沈青黎,连忙附和沈青黎的话说道,“阿黎说的没错,我们师徒两的确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陆淮起狐狸眼邪气的一挑,又是问道,“那你们师徒两是怎么认识的?阿黎是被你从衣冠冢里救出来的吗?”   万一飞眼珠子转啊转,目光又看向沈青黎。还是沈青黎替他回了话,“有人把我师父介绍给我的。我师父见我在木匠这行有天赋,便收我为徒。”   万一飞点点头,算是在为沈青黎的话做证明。   外界盛传闲云野鹤,不喜被人拘谨的木匠大师万一飞在沈青黎面前却成了一个唯徒弟是从的师父了?   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陆淮起一只手轻搭在他线条分明的下巴处,俊容上浮起幽深的笑容。这一回,他直接问沈青黎,“阿黎,告诉我,到底是谁救了你的?”   以前,他觉得和她相处久了,她的一些秘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但突然冒出来的万一飞让他发现相较于他和沈青黎的关系,万一飞和沈青黎的关系似乎更加亲近。   万一飞知道她在一年前是被谁救的,万一飞把他所有的技艺都传给了她……   他们师徒间的关系让他心里隐隐的有些不舒服。   可他自己又不知道为什么不舒服。   反正他就觉得,原来被自己照顾的小姑娘,她还有其他的人可以倚靠,他这个义兄并不是她的唯一。   沈青黎不想隐瞒陆淮起,但救她的那个“恶魔”的名字,她现在还不能说。   “陆都督,一年多前有个人救了我,我的师父也是他帮我请来的。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菩萨,救苦救难。他救我是想让我为他办事的。我……”   “主子!”张力的说话声忽然在马车外飘进来,打断了沈青黎的话,“前面是皇上的车辇,皇上出宫来见万大师了!”   陆淮起知道明怀帝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宫了,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躲在寝殿里雕啊刻啊。按明怀帝自己的话来说,他在雕刻这些东西时,总能感觉已经死去的柳大贵妃就在他身边陪着他,他非常享受这样美好的时刻。   明怀帝今天能为了万一飞主动出宫,尤其可见明怀帝对万一飞的重视程度。   陆淮起也不好现在再追问沈青黎什么了,几人一时间下了车便上前去向明怀帝行礼问安。   明怀帝人生中第一次见到万一飞,心情既激动又忐忑,说什么都要让万一飞进宫指点他。万一飞奈何不了他最后跟着明怀帝进了宫。   但最后万一飞还是拉过沈青黎,骄傲的说道,“皇上,老夫是个乡野春夫,庸俗无赖,实在是不适宜在宫中居住。但阿黎是老夫收的最得意的弟子,老夫把所有的技艺都传给她了。皇上若是真心想要找人求教,那就找阿黎吧。咱们木匠这一行,看得是手艺,而不是入门的年纪。谁的手艺高超,谁来指点,这并不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万一飞显然是非常喜欢沈青黎这个徒弟,顿了顿,忍不住又强调道,“老夫自从拜入鲁班门,就再也没过像阿黎这样有天赋的孩子。”   为此以前他还纳闷的让人调查过沈劲风还有整个安国公府的人,发现沈劲风还有沈青黎死去的姨娘都不擅长木工。   沈青黎这真的是歹竹出好笋啊。   万一飞说的话明怀帝深信不疑。在知道了沈青黎是万一飞的关门弟子后,他看向沈青黎的目光也都开始发光了。   对她的好感更甚。   万一飞只在宫中留了一天,第二天就不顾明怀帝的挽留离宫了。临别前,他招呼沈青黎上前。   师徒两人独处时,万一飞低声说道,“我这次来梁京城时,那个人曾经派人给我送信。他说他已经找到肖神医了。你这边最好多弄出点事情,把太子和沈青皎的婚事搞砸。这事后你就先回你以前住的地方。”   万一飞人前严肃,人后慈祥。   他还是担心沈青黎,便又语气沉重的叮嘱,“我的小阿黎,师父能帮你的事情不多。你自己要小心些。”   沈青黎点头。   她这人内敛,嘴笨,说不出什么贴心话,但心里是记着万一飞对她的好的。   万一飞交代完话这才轻摸了摸沈青黎的头转身离开,沈青黎站在原地目送他。   春雨蒙蒙,他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朦胧的烟雨之中。   陆淮起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万一飞这么一离开,他自己都觉得呼吸到的空气清新起来。   他忍不住上前,一只手放在万一飞刚才摸过的地方,也轻抚了抚她的脑袋。   这一摸脑袋,他心里的那点不顺畅,这才算是压下去。“阿黎,皇上那里的意思是让你送完万大师,回去指点他一些迷津。”   沈青黎仰头看他,脑海里想起了第一次见那个“恶魔”时的情形。   那人也如他这般高大巍峨。   可他救她、帮她、助她,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在利用她而已。   面前的陆淮起不一样,他帮她,没有从她什么得到过什么好处。   有陆淮起这样的一个兄长,真是她的幸事了。   安国公府里。   沈劲风带了一个中年男子来见沈青皎。   “眉儿,他就是我跟你说的刘耕前辈,他是咱们梁京城最出名的木匠。眉儿你可以先跟他学一些简单的木工活。”   沈青皎看向沈劲风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眼里一片决然的目光。   勤能补拙,沈青黎能办到的事情她也可以办到。沈青黎能做出会飞的木凤凰,她总有一天会超越沈青黎,做出更能翱翔的木凤凰。   沈青皎心里愤愤然的想着,随即便真的和刘耕学起了木匠活。 第032章 恬不知耻   沈青皎及笄礼后的第二天,礼部就定下了她和太子慕云珩大婚的日子。   下个月十八,大吉,万事皆宜。   婚书到达安国公府后,自是惹来了无数人对沈青皎的艳羡。但除了艳羡外,坊间还多了另一种声音。   有人说,太子慕云珩和皇后纵容官员贪墨饷银,视为盗也,德行有亏。而安国公府门禁松散,外男可以随意出入,沈青皎这个梁京城第一美人内里说不定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般高贵典雅。   太子和沈青皎这一成亲,不过就是一出男盗女娼转移世人注意力的亲事罢了,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人称耀的。   ……   明怀帝两三天就会召见沈青黎进宫一趟。两个匠人之间,谈论的都是他们感兴趣的各种木艺。沈青黎在明怀帝面前从来都是不卑不亢。   明怀帝又非常想从沈青黎这里学到各种木艺,一个教的好,一个学的好。   两人之间很快的生出了一份超越辈分的惺惺相惜之意。   明怀帝觉得他找到了知己,对沈青黎也越发看重。   这天,沈青黎刚从明怀帝的寝殿出来。一个宫娥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陆夫人,奴婢奉皇后娘娘的懿旨,请陆夫人您移步到栖凤宫一趟。”沈皇后身边的宫女素秋姑姑亲自过来请沈青黎。   沈皇后来请她们家小姐?沈青黎身后的染墨连忙担心的看了一眼沈青黎。   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定不安好心的。   沈青黎向染墨投了一个“放心”的眼神,挺直脊背,对面前的素秋姑姑说道,“素秋姑姑前面带路吧。”   托陆淮起的福,这宫中虽然有很多人敌视她,可碍于陆淮起,没有人敢惹她。再加上明怀帝现在对她的器重,沈皇后那边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她的寝宫里对她下黑手。   沈青黎跟着素秋姑姑一路来到栖凤宫,寝殿门口,她听到了寝殿里沈皇后和沈青皎这对姑侄两人亲络的对话声。   “眉儿,皇姑母这些年最喜欢的就是你了。现在礼部那里都把日期定下了,等你以后进了宫,皇姑母悬着的一颗心也可以彻底放回肚子里了。”   “皇姑母,眉儿也知道姑母这些年对眉儿的好。眉儿以后能继续和皇姑母在一起,那是眉儿的福气。眉儿真想一辈子都陪在姑母身边。”   ……   素秋姑姑等寝殿里的两人没了声音后她才扯着嗓子小心翼翼的向殿中的人禀报着,“启禀皇后娘娘,陆夫人已经请到!”   “让她进来吧!”沈青黎很明显的感觉到殿中沈皇后说话的声音里透着的憎恶。   沈青黎眉眼一扬,沈皇后憎恶她,她又何尝不是痛恨她呢。   等沈青黎进了殿中,一直在沈皇后身边的沈青皎飞快的向她投去一个眼刀。   “婢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沈青黎淡声行礼。   沈皇后还未出声让她起来,沈青皎这时已经走到她面前,一脸姐妹情深的伸手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了。   “二妹妹,在咱们皇姑母的宫里就不要太拘谨了。”   沈青黎乌幽的眼眸淡淡,沈皇后宠爱沈青皎,沈青皎即使在栖凤宫里上梁掀瓦,沈皇后也舍不得拿她怎么样。可她不一样,她要是稍微不注意,沈皇后就能抓到她的错处。   沈皇后高高在上的俯瞰着面戴轻纱的沈青黎,精明算计的眼眸深处翻滚着仇恨的火焰。   她原来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被她弄死的侄女,现在却是越活越坚/挺。   她有陆淮起这个阉人罩着她;皇上护着她;还有她最疼爱的太子恋慕着她……她用她一张丑陋无比的面孔得到了这天底下最有权有势的三个男人的另眼相待。   反之,她最看重的侄女眉儿。   赐婚的诏书下来了,她现在虽是准太子妃。可……等她真的嫁给太子了,她这个当母后的真怕太子会亏欠她。   一瞬间,沈皇后心中思绪翻飞,心里更是憎恶起沈青黎来。   沈青皎这时已经让人拿出一根玉簪,她芊芊玉手捏着那根玉簪就往沈青黎的发髻上斜斜一插,一脸的天真纯良,“二妹妹,今天是你的及笄日。我和姑母给你准备了一根玉簪子,以前我们一家人出了很多的误会。但在怎么说咱们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前的事情就这样算了。以后你还是我最好的妹妹,也是姑母疼爱的那个阿黎。”   沈青黎一下子明白了沈皇后把她传召进栖凤宫的原因。   原来是为了做戏啊。   做戏给人看,她沈皇后还有沈青皎多么的“情深义重”,还在她及笄日给她这个反骨仔送及笄的礼物。   沈皇后不耐烦的目光从沈青皎发髻上扫过。   丑女就是丑女,再好看的玉簪放到她头上也是浪费。   “皇上应该没有跟你说吧,本宫已经跟皇上提过了。眉儿也想跟你学习木艺,以后你进宫教皇上后也过来给眉儿指点一下。”沈皇后用着命令的口吻又对沈青黎说道,前几天她的兄长也为眉儿请了一个梁京城有名的木匠,那个木匠只教了她几天,就连连称赞。   说他们家的眉儿在木艺这方面非常有天赋。   既然他们家的眉儿有天赋,又虚心的想要向沈青黎学习木艺,那她这个当姑母的怎么可以不满足她的请求呢?   说不定假以时日,他们家的眉儿可以超过沈青黎,成为梁京城最出色的木匠大师。   这样的话皇上那边肯定会越来越喜欢她这个皇媳的。   沈青黎讨厌沈皇后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来命令她,她抬眸,幽幽的目光平静的和沈皇后的视线相对视,“皇后娘娘,婢妾师承师父,在拜他门下时曾经发过誓,不得将自己掌握的技艺随便传给别人。皇上这边是婢妾的师父答应传的,至于沈大小姐,只要她能找到婢妾的师父,婢妾的师父愿意让婢妾把木艺之术传于她,婢妾定会倾囊相教。”   说了这么多废话,就是不愿意了?   沈皇后眼底的怒火焚烧的愈加旺盛。   她是真的恨不得直接用目光将沈青黎千刀万剐了。   沈青黎在她愤怒的目光下,又抻着腰不卑不亢,“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婢妾就不多打扰了。”   话一落下,她转身径直的带染墨离开。   她们主仆两这么“嚣张”的离去,沈皇后一张脸马上就阴冷了下去。而沈青皎也“呜咽”一声,眼泪盈满了眼眶。   “皇姑母,二妹妹她……她怎么就这么的薄情。她是不是怕把眉儿教会了,她就不能再在皇上面前出风头了?”   晶莹的眼泪垂挂在沈青皎的眼睫毛上,让她整个人显得愈加楚楚可怜。   沈皇后心疼的将她一把搂进怀里细心安慰,“我的好眉儿,算了,姑母让人给你找其他的木匠大师。以你的才智,沈青黎花一年的时间可以学会的东西,你半年就能学好的。”   嘴里这样安慰着沈青皎,心里,沈皇后已经升起一个怨毒的念头。 第033章 两个男人,两种守护   沈青黎从栖凤宫出来后就又被柳皇贵妃宫中的人请去了朝露殿。   “贵妃娘娘,十二皇子年纪虽然还小,但若是想让皇上重视十二皇子,并把十二皇子当成未来的储君考虑,那您得多费些心思。”   沈青黎淡然的看了一眼柳皇贵妃身侧站着的那个孩子。   柳皇贵妃在前几年落了个胎,从此之外再不能为皇帝生育子嗣。   她身侧的十二皇子,生母本是一个小才人,在生下他后,就撒手西去了。柳皇贵妃把他抱来朝露殿抚养。   不过柳皇贵妃虽然受明怀帝宠爱,但明怀帝有十多个皇子,他本人又痴心与各种木艺,哪里有时间去宠爱他的皇子们。   因此,十二皇子并未子凭母贵,在明怀帝那里露脸。   “当然贵妃娘娘你也可以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荥阳找了大儒史明催,等史明催到了梁京城,咱们再安排史明催给十二皇子当教习的师父。”   之前听陆淮起说明怀帝不怎么可能随意废掉太子,她随即就计划做了个调整。   大儒史明催,那是全天下学子们的楷模。若是能把他请来给十二皇子当教习的师父,在宫中一直默默无闻的十二皇子必定可以声名鹊起。   后面她再动用些手段,把十二皇子的名声捧上去。   柳皇贵妃他们这边就有了筹码和沈皇后他们斗到底了。   柳皇贵妃听沈青黎这般说,心情自是喜悦不已。大儒史明催,那是无数学子想拜入门下的当代大儒。她和他的兄长以前也想过让史明催来给十二皇子当教习的师父,无奈,史明催这人不畏权势,一身的铮铮铁骨。他们动用了很多手段都没能把人给请来。   沈青黎现在说她能把人请来,她信!   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小,一身的秘密,可她但凡要做什么,却总能奇迹般的做好。   别的不说,就说东厂都督陆淮起,那样暴戾冷酷阴森的一个阉人,却每每总能为她挺身而出。   柳皇贵妃相信沈青黎可以说到做到的。   等沈青黎再从朝露殿走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春夜,天气有些微凉。染墨拿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刚要为沈青黎披上。沈青黎眼前忽然闪过一抹身影。等她再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扯住了手,拉着在黑夜中的皇宫里跑了起来。   沈青黎一双乌幽的眼睛看了一眼拉着她跑的那人,故意止住了脚下的步子。   慕云珩感觉到他身后人对他的抗拒,他一回头,温润的眉眼轻轻一皱,干脆直接点住她的睡穴,然后脱了外套,将她整个人裹住。   染墨在身后追来,却被慕云珩的手下给拦住。   等沈青黎睁眼清醒过来时,她发现她整个人正倚坐在一棵大榕树边。她前面的不远处,站着一抹颀长俊挺的身影。   觉察到她的动静,那抹身影缓缓一回身,一张温润谦和的脸庞在月色下散发着莹莹的玉光。   “阿黎,你醒了!对不住了,我知道你现在很抗拒我,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把你请过来了。”慕云珩对着她浅浅的一笑,笑容温润如春风,格外的好看。   沈青黎眼睫轻抖,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太子殿下,你把我掳到这里有何目的?”   她的声音冰冷没有感情。慕云珩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加温润灿烂。他在沈青黎身侧的位置坐下,“阿黎,我记得青皎十岁生辰那天,舅舅让人准备了许多的烟花。那一夜,你跟我说,你也希望有人能在你十五岁及笄的这一天晚上为你放一场烟花。”   沈青黎乌幽的眼瞳里有淡淡的漪波在闪烁。   的确是有这件事情。   只是……   “我、忘、了。”沈青黎干巴巴的回应他。   “没关系!”慕云珩侧头,温柔的看着她,眼眸里像是有流星倾泻而下,闪闪发亮。   “我记得了,阿黎,等下我……”慕云珩的话只起了个头,璀璨明亮的夜空中就有一束烟花炸裂开。接着便是有更多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整个梁京城的夜空被这场烟花雨点缀的一时间明亮如白昼。   “阿黎,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这样的。我对不起你,也没有资格请求你原谅我母后还有舅舅对你做的事情。可是作为你的表哥,我是真心的希望你可以离开梁京城,找个地方平平安安的过你的下半生。阿黎,梁京城是个会吃人的地方,这里不适合单纯的你的。”   慕云珩温柔的声音在沈青黎耳畔边回荡。   沈青黎仰头看向夜空中依然绽放的烟花。明亮璀璨的烟花照亮了她的一双乌眸,却不能温暖她的整个人。   “太子殿下,我跟你说说我最近做过的几件事情吧。我让人在梁京城附近的几个州县大肆宣扬你和皇后娘娘贪墨军饷的事情。我费尽心力的接近皇上,想要得到皇上的信任。我学和柳皇贵妃联合……我做了很多的事情,都是想让你还有你的母后倒台……”   她用着轻松的口吻戏谑的说着,“现在你们母子两还这般的风光,你说我……我能放弃你吗?”   慕云珩看到明艳的烟花在她眼瞳里绽放、消逝。他温润的眼瞳里渐渐的浮起了哀伤的情愫,“阿黎,你这不止是想让我们母子两倒台,你这分明也是在逼你在自己。你这样善良的人,却能狠着心做这种事情……以后,如果我和我母后被你斗倒了,你又能怎么办?柳皇贵妃他们兄妹两不会放过你的,陆淮起这个阉人更是狡诈的狠。你现在身边的这些人都可能只是在利用你……阿黎,听我的话吧,找个地方平平淡淡的过你的下半生……”   “你当着你的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当然是想劝我不要报仇了。”沈青黎压抑住的情绪在这一刻里喷发,“慕云珩,你体验过那种全身的皮肤都溃烂,大夏天各种蚊蚁都围着你转的感觉吗?可我却得躲在一个阴暗的地方默默的忍受着这一些痛苦。”而这些痛苦其实都不算什么,那个和她合作的“恶魔”,他折磨她的手段才叫残忍。   为了能让她身上溃烂的皮肤尽快愈合好为他办事,那个“恶魔”让人给她用了各种有副作用的药物。很多个夜晚,她几乎都被身体的疼痛折磨得几乎要奔溃。   而这些肉体上的折磨还算是客气的。   为了能让她彻底屈服与他,他用了各种残酷的手段和方法来压制她。   这些都是慕云珩这个太子不可能经历过的。   “还有我的奶娘。你不知道她现在都变成怎样的一个人了。只要是个男的靠近她,她就吓得伸手脱她自己的衣服。她已经被这世上肮脏的男人折磨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好了。慕云珩,你让我放手。那你们会补偿我们吗?”   “奶娘”几乎成了沈青黎心底的一根刺。   沈青黎永远都不会忘记,当那个“恶魔”男人带着她去见奶娘时,最疼爱她的奶娘疯了,根本就忍不出她了。   反而,她看着那个“恶魔”男人,蜷缩着身子颤栗的伸手解开身上的衣服,想要取悦“恶魔”男人。   “恶魔”男人告诉她,她的奶娘经常都会像畜生一样被各种丑陋肮脏的男人压在身下。她只要稍微敢反抗,那些男人就爆打她。   她怀过孩子,却生下了一个死胎。   即便这样,在她身体都还没恢复时,那些肮脏可怖的男人依旧拿她当发泄的工具。时间久了,只要看到一个男人靠近她,她就下意识的伸手脱她自己的衣服。   “慕云珩,我这次回来就是再死一回也要把你们母子还有整个安国公府一起拉进地狱的深渊里。我一定要让你们尝一尝我们受到的痛苦。”   沈青黎乌幽的眼瞳里有各种情绪在沉浮,最后她眼里挣扎的那些情绪被摒除,只剩下果决。   她从地上站起身,目光冷淡的看了一眼慕云珩。   其实今天慕云珩即使没有来找他,她也很快会向慕云珩下手了。   之前她办的都是些小事,撼动不了他和皇后的地位。很快的,她就要做一件大事了!   沈青黎拂袖转身就要离开,可她这么一转身,猛地就看到陆淮起正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看着他们两。   “阿黎,回去了!”陆淮起见沈青黎发现了他,双手往背后一放,转身率先离开。   这一恍惚间,沈青黎真觉得她成了陆淮起的妹妹。当兄长的知道她被人掳了,连忙赶来救她。 第03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山的路上,陆淮起走在前面,沈青黎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走在前头的陆淮起觉察到沈青黎追的有些吃力,便放慢了脚步。沈青黎喘着气终于追上陆淮起。   但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于是便默然的走在他的身侧。   夜空中,璀璨的烟花已经消逝。   陆淮起抿着唇沉默了片刻,见身边的闷葫芦实在是没有要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他陆淮起顿住脚下的步子,眉眼间镌刻起一抹审视。   “阿黎,太子跟你说的那些话我凑巧听到了。你觉得我这个阉人狡诈吗?”   陆淮起狡诈吗?   这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取代西厂都督刘直,成为明怀帝最为倚重的权臣。   “陆都督对我很好。”沈青黎心里小小的斟酌了下,开口回答他的问题,“我不管世间的人怎么评定你,我觉得你是好人。”   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唾骂陆淮起,很多人甚至巴不得陆淮起这个东厂都督快点去死。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憎恶他这个阉人。可她没有立场。   从她自荐枕席给陆淮起做妾起,陆淮起从未亏待过她。   陆淮起长若羽鸭的眼睫轻刷,眉眼间镌刻的那抹审视在她说出他是好人时,幻化为清浅的笑意。   还算她有良心!   陆淮起又看着她,一双狐狸眼里迸发出鎏金般的亮光。   他不喜欢白眼狼,但面前的小姑娘既然还算有良心。他该帮提点的还是要提点的。谁让他现在是她的兄长啊。   “阿黎,太子他一出生,什么都拥有了。他可以选择他的人生。但你和我跟他不一样。我们生来都是被人舍弃的,没有多少人会真的把我们放在心里。我们想要得到什么,就得自己伸手去抢、去夺。太子让你离开梁京城的提议,我觉得不行。沈皇后、整个安国公府的人都亏欠你太多了,该躲的是他们,凭什么让你找个安静的地方压抑心中的痛苦苟活于世呢?人生在世,要活就活的轰轰烈烈,让那些蝇营狗苟的混蛋对你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他这话说的分明就是在说他的人生嘛。   沈青黎抿唇一笑,但心里又觉得他可惜了。   如果他没有净身入宫,这样的他应该也可以建功立业,然后迎娶一位贤淑的名门千金,生下几个孩子。那样的话他的人生或许会比现在更加的精彩。   “陆都督,我不会离开梁京城的。”她又是浅浅一笑,乌幽的眼瞳轻轻一眯,一双眼睛成了月牙状。   “好了,马车就在山下。咱们回去吧。”陆淮起得到了她的回答,伸手向长辈似的轻拍了拍沈青黎的肩膀,然后才转身继续向山下走去。   但又怕沈青黎追不上他,便依旧放缓了脚步。   沈青黎走后,太子慕云珩依旧痴痴的站在原地。当年那个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表妹,现在走了,跟别的人走了。   她已经不在乎他这个表哥了。   一阵凉风吹来,慕云珩只觉得全身一冷。   耳畔边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他眨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榕树后,安国公沈劲风出现。   “舅舅。”慕云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意兴阑珊。   “太子,回去吧。皇后娘娘知道你把沈青黎掳到这里后,雷霆大怒。现在正在宫中等我带你回去呢。”沈劲风幽幽的长叹了口气。   他真是不理解了。   他的眉儿相貌殊丽倾城,无论哪出哪一点,都比沈青黎强多了。   可太子放着眉儿不喜欢,怎么就一直追逐着一个又丑又没有身份的沈青黎呢。   慕云珩苦笑两声,“舅舅,你回去告诉我母后,我现在没有心情去见她。”   很多人羡慕他一出生就是太子,他拥有着许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权势。可他自己却是厌恶这种身份。   他没有自由。   他的一切都被他强势的母后掌控。从小到大,他读什么书,和谁结交,这些都得由他母后做主。就连他的婚姻大事,也是他母后一手安排的。   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太子……”沈劲风见太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他满是爱怜的看了一眼太子,最后像是在心里挣扎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母后和我为什么要杀掉沈青黎吗?那好,我告诉你……”   慕云珩眼眸“唰”的一下看向沈劲风。   沈劲风走到他面前,四下无人,只听到风儿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当年,你母后嫁给皇上时,他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她是正妃,柳大皇贵妃是侧妃。不过皇上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几个王爷叛乱,皇位从天而降。你母后和柳大皇贵妃一起怀了身孕。皇上偏宠柳大皇贵妃,便昭告天下,说她们两人谁先生下皇子,谁就是太子殿下的生母。你母后十月怀孕,最后……”   当年经历过的那些血腥的事情再次的在他脑海里翻滚,他尽量用比较克制的语气缓缓的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最后,他才对已经愣住的慕云珩说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那么排斥沈青黎了吧。她命贱,注定只能是国公府的牺牲品。可偏偏你又喜欢上她,我们不杀了她,又能怎么办。”   伸手轻拍了拍慕云珩的肩膀,沈劲风又安慰的说着,“太子殿下,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越是痴念她,你母后越是会憎恨她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会有今天的下场,都是因为你。听舅舅的话,放下她和眉儿成亲。眉儿真的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孩子。”   沈劲风话说完,见慕云珩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该说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沈劲风叹息一声,在他身侧默坐。   月上中天时,沈青皎的丫鬟向她禀报了太子今晚做的事情。   “大小姐,太子殿下为沈青黎准备了一场烟花雨。不过后来陆淮起出现,沈青黎被陆淮起带走。国公爷奉皇后娘娘的命也去山上找了太子殿下。”   沈青皎手里拿着一个暗榫,听了丫鬟的禀报,脸上浮起一阵戾气,一抬手就狠狠的将手里的暗榫扔了出去。   这个慕云珩,她那么倾慕他。   他为什么眼里永远只有沈青黎。   还有那个沈青黎,到底是给那些男人灌下了什么迷魂汤,要不然那些男人怎么各个都对她死心塌地。   丫鬟颤抖着身子立在一侧,不敢多言语。   而院子里这时却传来一阵吵闹声。丫鬟刚想出去查看下情况,门帘已经被人掀开,喝得醉醺醺的太子慕云珩闯了进来。   他身后是院子里的嬷嬷和丫鬟。   虽然太子和他们大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可一个男人大半夜独闯女子闺房,也是完全不合礼仪的。   “你们都出去!”慕云珩睁着一双被酒迷蒙住的眼睛大声的呵斥屋里的其他人。   众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青皎,沈青皎向她们点了点头,众人这才退下去。   待屋里没有其他人了,慕云珩又是提着酒壶猛灌了他自己一口。酒尽壶空,他用力将酒壶一扔。   满地狼藉。   “青皎,以前我可能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以后……等我们成亲了,我会好好弥补你这一切的……希望我们两……可以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明明是向沈青皎表白的话,慕云珩却把他自己说哭了。   今晚过后,他与心里的那个“她”此生再无可能。   慕云珩这突来的表白让沈青皎受宠若惊,她羞涩的向慕云珩一笑,垂眸,双手轻绞着衣服的衣角。   “太子表哥,眉儿一定会好好珍惜表哥对眉儿的情意的。”   慕云珩痛苦的一闭眼,伸手将她轻揽入怀中。   这一天后,整个安国公府的人就发现太子慕云珩对他们的大小姐上心了。宫中的沈皇后知道慕云珩的改变后,也是喜笑颜开。   沈青黎听到这事时,只是淡淡的一笑。   他们现在越高调,下个月就越痛苦了……   PS:弱弱的求收藏啊…… 第035章 真相揭露的那一天要来了……   太子慕云珩的婚礼,明怀帝很重视,特地让东厂和西厂协助礼部筹备。   陆淮起变得比平日更加忙碌了,沈青黎很少能在都督府里见到他。偶尔在宫中时,会和他相遇,但他都来不及和她多说几句话就又被他的手下打断了。   沈青黎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着。   时间一淌而过,转眼就到了初一。离太子慕云珩和沈青皎成亲的日子只剩下十八天。   夜里,染墨亦如往常往常一般向沈青黎禀报府外的情况。沈青黎拿着一把小剪子正在修剪陆淮起送给她的那盆朱砂紫袍。   听到染墨的禀报说沈青皎这几日正在相国寺烧香拜佛,她下巴微微一扬,问道,“八皇子呢?”   沈青皎要成亲了,八皇子慕云旭最近的日子想来不会太好过。   “小姐,我听说八皇子最近一直在脂粉堆里流连,御史台里有御史上书给皇上驳斥八皇子的荒诞行为。想来沈青皎成亲这件事情对八皇子的打击是够严重的。”   染墨如是说着。   沈青黎放下手里的剪子,勾唇淡淡一笑,“染墨,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也好人好事做一回,帮帮八皇子吧。”   染墨马上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西梁国皇室有个传统,要嫁入皇室的女子需在成亲前吃斋念佛,要是更有诚心者,就要到寺庙里念经修身,为皇室为整个西梁国祈福。   沈青皎那样的人,处处都想博得一个贤名,她们早就料到沈青皎必定是要去寺庙里为皇室祈福的。   而在梁京城,相国寺是香火最旺盛的地方。沈青皎要是在这里念经修身为皇室祈福,贤名必定能远扬。所以她们很早就在相国寺里做了安排。   如果不出所料,她们的计划是可以成功的。   “小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出去通知他们。”染墨说完就给沈青黎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染墨走后,沈青黎将修剪好的朱砂紫袍抱到隔窗上。她看着面前的那盆朱砂紫袍,眉眼冰冷一片。   她回梁京城时,那个“恶魔”将他以前安插在梁京城的人都给了她支配差遣。   这次她倾全力来毁掉沈青皎,就是想给沈皇后毁灭性的一击。   当天夜里。   陆淮起和刘直因为太子慕云珩的婚事激辩了一番。最后以刘直的惨败而告终。陆淮起回到他住的地方,张力就把沈青黎的事情向他禀报了一番。   “启禀都督爷,小的偷偷跟踪了染墨。发现染墨出府后,去一个药店找了那里的掌柜。小的等染墨离开后,继续在那个药店周围蹲守。最后让小的发现……夫人她们这次的目标好像是现在住在相国寺的沈青皎。”   陆淮起挺拔的身子端坐在太师椅上,听张力这么一说,他一双幽墨深沉的狐狸眼微微一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邪笑,“她是不是又安排人接近了八皇子。”   张力默认。   陆淮起轻点了点头,用一只手轻敲了敲他自己的脑袋,狐狸眼里有浅浅的怜悯荡漾而起。   他不知道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不过不管如何,躲在她背后的那个人都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把她一个小姑娘推到台前,利用她来打击对手。而他自己则是完美的躲在幕后。一旦沈青黎没有办好他交付的事情,他可以随时和沈青黎切割。   沈青黎最后要独自承受失败带来的苦难,而那个幕后操控者只是失去了一个为她办事的人而已。   陆淮起心里这般一想,就愈加觉得沈青黎可怜。   她没有亲人怜惜她,救她性命的人也只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命运对沈青黎这个小姑娘是残酷冷绝的。   这和他当年的遭遇……很像。   “张力,你派人暗中帮帮她吧。”陆淮起出声命令。他还是那句话,既然他们是兄妹,当兄长的帮帮妹妹也是可以的。   反正,他也看慕云珩和沈青皎不爽好久了。   张力犹豫了下,“都督爷,要不您还是先和夫人商量下吧。”别自己做了好事有深藏功与名了。那样不是白出力气,又讨不来别人的感激了吗?   “不用了。不过就是举手之手而已。”陆淮起一句话否决了张力的提议。   他陆淮起虽然狡诈、阴险,但还不至于用这点恩情来要挟沈青黎这个小姑娘以后要报他的恩。   张力知道他再劝是劝他家主子也是听不进去的。索性,他直接拱手退下。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沈青皎拖着疲惫酸软的身子在相国寺的大雄宝殿里清醒过来。而她身侧躺着的是袒胸露背的八皇子慕云旭。   沈青皎一张绝美的脸瞬间就罩上阴霜。昨夜,她在殿里念经,忽的感觉身子轻软了下去。再然后她全身燥热,和一个男人有了疯狂的一夜。   现在人醒来,却发现躺在她身边的人是八皇子慕云旭。   沈青皎很清醒的明白,她这是被人给狠狠算计了。   而最有可能算计她的人……   “沈青黎!”沈青皎恶毒念出沈青黎的名字,眼里有杀意迸现。   同一天里,安国公府。陈嬷嬷一路疾步的进了宁若颜的屋子。宁若颜这几日身子愈加不适,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休养。   “夫人,您安插在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杜鹃派人传来消息了,说……”陈嬷嬷屏退屋里其他丫鬟后,附在宁若颜耳畔边低声的将沈青皎在相国寺里发生的事情说了遍。   宁若颜倚靠在床榻上,一张脸惨白而无色。   听了陈嬷嬷的话,她轻咳了咳,脸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嫣红。   “杜鹃说了……昨晚大小姐那边肯定是被人算计了。要不然皇后娘娘把她保护的多好,她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事情。”陈嬷嬷继续说着,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宁若颜眉眼一笑,惨白的脸上又浮起癫狂的神采,“真是老天爷的报应啊。那个女人……她要是知道这消息里,估计要疯掉。”   一句话说完,宁若颜又猛咳了起来。陈嬷嬷赶忙上前去为她抚背。宁若颜咳了许久,终于才压住喉咙里的咳意,“陈嬷嬷,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这次撑不了多久了。再过几日,我会安排你出府的。你以后要好好的!”   陈嬷嬷鼻子一酸,眼泪就飙落。   “夫人……老天不长眼。明明都是他们的错,为什么你却要受这份折磨。”陈嬷嬷哭着道,心里也清楚,揭露真相的那一天就要到了。 第036章 刺杀   日子过得极快,一眨眼的便到了太子慕云珩和沈青皎的成亲之日。   这天,按照西梁国皇室的规矩,太子和太子妃成亲得先到皇室的宗祠祭拜先祖。然后才在宗祠里行成亲之礼。   高台之上,西厂都督刘直手握着一把拂尘,高声一喝,“恭迎太子妃!”   而随着刘直的一声高呼,足有百级的阶梯下,一身大红袍的沈青皎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翩然而来。   轻风吹起她的裙摆,她在无数羡慕和嫉妒的目光下一步步向上攀登。   台阶的尽头,一身大红蟒龙袍的慕云珩负手而站。他的目光看向台阶上那抹向他走近的倩影,温润的眼瞳深处盈满无奈和哀伤。   自从知道了真相后……   他的人生就再也不可能岁月静好了。   眼眸微微一眨,他的目光看向汉白玉石阶下站着的人群。目光迅速的一掠,他在人群之中又扫视到那一抹清瘦的身影。   拢在宽袖里的两只手紧紧的握紧,慕云珩用力的咬了咬下嘴唇。最后才勉强的挤出一抹笑容看向已经走近他的沈青皎。   像行尸走肉般的上前,他将一根红绸送到沈青皎手里,沈青皎下巴微微一扬,露出她光洁莹润的颈项,对着慕云珩就是羞涩的一笑,雍容华贵,倾国倾城。   慕云珩淡淡一笑,轻拉着红绸的一端走进宗祠。   沈青皎紧跟而上。   托陆淮起的福,沈青黎可以和一帮皇室贵胄站在一起。当看到慕云珩和沈青皎进了宗祠后,她侧眸去看离她不远处站着的八皇子慕云旭。   慕云旭僵绷着身子站在人群之中,脸色惨白,无精打采。   沈青黎不知道沈青皎是怎么说服慕云旭的。不过现在看来沈青黎已经和慕云旭春风一度了还能瞒着众人嫁给慕云珩,她肯定是已经把慕云旭收拾的服服帖帖了。   人群中有人用胳膊肘轻撞了沈青黎一下,沈青黎仰头去看,柳元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边了。   “陆夫人,你之前和贵妃娘娘说要请大儒史先生来给十二皇子当教习的先生这事……”   沈青黎见周围的人目光并没有看向他们这边,便压低声音轻声的对柳元宗说道,“柳尚书,放心吧。史明催史大儒现在已经在来梁京城的路上了。”   柳元宗听她这般笃定的回答他,心里担忧的一件事情总算是放下。   而又过没有多久,在宗祠里行完礼的的慕云珩和沈青皎已经携手走出宗祠。西厂都督刘直看了一眼沈青皎后,高声道,“礼成,众人行礼!恭祝太子和太子妃殿下鹣鲽情深,百年好合。”   刘直这话一出,底下人哗啦啦的给他们两人下跪行礼。   沈青皎的一只手被慕云珩牵着,她的目光向下俯瞰,在人群中找到了让她一直憎恶的沈青黎。   她像卑贱的蝼蚁般跪在那里给她行礼。   她们两人之间的地位,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沈青皎唇角浅浅的一扬,嘴角边闪过一抹恶毒的笑容。   今天还有一场恶劫在等待沈青黎。过了今天,沈青黎将永远被她压在脚下,再也没有可能翻身了。   在宗祠里举行了成亲的仪式后,新郎新娘又被送去太子府。太子府里今天大宴宾客,沈青皎为了向世人展示她和沈青黎的“姐妹情深”,自是又命人把她请到了太子府。   宴席里,男女席而坐。沈青黎在一众女眷之中,被排挤的相当严重。她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别人不来找她麻烦,她也不会去找别人不痛快。   原本一切都还算井然有序。却有素秋姑姑小走来,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说道,“陆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被幽禁的时间还没有到,但今天是太子大婚。她这个当母后的向明怀帝请旨,摆驾到了东宫。   现在皇后既然要见她,沈青黎自是不能拒绝的。要不然,一顶抗旨的的帽子就向她扣来了。   沈青黎起身带着染墨一起跟在素秋姑姑身后离开大厅。   一路走过一段曲长的廊厩,她们主仆两终于看到了站在院子里一棵合欢树下的沈皇后。合欢树的枝头红彤一片,和沈皇后身上穿着的凤袍互相映衬,将沈皇后整个人衬的没有平日那般拘谨严肃。   沈青黎几步上前给她行礼,沈皇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对素秋姑姑命令道,“本宫和陆夫人有些事情要谈,你先带人下去吧。”   染墨一听要让她离开,连忙紧张的看向沈青黎。   沈皇后一双凤目又狠狠的往染墨身上一瞪,“怎么,陆夫人仗着有陆都督的保护,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敢不把本宫的话放在眼里了?”   沈皇后话都这样说了,沈青黎向染墨投去一个眼色,示意她现在就去找陆淮起。   太子成亲,明怀帝肯定也是要出宫的。而负责保护明怀帝的就是陆淮起。刚才她和一众女眷待在一起时,就听说陆淮起护送着明怀帝的龙辇已经快到了东宫。   想来这个时间里,他人已经到了东宫。   染墨收到沈青黎的眼色,这才躬身和素秋姑姑一起退下。   偌大的院子里,一时间只听到风吹合欢树树叶的声音,沈青黎一直默立一侧,等了片刻后,采听到沈皇后开口对她说,“太子现在已经和眉儿成亲了,你以前的那些事情本宫也不会再多去追究了。”   她这说话的口吻简直像是在施舍她。   沈青黎眉头轻轻一压,语气淡漠的回应她,“谢谢皇后娘娘高抬贵手。”   沈皇后又是皱着眉头将她全身扫视了一遍,眼里那些难以掩饰的厌恶又是迸现而出,“人要懂得认命,有些人有些东西不是你的,过分的奢求只会为你自己找来杀身之祸。”   离着几丈远的地方,沈青黎乌幽的眼瞳里涌起狠戾来。   沈皇后看她,她也默然的回视她。   两人眼神交汇处有对彼此的刻苦恨意在冲击、碰撞。   “你可以回去了。”沈皇后眼眸动也未动一下,像是要用目光在沈青黎身上狠狠的戳出一个洞来。   沈青黎又在她目光的注视下坦荡的行礼退下。   “婢妾告退!”   沈皇后就这样放她离开,沈青黎心里有些惊奇。不过从院子里走出来,沈青黎刚想回招待女眷的厅堂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喘息低吟的声音。   “封郎,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我好想你……”   女子话还未说完,沈青黎就又听到女子传出的一阵尖叫声。接着便是一个男人的低吼声。   沈青黎心思虽比一般的年轻男女缜密,但芯子也是个刚及笄的孩子。听到这些大胆火辣的声音,她脸一红,就想绕过他们。   偏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了沈皇后的怒喝声。   “沈青黎!”   这个声音一出,前头正在缠绵的那一对鸳鸯吓得迅速的分开身子。沈青黎脚下的步子一急,刚想逃,她眼前闪过一抹黑影,下一刻,一把锋利的长剑就刺进了沈青黎的心口。   沈青黎被刺,身子剧烈的一颤,下意识的抬眸看向站在离她不远处的沈皇后。   面前这个刺伤她的男人是燕扬侯宗政封。而刚才和总政冶偷晴的女人如果她没有记错应该是柳元宗最得宠的妾室方明珠。   难怪她刚才还觉得沈皇后怎么那么好心就这样放过她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这梁京城一般的人看在陆淮起的面上,都不敢把她怎么样。但若是她看到宗政封和柳元宗的小妾偷晴。宗政封自然是要冒着风险杀她灭口了。   而沈皇后偏偏让人把她带到这里来,她怀疑方明珠本来就是沈皇后安插在柳元宗身边的人。沈皇后用方明珠这个诱饵来钓宗政封,借刀来杀她。   “燕扬侯,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一剑把她直接捅死!”沈皇后冷酷的声音幽幽响起,“本宫和柳元宗他们本来就不对盘,你和柳元宗的小妾搞到一起,本宫今天即使看到了也不会跑去跟柳元宗说的。可沈青黎不同,她本来就是和柳元宗他们一伙的。” 第037章 两重天   燕扬侯的父亲曾经在十五年前叛军冲入梁京城时誓死保护明怀帝出宫。后来又帮明怀帝挡箭而死。明怀帝回到梁京城后,就把他的儿子封为燕扬侯。   燕扬侯宗政封这人生性风流,以“情痴”自诩,这些年在梁京城也欠下许多女子的情债。这些年燕扬侯府被他折腾的每况愈下。若不是明怀帝还惦记着他父亲当年的救命之恩,他这个燕扬侯或许早就被御史们弹劾掉了。   可方明珠与他以往玩弄的那些女子不同。   她是柳元宗的妾室,柳皇贵妃又是柳元宗的妹妹。明怀帝要是知道他私下里把主意打到了柳元宗的女人身上。   明怀帝这次可能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纵容他了。   燕扬侯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千万种思绪,又被沈皇后在边上怂恿,他握剑的手一用力,剑刃又是往沈青黎身上的伤口用力的刺下去。   沈青黎的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她想开口喊人,不过沈皇后本来就熟悉东宫这里的一切。她让人把她带到这个没有什么人经过的地方本来就是存了心要杀她的。她现在再开口喊人只会让燕扬侯更快的杀她灭口。   沈皇后和方明珠互换了个眼神,方明珠整好身上的衣服,捏着手帕袅袅的走到燕扬侯面前。   “侯爷,妾身既已委身于你,上刀山下火海妾身都愿意与你同行。可……”方明珠眼波一转,娇若黄莺的声音又从她的樱桃小口里缓缓吐出,“侯爷您府中还有世子,世子年纪尚轻。即使侯爷和妾身一起受了刑,柳贵妃他们姐弟两也不会放过侯爷的家人的,侯爷……”   沈青黎听她这样继续蛊惑燕扬侯,马上打断方明珠的话,“燕扬侯,你要是真的为你府中的世子着想,那就更不能杀我了。我是陆淮起的妾室,我今天要是被你杀了,陆都督一定能查到的。到时候你不仅得罪了柳贵妃他们兄妹,也把陆都督给一并得罪了。陆都督是怎样的人,我想燕扬侯你是清楚的。”   该死的柳元宗,沈皇后都在他身边安插了女人,他还没有发觉。   难怪他和柳贵妃这些年一直被沈皇后死死的压制着。   抬出陆淮起,燕扬侯的脸上果然就浮起了一抹的犹豫。陆淮起心狠手辣,他对付他的敌人从来都是斩草除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得罪了陆淮起比得罪了明怀帝还要恐怖。   沈皇后一双凤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时机不待人,如果今天不把沈青黎解决了,陆淮起要是赶来了,肯定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的。   沈皇后目光又瞅向方明珠,方明珠眉眼一挑,蓦的直接上前从燕扬侯手里抢过他手里的那把长剑。   她泪眼朦胧,梨花带雨,“侯爷,你要是怕得罪陆淮起那个阉人,那妾身来。妾身为了侯爷,什么事情都敢做。”   妩媚风情的女人这般重情重义,燕扬侯心中忽的升起了一股男子汉气概。又劈头盖脸的伸手把方明珠手里的剑给躲了下来。   这次不等沈青黎再开口说话,燕扬侯已经又狠狠的用剑在沈青黎身上刺下一个血窟窿。沈青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恍惚间看到沈皇后正狰狞着一张脸对她笑。   那种笑阴森酷绝,让人头皮发麻。   她就这样要死了吗?临昏迷前,沈青黎不甘的质问她自己。   她还没有享受到把沈青皎和慕云珩从云端拉下地狱的畅快感;还没有看到沈皇后倒台;还没有安排好奶娘的下半生……   还有,她还没有来得及向陆淮起道谢。   她活了这么多年,以前一直卑微的想要从亲人那里讨得他们对她的爱。可最后她的亲人们还是彻底的抛弃了她。   陆淮起……和她的那些亲人不同。   她一直很想告诉他,他送给她的那株朱砂紫袍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也不知道她若是死了,陆淮起以后还会不会把其他的小姑娘当义妹那般疼爱。   看到沈青黎在她面前昏迷跌倒在地,沈皇后一双凤目闪烁起癫狂的神采。没有了沈青黎,她的珩儿就会和她的眉儿恩爱一辈子。没有了沈青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来抢她眉儿的风采……   燕扬侯看着倒在地上的沈青黎,嘴唇轻抖。   人他是杀了,只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沈皇后很快的就反应过来,她下巴微抬,脸上的癫狂又是很快的被她收敛起来。她像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似的,对燕扬侯说道,“你父亲曾经对皇上有功,本宫是一定会维护你的。这里是东宫,你们两人快点离开这里,本宫等下会安排人来帮你们把她的尸体运出去。放心吧,有本宫给你们收尾,陆淮起不可能那么容易的就查到你们两的。”   燕扬侯又是紧张的看了一眼沈青黎,随即就扯住方明珠的手,拉着她就跑开了。   沈皇后目送着燕扬侯他们离开,红唇轻轻一咂,嘴角边露出鄙夷的笑容,“真是个只会睡女人的草包!”   待燕扬侯他们离开后,素秋姑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走出来。她来到沈皇后面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沈青黎,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了十五年前被沈皇后派人活活折磨死的柳大贵妃。   “素秋,你马上把她的尸体送出东宫。”沈皇后右手大拇指的护甲从她身上的凤袍划过,发出一阵尖戾的声响。   素秋姑姑不敢违抗她的命令。燕扬侯就是个精虫上脑的男人,他自己根本没有发觉他被皇后算计了。等哪天要是杀沈青黎的事情败露了,皇上追究下来,要扛罪的也是燕扬侯。   而他们的皇后殿下,帮皇上恩人的孩子隐瞒罪责,出发点是在为皇上报恩。   她这个皇后只是好心办了坏事而已。   素秋姑姑心里这般默然的想着,上前伸手探了探沈青黎的鼻息,发现沈青黎还有呼吸。她仰头向沈皇后请示,“皇后娘娘,陆夫人她还有气!”   沈皇后微微一皱眉,宽袖重重一拂,上前来到沈青黎面前,直接伸手拔起插在沈青黎身上的长剑,目光一横,直接用力的又刺向沈青黎的胸口。   “贱人就是事多。”都被刺了两剑了还不死。   她这么一刺,嫣红的鲜血一时间就喷溅在素秋姑姑的脸上。素秋姑姑心一颤,鼻子间萦绕的浓烈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   她害怕沈皇后会再对沈青黎的身子猛刺上一剑,这次也不探鼻息了,直接就抱起她的身体匆匆离开。   不久后,喜房里,一个丫鬟匆匆的推门走到盖着红盖头的沈青皎面前。她轻附在沈青皎耳畔边低语了一番,沈青皎“唰”的下就将红色的盖头掀起。   “真的吗?消息确定了?”沈青皎脸上闪过一抹喜悦。   丫鬟又恭敬的回禀,“千真万确。皇后娘娘刚才派人派人来告诉奴婢的。”   “太子殿下到!”沈青皎主仆两正说话间,屋外传来太监尖声的通禀声。沈青皎和丫鬟对视了一眼后迅速的将红色盖头重新的覆在头上。   慕云珩由着两个小太监搀扶,迈着醉醺醺的步子踉跄的进了屋。   “孤还没有醉!孤还能喝!”慕云珩醉醺醺的说着,随即伸手将喝退身边搀扶他的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太监也不敢违令,只能躬身的退下。   沈青皎又屏退了丫鬟,喜庆的喜房里只有他们两人时,沈青皎伸手将头上的盖头一掀,美眸一抬,盈盈的看向慕云珩。   可这么一看才发现慕云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沈青皎两条柳叶眉轻挑,本来她还得给慕云珩下药,现在看来,他喝得这么醉,不下药似乎也可以的。   沈青皎笑着来到慕云珩面前。一双芊芊玉手正欲上前将慕云珩搀扶上床榻,却听到他用细弱的声音低喃着,“阿黎……对不起……我们两终究是缺了点缘分……”   都和她成亲了,可是醉酒后开口提到的人依旧是“沈青黎”,沈青皎恨得已经巴不得再去沈青黎的尸体上猛戳几个口子。   “表哥……我是阿黎啊……”心中厌恶,面上沈青皎还是捏着嗓子学着沈青黎的声音温柔的对醉酒的慕云珩说着。   慕云珩恍惚间看到他最爱的姑娘正对他温柔的笑着。他觉得这一定是在梦里。梦中的他,贪婪的伸手就将最爱的姑娘拥入怀里。   怀中的她今日格外主动,让他深陷在她的温柔乡里难以自拔。   同一时间里,素秋姑姑亲自和一个小太监驾车来到一处荒无人烟的乱葬岗。素秋姑姑心一狠,直接伸手将沈青黎往乱葬岗里一丢。   这里的乱葬岗经常有野兽出没,沈青黎的身体被丢到乱葬岗里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附近的野兽当食物撕裂开。   “沈二姑娘,奴婢做的这些都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做的。你若是在天有灵,请去找皇后娘娘……”素秋姑姑双手合十,低声念叨后便又催促着小太监赶快驾车离开。 第038章 十五年前的那笔账……   黑夜沉沉的倾轧而下。   乱葬岗里,沈青黎被野兽嘶戾的声音惊醒。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看四周,四周昏暗一片。   她还没有死!   咬了咬嘴唇,她想挪动身子。可这才轻扯了下身子,她的身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痛感。她垂眸、伸手轻抚了抚她胸口处的伤口。   伤口里面的血已经凝固了。   沈青黎抿了抿嘴唇,苦涩的笑了笑。   她这命还真硬,被刺成这样了还能活着。   只是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沙沙”耳畔边蓦的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沈青黎神经马上绷紧,接着她就发现她的不远处,出现了一双泛着幽蓝光芒的眼睛。   沈青黎心下一沉,全身顿时毛骨悚然起来。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忍着身上剧烈的疼痛在乱葬岗里爬行。可伴随着她的是愈来愈清晰的野兽嘶戾声。   命运似乎总是对她格外的苛刻。   十四岁时,烈火焚烧了她的身体,她在大火里不停的呼喊着人,最后终于盼来了明月。   可现在,她在乱葬岗里在野兽们的嘴边,这世上可能再也不会有像明月那样的傻姑娘会冲出来救她了。   “哗!”一阵茶瓷落地的声音在张力的耳畔边炸裂开。张力单膝跪在陆淮起面前。   “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陆淮起两只手攥住玫瑰椅的扶柄,狐狸眼里有一抹极淡的焦急之色掠过。   对位高权重的陆淮起来说,这世上已经很少再有事情可以让淡定从容的他紧张了。但沈青黎失踪的事情却是让他一整天的心情都变得糟糕透顶。   张力顶着他满是压迫性的目光,屏住呼吸,“皇后娘娘那边说她召见了夫人叙了一会儿旧后便让夫人回去了。她也不知道夫人现在到底在哪里。”沈皇后那边一口咬定她和他家夫人的失踪没有关系,她必定是一国之后,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这边的人也奈何不了她。   张力心里有些委屈,“都督爷,我们今天也暗中将整个东宫盘查了一番,还是没有发现夫人的线索。”   陆淮起纤密卷翘的睫毛轻垂,眉眼间透出杀伐果决的狠戾,“张力,你下去准备下,把咱们之前搜罗到皇后一党和江南盐商暗中勾结让朝廷每年损失二十多万稅银的证据整理出来。”   陆淮起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张力慌的抬眸去看他,却见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神色阴沉冷酷。   西梁国江南一带的盐商,各个赚的盆满钵满。朝廷每年都会对他们收稅。但后来沈皇后一党和这些盐商们勾搭上了,盐商们每年会暗中“孝敬”沈皇后他们,而沈皇后他们会利用手上的权势对这些盐商放行,让他们可以少向朝廷交税。   几年之间,那些盐商大概少向朝廷交了百来万稅银。这事要是捅出去,再加上沈皇后曾经纵容手下贪腐将士俸银的事情,沈皇后一党必定会倒台的。   他们家都督爷本来是想留着这些证据以后和沈皇后他们玩一场大的。可现在却为了沈青黎,再也耐不住了。   张力觉得他实在是看不懂他家都督爷对沈青黎的感情了。   只不过是个结拜的义妹,平时没事时扮兄长好好宠爱她这已经不是他家都督爷的画风了,现在她不见了,他家都督爷怎么还真的上心了。   一个丑女而已,他家都督这口味也忒奇怪了些。   张力正想着事情,门外的染墨却是已经冲破其他侍卫的阻挡,跑进屋里了。她一看到陆淮起,“噗通”一下就给陆淮起跪了下去,“都督爷爷,奴婢求求你再多派些人出去找找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不能有事的……只要你能救救我家小姐,你就是让染墨给你做牛做马,染墨也愿意报答你。”   乱葬岗里,沈青黎撑着一口气木然的往前爬行着,她自己都已经不知道她爬了多久。   她的两只手早就被粗粝的石子磨得鲜血淋淋。以至于她爬过的地方,都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野兽循着她的血迹一路尾随她,只等着时机到来,终身一跃向她扑来。   伤口处又在作痛了,沈青黎想要再挣扎,却渐渐的发现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往前爬了。   “嗷呜!”身后又传来一阵野兽向天嘶鸣的声音。沈青黎缓缓的轻叹了口气,在命运前她挣扎、抗争过了,等待她的似乎只有死亡这条道路了。   沈青黎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着野兽扑向她,将她的身体彻底撕裂。   可等待中的疼痛感迟迟的没有到来。沈青黎又是缓缓的睁开眼睛,视线中出现了一盏羊角灯。羊角灯射出的橘黄色光芒让沈青黎又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色锦袍,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沈青黎,算上这一次,我已经救了你两次了。”   男人沙哑xing感的声音在无边的夜色里蔓延开,刺的沈青黎耳膜一痛。   面前的男人就是和她合作的那个“恶魔”。   ……   第二天清晨,慕云珩看着锦帕上那一抹嫣红,眉头紧紧的皱起。他真是个畜生,心里想的是“她”,可昨夜还是那般疯狂的要下了沈青皎的身子。   看着被他折腾得梨花带雨的沈青皎,慕云珩无奈的长叹了口气,伸手将她轻揽入怀中。   “不要哭了。我们既是夫妻了,孤以后好好待你便是了。”慕云珩安慰着沈青皎,心里也是默默的一叹,既是已经娶了他的青皎表妹,还要下了她的身子,他以后有他该要承担的情和意。   与她,只能是相忘于江湖了。   沈青皎在慕云珩看不到的角度里,唇角含笑,眉眼艳艳。   人生需要需要经营,聪明的女人总是能把不利的事扭转。   ……   安国公府里,陈嬷嬷站在宁若颜的床榻前,看着枯槁萎靡的她,落下了辛酸而悲伤的眼泪、   “夫人,老奴不想离开你!”   宁若颜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笑着,“陈嬷嬷,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只是这个国公府已经埋葬了我,我不想让一心为我好的你也跟着我陪葬。”   宁若颜说的陈嬷嬷愈加伤心难过。   他家夫人都病成这样了,国公爷却是鲜少来看望她。   夫妻这么多年,一点夫妻的情意都没有。   陈嬷嬷眼泪淌落,宁若颜又牵起陈嬷嬷的手,笑着道,“你不要难过了,其实你心里也清楚的。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十五年前我和沈皇后的那笔账也该清算了。”   陈嬷嬷最后在宁若颜的哀求下离开了安国公府。等陈嬷嬷大概已经离开梁京城,别人又找不到她后,宁若颜拖着病弱的身子让人给宫中的沈皇后传话。   在等沈皇后摆驾来安国公府之前,她梳妆打扮,对着铜镜露出一抹癫狂的笑容。   十五年前她受到的那些屈辱,她要在今天通通的还给沈皇后还有沈家人。 第039章 真相被揭晓……   月上眉梢头时,宁若颜已经描好红妆,换上她十五年前嫁给安国公沈劲风时穿的喜袍。   云烟楼上好的胭脂遮盖了她那张惨白的脸,她对镜一照,隐约间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那个风姿卓越的自己。   她的贴身丫鬟珍珠进屋,“夫人,宫中刚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可能不能摆驾出宫来见夫人了。”   梳妆台上放着的胭脂水粉在珍珠说完话后,皆是被宁若颜拂落在地。   宁若颜咬着牙,眼神凶狠,“你再让人进宫去给皇后娘娘传话。就说她要是不来见我,她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珍珠惶恐不安的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胭脂水粉,忐忑的说道,“夫人,这个时辰派人进宫,又要传话给皇后娘娘,可能是来不及了。要不明天……”   宁若颜又剧烈的猛咳起来,珍珠刚才拂帕上前为她拍背。   “珍珠,你们这些丫鬟是怎么照顾本宫的娘亲的。”一个轻快如黄莺的声音蓦的从屋外传来。宁若颜回头,就看到一身明艳宫装的沈青皎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非常有排场的走进屋里。   “眉儿给娘亲行礼!”沈青皎一俯身,有些敷衍的向宁若颜行了一礼,“本宫的母后听说娘亲身子抱恙,母后她有事在身不能亲自过来见母亲,特地嘱咐眉儿来看看母亲。”   在嫁入东宫前还对她孝顺至极的“女儿”这才嫁给太子没有多久,气势上就已经要压她一筹了。   宁若颜压住喉咙中的咳意,对她轻蔑的一笑。   果然是沈皇后养出的娇人儿啊,这变脸速度快的让人瞠目结舌啊。   宁若颜两条似蹙非蹙的柳月眉轻轻一弯,笑着又对屋里的珍珠还有她自己的侍女们说道,“你们都先到门口候着吧,本宫有话要单独和本宫的母亲说一说。”   屋里的一众侍女们皆是不敢违抗沈青皎这个太子妃的命令,都纷纷退下。   沈青皎莲步轻移,走到宁若颜身后,宁若颜透过菱镜看到了沈青皎唇角边扬起的那抹跋扈的笑容。   “母亲,杜鹃是你安排在本宫身边的吧。”沈青皎面靥带笑,一只芊芊玉手从宁若颜脸上轻划而过,尖利的护甲便马上在宁若颜的脸上留下几道红痕。   宁若颜抿唇,坦然的回应,“是的。”   “母亲,我们母女相处了这么多年了,外人都以为安国公夫人温婉大度,安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是被安国公夫人教导的温婉大方。可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心里并没有真正的把我当成女儿看。”沈青皎烟笼似的眸瞳里浮起一抹戾色,她又蓦的抓住宁若颜的发髻,用力的扯住她的头发。   “倒是沈青黎,你看着对她冷淡不已,还非常配合皇后娘娘和父亲一起整她。可对她该有的帮助和关怀你私底下一点都不少。要不然她怎么可能平安活到十四岁才出事。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及笄日那天,沈青黎来府上,你让陈嬷嬷给她送了玉簪,那根玉簪还是你当年及笄礼时你的母亲送给你的。”   这玉簪里面的象征意义可大了。   宁若颜头发被她扯住,头皮发麻。   “我对沈青黎好,那是应该的。因为我欠她的。”宁若颜面色狰狞,“你有什么资格跑我面前来指责我对她的好?你一个婚前失贞还舔着脸嫁给太子的贱人!”   沈青皎手上一用力,眼底浮起的戾气更甚,“我要是贱人?那沈青黎一个贱婢生的孩子就更是猪狗不如了。”   沈青皎讨厌慕云珩喜欢沈青黎,也讨厌宁若颜偏爱沈青黎。   她希望她身边的人都能围着她,都能把她捧上天。她非常享受那种众星捧月的滋味。   “你们老一辈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皇后娘娘这么多年都是视我为己出,为了我能嫁给太子表哥不惜亲手下令烧死沈青黎,还不是因为……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沈青皎几乎是亢奋的在宁若颜的耳畔边吼着。   “十五年前叛军冲入梁京城时,整个梁京城一片混乱,皇上之前又有令说谁先生下龙嗣,谁就是未来太子的生母。这个时候,像皇后娘娘那样聪敏的女子要是生下了女儿,又怎么可能不动脑子做些安排呢?恰好这个时候,你不是也生了孩子了吗?”   沈青皎优越满满的又在宁若颜耳畔边低语着。其实她也是最近才想通这些关键的。要不然实在是解释不清慕云珩喜欢沈青黎,沈皇后和安国公为什么会那般厌恶沈青黎了。   对沈皇后和安国公来说,慕云珩喜欢上沈青黎是乱/lun。   乱/lun是要遭天谴的。   因为离得近,宁若颜清楚的看到沈青皎说这些话时脸上那得意而嚣张的表情。   而这样的表情让她恍惚间想到了一直高高在上的沈皇后。   沈青皎说对了一些事情,当今的太子殿下的确是她的亲生儿子。当年,她历经千辛万苦才生下儿子,可沈劲风那个畜生一见到她,连和她说声“辛苦了”的话都没有。他直接将儿子抱走了。   这世上任何一个爱儿子的母亲都不能接受要和儿子生离的痛苦。她拖着刚临盆的身子就下床抱住沈劲风。   她哭着向沈劲风求着,求他不要把孩子抱走。   她的儿子即使不当太子,以后也会是国公府的世子爷。   她这个当母亲的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一世无忧。   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她记得沈劲风那个畜生听了她的哭诉后,抬起脚狠狠的在她身上猛踹了一脚。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我们现在享受到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托了皇后的福。如果皇后这次被柳贵妃给超过了,以后柳家人就要骑到我们头上做牛做马。”   留下这样残绝的一番话后沈劲风就头也不回的抱着孩子离开了。   而她,被迫与孩子分离,又被沈劲风踹了一脚,她当时就血崩了,留下了很严重的病根。   “啪!”前尘往事在她脑海里翻滚过,她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沈青皎那张令她作呕的脸上。   宁若颜鄙夷的冷笑了声,“真是母鸡插羽毛装凤凰,在我面前摆谱了!你是皇后的女儿?你倒是想得美?”   脸颊处传来的疼痛感让沈青皎眉头一皱,反手就又是一巴掌甩向宁若颜。   宁若颜头上的发髻散落,三千墨丝垂落。   此情此景又让她想起了沈皇后。当年,她抱着沈皇后的女儿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她,“皇后娘娘,求求您了,把珩儿还给臣妇吧。皇宫险恶,臣妇每天都为他提心吊胆。”   “啪!”   在她说完这些话后,沈皇后也是一巴掌狠狠的甩在她的脸上。高高在上她像是操控了一切,她颐指气使的指责她,“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本宫为皇上生下了太子。你最好识相点把嘴巴闭上。要不然我会让安国公把你休掉的。你们宁家上下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好日子可以过了。”   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宁若颜双眼猩红瞪向沈青皎,“你、沈皇后还有沈劲风,你们都把我当成一个可以操纵的蠢货,可我姓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宁。我宁若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我的人的。你觉得你是公主?你能像沈青黎那样只用一年的时间就能做出可以飞的木凤凰吗?沈青皎,咱们整个安国公府上下没有人喜欢摆弄那些木头。那沈青黎擅木艺的天赋是从哪里来的?”   十五年前,当叛军们用他们的屠刀和疯狂肆意的在梁京城的大地上发泄着他们凶残的欲望时。沈劲风扔下她这个安国公夫人带着沈皇后跑了。   战乱之中,人命贱如草芥。   她带着安国公府的下人和娘家的母亲想要一起逃出城。却不幸的遇到了叛军。她娘家的母亲死在叛军的刀下。   从那时候,她就疯了。   她恨沈劲风、恨沈皇后……更恨被她抱在怀里的沈青黎。   后来叛军被击退,沈皇后和明怀帝又风光的回了梁京城。她抱着陈嬷嬷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的小婴儿对沈皇后说,“这是青皎,长开了。”   然后又指着沈青黎对沈劲风冷冷的说道,“这是春莲给老爷生下的女儿。”   当时她看着沈皇后一脸心满意足的抱着她所谓的女儿高兴时,她心里就轻蔑的笑了。   一个面对叛军能撇下亲生女儿的母亲,她事后装什么疼爱。   沈青皎秋水瞳孔剧烈的收缩,宁若颜的话向她传递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但她心中的不甘还是让她不想那么容易的接受宁若颜的话,“谁说咱们安国公府上下只有沈青黎在木艺方面有天赋了?我也学得很快,教我的师父也称赞我有天赋。”   宁若颜尖嘎的大笑起来,满脸嘲讽。   “你如果真的是沈皇后的亲生女儿,那我今天至于让人进宫去请沈皇后吗?”宁若颜脸上的神情又愈发的癫狂起来,“真是可惜了。我本来是想亲口告诉她,她是如何亲手把她的亲生女儿毁掉的。”   这世上肯定没有比这更痛快的报复方式了。   宁若颜又“哈哈”的笑着,眼泪都抑制不住的从眼眶里飙落而出,“沈皇后她千百算计,万般谋划,她以为她为她自己和她的女儿谋得了一个好前程。可她不知道,她亲口下的命令,将她亲生女儿置于火海之中。又是她的算计,亲手了结了亲生女儿的性命。沈青黎泉下要是有知,不管再轮回多少次,她也不可能原谅沈皇后对她做的事情的。”   宁若颜说到这里时,眼神又是忽的黯淡了下去。   她因为沈皇后的缘故迁怒沈青黎,对她是没有多少怜惜之情的。只是她毕竟喊了她十四年的“母亲”。她对她有恨,也有愧疚还有一点……疼爱。   死去的沈青黎不会原谅沈皇后,可也不会原谅她这个“母亲”的。   当年她要不是她将沈青黎和沈青皎调换了,沈青黎也很可能会享受到沈皇后的宠爱。   她这个当“母亲”的终究是欠了她的。   血淋淋的真相就在宁若颜的癫狂之中被揭露,这样的真相真的是让沈青皎愤怒。她愤怒的倒不是宁若颜的对她命运的安排,她愤怒的是……   “你既然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帮我和沈青黎做了安排。你现在凭什么又要去把真相告诉给皇后。宁氏,没有你当年做的事,我现在可能也在自己亲生父母的身边过着幸福的日子。宁氏,你不仅欠了沈青黎,你也欠了我一笔人情债。我现在享受到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老天对我从亲生父母身边离开的补偿。”   沈青皎面上刻薄的指责着宁若颜,心里却是已经生出庆幸感了。   幸好沈青黎现在已经死了。   幸好……宁若颜很快的就要被她搞死。   沈青皎的一番话让宁若颜一下子就更加心疼起死去的沈青黎来。沈青黎这个孩子爱憎分明,爱了就是爱恨了就是恨,她不会用一些很冠冕堂皇的话来粉饰她的无耻。   沈青皎不同,她不是沈皇后所生,卑鄙无耻的习性倒是和沈皇后极为相似。   “沈青皎,毛土鸡就是毛土鸡,插上翅膀她也永远成不了鸡的。你在我面前就不要摆谱了。”宁若颜从鼻子里轻哼出一个声音来,对她更加不屑。   沈青皎阴森森的笑了起来,“我的好母亲,沈皇后不也是一只被你看不起的毛土鸡吗?她能得到的东西,我这只毛土鸡也可以得到的。”   一双烟笼似的水眸里迸出恶毒的光芒,“我的好母亲,你知道你的旧疾是怎么复发的这么快的吗?”   突来的一句话让宁若颜瞬间明白了一些事情,她在算计沈青皎的同时,沈青皎也在算计她。   “你让人在我的药膳里下毒?”   沈青皎顺势扯住她的一缕头发,然后一用力将她的脑袋摁在梳妆台上。   “下了又如何?现在我已经成亲了,你死了我也不用再守三年孝才能嫁给太子。你死了知道太子秘密的人就更少了。皇后心里说不定还巴不得你快点去死呢。”   宁若颜挣扎了一番,却挣扎不过沈青皎。到最后,她干脆放弃挣扎,就只“吃吃”的笑着。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嘲讽。   “有趣,有趣。看来沈皇后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了。”   同样的心狠手辣,同样的寡廉鲜耻,这样的两人现在可能会因为同一个原因结盟在一起。他日,太子登基,这两个女人的结局必定是东风压倒西风,或者西风压倒东风。   而她的珩儿……   若是他真的登基为帝了,陈嬷嬷一定会把实情告诉给她的吧。   “红药!”沈青皎又出声对门外的侍女喊道。   不多时,一个侍女匆匆走进来。   沈青皎看了侍女一眼,“把我之前准备的丹药给我母亲服食下去。”沈青皎冷冷的下达命令。今晚,宁若颜院子里的丫鬟大部分已经被她支走了。   剩下的一个珍珠,也是在宁氏和她之间选了她。   侍女红药垂眸,伸手从宽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她撬开宁氏的嘴巴,就要将小瓷瓶里的药丸倒进宁氏的嘴里。   这些药丸是根据宁氏的病情特地找人配制的。   宁氏要是过多的服食这些药丸,没过多久就会气绝而亡的。到时御医那里若不开棺验尸,根本不会查到宁氏的真正死因的。   沈青皎嫌红药的动作太慢,直接抢过红药手里的小瓷瓶,强行逼着宁氏吞咽下那些足以要她命的药丸。   “老爷!”院外,珍珠心思忐忑的竖起耳朵听着屋里传出的动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带着随从向她们走来的沈劲风。珍珠眼皮一跳,赶紧扯着声音上前给沈劲风行礼。   沈劲风对宁氏没有多少感情,不过自从慕云珩知道了他的身世后,他便委托沈劲风要好好照顾宁氏。他今天回来的早,便想到宁氏的院子里看看她。   “夫人她今天怎么样了?”沈劲风出声向珍珠询问。   屋里的沈青皎听到屋外沈劲风的声音,握着小瓷瓶的手一抖,宁氏瞅准时机突然一把推开红药,拼着命向屋外跑去。   沈青皎眼皮一跳,赶忙追了出来。   “老爷……”宁若颜跑到屋门口时看到沈劲风,她眼睛一亮,就要冲向沈劲风,一把扯住沈劲风的宽袖,“沈劲风,十五年前我把……”   不能像沈皇后报仇,宁若颜觉得她临死之前怎么着也要让沈劲风痛苦。   ……   宫里,沈皇后沐浴更衣后斜倚在贵妃榻上。   很奇怪,明明她已经除掉了她的心头大患沈青黎,可她这些天依旧是惶恐不安,整日头昏欲裂。   素秋姑姑见她一直蹙着眉,便知道她的头又痛了。素秋姑姑走上前,伸手轻抚上沈皇后的太阳穴。   “素秋,沈青黎的尸体是你扔的。你确定她真的死了?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又活着回来。”沈皇后阖着眼缓缓的对素秋姑姑说着。   素秋姑姑垂着眸,“皇后娘娘放心,乱葬岗那里常有野兽出没。即便沈青黎没有被刺死,她也会被野兽彻底分尸的。”   沈皇后从素秋姑姑这里得到保证,可她一颗心还是惴惴不安。   她轻翻了下身子,幽幽的叹了口气,“看来我真的老了,十五年前我让人剐杀柳贵妃时,那是高兴到一夜都睡不着。”现在威胁到她眉儿的沈青黎终于死了,她却没有得到多少报复后的痛快感。 第040章 下、场!   “老爷……”宁若颜跑到屋门口时看到沈劲风,她眼睛一亮,就冲向沈劲风,一把扯住沈劲风的宽袖,“沈劲风,十五年前我把……”   她话才刚启唇,脖颈后忽的传来一阵酸麻感。她咬住舌头,想要用疼痛感压下脖颈处的酸麻,眼前却是忽的一黑,一阵天旋地转间,她看到了站在她身后对着她露出担忧无害笑容的沈青皎。   沈劲风看着在他怀里昏迷过去的宁氏,抬头,用疑惑的目光瞅向沈青皎。沈青皎眉眼轻垂,一脸心疼担忧的表情完全就是一个孝顺的女儿。   “爹,娘亲病情很严重。宫中御医给她开的药吃多了会影响她的情绪。女儿看她刚才的情绪很是不稳定,这才想把她打晕让她躺回床榻上休息的。”   沈劲风也没有多怀疑什么,听沈青皎这般一说,他便抱着宁若颜径直的进了屋。   等把宁若颜重新安置到床榻上,沈劲风皱眉看了一眼她后,又用欣慰的目光瞅向沈青皎,“眉儿,你娘亲现在病成这样,以后恐怕还需要你多多照顾她了。”   “爹,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啊。娘亲从小那般疼爱眉儿,眉儿现在照顾她那是应该的。爹你就不要跟眉儿多客气了。”沈青皎将散在额前的一缕发丝重新别在耳后,羞赧的宛若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   沈劲风眼里流露出疼惜之色。   想到太子慕云珩,他又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眉儿,太子呢年纪轻,有些事情可能也不会太注意,他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就跟皇后娘娘还有爹说。我们绝对不会偏袒他的。”   沈青皎又是羞涩的点了点头,“爹你放心吧,太子殿下对眉儿极好。”   她一副新婚小媳妇的娇态,让沈劲风怕慕云珩亏待沈青皎的顾虑完全消除掉。他又一脸慈祥的笑看着她,“你们小夫妻两要是都能好好的,皇后娘娘和我就放心了。”   沈青皎刚想回应沈劲风,门口边有老嬷嬷进屋来报说府中的陈姨娘被大夫诊出有了喜脉。   陈姨娘是沈劲风最近新宠幸的一个小妾。听说她怀孕了,沈劲风便带人去了陈姨娘那里。。   沈青皎巴不得沈劲风快点离开,见他离开,她自是不会再阻挡沈劲风。等沈劲风拂袖离开后,沈青皎卸下脸上所有的伪装,冷冷的对红药命令着,“你把她处理下,先不要让她马上就死,拖个几天再让她悄悄的死去吧。”   沈青皎说这些话时眼神凌厉,语气冷漠没有丝毫感情,就好像宁若颜的生死与一般的草芥无异。   红药恭敬的领命。她自从跟随沈青皎起,就知道她这个主人非常有想法也很有本事。   跟着这样的主人,她才能出人头地。   两天后,沈劲风被沈皇后的人紧急的传召进宫。   皇宫里,沈劲风到达时,发现西厂都督刘直也在栖凤殿里。刘直看到他,腆着笑上前给他行礼。沈劲风扶起他,目光就看向端坐在凤位之上的沈皇后。   沈皇后揉了揉眉心,“前几日沈青黎刚死,陆淮起那个阉人找人向我们和谈。我猜想他当时这样是以为沈青黎还在我们手里,他想让我们放过沈青黎。只是……沈青黎毕竟是燕扬侯所杀,皇上追究下来要砍也是砍燕扬侯的脑袋。我便让人回话说沈青黎的事情我不清楚。哪知道陆淮起那个阉人阴险卑鄙至极,他刚才拿了盐商和我们勾结的证据去皇上请宫了。”   沈劲风左眼皮一下子就猛跳了起来。   他们这些年和江南一带的盐商搅合在一起,至少让朝廷少收了盐商们一百多万的稅银。这事情要是让明怀帝知道了,沈劲风简直不敢再往下去想结果……   沈皇后不停的揉捏着眉头,心中又是将沈青黎给怪罪了一番。   要不是沈青黎,陆淮起这个阉人也不会像一条疯狗似的紧咬着他们不放。   刘直一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目光看了看沈皇后又瞥了瞥沈劲风。沈皇后他们兄妹两收了盐商的白银,可他没有。   一两都没有。   这次皇上即使追究下来,他也能全身而退。   刘直心里盘算了一番后,对沈皇后兄妹两马上要面临的大难并未有多少的感同身受。不过心里悠闲,面上他还是挤出了一抹忧愁的神色。   他向沈皇后拱了拱手,“皇后娘娘,陆淮起那个阉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他已经把证据呈送到皇上面前了,皇后娘娘您和安国公要不然还是……负荆请罪去吧,皇上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可能会对皇后娘娘从轻发落。”   这话说的是好听,可……   沈皇后胸口间像是有一团火焰在剧烈喷散,处在火焰中心的她整个人都要被这团火焰焚烧殆尽。   上次王良贪腐案时,明怀帝已经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这次要是再落到明怀帝手里,明怀帝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她的皇后之位,她珩儿的太子之位……   沈皇后心思翻转间,再次把陆淮起这个大阉人问候了百八十遍。   沈劲风一时间也没有想到比刘直的方法还要好的方法,他烦躁的用宽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皇后娘娘,要不我们还是按照刘都督说的去办吧。陆淮起他想做的事情,我们要是再多挣扎,恐怕他会让我们愈加难过的。”   “娘娘!”沈劲风的话刚落下,殿外素秋姑姑疾步进了殿,“娘娘,皇上让人来传召您过去一趟。”   沈皇后和沈劲风互看了一眼,兄妹两人心中皆是忐忑惶恐。   而等沈皇后兄妹两去明怀帝寝宫负荆请罪时,刘直一脸悠闲的从栖凤宫出来。他一路怀着愉悦的心情出宫。   等回到他宫外的府邸时,便有一个身穿儒袍,鹰眸、高鼻的男子向他拱手行礼。   刘直看到来人,笑的奸诈而得意,“裴琰,过来本督告诉你一件痛快的事情。陆淮起和皇后他们两条狗开始互咬了。”   那名叫裴琰的男子听罢,鹰眸一闪,只淡淡一笑,内敛沉默。   刘直再想到这个男子投奔他时说的那些话,精明眼里的笑意便真切的堆砌在眼瞳里,“裴琰,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当西梁国第一首辅,以后能亲手手刃陆淮起。本督记得你的话了,只要你在不久后的春闱中拔得头筹,本督会让你美梦成真的。”   刘直一直记得他对陆淮起说过的那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他是被陆淮起的手下败将。可这并不代表陆淮起能永远的获得明怀帝的宠爱。   他面前现在站着的这个男人,他的心智和能力一点都不逊色于陆淮起。   哪天他若是起来了,陆淮起笑傲梁京城的日子就不复存在了。   ……   沈皇后他们一党贪腐将士俸银的事情就已经让明怀帝惊愕了。可他看在太子的面上,还是宽恕了沈皇后一党人。而当沈皇后他们和盐商私通的证据又摆放在他面前时,他彻底的对沈皇后失望了。   寝宫里,他抓起面前的奏折也不管陆淮起在场,直接恶狠狠的甩向皇后,“好啊,好啊,你们把朕当傻子糊弄了。一百万多万的雪花银啊,有这些银子朝廷可以给整个西梁国的将士增加俸银了。有这些俸银,我西梁国何愁会被敌国轻易打败。”   沈皇后一直低着头任由明怀帝怒骂她。   陆淮起狐狸眼危险的眯起,落井下石的又说道,“皇上,其实除了梁京城,各地的百姓们都在流传着一些对皇后不好的传言。现在百姓们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陆淮起话都未说完,明怀帝直接制止了他。   “皇后?没有皇后!”明怀帝愤怒的咆哮着,“这样会挖国库中饱私囊的皇后,朕不要也罢了。”   这话的意思是……   沈皇后仰头惊惶的看向明怀帝。明怀帝又是高声唤来传旨官。   “传朕的命令,削去沈氏的凤位,将她贬为才人!”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您再给臣妾一个机会吧……”沈皇后在后宫这么多年,最为看重的就是她的凤位还有慕云珩的太子之位。现在明怀帝要削去她的凤位,她已经慌乱的连忙开口向明怀帝求饶了。   明怀帝心意已决,直接拂袖走去寝殿。陆淮起看了一眼已经跌坐在地上的沈皇后,心中依旧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这么多天了,依旧没有沈青黎这个小姑娘的任何消息。   她不会真的已经……   陆淮起薄凉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跟随着明怀帝走出了寝宫。   刺眼的阳光向她照射而来,他眯了眯眼睛恍惚间又是想起那日春光无限好,她一身天青色襦裙抻着腰给仰视他的情形。   这个小姑娘,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没有了她,整个梁京城的人依旧歌舞升平。   可他……似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能恣意潇洒的陆淮起了。   沈皇后被贬的消息很快的在整个梁京城里传开。太子慕云珩曾到明怀帝面前下跪,企图为沈皇后求情。最后却被明怀帝痛骂出了寝宫。   没有多久,大儒史催明进了梁京城,成了十二皇子的教习先生。托了史催明的光,明怀帝终于注意到了一直被他冷落的十二皇子。   又过了几天,安国公府的夫人宁氏离世。沈皇后被贬,安国公府人也不敢风光下葬宁氏,便只草草的将她入殓下葬。   梁京城里慢慢的又恢复了平静。   三个月后,梁京城的某处,沈青黎全身都被换了新皮。菱镜里,沈青黎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恶魔”突然俯下身,在她耳畔边用着阴沉危险的声音说道,“阿黎,你可要记住了。你现在脸上顶着的这张脸是我死去未婚妻的脸。我把她的脸都给了你……你以后只能忠心与我。要不然我有千万种的手段来折磨你。” 第041章 她又回来了……   三个月后,梁京城的某处,沈青黎全身都被换了新皮。   菱镜里,沈青黎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恶魔”突然俯下身,在她耳畔边用着阴沉危险的声音说道,“阿黎,你可要记住了。你现在脸上顶着的这张脸是我死去未婚妻的脸。我把她的脸都给了你……你以后只能忠心与我。要不然我有千万种的手段来折磨你。”   阴冷酷绝的嗓音低低的在她耳畔边回荡着,沈青黎脊背一凉,抬眸又看向菱镜里照出的那个“恶魔”。   “恶魔”一双幽墨似的眼瞳里闪烁着险狯的光芒。   边上为沈青黎换好全身皮肤的肖神医看了一眼“恶魔”男人,有些惧怕的说道,“我已经按照你说的为她重新换好皮肤了,你是不是可以放过我的妻儿了。”   “恶魔”男人将一只修长的手从沈青黎嫩白的脸颊上轻抚过,最后落在沈青黎的下巴处。   沈青黎感觉到下巴处传来一阵疼痛感,她的脑袋被男人掰着凑到了菱镜前。男人又凑到她跟前,目光紧紧的从她脸颊上的每一寸肌肤扫过。等他眼里的险狯散去时,他才放开了沈青黎的下巴。   “肖神医,这次的事情你办的很好。你可以离开了,我会让人放了你的妻儿的。”男人邪薄的嘴唇轻启,居高临下的说着,   肖神医又是惧怕的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转身要离开。   几乎是快的让沈青黎都来不及反应,下一眨眼间,“恶魔”男人抓起梳妆台上放着的一支珠钗,就狠狠的扎向肖神医的颈项。   肖神医全身一震,愕然的回头。   男人闲邪的一笑,云淡风轻,“我答应过要让你和你的妻儿团聚的,我这不是送你去见你的妻儿了吗?”   肖神医瞳孔剧烈一猝,眼睛一闭,再无生息。   沈青黎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肖神医,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她之所以将面前的男人定性为“恶魔”,就是因为这个男人阴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世人常常唾骂陆淮起这个东厂都督,说他如何的狡诈如何的狂妄,但若是让她选,她宁愿选陆淮起。   最起码陆淮起是个坦坦荡荡的“小人”。   肖神医的尸体很快的就被人拖了下去。“恶魔”男人转身又回到沈青黎身后,“阿黎,过几天你就回陆都督府吧。没有你在,他们那些人活的似乎都很安逸的。包括你的陆都督……”   提到陆淮起,男人幽墨似的眼瞳里有闪过一抹邪诡,眨了眨眼又是坏笑的看向沈青黎的那张脸,“阿黎,不过你说陆淮起要是看到你现在的这张脸,他一个阉人会不会……要不你用你现在的这张脸试试看……说不定能把他这个阉人都迷……”   男人眼里的不怀好意让沈青黎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沈青黎娇嫩的脸庞上闪过一抹愠怒,抓起梳妆台上的一把羊角梳就狠狠的砸向菱镜。   菱镜被羊角梳砸出一条裂缝,沈青黎从锦凳上站起身,下巴微抬,用一双乌幽的眼眸平静的凝视着男人。   “没错,你的确是救了我两次,甚至我现在顶着的这张脸也是你给的。但从头到尾你都是想利用我为你做事情。我现在已经这样了,我认命。但你不要再想用我在陆淮起身上打什么坏主意。”   她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桀骜,乌幽的眼神里坚毅不屈。   “恶魔”男人邪诡的看了她一眼。   他用了很多的手段才让这个小姑娘听命与他,可现在一个陆淮起就又让她的性子强了起来。   “你收拾下,过几天我就让人送你离开这里。”男人冷“呵”一笑,随即便拂袖离开。沈青黎在男人离开后又默坐回锦凳上。   她把陆淮起当成兄长,讨厌别人亵渎他。   ……   陆淮起住的小院里,种满了许多品种的茶树。春起,茶花盛开。满院姹紫嫣红。   陆淮起一身白色锦袍站在一片茶花之中,人与花交相映衬,就算是最有能力的丹青国手也描摹不出这样的一幅仙景。   张力从远处疾行而来,在陆淮起前头不远处的一棵茶树前停下脚步。   “启禀都督爷,宫中让人送来消息,说明日皇上要宴请此次春闱考试中取得好名次的学子们。皇上那边希望都督爷明日也能进宫。”   张力恭敬的向陆淮起禀报着。   已经几个月了,他们家都督爷之前还会不停的派人在梁京城或者梁京城的周围寻找沈青黎的下落。但一直都没有什么消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家都督爷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前些日子去了江南,没有经过明怀帝的批准,直接将江南最大的盐商范德给砍头了。   这事一出,御史台就有无数弹劾他的折子飞向明怀帝。幸好范德一死,江南盐商皆是被吓的人人自危。有好些盐商都纷纷表示要把他们历年来漏交的稅银补交给朝廷。   有盐商补交了稅银,明怀帝又袒护他家都督爷,他家都督爷这才能全身而退。   陆淮起不喜欢读书人,对春闱考试中取得好名次的学子们也没有多少兴趣。但既然是明怀帝亲自让人来请他的,他还是要勉为其难的进宫一趟的。   张力要退下时,陆淮起又喊住他。   “染墨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一个小姑娘失踪了两个多月却一点消息,再乐观的人也能猜到小姑娘是遭遇不测了。   张力在心里斟酌了一小番,“启禀都督爷,属下暗中跟踪过染墨。染墨他们那边的人似乎也一直都没有夫人的消息。”   “你下去吧。”陆淮起淡淡的说着。   张力默然离开,安谧的茶花园里,风儿吹过,只留下淡淡的花香。   陆淮起苦闷的蹙了蹙眉头。   没有了沈青黎这个小姑娘,他怎么觉得他的一腔热情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去了。   第二天月刚上眉梢头,皇宫里的华阳宫就已经衣香鬓影,一片觥筹交错了。   明怀帝端起酒杯遥遥看向殿内右下侧坐着的三位学子。这三位学子在这次的科举考试里夺得了前三甲的好名次。   “你们三位还有底下坐着的其他学子们,你们都是西梁国未来的栋梁之才。朕以后还要仰仗各位。”   明怀帝这般一说,右下侧坐着的前三甲以及其他的学子都纷纷端起酒杯连谢明怀帝对他们的期盼。   陆淮起随意的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西梁国尊儒轻法。不管是朝堂上还是民间,但凡提起孔圣人之类,读书人无不崇仰敬拜。   可他讨厌这些读书人,尤其是西梁国朝堂上那些文官。他们对内蛊惑明怀帝对耕种农田的百姓多增税,却要求对那些工、商业者减税。   你说这不是胡闹嘛,百姓都吃不饱饭,江南盐商茶商们包个青楼头牌却一出手都要几万两。   对外这些文人也没干什么好事。一个个文官不懂得领兵打仗,那就好好拿笔写奏折算了。偏偏这些人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组织起来一起排挤武将。   陆淮起心思鄙夷间,忽的感觉到一记锐利的目光向他的方向觑来。   他循着感觉回眯过去,撞上了一双黑幽幽的鹰眸。   陆淮起认识这双鹰眸的主人,新科状元裴琰。   “太子妃!”陆淮起和裴琰对视中,大殿里忽的又传起一个声音。众人循声看过去,就看到了已经贵为太子妃的沈青皎脸色发白的栽倒在太子慕云珩的怀中。   慕云珩着急的抱着她就要让人去请御医。而他怀中的沈青皎这时又缓缓的睁开她的眼睛,伸手轻扯住太子慕云珩的袍袖,抿唇羞赧一笑,“不用请御医了,妾身无碍的。”说完话,她就又挣扎着从慕云珩的怀里起身,屈身向明怀帝行礼,“父皇,儿臣并未有什么大碍,只是没有休息好,打扰到父皇和众位的雅兴,儿臣惭愧。”   慕云珩却还是不放心,他又拱手对明怀帝说道,“父皇,儿臣先带太子妃下去让御医把把脉。”   明怀帝看着自己的太子和太子妃这般恩爱,淡淡的点了点头。   男人啊,爱一个女人和娶一个女人完全不是一码事。   就像他,当年也是深爱着一个女人,但到最后,他还是把属于他的荣耀都给了另一个不爱的女人。   明怀帝想到了十五年前死去的那个女人,进而又想到了太子以前中意的沈青黎。   沈青黎是个让他欣赏的小姑娘。可惜了……就这样没有了踪影。   沈青皎听说慕云珩要撇下全殿人陪她见御医,她娇美的脸上又绽放出一抹羞赧的笑,宛若一朵高贵雍容的牡丹。   “殿下……”她轻咬着嘴唇,悄悄的对慕云珩说道,“前几日御医就给妾身把过脉,妾身有身孕了。”她说这话时眉眼间萦绕的风情娇羞俏丽,轻易的就能让男人们被她俘获了。   第一次要当父亲,慕云珩反应过来,脸上闪烁过一阵惊喜。   他马上扯住沈青黎的手,也不管现在是什么场合,直接就对明怀帝禀报着,“父皇,太子妃说她怀有身孕了。”   同样是第一次当祖父的明怀帝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开心的不停抚须。   沈皇后的事情让他勃然大怒,以后也不可能再亲近这个女人了。只是他膝下,唯一有潜质能坐稳皇位的皇子就只有他这个太子了。   为了老祖宗的社稷,他会把太子和沈皇后分开来对待的。   太子妃有了身孕,群臣纷纷端起酒杯恭祝明怀帝和太子,整座华阳殿的氛围在这一刻里被推上了高潮。   慕云珩嘴角含笑的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沈青皎。   他要当父亲了,如果他的孩子是由他最爱的女人生下的,那该有多好。只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永远不可能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挺好的。   他会慢慢的忘记她的,努力的成为一个好夫君好父王。   沈青皎将瘦弱的身子轻轻倚靠在慕云珩的身侧,此刻接受着无数人对她的逢迎,她很得意。   宾客席里,八皇子慕云旭听到这个消息,却是苦闷的埋头猛灌了他自己几杯酒。   她和太子成亲有两个多月了。   那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他的还是太子的?   一片欢愉的气氛之中,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殿里,对着明怀帝跪下,“启禀皇上,陆都督的夫人在殿外求见!”   陆都督的夫人?她不是死了吗?   沈青皎眼睛一眯,惊愕的看向殿门口。   沈青黎是不死之身吗?怎么就死不掉了? 第042章 一些小情愫在慢慢滋生   陆淮起真的是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他像是有一种珍宝失而复得,那种心情,兴奋、雀跃、而又忐忑。   他不自觉的捏紧手里的酒杯,一双锐利的狐狸眼直直的凝视着殿门口。   酒杯里的酒水泛起的涟漪将他此刻的心情泄露的一览无遗。   明怀帝倒是很高兴。沈青黎失踪,他本来还觉得有些可惜。他自己潜心钻研木艺这么多年,难得遇到一个年轻人在木艺这方面这么有天赋的。   “快点!快请她进殿!”明怀帝马上催促太监将沈青黎请进殿内。   小太监躬身又连忙退下。   慕云珩平淡的心境像是被一阵风儿吹过似的,又掀起了滔天巨浪。明明下定决心要当个好夫君好父王的他眼睛又不自觉的看向殿门口。   如果他们不是亲兄妹,那该多好……   沈青皎觉察到慕云珩的异常,她一双烟笼似的眸子闪过不悦,一只手紧紧的扯住慕云珩的袍袖,似乎是想对沈青黎宣誓她对慕云珩的主权。   面戴轻纱的沈青黎在无数人注视的目光下缓缓的走进华阳殿。   今夜她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衣,锦衣间疏疏绣几枝折枝红梅,头上亦不过几点素色珠翠,她轻移步子走来,整个人在大殿的烛光下显得姣姣如清月。   “婢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青黎屈膝给明怀帝行上一礼。   明怀帝笑看着她,“阿黎,你这两个月到哪里了,朕听说你失踪了,还让人四处去找你过。”明怀帝和沈青黎有共同的爱好,沈青黎以前又经常指点明怀帝。   明怀帝现在也跟着陆淮起一样称呼沈青黎为“阿黎”。看到她平安无事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心里也是真心的为沈青黎高兴。   沈青黎一双眼眸湛亮的像是掬了一湾的星辰在闪烁着,她抻着腰,声音清脆而又朝气的回答明怀帝,“启禀皇上,婢妾那日在太子东宫遇到歹人,受伤被人掳出了东宫。幸好老天怜悯,能让婢妾重新回来见皇上。”   她要是真的把当日发生的事情如实的说出来,那燕扬侯给柳元宗戴绿帽子的事情整个梁京城人说不定都会知道的。   一个是明怀帝恩人的儿子,一个是国舅爷。   这两人当众撕破皮,明怀帝不知道帮谁,说不定最后反倒是怪她把这种肮脏的事情捅出去。   反正她人已经回来了,有的是机会将燕扬侯弄死。   明怀帝第一次在华阳宫见到沈青黎时,觉得她一身的孤寂感和整座大殿格格不入。这一次再见到她,她依旧还是那个挺胸抬背,不卑不亢的沈青黎,可他却在听到她被人掳走的事情后,生出一丝的怜悯之情。   “太子东宫竟然也被歹人混入。”明怀帝眉头轻皱着看向慕云珩,“太子,阿黎这样大的一个人也能在你东宫出事,你该查一查了。”   慕云珩一双眼睛已经又不自觉的黏在了沈青黎的身上。他怔然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付明怀帝了。   沈青黎明亮的眸子又是骤然一抬,看向慕云珩。   慕云珩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猝不及防的相撞在一起。慕云珩慌的连忙避开她的目光,但避开她的目光后,他心里又舍不得,还是偷偷的抬眼看她。   “婢妾刚才在殿外听到太子妃怀有身孕的消息,婢妾恭喜太子殿下。”沈青黎眼睛微微一眯,眯成两条月牙状。   这样的她像是在笑着祝福他。   慕云珩全身又是一怔,自从被入殓下葬的她重新回到梁京城,她就再也没有对他笑过。可这次,她居然又对她笑了。   沈青皎在旁边已经恨不得将牙齿咬碎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之前皇后不是告诉她,沈青黎已经死了吗。   现在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沈青黎怎么又能好好的站在她面前了。   沈青黎觉察到沈青皎的投在她身上的怨毒目光,她眨了眨眼,语气俏皮的说着,“婢妾在太子和太子妃成亲之日出了点意外,没能给两位送上婢妾的礼物。过几日婢妾必定会把新婚大礼补上。”   她嘴里的“礼物”让沈青皎手心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目光瞥向坐在人群里的八皇子慕云旭。   她现在腹中怀的孩子……是八皇子慕云旭的。   但沈青黎以为这样就能掌控要挟她了?她做梦!   沈青皎嘴角勾勾,唇边绽放出一抹堪比风中牡丹的笑容,亭亭玉立,炫彩夺目。   “二妹妹,你既然说要送大礼,那姐姐就拭目以待了。希望你到时候的那份不要让姐姐失望了。”沈青皎回敬她。   外人只看到她们姐妹两温俭恭良姐妹情深,可只有她们姐妹两心里明白。   她们两人都在对对方宣战。   两人之间你死我亡的战争已经拉开帷幕了。   “淮起,阿黎既然是你的妾室,她的安危你也得多上点心啊。”明怀帝等沈青黎和太子夫妻两寒暄后,又对陆淮起嘱咐着。   一个陆淮起帮朝廷追来一百多万的稅银,明怀帝对他器重到直接开口唤他“淮起”。   陆淮起狐狸眼斜睨了沈青黎一眼,这话即使明怀帝不说,他也会做到的。   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少,但他或许真的已经把她当成了妹妹。   当兄长的没有照顾好妹妹,让做妹妹的遭了罪,这样的事情放到哪里说都是他这个兄长的错。   陆淮起一改之前的颓态,高大的身子从座位上站起身,几步之间来到沈青黎身侧。   “皇上您放心,微臣一定会好好照顾阿黎的。”陆淮起这话是在向明怀帝做保证,可又何尝不是在说给他自己听的。   裴琰今晚的目光一直放在陆淮起身上。   他发现自从陆淮起的这个妾室走进华阳殿,陆淮起他的眼睛都亮了,一对剑眉更是妖娆的弯起,唇边的笑意也是深邃温柔起来,这样的他配合着他的那张脸,简直如被贬下凡的神祗那般让人移不开目光。   裴琰的目光又意味深长的看向沈青黎。   沈青黎的事情,他听说过。   这是一个和陆淮起完全不配的妾室。听说她丑陋不堪,还不守妇道的和其他男人私定终生,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的出现,把陆淮起那双眼睛都点亮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想这个叫沈青黎的女人身上,一定有着能让陆淮起着迷的地方。   陆淮起看向沈青黎,两个多月没有见,他面前小姑娘的身量像是长大了些。   发现他在看她,小姑娘也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仰视他。   她乌幽的眼睛里氤氲着柔波。   “陆都督……”她轻柔的喊他,和“恶魔”男人呆久了,再看到陆淮起,就有种说不清的的亲切感。   小姑娘睁着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他笑,一双眼睛不自觉的被她弯成两条月牙,陆淮起心中瞬间就又有一股暖流萦绕起。   他眯了眯眼睛,伸出一只手想去摸摸她的头,但手伸到半空,他那只手还是被他克制的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阿黎,你回来就好。”心里有太多的记挂和不安,可到嘴边了只有这句话了。   他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话的语气温柔了几分。   这两人一高一矮。   一个垂眸,一个仰视。   一个俊逸如仙,一个丑陋如鬼魅。   怎么看都不和谐的两人,此刻站在一起,在满殿烛光烘照下,却显得温馨无比。   最后,有太监在陆淮起座位边给沈青黎添置了一张椅子,两人坐在一起,鲜明的对比让这今晚刚对外宣布怀有身孕的沈青皎都失了风采。   “皇上!”在今晚的晚宴即将接近尾声时,今年的新科状元裴琰从座位上站起身,拱手朗声向明怀帝说道,“微臣裴琰以前在西域时曾有幸拜一位木匠大师学习木艺。之前听闻陆夫人技艺超群,能亲手制出可以飞的木凤凰来。不巧微臣也能做出像活物的木鸟。微臣想借着这个机会向陆夫人切磋一二。”   裴琰的这个提议,突然而直接。   沈青黎这才注意到裴琰。   一个鹰眸,高挺鼻子,长相清隽中又带着一丝阴郁的男子。   今晚他一身状元袍,向明怀帝诉说他的请求时,眉眼间有着目空一切的傲然。   沈青黎抿了抿唇,面纱下的嘴角轻轻一扬。   西梁国是重视世家的,世家出来的学子在仕途这条道上往往要比那些寒门学子走得顺些。梁京城几大世家的才俊她是知道的,而今年这个状元郎她没有印象,他应该是出生寒门的学子。   这种寒门出生的学子要是不能尽快的让明怀帝或者朝中的几个派系拉拢了,那等待他的命运也只不过是被指派到某个地方当个小县令。   很显然,这个裴琰是想通过和她比试获得梁京城人的关注。   假如他赢了和她的比试,明怀帝自是会更加看重裴琰的木艺。以后裴琰会取代她成为明怀帝身边的红人。即使他在和她的比试中落了下风,那他也通过和她比试,让世人关注了他。   有关注,说不定哪天就被哪个派系的人招揽进去了。   瞧吧,她这才刚回梁京城,就已经成了别人往上爬的垫脚石了。   明怀帝惊讶的看向裴琰,“裴爱卿,你也能做出活的鸟物出来?朕真是越活越值了……居然能见到这么多能人。”   裴琰谦逊的一笑,傲然的目光就又向沈青黎投来。   沈青黎从座位上站起身,淡淡一笑,“裴状元,不用比了,婢妾认输。婢妾的师父曾经说过,我们这些习鲁班术的人最忌讳与人斗艺。婢妾技艺不精,就不与裴状元比试了。”   这轻飘飘的一番话,就堵了裴琰想要比试的提议。   裴琰眉头一皱,启唇准备说服明怀帝,让明怀帝来给沈青黎施压。   陆淮起邪谲一笑,“裴状元,阿黎是女流之辈,她既是已经认输。那裴状元就是不战而胜。恭喜裴状元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故意找茬,别人无奈只能向他认输似的。   裴琰鹰眸一深。   一场刚要掀起的风波就这样的压了下去,明怀帝也是乏了正要由太监搀扶回宫。却在他们一行人走到殿中乐师们所在的地方时,一个乐师突然从琴弦下抽出一把软剑,就刺向明怀帝。   “狗皇帝,你纵容皇后太子贪污将士俸银,城池失守,我们兄弟们的血都白洒了……”   乐师一句话,殿中其他的乐师们也纷纷抽出他们隐藏的武器。   整个大殿因为这突来的变故乱成一团。陆淮起回头对沈青黎嘱咐了句话后,便冲到明怀帝身前护驾。沈青黎为了自保,刚想听从陆淮起的话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身后,不知道是谁突然推了她一把,她身子往前一倾,差点被刺客们手上的武器刺穿身子。幸好她躲闪的及时,这才堪堪的躲过一劫。不过她面上的轻纱却是被刺客们扯落了下来…… 第043章 “老牛”和“嫩草”   她身后,不知道是谁突然推了她一把,她身子往前一倾,差点被刺客们手上的武器刺穿身子。幸好她躲闪的及时,这才堪堪的躲过一劫。不过她面上的轻纱却是被刺客们扯落了下来……   脸上的面纱被掀,沈青黎来不及发怔,身子连忙向旁边一闪,躲在角落里准备避开刺客。   混乱的人群之中,沈劲风看到沈青黎被他一推,却并没有出事。他眉头一皱,铁了心今天想要把沈青黎弄死。但等他再定睛一看,就瞥到了沈青黎面纱下的真容。   浑浊沧桑的眼瞳里迅速的闪过一抹惊艳。   只是这抹惊艳还未来及在他眼瞳里完全化漾开,混乱的人群中有人来到了他的面前。沈劲风只觉得身上的衣袖被人轻轻扯动了下,有人拉着他的袖子就要离开,沈劲风抬眸看向扯他袖子的那人。   沈青皎!   沈青皎温婉绝色的小脸惨白,樱桃娇唇轻咬,一副受了惊的模样。但即便她自己受了惊,她还是拉住沈劲风的袖子,焦急的对他说着,“爹,这里危险,你快跟女儿离开!”   沈劲风舐犊情深,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再抬眸看向太子慕云珩,慕云珩正和他的随从们和那些刺客在厮杀,似乎并不能抽出精力来照顾沈青皎。   而沈青皎身边的侍女和护卫也被她本人撇下了。   她挺着怀有身孕的肚子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他面前就是要护他离开。   感动的泪水在沈劲风眼瞳里蔓延开来。   这两个多月,拜陆淮起所赐,沈皇后被贬为才人。像今晚这种隆重的晚宴,她连出席的资格都没有。   他身为皇后的妹妹被贬,他这个安国公也在明怀帝面前彻底失了宠。像今晚这样的宴会,他也同样被安排在角落里。   他们兄妹两,现在想要翻身也只能靠太子和太子妃了。   而他们兄妹两这些年的努力之所以会付之一流,都是沈青黎害的。   如果不是沈青黎,陆淮起才不会吃饱了撑着针对他们兄妹两。   沈劲风心里想通这些,抬眸目光又在四周搜寻了一番,最后在殿中的一扇屏风后看到了沈青黎。   “眉儿,你先跟着你的侍女离开殿里。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沈劲风安抚好沈青皎后便趁着混乱的人群悄悄的绕到沈青黎身后。   沈青皎被赶来的护卫保护住,人群簇拥之中,她恶毒如蛇蝎似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沈劲风,看到沈劲风绕过一块屏风,悄悄的走向沈青黎。   沈青黎月白色衣袍从屏风后露出一角。   沈青皎脸上惧怕的神色瞬间褪去,她扬了扬唇角,狡猾的笑了笑,随即就在护卫的掩护下退出华阳殿。   她刚才并没有怂恿沈劲风对付沈青黎,沈青黎要是真的被沈劲风害死了,那也是她命贱该死!   浓烈呛人的血腥味在沈青黎的鼻子间弥漫,沈青黎躲在屏风后看到一个刺客挥舞着手里的长剑直接刺瞎一个护卫的眼睛。   护卫惨痛的尖叫声刺激了沈青黎的耳膜,沈青黎眉睫轻颤了颤,往后小退了几步想要将她的身子完全的隐藏住。   可在她还没有注意时,躲在她身后的沈劲风又是猛力的将她往前一推。她的身子往前一扑,压着屏风一起往地上倒。   刺客发现了摔倒在地上的她,拿着还在不停往下滴血的剑就向她的方向走来。在沈青黎抬眸之际,刺客手里的长剑也从天而降,就要刺向她……   陆淮起从刺客的手里救下明怀帝后,就把明怀帝推给东厂太监保护。而他手起刀落,直接砍伤了之前拿着软剑刺向明怀帝的刺客。   刺客被俘,他扬眸,一双狐狸眼焦急的在四周梭巡了一圈,最后在殿内的一角里看到了那抹月牙白的纤弱身影。   眼看着刺客手里的长剑就要刺向沈青黎了,陆淮起几乎想都没有想,催动轻功,疾步飞身到沈青黎面前,将她护在他身后。   刺客手里的长剑刺穿陆淮起的胳膊,陆淮起的眉头却是皱也未皱一下,一个扫腿将面前的刺客踹翻。   “你没事吧?”脱离了危险后,陆淮起关心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他自己的伤势,而是沈青黎。   因为两人相贴在一起,沈青黎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他结实胸膛口下那颗“砰砰”跳着的心脏。她抬眸,仰看他。   “我没事……”   她这一抬眸,陆淮起狐狸眼一眯,眼眸陡然锐利深邃。   面前的小姑娘……她长了一张白净如玉瓷般光滑柔嫩的小脸。   她仰头看他,长而密的眼睫下一双眼瞳变得清浅透亮。   “你胳膊受伤了!”她看到陆淮起被长剑刺穿的胳膊后,眉头下意识的一皱,粉嫩的嘴唇微微轻颤着。   陆淮起一阵恍惚,觉得他的眼睛一定是出了问题了。   他记忆里的沈青黎被大火吞噬,满身都是丑陋的疤痕。可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她的一张脸……陆淮起皱了皱眉,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冒充沈青黎。   只是她说话的声音,还有她看他的眼神,这些是别人模仿不了的。   沈青黎看到鲜红的血很快的将半节袖子染红,她心疼的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的,直接用手从她衣裙上撕下一片布条,动作轻柔的先给陆淮起包扎上,让她把血先止住了。   小姑娘动作利落的为他包扎好伤口,陆淮起的目光又落在她的半张侧脸上。她侧脸的线条流畅顺滑,在满殿煌光的照耀下,脸上的肌肤泛出莹莹如玉的光泽,像是清晨里还带着露水的白莲,有种出尘脱俗的清纯和清新。   “我先给你包扎下,等下再让御医给你重新处理伤口。”沈青黎仰头对陆淮起露出感激的笑容,不是他的相救,她刚才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陆淮起发现,她这么一笑,嘴角边边露出了两个可爱的酒窝。而又因为这两个酒窝的存在,她一笑,原本出尘脱俗的脸就护变得清甜可爱。   陆淮起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了。   “你的脸?”陆淮起眼里翻滚起复杂的眸色。   她的人依旧让他熟悉,可她的脸……   沈青黎这才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淡淡道,“我之前在东宫差点被皇后他们杀死,是‘那个男人’救的我,这脸也是他让人帮我换的。”她除了不能告诉他那个“恶魔”男人的姓名,她没有隐瞒他什么。   陆淮起幽深的狐狸眼变得讳莫如深。   又是“那个男人”,她没有了他这个兄长还有其他的男人可以帮他的……   他不是她“唯一”可以仰仗的人。   两人说话间,那些刺客已经被赶来的锦衣卫制服。此间虽然死伤众多,但刺客中还是被留了两三个活口。这些刺客面对锦衣卫们手里的武器,各个铁骨铮铮,不屈服。   明怀帝气的重重一拂袖,“把他们押下去审问,朕要知道他们是怎么混进宫里的。”   几个刺客被明怀帝一声命令下,被人强行的拖了下去。   喧杂混乱的华阳殿渐渐又恢复了平静。那些四处逃命的人也在危难解除后又返回了大殿。   清算伤亡人数时,明怀帝想到了刚才护驾的陆淮起。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看到了和沈青黎在一起的陆淮起。   明怀帝马上带人上前。   "淮起,你受伤了!”明怀帝一下子就看到陆淮起胳膊上的伤口,连忙让人去传御医,要给陆淮起包扎伤口。   等让人传唤完御医,明怀帝后知后觉的把目光投射在陆淮起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长了一张脱俗出尘稚嫩小脸,和陆淮起在一起,一个的脸是成熟睿智,一个是稚嫩脱俗,这两人在一起,有种成熟大叔和稚嫩小姑娘的别扭感。   “你是……阿黎?”明怀帝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   不仅是明怀帝,就连明怀帝身边的那些人也用惊诧的目光看向沈青黎。   众人口中的沈青黎不是一个被大火烧得毁容的dang/妇吗?   沈青黎眉眼轻舒,向明怀帝莞尔一笑,两个酒窝清甜可人。   这样的骤变让明怀帝看着惊奇不已。而沈青黎借着明怀帝打量她的这个空隙已经伸手将陆淮起从地上搀扶起来了。   慕云珩安排人清理华阳殿后,走到明怀帝面前准备向明怀帝汇报下情况。不经意间,他透过攒动的人群,看到了人群包围圈里的沈青黎。   下一刻,他整个人直接僵愣在原地。   在刺客的利刃要刺向明怀帝时,裴琰曾想过挺身而出救明怀帝。无奈,陆淮起在他出手之前就已经把明怀帝救下了。   没有救下明怀帝,他只能把目标放在殿中其他的公侯或者皇子身上。希翼着他们能记住他今日的救命之恩,他日可以以权相抱。   危难之中,他救下八皇子慕云旭,并且带他离开了华阳殿。   等华阳殿这里的危机解除,他护着八皇子慕云旭回殿。   视线中不经意的撞进一张脸……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又定睛去注视那张脸。   这一看,他整个人像是被人泼了一盆的冷水,双脚再也迈动不开。   这张脸……   和他死去的青梅太相似了……   明怀帝在惊奇的打量了沈青黎一番后,戏谑的勾了勾嘴角,用开玩笑的口吻笑打趣陆淮起,“淮起,看来老天对你不错啊,让你白捡了一个漂亮的夫人。”   陆淮起眼底有精光闪过。   明怀帝的话,一点都不对好不好。   以前除了太子以外,根本不会有其他的男人注意他家阿黎的容貌,可今晚后……或者说,从现在起,他就觉察到很多男人都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注视她家阿黎的脸了。   阿黎是他的义妹,他以前对她说过,他们一个是阉人一个毁了容,他们两人不可能行夫妻之礼的。那这话的意思是以后等她报完仇,他这个当兄长的可能还要得给她物色一位好夫婿。   现在的情况是,可能等不到她报完仇,就会有无数的男人惦记他家阿黎了。他家阿黎会不会招惹来一些烂桃花啊?   一直行事缜密的陆淮起这时没有发现他的认知里已经自动把沈青黎归为“他家阿黎”了,而且还有一点,即使沈青黎现在的容貌出尘脱俗,但有他这样的东厂大都督往她边上一站,也没多少男人敢觊觎她的。   他简直就是“想太多”。 第044章 在情爱面前,到底谁才是哪个傻子   明怀帝寝殿里。   “……皇上,事情就是这样,婢妾落难时有幸遇到肖神医。肖神医见婢妾可怜,便给婢妾重新换了脸。”沈青黎本来是不想这么快就用她换好的脸示人的,无奈今晚被刺客们这么一搅合,她人也暴露了,现在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个清楚,明日梁京城的街头说不定就会流传起她是妖女所变的流言蜚语了。   明怀帝抚须,沈青黎能起死回生,又能能在落难时遇到可以给人治脸的肖神医,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都太过的离奇诡异了。   沈青黎的话,明怀帝只信了三分。   但不管如何,他和沈青黎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并没有觉察到沈青黎有加害他的意思。在他和沈青黎还可以以以前那种状态相处的情况下,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殿门口,陆淮起求见。   明怀帝让人将陆淮起请进殿里,陆淮起手臂上的伤已经被御医细心的包扎过,他向明怀帝禀报道,“启禀皇上,微臣已经派人审问过那几个活着的刺客了。这些人以前都是驻守在落星郡的士兵。落星郡失守,这些人当了逃兵。前段时间他们听说沈才人和太子贪墨了将士的俸银,这些士兵便想为战死在落星郡的将士讨个公道。今晚刺杀皇上的行动,他们计划了许久。锦衣卫那边,首领陆通帮了他们的忙,让他们混进皇宫。微臣派去陆通府上的人回来禀报说陆通已经自缢了。”   沈青黎安静的默站在一侧。   落星郡地处西梁国北部边境线上,因为毗邻北方的匈奴,经常会被南下的匈奴人进犯。去年冬天,匈奴国突遭一场大雪袭击,匈奴南下将整个落星郡包围。   驻守在落星郡上的几万将士苦苦的支撑,希望能得到朝廷的支援。可朝廷拨下去的救命粮草还有俸银只有很少的部分落到了驻守的将士们手里。   几万将士连吃都吃不饱,又怎么能抵挡得住匈奴的进犯。几万大军一夜之间被匈奴人斩杀。今晚的这些刺客们都是在那场血腥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勇士。   他们对明怀帝,对整个西梁国都绝望了。   今天能入宫来搞刺杀,也肯定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沈青黎心里怜悯他们之时,又听陆淮起说道,“皇上,微臣这些当臣子们的没有能及时帮助皇上将落星郡一种将士的需要上达与皇上,以至于让皇上为微臣们背上了‘昏君’的名号,微臣心里惶恐之。今晚的几个刺客虽是犯下了大错,可皇上若是下令诛杀他们,只会让百姓们更加怨恨皇上。依微臣所见,不如将他们几人从刑部大牢释放……”   等陆淮起和沈青黎从明怀帝寝殿走出来时,陆淮起已经帮那几个活命的刺客争取了活下去的机会。   殿门外的夜空,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陆淮起顿住脚步,垂眸看向站在他身侧的沈青黎,“回都督府吧,你这段日子都没有和染墨联系。染墨现在孤零零的守着你住的院子,也挺可怜的。”   张力早就侯在殿门口,他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要为陆淮起披上。陆淮起从张力手里接过那件斗篷,却是径直的为沈青黎给披上了。   “天凉,不要着凉了。”他说。   陆淮起本来就生的俊逸不凡,再被今晚的月色一浸染,他邪俊的脸上笑意浅浅,两条如刀裁过眉毛下的眼眸邪羁深邃,眼波闪动间,眼里的邪羁都揉化为浅笑。   这样的他满脸满眼都堆砌着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俊逸美来。   沈青黎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已经重重的叹了口气。   像陆淮起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被净了身,那他得让天下多少女子倾心啊。   沈青黎伸手又将身上的斗篷的轻裹了裹,加快脚步追上陆淮起。   心里的那点惋惜很快的就又幻化成庆幸。   如果陆淮起没有被净了身,她或许还遇不上他呢。   冥冥之中一切似乎都安排好的,她能遇到陆淮起这种能豁出命保护她的兄长,也算是她许多不幸中的一件庆幸事了。   张力默然的跟在他们两人身后。他发现他家都督爷走路的步子有些慢,似乎一直想要和沈青黎同步。   张力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以前他嫌沈青黎丑。沈青黎现在变好看了,他倒没得嫌了。   不过……他家都督爷经常挂在嘴边说沈青黎是他的“义妹”,但此刻两人走在一起,男的俊逸,女的甜糯,这两人的画风一点都不像兄妹啊,倒像是“奸诈腹黑”大叔和“蠢萌无知”小姑娘。   他家都督爷难道没有发觉这点?   张力这个疑惑刚在心头冒起,他就又自己否定了。   瞧他家都督爷那风骚的合不拢的嘴角,他肯定是没有发觉他和沈青黎年龄差的。   三人一前一后离开,殿外一棵香樟树后走出一个人。   六角鎏金宫灯将那人的脸一照,裴琰那张阴郁的脸就在光下暴露开。   裴琰身上穿着的状元袍还未褪下,他一只手搭在香樟树的树干上,一只手紧紧攥起,额头处的青筋早已爆起。   在华阳殿时,他就觉得沈青黎的脸和他死去的青梅相似。刚才躲在香樟树后,他又一瞬不瞬地将她的那张脸仔细观察了一番,这脸何止只是简单的相似,分明就像是被人换到她脸上的。   裴琰痛苦的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无数帧的画面。   最后那些画面纷沓而去,他脑海里又只剩下沈青黎的那张脸。   “裴琰,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轻搭在他肩膀上。裴琰回头去看,就发现西厂都督刘直站在他身后。   裴琰脸上显露出来的情绪迅速的收敛起来,他顶着一张阴郁的脸恭敬的回答着刘直的话,“启禀刘都督,我在看陆淮起的妾室,这个女人之前不是被毁容了吗,怎么就……”   刘直精利的眼眸滴溜溜一转,裴琰的话只说了一半,可他也听懂了。   “裴琰,你没看出来陆淮起对他的妾室不一般嘛?”   没看出来才怪。不过也是可笑了,陆淮起是个阉人啊……   刘直精利的眼眸里精光四射,他气定老闲的说着,“裴琰,男人生来就比女人高贵。可能老天爷怕男人们太厉害了,操纵不了男人,所以又弄出了女人。让女人们来征服男人。听咱家的话,男人动什么都别动感情。而像陆淮起这样没了子孙跟的男人,他原本是可以利用手上的权势翻云覆雨的。可他却愚蠢的对他的妾室动情了……”   刘直在宫中钻营多年,一双眼睛早就淬炼的如火纯青。   “不过这样也好,陆淮起对他的妾室动了情,这表明他也有了弱点。我们以后只要抓住他的这个弱点,不怕整不死他。”   话虽然这样说,裴琰脑海里又闪过沈青黎的那张脸。顶着那张脸的沈青黎,让他有些下不了手。   心里这样想,面上他还是恭敬的向刘直说道,“一切都依刘都督所言。”   ……   今晚,身为太子妃的沈青皎燥烦难安。她去见了已经被贬为才人的沈皇后。沈才人自从被明怀帝变为才人后,每日开始吃斋念佛,算是要用她现在的实际行动赎罪。   “母妃!”沈青皎人未到殿里,娇柔的声音已经飘到沈才人耳畔里。   正敲着木鱼的沈才人放下手里的木鱼,仰头一看,就看到沈青皎一抹身影向她扑来。   “母妃,你一定要给眉儿做主。阿黎她又回来,今晚殿里,她还对太子殿下抛媚眼……”沈青皎像只受伤的小兽似的蜷缩在沈才人怀里。   沈皇后被贬后,明怀帝不让她再干预朝政,便将她身边照顾的人全部换了一遍。像今晚在华阳殿发生的事情,也没人来跟她回禀。   一听说沈青黎又回来了,她双眼立时就放出狠光来,“这怎么可能?”沈青黎受伤时她又给她补了一剑,素秋还依照她的命令把她扔去了乱葬岗。   沈青黎又不是不死之人,都这样了怎么还能活着?   沈青皎感受到沈才人的胸膛在剧烈的起伏,她知道她已经成功的点燃起沈才人对沈青黎的愤怒。趁着她的怒火在膨胀时,沈青皎又轻咬着嘴唇,可怜巴巴的说道,“母妃,沈青黎她……她脸上的疤没有了,太子他都被她的脸给迷惑了……”   沈青皎的话刚落下,沈才人手里我的木缒已经一下子就把木鱼给拨掉了。她咬牙切齿,双眼迸发出愤怒的火焰,“怎么可能会这样?沈青黎这个妖孽果然是要来毁掉整个安国公府的。”   “眉儿,你放心。珩儿是本宫的皇子,他要是敢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本宫一定会帮你的。”   沈青皎一双烟笼似的眼眸里浮起水蒙蒙的雾气,一只手轻抚上平坦的小腹,脸蛋涨红,“母妃,以前儿臣还未嫁给太子时,是真心的想要和二妹妹和好的。时过境迁了,儿臣已经是太子妃了,儿臣为了太子的名声,还有儿臣腹中的孩子,儿臣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纵容二妹妹了。儿臣只希望母妃能一直站在儿臣这边。儿臣母子两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母妃了。”   自己最看重的太子妃怀有身孕了?沈才人一时间喜不自禁。   她紧紧搂住沈青皎,在她耳畔边保证的说道,“眉儿放心,珩儿的太子妃只能是你,母妃和整个安国公府都永远会是你的后盾。”   沈才人心里愈加坚定了不让沈青黎好过的决心。   陆都督府。   沈青黎能重新的抱到陆淮起送给她的那盆朱砂紫袍,她满足的笑了笑。   安国公府没有给她的亲情,她在别的地方找到了。   “染墨,今晚我在宫中答应要给沈青皎准备一份‘礼物’的,我们把计划稍微改一改,这次争取弄出点大动静来吧,让她在梁京城再无立足之地吧。” 第045章 玩个狠得!   “皇上,这木大雕已经是你亲手雕筑而成,现在皇上您可以阖眼默念婢妾教与您的咒法,试试看能不能让这只木大雕飞起来。”   明怀帝寝宫里,沈青黎眉目清淡的对明怀帝说着。   用了几个月好不容易雕筑出一只木大雕,明怀帝眼眸里满是炯炯的神采。   他依神情黎所言,阖眼念《鲁班书》上传授下来的咒法。原本只是一死物的木雕在明怀帝念完咒法后,慢慢的扑腾起翅膀,昂首挺胸的仰头。   明怀帝一脸的兴奋,“阿黎,可以了!可以了!朕也能做出活物了。”   沈青黎轻轻颔首,眼瞳深处藏上一抹精光。   下一刻,却见刚刚还昂首挺胸的木大雕忽的一下又将头一垂,再没有了动静。   明怀帝眼里的兴奋刹那间灰败了下去,他激动的伸手去摇晃那只木雕。只是不管他如何摇晃木雕,那只木雕依旧像是死了般,没了活气。   无奈之下,他求助的目光看向沈青黎。沈青黎勾唇清浅的一笑,“这个可能是因为皇上您第一次亲手做这种东西,我也不是第一次就会能让木凤凰飞起来的。”   明怀帝得到了些许的安慰,心情瞬间好了一些。“阿黎,可能你说的是对的吧。”他说着,匠人的精神让他不舍得就这样放弃,他已经在心里已经又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出一只能飞翔的大雕。   沈青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要是一下子就让明怀帝做出可以飞的木雕,那她对明怀帝来说也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了。   等沈青黎从他的寝宫出来时,明怀帝已经又嚯嚯的重新雕筑他的那只木雕了。   寝殿门口,他碰到了要来给明怀帝请安的一众皇子。为首的是太子慕云珩。   “婢妾给太子殿下还有各位皇子请安!”若是以前,沈青黎见到慕云珩,一定是要绕路避开他的,今天她则是落落大方的上前给他行礼。   天气已经转温了,今日的她一身天青色纱衣,一头黑缎似的柔发轻挽成倭坠髻,别人看她时,她也没有像别的女子那般露出羞涩的神情,反倒是抻着腰扬起头,落落大方的向人回视一笑。   笑容清甜的沁人心脾。   慕云珩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她脸上的两个酒窝上。   她骤变的容貌给他一种惊奇的感觉,就像是冬日枝头的梅花,涤尽风雪的覆盖,俏丽鲜活的让人根本不舍得把目光从她这抹嫣红色中移开。   他能明显的感受到他的一颗心在看到沈青黎的那一瞬间里就像怀揣上了一只小鹿似的,不停的乱跳着。   他凸显的喉节艰难的上下翻滚了几下,才从嘴里挤出话来,“阿黎,免礼吧。”   八皇子慕云旭眯着眼睛注视着慕云珩脸上的表情变化,当他看到慕云珩的神态在沈青黎出现后变得极为不自然,他拢在宽袖里的手紧紧攥起,心里恨不得直接上前给慕云珩这个太子一拳。   眉儿曾那么憧憬想嫁给太子,可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她。众目睽睽之下就和沈青黎眉来眼去。   慕云旭想到沈青皎,心里愤怒难平,就又用目光狠剜了沈青黎一眼。   沈青黎现在是非常“注意”八皇子慕云旭的,八皇子慕云旭对她的敌意她也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她直接无视过慕云旭投来的怨恨目光,从身后的染墨手里拿过一个小木盒。   “太子殿下,之前婢妾有事,没能为您送上成亲的大礼,婢妾今日正好在这里遇见太子殿下,就不需要再往东宫一趟了。”红木的盒子上雕刻着一株墨竹。   “这盒子是婢妾亲自所做,盒子里还有婢妾送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礼物。还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嫌弃。”   慕云珩的目光在她手里的那个红木盒子上定格了一瞬,一颗乱跳的心简直就要直接跳动了嗓子眼处。   世间万物,他最爱的便是竹子。   她说了送给他的礼物盒子是她亲手所做,盒子上还雕刻着一株墨竹。   这证明什么?证明她心里还是在意他的!她记得他的最爱是竹子!   慕云珩觉得自己这是不是在梦境中啊,面前的她温柔体贴的让他简直不敢相信了。   按宫中的规矩,身份低微者要给高位者呈送物什,都需要先交给宫人。但看着沈青黎送来的红木盒,他有些激动的伸手从她手里接过那个木盒子,温柔的一笑,“有心了……”   “那婢妾就不打扰太子殿下和几位皇子了!”他收了礼物后,沈青黎又是向他们行了一礼,随后便带着染墨翩然离开。   等她走后,几位皇子一下子就议论开了。五皇子手里拿着一把扇子,附庸风雅的摇了摇扇子,“这世间之事变化快的让人都来不及适应了。沈青黎即便以前没有毁容前,她每次站在太子妃身侧,也顶多算是个清秀而已。这次回来,脱胎换骨了一个人。要是她以前就长这样,本皇子倒是不妨做个怜香惜玉采花人。”   五皇子话刚落,边上的七皇子也是一脸垂涎的说着,“现在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朵小花苞倒是便宜了陆淮起那个阉人了。”   七皇子说着这些yin秽的话,脑海里又是把沈青黎的全身上下想了一遍。   美人如玉,墨发黑稠如缎,纤腰细如柳。若是能将这样的美人儿抱到床上掐着她的腰亲热一番,简直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五皇子用力的点了点头,也觉得沈青黎这朵小花苞配陆淮起这种阉人太可惜了。   这兄弟两的这番话让八皇子慕云旭马上就气愤的跳脚,“两位皇兄,你们怎么能这么浅薄。沈青黎现在是好看,可你们忘记了她以前是怎样一副鬼样了吗?沈青黎这种丑女人即便是送到本王的床上,本王也要吐的。”   五皇子马上不高兴的也反驳着,“老八,女人生来就是给我们男人取乐用的。只要她能给让我们这些男人心情愉悦了,又何必紧揪着她以前的缺点来说呢。”   七皇子又是附和着五皇子,“五皇兄说的没错,沈青黎现在只要好看,能让我们赏心悦目就够了。反正我们这些人也只是在这里偷偷议论下沈青黎罢了,有陆淮起那个阉人在,咱们谁敢去勾搭她这朵小红杏。”   慕云珩听几个皇弟把沈青黎越说越不堪,他心里泛起一股怒气来。   “行了!你们都少说几句!这里是宫中,你们不怕你们的话被陆淮起的人听到了?”慕云珩冷冷的一拂袖,打断几人的议论。   八皇子慕云旭有些焦急的连忙又开口,“太子皇兄,沈青黎她现在是好看了些,可咱们西梁国的第一美人第一才女是太子妃啊。太子妃不管是哪一方面都把沈青黎狠狠的甩开了。”你作为太子妃的夫君,你该把目光放在你的太子妃身上。   提到沈青皎,慕云珩心里倒是烦躁了起来。   沈青黎回到都督府时,正好遇到张力要出门办事。张力犹豫了一番,最后在沈青黎要进都督府前,上前追上沈青黎。   “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张力语气带着些许恳求。   有陆淮起,沈青黎并不觉得张力会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她轻点了点头,跟着张力走到一侧。   沈青黎现在这张脸……让张力害羞的根本不敢直视她,他双手互搓了搓,脸一红,有些结巴的说着,“夫人,再过半个月是陆都督的生辰,陆都督往年也不经常过生辰的。但今年不是有夫人您在吗?”   张力觉得沈青黎要是能给他家都督爷送份礼物,他家都督爷一定会高兴的。   虽然他这个做属下的还是觉得……他家都督爷和沈青黎站在一起,就像老牛吃嫩草似的。   陆淮起的生辰她这个当义妹的怎么可以不送礼物?   沈青黎听完张力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这点。   但他要什么有什么,她要送什么礼物才能表达她的心意呢?   沈青黎一时间犯难起来。   晚上,慕云珩回到东宫后,就把他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摩挲着沈青黎送给他的那个红木盒子,一点一点的在心里把红木盒子上那一株墨竹在铭记。   轻轻的打开红木盒子,盒子里放着一幅画。   他将那幅画小心翼翼的摊开,画里画着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一男一女,男的脸上蒙着一块面纱,女的躲在一棵大树后探着头。   画上还用瘦金体洋洋洒洒的题了“青梅竹马”四个字,其中寓意似乎是在说他和沈青皎青梅竹马,是让人非常羡慕的一对。   慕云珩怔怔的对着那幅画,渐渐黯然失神了下去。   他小时候经常会去安国公府游玩。小时候的青皎就已经长得水灵玉立,成了人人口中称赞的小姑娘。   他那时也挺喜欢青皎的,但这种喜欢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纯粹喜欢。   而青黎和青皎不同,那时的她谦卑、单纯,总是会仰着一双晶亮的眼睛仰慕的看着他。她和别的人不一样,别的人是因为他的身份才敷衍称赞他的。她却是纯粹的因为他对她好!   有一年,有一国的皇帝带着他的皇子来西梁国。两国皇帝在一起,有人提议让两国的太子比试。结果他输给了另一国的皇子。   因为这事,他父皇没少责怪他,他的母后也将他狠狠的罚了一顿。   那段日子,他走到哪个地方,都不免要被人用目光责罚一番。只有青黎不一样。   “太子表哥,不管你跟别人的比试的结果是怎样的,你是这世上对阿黎最好的人了,阿黎永远只帮亲不帮理。”   童言无忌,她的生存环境让她成了一个别人只要真心实意对她好,她就掏心掏肺宁愿背弃世间各种道义也要和对她好的人站在同一阵营的小姑娘。   这样的她坚贞容易满足。   如果不是他的母后还有舅舅让人弄死了和她情同姐妹的丫鬟,逼疯了一直照顾她的奶娘……她现在可能还是以前那个单纯的青黎。   命运没有如果……   他们的血缘注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他心里再渴望,再期盼,她终究也不是他的……   陆淮起又将那幅画放回红木箱子里。他并不准备将阿黎送给他们的这份礼物拿给沈青皎看。以沈青皎的性子,她看到画上的“青梅竹马”几个字肯定是又要胡思乱想以为是阿黎在用画勾/引他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沈青黎每日都躲在都督府里给陆淮起准备礼物。但某一天,东宫却是传出了一条让人惊愕的消息。   太子慕云珩不知身中何毒,竟是一病不起。   御医们去了一拨又一拨,依旧没有能帮太子解了身上的毒,甚至于这些御医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慕云珩身上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明怀帝罚了一个又一个的御医,最后也不得不对外宣旨,民间若是有能治好太子者,赏金千两。   某日,沈青黎和陆淮起一起在膳厅用膳。陆淮起等沈青黎吃完,挑了挑眉角,问道,“太子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吗?”   好端端的一个人,莫名的就不知到在哪里中了毒。陆淮起一直怀疑这事情跟她有关。当然,对沈青黎这样的作法,陆淮起心里没有一点要准备的意思。   沈皇后他们之前都那样加害她了,那不回击他们,倒是会让沈皇后他们欺负她欺负上瘾。   沈青黎脸上的两个酒窝一瘪,她对陆淮起从来不想隐瞒什么。   “是的!我在给他送的礼物上下了毒。”她给慕云珩下的毒看似凶险,却并不会要了他的命的。   陆淮起轻点了点头,狐狸眼里又荡漾起邪魅的光芒,“你要是有需要,可以找我帮你。”换句话说,我是你的大腿,你要是有需要,我这条大腿可以随时伸出去让你抱。   “嗯。”   沈青黎眼睫微垂,白瓷般肌底上落下轻颤的黑影。   相较于陆淮起要伸出大腿给沈青黎抱,被沈青黎直接拒绝的那次,这次的沈青黎已经算是没有再那么排斥陆淮起了。   东宫,沈青皎和沈劲风站在床榻前看着已经病怏怏的慕云珩,两人脸上早就堆满了疲倦。   但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沈青皎还是不忘把沈青黎怀疑上。   “爹,一定是二妹妹和陆淮起在背地里搞鬼的,整个梁京城最想让我们出事的只有他们这对狼狈为奸的歹人了。”   沈劲风到现在慌神了,沈青皎的话,他自是认同。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先让太子把毒解了,等太子身子康复后,他们再出手整死她就是了。 第046章 步步逼紧   “才人驾到!”沈青皎和沈劲风担忧之际,殿外传来宫人的禀报声。   不多时,沈才人就急匆匆的进了殿。今晚她去跟明怀帝求了情,明怀帝看在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太子的面上,答应放她出宫来见太子。   “珩儿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些大夫们查出他到底中了什么毒没?”沈才人一走进殿里就直接奔到了床榻边,忧心冲冲的看着沈劲风父女两。   沈劲风叹着气,摇着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沉默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的刺进沈才人的心窝里。沈才人脸上浮起一丝急躁的神色,“那现在到到底该怎么办?”   沈青皎眼眸里有精光闪过,她轻扯住沈才人的袖子,泪眼朦胧,“母妃,您没来之前,儿臣和爹爹议论了一番,我们都觉得太子殿下这次中毒绝对是沈青黎和陆淮起在背后搞的鬼。以儿臣所见,咱们现在想救太子只能和他们两人硬拼了。拼赢了,拿解药。拼不赢,儿臣……儿臣就和腹中的孩子一起追随太子殿下而去。”   沈青皎话说到末尾,红着眼睛轻抚着小腹潸然泪下。   她这楚楚可怜的姿态让原本心情就糟糕透的沈才人愈加暴躁。   沈青黎已经让她从凤位上跌落下来了,现在竟然又准备算计她的珩儿。   她怎么能这么心狠手辣,这么的恶毒。   “兄长,你觉得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沈才人向沈劲风问道。最近因为华阳殿那几个刺客,柳贵妃他们一党人纠集在一起,整日拿着她的一点错处就会上书弹劾她。她现在能活着还是倚靠了太子。而在这段时间里,她自己手头虽然还有人,但也不好再亲自动手对付沈青黎。   沈劲风想了想,“不如去把刘都督找来,让他想想办法吧。”   事到如今,他们这边的人不能出手,能靠的人似乎就只有刘都督了。   是夜。   裴琰和刘直在夜钓。   刘直已经钓了许多条鱼上来。反观他身边的裴琰至今未钓上一条鱼。   刘直精利的眸子看了看湖面,感受到手里的钓鱼竿一沉,他手一扬,又是一条鱼活泼乱跳的从湖里飞上来。   边上的小太监连忙上前将鱼竿上的鱼取下,刘直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裴琰,看来咱家今天的收获要比你好很多啊。”   裴琰傲然的侧头看了一眼刘直面前的那个竹篓,竹篓黎装的都是他钓的鱼。   “刘都督,你这虽然是钓上来了许多的鱼,但每条鱼都不大。我这边只要钓上一条大鱼就足以抵得过你这些小鱼了。”   刘直欣赏他的自负,但这片湖泊他来过许多次了。他在这里从未钓过什么大鱼,这附近的渔民也都说这春天一到这附近的大鱼都游到上游去产卵了。   所以,他轻视的笑了笑,只把裴琰的话定义为“不知天高地厚”胡乱说的话。   蓦的,湖面上传来一阵水声。刘直循声看去,一条鱼咬着裴琰的鱼钩被钓上来了。   小太监提着羊角灯上前一照,刘直看去人一怔,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刚才他还觉得这周围钓不上大鱼,裴琰钓得鱼却是足有二三尺长,算是一条大鱼了。   刘直看了他钓起来的那条大鱼后就嫌弃起他钓的那些小鱼了。挥舞起鱼竿,他又往湖里一甩。裴琰在边上看着他,一双鹰眸透出凛冽。   两人又垂钓了片刻,夜色里有两个提着羊角灯的小太监匆匆而来。   “启禀刘都督,太子妃那边派人来传,让都督您去东宫一趟。”刘直对裴琰器重,凡事并不避讳他。他身边的小太监们便也没有避讳裴琰。   “肯定是沈才人那里又要咱家去帮她做事了。”皇宫中历来都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刘直觉得皇后被贬为才人,他之前可以推脱她,不帮她办事。但现在太子生死未卜,要是他再不帮沈才人他们办点事情,太子死了,他这些年的付出都算是付之一流了。   “裴琰,你先钓着,咱家还是进宫去看一下。”刘直起身要离开,裴琰下一刻开口,“刘都督,您还是坐下来继续和我钓鱼吧。东宫的事情,您是该出面,但不是现在。沈才人他们这个时候宣你去进宫,我要是没有猜错,肯定是又要让你去帮他们做什么龌蹉肮脏的事情了。这么多年来,您帮他们做这种事也做得够多了。可您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刘直踏出去的步子在听到裴琰的这番分析后又顿住了。   “现在在皇位上的人是皇上。刘都督您最该效忠的是皇上。这点陆淮起就想的比都督爷您周到。”   虽然心里十分厌恶陆淮起,他的一些做法倒也让他钦佩。   刘直听他拿陆淮起贬低他,眉头轻皱了皱,有些不悦。   “皇上要是能多看咱家几眼,咱家也想一心效忠皇上。可这不是不得皇上待见嘛。咱家当然是得另外博条出路了,多和太子那边的人走近些。”皇上生的几个皇子也就太子出息点。哪天太子得势了,他能靠着这点情义博个好前程。   “刘都督,您想的也没错。但太子现在都躺在床上了,十二皇子那边最近又经常得皇上夸赞。即使太子这次能逢凶化吉,等十二皇子长大了,柳皇贵妃他们的野心肯定是想让十二皇子和太子争夺皇位的。刘都督你再帮沈才人他们做事,他们使唤你惯了,只会在需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时才会想起你。而又因为你和沈才人他们走得近,柳皇贵妃那里就会把你归为沈才人一个阵营的人。依我所见,刘都督您从今晚起,就再也不要站队帮哪方了,一心一意效忠皇上。他日再看形势伺机而动。”   这个朝堂的人都以为明怀帝玩物丧志,一心只惦记着做木匠。   他倒觉得明怀帝不是什么庸君,很多事情他心里都明白着,   依现在的形势还是一心一意的效忠明怀帝最合适。   裴琰话落。手上拿着的杆子又是被什么东西给轻扯了一下,他将杆子一提,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被他钓起来的。   刘直若有所思的坐回,心里斟酌了小片刻,才又对身边的小太监说道,“你回去告诉沈才人的人,就说咱家临时有点事情离开梁京城了。”   小太监得了刘直的话直接离开。   东宫里,沈才人他们没有等到刘直,他们三人最后商量了一番,决定铤而走险,动用他们自己手上的力量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一个衣着邋遢的老游医掀了皇榜主动到东宫门口。太子身上的毒让东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焦虑不安。这几天但凡是有人掀了皇榜要来给太子解毒,东宫里的下人们都会毕恭毕敬的将人请进府里。   今天也是这般。老游医被请去了太子的寝殿,在几个御医的允许下,老游医给慕云珩针了灸。沈劲风他们失望了太多次了,这次也不敢抱多大的希望。   奇迹的是,太子在老游医的针灸后,竟是能清醒过来。   沈劲风激动的攥住老游医的手,“老先生,尊姓大名,太子身上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衣着邋遢的老游医胡须发白,他轻抚着胡须,说道,“启禀国公爷,草民姓贾,单名一个甄。太子殿下身上中的毒应该是‘一叶飞花’,中了这种毒的人生命暂时是无忧的,但会像太子现在这般每日昏迷,日渐消瘦,每咳必吐血,一两年后中毒者会衰竭而死。草民现在只是用针灸暂时压住了太子身上的毒而已。若是要彻底将这毒给解了,那必须……”   沈劲风紧皱的眉头微微轻舒,追问着,“必须怎么了?”   贾甄点了点头,“草民听说太子妃怀有身孕,十月怀胎后,太子妃若是能成功生下皇厮。到时用皇厮的紫河车(胎盘)加上其他几味草药煎熬,喂与太子殿下,便能让太子殿下身上的毒尽数解去。”   沈劲风觉得这个药方有点怪,但怎么说死马当成活马医,总比现在干着急要好。   贾甄像是怕沈劲风不相信他说的药方似的,又细心的解释着,“国公爷,草民曾两次遇到过中了这种毒的病者。第一个病者中毒时,他的妻子恰好已经怀了九个月的胎,病者家人也是按照草民说的去做了,病者现在早就解了身上的毒。第二个病者就没有第一个病者那般幸运了。他没有成亲,也就没有了孩子可以救他。”像是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似的,“国公爷,这种一定得是亲生孩子的紫河车才有用的,别人的孩子那是没有用的。”   沈劲风并没有太在意贾甄后面强调的那句话。   他认知里,沈青皎怀的孩子肯定是太子的。既是如此,那太子就有救了。   “贾大夫,你真是本侯的及时雨啊。这几个月里你就先住在东宫吧。等太子身上的毒尽数解了,本侯必定重重的厚谢贾先生。”   贾甄笑笑,让人带他先下去休息。   等贾甄离开,一直站在屏风后的沈青皎站了出来,“爹,这个游医来历不明,他会不会是沈青黎那般让人假装过来害太子殿下的?”   沈青皎一只手轻攥着一块手帕,眼底有戾光在浮动。   这个贾甄刚才说必须要亲生孩子的紫河车才有用,这分明就是沈青黎那里安排唱的一场戏。等她十月怀胎生下了孩子,孩子的紫河车救不了太子,那她和八皇子之间的辛秘之事岂不是暴露了。   沈劲风耳根子软,被沈青皎这么一劝,又觉得沈青皎说的很对。犹豫之间,他决定进宫去向他的妹妹征求意见。   不料,他才刚进宫,贾甄的事情就由东厂报备给了明怀帝。   明怀帝直接将沈劲风宣到他的寝殿,“安国公,朕听说了,有个叫贾甄的大夫去了东宫给太子解毒。贾甄这个名号你可能不知道,朕年轻时倒是见过他本人。他曾经给朕的父皇治过病,医术高超的让朕的父皇钦佩不已。后来朕的父皇弥留之际还让人到处寻找他的踪迹,可惜没有找到。你等下出宫后,把他带进宫来,朕亲自会一会他。看他是不是贾甄。”   明怀帝都下了指令了,沈劲风无他法。   只能亲自出宫把贾甄又带进宫里来见明怀帝。   陆淮起知道这事时,狐狸眼里浮起了兴味之色。   木匠大师万一飞。   换皮圣手肖神医。   避世神医贾甄。   这一个个都是叱咤风云的前辈,别人想碰到一个都难。可沈青黎一个个的把他们请出来了。沈青黎背后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手腕? 第047章 满、足!   八皇子慕云旭借着探望太子慕云珩之际,到了东宫。经过贾甄的医治,慕云珩每日会清醒一两个时辰,其余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昏迷中。   慕云旭来探望慕云珩时,慕云珩恰好在昏迷之中。   沈青皎作为太子妃,不得不出来感谢慕云旭的探望。慕云旭借着这个机会,看了看四周,见四周都是沈青皎的侍女,便递了个眼色给沈青皎道,“皇嫂,本王有些关于太子的事情要单独向皇嫂禀报。”   沈青皎接到他投递过来的眼色,没有拒绝慕云旭的提议,只身和慕云旭到了大殿边的耳房。   没有了外人,慕云旭卸下了脸上的伪装。他急切的握住沈青皎的手,一脸的担忧和心疼,“眉儿,你瘦了。”   沈青皎压下眼底对慕云旭的嫌弃,眉睫微垂,“我不是让你不要来东宫找我嘛,我们两的那一次我也是被人陷害的……”压低声音娇柔的说着,眼泪又像断线的的珍珠似的一颗颗往下垂落,“八皇子,我已经被人陷害的这么惨了,我一直把你当成可以亲近的好友,你要是你也不帮我,那我还活着做什么?我不如和腹中的孩子一起去死……”   她晶亮的眼珠垂挂在眉睫上,潸然泪下的模样让慕云旭心骤然一绞,大手一伸,将她柔弱的身子轻揽入怀里,“眉儿,你不要这样想我,我对你什么感情你该是知道的。这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了……可是,我听说那个贾甄要用你府中孩子的紫河车做药引救治太子……”   沈青皎被他突然的一揽,她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但慕云旭话落后,她压抑的“嘤咛”一声,整个身子干脆就直接倚靠进慕云旭怀里。   “还能怎样,我腹中的孩子不是太子的……我们娘两现在被逼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簌簌坠落的眼泪将慕云旭的胸前打湿了一大片。   慕云旭一颗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天妒红颜,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的要折磨她这样一位遗世独立的佳人。   “眉儿,我知道我人笨,也帮不了你什么大忙。可是我的心里装的都是你。不管你让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愿意。你那么聪明,你想个办法,我不想让你们娘两受苦受难。”慕云旭又急切的俯下头在她的脸颊上非常珍重的落下一个吻。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夜,他心心恋慕的女子疯狂的在他身上索取着。   那种感觉奇妙的比吃了仙丹还要让人迷恋。   沈青皎幽幽的轻叹了口气,伸手轻抚着她平坦的小腹,“八皇子,我想了很久了,事到如今,我可能不能再留下腹中的孩子了……”那个贾甄很明显就是沈青黎找来的托,与其等十月怀胎生下孩子后被沈青黎坑,不如她心狠手辣点,化被动为主动。   慕云旭被她的话说的吓了一跳。   他的眉儿这话说的是要弑子?   慕云旭迟疑间,沈青皎又将她被眼泪打湿的一张脸默默的抬起,柔弱无依的看着慕云旭。慕云旭一颗心又是自责的一揪紧,他的眉儿已经被人害的这般艰难了。   可他不仅不能为她做什么事情,反而还在这里可怜孩子。   他痛苦的紧抱住沈青皎,“眉儿,不管你要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哪怕是你想要拿去我这条命,我也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沈青皎靠在慕云旭怀中,一只纤白的手指又不停的在他胸口上打着圈儿,   慕云旭满腔的柔情一下子横亘在他的胸口间,此时此刻,他真的有了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满腔热情。   他俯下头,又是急切的撅住她的樱桃红唇,疯狂的想要向沈青皎证明他对她的爱意。   沈青皎在听到他粗细的呼吸声后,眼里闪过一抹戾光,下一刻就狠狠的伸手推开他。慕云旭眼里的迷恋还未来及退散,沈青皎已经又咬着红唇说道,“我要是把腹中的孩子直接流掉了,皇上我母妃我爹爹他们一定会责怪我不小心的。八皇子,我能请你帮我做件事情吗?”   别说只是帮她做事情了,现在就是让他为她赴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的。   沈青皎看到他眼里的坚决,她眉毛轻轻向上一扬,眼角藏上一抹算计。   ……   沈青黎准备了半个多月才把要送给陆淮起的生辰礼准备好。早膳时,她就想把礼物送给陆淮起了。不过到了膳食厅,管家才告诉他东厂那边出了点事情需要陆淮起去处理,陆淮起连早膳还未来得及吃便离开了。   沈青黎不得已便只能让染墨把礼物收起,等晚上见到陆淮起时再亲自把礼物送给他。   吃完早膳,宫中有派马车来接她。沈青黎便由着染墨搀扶上了马车。车夫将马鞭一扬,驾着马儿便向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她们离开后,街道拐角边,陈嬷嬷攥着一个包袱目送着马车离开。   她本来是由宁若颜安排成功的出了梁京城。但她才走没几日,就听到了宁若颜离世的噩耗。她和宁若颜主仆一场,就这样生死离别了,她伤心难过之下还是忍不住跑回梁京城了。   知道沈青黎没有死,她想过来把她的身世告诉给她。   不过今天看来是不凑巧了。   陈嬷嬷目光向四周张望了望,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想了想,攥紧手里的包袱又悄悄闪身离开。   沈青黎到了宫中后,又教了明怀帝一些木艺方面的东西。出宫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今天的沈青黎刚走在甬道上,迎面就看到了沈青皎在两个侍女的簇拥下向她走来。   沈青黎看到她,目光一下子就落到她的小腹上。   她眸光微微一动,带着染墨上前给沈青皎行礼,“婢妾给太子妃行礼,祝太子妃万福金安。”   她们两人之间隔着几丈远,沈青皎抚着小腹上前,热情的挽住沈青黎的胳膊,“二妹妹,本来你能平安无事的回来,本宫这个当姐姐的该召见你进宫咱们好好聚一聚的。但太子中毒这事来得太突然了,本宫一时间也乱了神,完全顾不上二妹妹了。今日能在这里遇到二妹妹,真是太好了。”   沈青黎清疏的目光淡淡的落在沈青皎的身上。   姐妹了这么多年,沈青皎这个时候跑来和她装亲昵,目的肯定不是纯洁的来找她叙旧的。   幸好,她提前做了准备。   她疏离的扯落沈青皎轻覆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附在沈青皎的耳畔边低厉的说着,“别再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陆都督派了两个暗影随身保护我。那两人不是瞎子,你想做什么,他们躲在暗处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到时候脏水泼不到我身上,你自己要是更倒霉了,就不要怪我!”   她说完话,乌幽平静的眼瞳一垂,眼里露出嫌弃的目光来,然后她伸手轻扫了扫刚才被沈青皎挽住的那只手臂。那神态那动作无不昭示着她对沈青皎的嫌弃和厌恶。   沈青皎眉眼藏住了冰霜,在沈青黎面前将下巴高傲的抬起。   沈青黎的威胁,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她安排了慕云旭藏在甬道里的一个拱门黎。只要她等下故意往地上一摔,回去后把孩子流掉。然后一口咬定是沈青黎推的她,陆淮起的人即使给沈青黎作证又能怎样?她有慕云旭给她作证,慕云旭是皇子,他说的话怎么也比陆淮起那几个影卫来得让人信服。到时候别人都只会以为陆淮起在偏袒沈青黎而已。   这样,她不仅可以将流产的罪名扣在沈青黎身上,还能成功避开贾甄那种老游医针对她的阴谋。   沈青黎又行了一礼后准备离开。沈青皎几步追上她,就又想实施她的那个计划。   “阿黎!”突然的,她们身后传来一个略带宠溺的唤声。   沈青黎顿住脚步回头,看到了向她走来的陆淮起。   他身后的甬道口种了许多的醉蝶花。甬道口又有阳光倾照而下,在花影和光影的交错间,陆淮起全身被镀上一层朦胧的金粉色,他翩然而来,一身的矜贵高雅让他整个人像极了刚从九天下凡渡劫的上仙。   看到陆淮起出现的那一刻,沈青皎一张脸不自觉的扭曲了起来。   有陆淮起在,她自是不可能再实施她的那个计划。   陆淮起非常敷衍的给沈青皎行了一礼后,便直接带着沈青黎离开。等走远后,陆淮起才又垂眸看向身侧的沈青黎,“我刚才来这之前已经向皇上说明了,你最近身子不是很好,需要呆在府里多调养些日子。从今天起,你就先不要进宫了!”   陆淮起没有和她商量,几乎直接就用强硬的口吻“命令”沈青黎以后乖乖的待在陆都督府——避祸。   他的强势让沈青黎有些无奈。   她又知道陆淮起这是已经把她化为“被他保护的对象“势力范围了。   沈青黎心中想了想,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都督爷,我听人说是从很小就被送到宫里的,那你的家人……你家中有妹妹吗?”   陆淮起这样的一定是个好兄长。今天是他的生辰,她忽然就很想知道一些有关陆淮起的事情。   陆淮起听她提起这个,嘴角边带着的一丝笑意渐渐的淡去,他摇了摇头,讳莫如深,“我父亲有多到数不清的女人,我娘亲……很早就过世了。”   父亲有多到数不清的女人,那陆淮起的出生应该不会太贫苦的?怎么也净身到宫里当太监了?   沈青黎心里疑惑,但又见陆淮起脸色不是很好,似乎不想多和她聊身世的事情,沈青黎很识相的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陆淮起看到因为他而表情变化变得小心翼翼的沈青黎,心情变得有些复杂。沈青黎刚才的提问让他想起了他的娘亲,也顺便把今天是他生辰这事给记起来了。   心情一下子就变得糟糕起来了。   陆淮起把沈青黎送到宫门口后便让人直接送她回陆都督府。沈青黎上了马车后想到她为陆淮起准备的礼物,她赶紧掀帘向陆淮起问道,“陆都督,你今晚会回都督府吗?”   小姑娘探出头,一双乌幽的眼睛眨巴着,似乎是非常的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   陆淮起对着那双眼睛,心一软,脱口就回道,“会的!”其实今天明怀帝刚给他指派了一些任务,他可能要忙到天亮才能回都督府。   沈青黎得到他肯定的回答,白瓷的小脸一扬,脸上马上扬起了一抹清甜的笑容,“那我今晚在府里等你!”   晚上,等陆淮起回都督府时,天色已经晚到快要子时了。   没能履行和沈青黎的约定,陆淮起有些对不住她。但这已经是他尽力争取后的结果了。   陆淮起解下身上的披风,张力就抱着一个小楠木箱子走了进来。   “都督爷,夫人那边今晚一直派人来询问您回府的消息。可能是等了太久了,夫人让染墨给您送来这个箱子,说箱子里装的是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陆淮起拿着斗篷的手轻轻一僵,目光看向张力手里捧着的那个箱子。   难怪她今天在宫门口那么渴盼的希望他今晚可以回都督府,原来是知道今天是他的生辰,要给他送礼啊。   将手里的斗篷交给张力,陆淮起从张力手里接过那个楠木箱子。   等张力退下后,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个楠木箱子。箱子里放的是一个人偶木雕。   “小孩子气!”陆淮起温柔的轻嗤一笑,送个人偶木雕给他,也只有她能想到了。但眼神嫌弃,心不嫌,他修长的手指轻捻,还是楠木箱子里的那个人偶木雕拿到面前端详。   越看那人偶木雕越熟悉,很快的他就反应过来,这人偶木雕的原型不是他吗?   烛光下,陆淮起一双狐狸眼轻轻一眯,没有了平日的锐利,一双瞳孔闪烁出熠熠的神采。   他细细的轻抚了那人偶木雕,脸上也多了些欣慰。   果然他没有看错人。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   沈青黎一个晚上没有等到陆淮起,有些失望。以至于这个晚上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她刚醒来,就听到染墨用兴奋的语气说道,“小姐,太好了。宫里传来消息说……沈青皎昨夜滑胎了……”   预料中的事情。沈青黎淡定的在心里筹划下一步的计划。   染墨脸上的兴奋却是又淡下去,有些沮丧的说道,“不过可惜了……沈青皎把她滑胎的责任推给了柳贵妃。说是在御花园遇到柳贵妃,被柳贵妃撞了一下才滑的!” 第048章 斗、法!   皇宫中,柳皇贵妃跪在明怀帝面前,哭得风情而又魅惑,“皇上,你可要相信臣妾啊。臣妾虽然和沈姐姐他们平日里有些过节,但明知道太子殿下等着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救命,臣妾怎么可能傻到这个时候亲自出面让太子妃滑胎。”   柳皇贵妃一边委屈的为自己解释着,一边恨不得要把沈青皎直接给千刀万剐了。   沈家出来的女人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沈皇后害死了她的姐姐,沈青皎现在又想来祸害她,偏偏她现在有嘴也解释不清了。   跪在柳皇贵妃身后的宫女也不停的为柳皇贵妃解释着,“皇上,贵妃娘娘绝对没有推太子妃。奴婢们和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当时都在边上。奴婢亲眼看到太子妃自己滑倒的……”   跪在柳皇贵妃身边的沈才人听完她们主仆两的争辩后,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的叫嚣着他对柳贵妃的恨意。   当年她让人亲手剐杀了柳皇贵妃的姐姐。   现在她的珩儿出事了,柳贵妃落井下石,做出让人滑胎的事情很正常。   “柳贵妃,你不要再狡辩了。你的侍女们当然会帮你了。眉儿身边的侍女们可都说是你推的眉儿。不仅如此,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他们当时也都恰巧路过御花园,看到眉儿被你推的事情。”   柳皇贵妃眼泪一下子就落的更加汹涌了。   她伏小做低,又是眼泪汪汪的看着明怀帝,“皇上,你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再笨也不可能这么直白的对太子妃做出这事情的。至于五皇子他们,他们只是路过而已,他们并没有亲眼看到我是怎么推太子妃的。”   后宫的各种陷害手段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但对沈才人来说,她在后宫纵横了这么多年,愈加会觉得有时候越是简单的陷害手段越是能置人于死地。   柳皇贵妃当众推人的事情虽然蠢,可牺牲了柳贵妃一人,彻底除掉了太子。柳家这边还有一个十二皇子,柳元宗若是好好的栽培十二皇子,最后赢得还是柳家人。   明怀帝不停的伸手揉了揉眉心。以他对柳氏的了解,她这人沾酸吃醋的事是没少干的。但像今天这样简单粗暴的事情,以她的胆子,还是不敢的。   这事透着蹊跷。   毕竟是太子妃滑胎了,明怀帝这个时候也不好再帮柳贵妃说些好话,以免刺激到沈才人,将事情弄的更加糟糕。   “柳氏,太子妃滑胎的事情朕会查清楚的。到时候你若是真的做出了这等歹毒之事,朕定不会饶恕你的。”明怀帝抚着胡须对柳贵妃厉声的说着。   转头看着一脸狠戾之色的沈才人,他又放缓语气,“沈才人,太子妃那里你好好照顾些。至于太子身上的毒,朕会找贾神医再想办法的。”   这话说的……太过薄情。   沈才人心里马上像是有人往愤怒的火山上扔下一把火,她整个人愤怒狂躁的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她要往外喷发的怒火了。   好在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躬身从殿门口走进来。   “启禀皇上,贾神医在殿外求见!”   明怀帝早就不想再继续面对这两个女人了,听说贾甄过来了,连忙让小太监请贾甄进殿。   贾甄进殿后,先是给明怀帝行了一礼,然后才对明怀帝说道,“启禀皇上,草民听说太子妃滑胎了便赶来见皇上了。其实之前草民怕冒昧了太子妃,便没有完全将事情说明白。现在太子妃既是已经已经滑了胎,那用刚滑下的骨肉做药引,亦是可以的。事不宜迟,还请皇上赶快让人带草民去东宫。”   孩子滑掉了,沈才人心里虽然痛苦。但听贾甄这么一说,她心里被抹除的那些的那些希望又复重新燃起。   她站起身,“贾神医,你说的可是真的?”   “只要是太子的骨肉,就可。”贾甄强调着。   沈才人仰头又看向明怀帝,“皇上,事不宜迟,还是让贾神医快点去东宫为太子医治吧。”   明怀帝也不敢再迟疑,连忙让小太监让带贾甄去东宫。沈才人本来也是想跟去的,但被明怀帝给制止了,“这个时候东宫已经够乱了,你先待在宫里,等贾神医配出药你再去看太子吧。”   东宫里,沈青皎有些无力的倚靠在床榻上,孩子从她身体里流出的那一刻,她的心真是被刺了一下,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   但现在一个人躺在床榻上,那些不舍和难过都已经淡去了。   想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孩子嘛,而且还是慕云旭这种蠢货的孩子,当初她以为沈青黎死了,才用这个孩子来博宠的。后来沈青黎回来,她便知道腹中的孩子会成为沈青黎要挟她的把柄了。   像现在这样挺好的,没了孩子,沈青黎那边想要再拿捏她,应该是不怎么可能了。   沈青皎思考了一番,一阵疲惫感便向她袭来。她刚要阖眼歇息,红药却是一脸焦急的跑了进来。   “太子妃,不好了。贾神医他那边又改口说……只要是太子殿下的骨肉,即使流了,也可以拿去做药引。现在贾神医已经由着小太监往东宫的方向来了。   沈青皎的太阳穴一下子就爆现出来了,她挣扎的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找人快点把那点东西给毁尸灭迹了。可虚弱的身体让她还是又跌回了床上。   “红药,快,八皇子还在东宫里吗?你快点让他去阻止那个贾甄。”沈青皎焦急的说着。她这个时候真是恨死了古代医疗水平低下,那些所谓神医张口闭口一句话就能定夺人生死的行径。   不过怨恨归怨恨,她心里也明白这要是在现代,那DNA检查就更容易的分辨出孩子是谁的了。   红药不敢多耽搁,连忙就跑出了沈青皎的寝殿。   慕云旭听完红药的禀报后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般无措。这个贾甄是他父皇信任的神医,贾甄等下随便说一句,他眉儿的这一生就彻底毁掉了。   红药实在是嫌弃慕云旭,关键时刻,一点注意都没有。   但心里嫌弃,面上她还是不得不做出恭敬状,催促着他,“八皇子,这次他们那边摆明了就是故意设下这个奸诈的计划来坑太子妃了,太子妃的身子现在也不适合多加走动。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你若是不快点想出方法,太子妃她那里就难过了。”   慕云旭双手背后来回的在殿里走动着,却一直没有想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好这时慕云旭的一个随从跑了过来,“噗通”一下就给慕云旭跪下,“启禀八皇子,不好了。您不是让人一直盯着相国寺吗?就在今晚,相国寺那边据说有个小沙弥出了点事情,跑去找吏部尚书柳元宗了。听那个小沙弥的伙伴说这个小沙弥曾经告诉过他们,说他亲眼看到八皇子您曾经在一个夜晚里在相国寺里和来寺里的某个女子春风一度了……”   慕云旭听他说到这里,已经慌乱的更加无措了。   相国寺的那一夜,他和他的眉儿明显是被人下套了。   事后,他们也调查过相国寺里的和尚,并且将有加害他们的嫌弃和尚找了借口除掉。做了这些后他们心里依旧不放心,便一直让人盯着相国寺里的一举一动。   平时都没有出事,偏偏在今晚相国寺里就出事了。   慕云旭更加肯定他和他的眉儿被人推进了一个圈套。而以他的能力,他现在根本想不出方法来让他们两人成功的跳出现在的这个圈套。   红药将慕云旭的窝囊样看在眼里,又转身去见了沈青皎。   沈青皎大骂了慕云旭的无能,但在宣泄完心中的情绪后,她反倒是清明过来了。   沈青黎的手段比她想得还要阴狠毒辣,贾甄这个神医可能只是她计划中的一小部分。她只是把贾甄当作引玉的一块砖头,砖头扔出来让她乱了脚步,主动把孩子流掉。然后再把相国寺里的小沙弥放出来,证明她和慕云旭苟且过。   一旦坐实她和慕云旭的苟且,就又可以反证她害怕苟且之事暴露,找人背锅流掉孩子的事情。这一连套的套路下来,沈青黎就能把她玩得死死的。   不过……   有些事情并不会按照沈青黎想的那般发展下去的。   沈青黎她不知道,她在沈才人心目中的地位……   沈青皎脑子转得极快,马上就又吩咐红玉,“你去告诉八皇子,说我现在已经活不下去了。若是八皇子心里真有我,那就……”沈青皎细细的将红玉见到慕云旭后该说的话都教予她。   红玉再见到慕云旭时,把沈青皎教给她说的那些话又都说给慕云旭听,“八皇子,太子妃现在的处境真的是很艰难。奴婢也知道八皇子素日对太子妃的情意有多深。可现在,你们两人的事情要是暴露了,两人都得死。这个时候太子妃那边能靠的人只有八皇子了。八皇子你若是不救太子妃,那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救她了……”   一番话说的慕云旭心中充满了对沈青皎的愧疚。   “红玉姑娘,那你觉得本王现在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太子妃?”   红玉佯装沉思了一番,最后才在慕云旭耳畔边说出一个计划。   沈才人回到她的寝宫没有多久,慕云旭这个皇子就强闯了她的寝宫。沈才人刚高声呵斥慕云旭,慕云旭“噗通”一下,向她跪了下来,“才人,求你救救太子妃吧,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害了太子妃……” 第049章 骨肉之情   沈才人回到她的寝宫没有多久,慕云旭这个皇子就强闯了她的寝宫。沈才人刚高声呵斥慕云旭,慕云旭“噗通”一下,向她跪了下来,“才人,求你救救太子妃吧,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害了太子妃……”   慕云旭的话让沈才人眼皮骤然猛跳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迅速的在心头蔓延起。   慕云旭跪着来到沈才人面前,重重的给她磕了三个响头,抹着眼泪痛声道,“才人,太子妃和太子成亲前,去相国寺焚香敬佛。可有一天夜里,儿臣和几个好友喝醉酒醒来后便发现身边的人成了太子妃……”   “砰!”几乎还不等慕云旭把话说完,沈才人已经抓起她敲木鱼的木缒恶狠狠的向慕云旭脑门上用力的砸去了。   慕云旭的脑袋被砸出一道口子,鲜血一下子就冒了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脑门处的伤口,又哽咽着说道,“我们当时都知道我们一定是被人陷害了。太子妃她不停的哭着说对不起太子,她甚至还当着我的面要自刎。才人,这件事情错的并不是太子妃,都是儿臣……儿臣怕她真的想不开,当时就不停的给她下跪,还用各种借口要挟她……太子妃最后才没有自刎谢罪……”   沈才人的胸口不停的起伏着,剜向慕云旭的目光更是愤怒和痛恨。   她不是脑子转不过弯的人,嫁入皇家的媳妇,进宫前都要验身的。但她那时还是身居高位的皇后,她的眉儿又从小到大都是在宫中长大的。她的眉儿肯定是用什么手段将这件事情给隐瞒过去了。   事到如今,她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想通了。   太子妃和慕云旭肯定是被人陷害了。   而慕云旭能在今天冲进她的寝宫,对他坦白这一切,肯定是形势将他们逼的已经没有后退的路了。   而今天发生的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流掉的那个孩子……   沈才人贝齿用力的在唇齿间咬出一道伤口,她最看重的女儿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作为亲生母亲,她一颗心比被千斤顶锤过还要难受。   轻抚着胸口,她僵硬着身子跌坐在殿中的一张太师椅里。   慕云旭又跪在沈才人面前,嚎啕大哭着,“才人,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我们都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太子的。所以……所以……”慕云旭支支吾吾,“这次太子忽然中毒,那个贾神医又说只有拿太子亲生骨肉的紫河车才能入药,太子妃本来就因为这件事情忧心忡忡。后来柳贵妃又推了她,太子妃的孩子这才流掉的……”   慕云旭这些说辞里都把沈青皎塑造成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莲。她做的一切都是被形势逼迫的。   “才人,现在贾神医还揪着太子亲生骨肉这事情想要做文章。儿臣命贱,死了就死了。可太子妃那里,儿臣求求才人了,您帮帮太子妃吧。太子妃从头到尾都是无辜,被人陷害的。”   慕云旭说完又是流着眼泪不停的给沈才人行礼。沈才人现在看到慕云旭那张脸就愤怒的恨不得直接撕毁。   “你给我滚!”她骂道。   慕云旭还是担心沈青皎那里,便又想开口为沈青皎向沈才人求情。他刚又要开口说话,沈才人这一回直接扯着嗓子就愤怒的喊道,“滚!本宫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肮脏的脸!”   她的声音尖嘎狠厉,刺的慕云旭耳膜生疼,他怕沈才人勃然大怒便不敢再停留,匆匆的跑出了寝殿。   他离开后,就有侍女进殿想要服侍她,可刚走到她身边,就发现她的嘴角慢慢的扯出一抹阴森的弧度在那里笑着。   那笑容刻薄阴森,让侍女看着心一跳,却也不敢上前打扰她。   而这一刻里的沈才人脑海里有晃过她死去的劲敌柳大贵妃的影像。十五年前,她只是安国公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明怀帝那时也不得先皇宠爱。一纸婚约,她嫁与明怀帝为正妃,柳大贵妃成为他的妾室。   她原本以为她的人生已经走到了顶点。可天降好事,明怀帝一不小心倒是成了皇帝。后宫争宠争权的路上,心软者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只有心狠手辣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她在派人将柳大贵妃千刀万剐后,她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她在后宫翻云覆雨,后面的十多年里,通过她的努力,明怀帝的那些皇子各个成了草包。再没有人可以威胁她珩儿的地位。   人前她恣意的享受这种成功者的殊荣感。但无数个夜深人静时,当没有了人前的显赫,她也不过是个被噩梦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孤独人。   生为人母,不能亲自庇佑女儿长大,她的良心无时无刻不受着煎熬。   所以她拼命的想要补偿自己的亲生女儿,拼命的想要为她铺就一条平顺的大路。   老天爷却总是喜欢跟她作对!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湿了沈才人的脸庞。她抑制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又哭了出来。   一时间她又哭又笑,整个人狼狈不堪。   但在对上身边侍女忐忑的目光后,她又只在一瞬间就将脸上外露的情绪都收敛起来,“你偷偷出去,把素秋给我找来!”   为了让明怀帝相信她是真心悔过,她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和她以前的几个心腹接触过。但现在情况不同,为母则强,她这个时候不帮她的眉儿,这世上还有谁愿意救她?   侍女得了她的命令后就离开了寝殿。   大概一个时辰后,素秋姑姑神色慌张的出现在沈才人的寝殿里。她一见到沈才人,还是亦如往常的恭敬。   沈才人从太师椅上缓缓站起,将手上的一个黑铁令牌交到她手上。   “等下我会让人护送你出宫的,你拿着这个令牌像十五年前那样去找那些人吧。告诉他们,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毁了被贾甄拿去做药引那个东西……”   素秋姑姑垂眸看着手里多出来的那块黑铁令牌,心骤然漏跳了一拍。   跟在沈才人身边这么多年了,她知道沈才人让她去找的那些人到底是谁……十五年前,趁着梁京城有叛军冲入,她的主子也让她拿着这块黑铁令牌,找了那些人。让那些人充当流寇冲进皇宫。那时候明怀帝已经在大臣的护送下逃出了梁京城。她们便在那些人冲进宫中后和他们里应外合, 还在宫中的柳大贵妃刚生下孩子就直接被那群流寇拖出寝殿剐杀了。   这些年,为了不让这件事情败露。她的主子就再也没有去找过那些人。这次她会再让她出宫去找那些人,足见她主子现在遇到的形势有多紧迫。   素秋姑姑默默攥紧手上的黑铁令牌,转身直接离开。   贾甄对明怀帝他们说解药需要在炼药炉里炼上一个夜晚才可以给太子服用。明怀帝和沈劲风这两个当爹的便一个派重兵保护贾甄一个亲自来贾甄的炼药炉黎盯着。   原本一切都挺顺利的。   沈劲风在半夜抵挡不住睡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等他再清醒过来就是被人摇醒的了,“国公爷,不好了!整个东宫都走水了!”   沈劲风的随从将他摇醒后就把这个残酷的消息告诉给他。沈劲风第一反应就是炼药炉里的药。   “贾神医呢?”他被空气中的浓烟味呛了下,但等反应过来后连忙抓着随从的衣袖,紧张的问道,“快点把他找来,太子还等着这些药救命,”   沈劲风说话间整个人又扑向炼药炉,准备在贾甄出现前保护好炼药炉里的这些药。   他的随从在边上紧张的劝说他,“国公爷,来不及了,这里马上就要被烧了。贾神医早就被皇上的人架出去了,您还是快点和小的离开这里吧。”   随从说话间就用力的把沈劲风一扯,沈劲风想要甩开随从。而就在此时,他的前面,一根被大火烧断的木梁“轰隆”一声就砸在药炉上。   沈劲风眉头一拧,又扑着上前想要去抢救药炉里的那些药,但因为火烧太大,还是被随从给架走了。   等沈劲风被随从从火海里扯出后,看到被大火吞噬的整个东宫,人直接僵住了。   只见夜色中,火龙盘旋在整个东宫上空,愈烧愈烈,几乎要将整个东宫吞没。   当天夜里,明怀帝知道东宫走水的消息后派了许多人过来灭火。一场大火终于在第二天凌晨被扑灭。   事后明怀帝派陆淮起来查东宫走水的事情。但当夜火势极大,场面又混乱,陆淮起查到的初步线索是这场火可能是东宫里的人配合宫外的人一起放的。要不然不可能在防守严密的东宫出这种事情的。   至于目的嘛……   再查下去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   幸好,大火蔓延之际,太子慕云珩、太子妃沈青皎皆是被东宫的下人送出。两人并没有性命之忧。但神医贾甄却在这场大火之中没有了踪迹。   朝中有人开始推测太子慕云珩一党人最近可能得罪了什么人,先是太子慕云珩中毒,接着便是太子妃滑胎,到后面整个东宫还都被火给烧了。连救太子的药也都被烧毁了。   这要是没有得罪人,实在是说不通了。   在东宫走水的第二天,沈劲风见到了他的胞妹。沈劲风哭得泣不成声,“才人,珩儿这次真的是没有的救了。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沈才人有些愧疚的看了看她的兄长。   珩儿名义上虽然是她的皇子,但到底只是她的侄儿。只有眉儿,这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亲疏有别,她在最后只能选择保全她的亲生女儿。   “兄长,你也先别难过。这次珩儿中毒,我们之前不是都怀疑是沈青黎那个下贱畜生在背后搞的鬼吗?既是那个小畜生搞的鬼,那这次出现的贾甄说不定也是她安排好来陷害珩儿的。放心吧……小畜生那里应该是有解药的。”   沈才人安慰的说着,心里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恶毒的诅咒沈青黎了。   他们以前就没有想错,沈青黎就是来克他们沈家人的。   沈劲风听她这么一说,黯然的眼瞳这才又冒起一簇希翼的小火苗。   “只是……才人,沈青黎这个小畜生她怎么那么有手腕,能把贾甄这样的人都请来?”即便是反应迟钝的沈劲风,现在想到沈青黎,也觉得纳罕起来了。   突然的起死回生;突然的拜木匠大师万一飞为徒;突然的又活着回来,还换了一张脸;突然的又能把贾甄这种神医都能请来……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荒诞而古怪。   沈才人手指的护甲轻戳着手心,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浓烈的恨意,“有陆淮起在呢,又有柳贵妃他们这些贱人捧着她呢。”沈才人话是这样回答沈劲风,但她心里也明白了除了陆淮起和柳贵妃,沈青黎背后说不定还有其他的人支持她。   总之,不管怎么说,沈青黎都是个彻彻底底的灾星。   陆都督府里,陆淮起送给沈青黎的那株朱砂紫袍开花了。染墨见沈青黎有些意兴阑珊的看着那株茶花,便有心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想把陆淮起并不是不爱花之人,相反他院子里种满了茶树的事情告诉给沈青黎。   岂料,她还没有开口之前,沈青黎双手支着下巴已经先开口说话了,“染墨,我还是觉得这事太过古怪。沈青皎即便想找人掳走贾神医,再放火烧东宫。以沈皇后那护犊子的性子,她一定有暗中派人保护着东宫的一切。太子都等着的救命药,沈青皎要是毁了那些药,太子的命就没有了。沈青皎都想毁掉她最看重的太子了,沈皇后怎么可以坐以待毙,放任沈青皎的人放火烧东宫?”   难道说沈青皎主动把她婚前失贞的事情向沈皇后坦白了?   可沈青皎那么爱争宠的一个人,她不怕沈皇后知道这事情后她以后会失宠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沈青黎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通事情的关键。   “小姐,你知道陆都督院子……”染墨见缝插针要把陆淮起的事情告诉给沈青黎。   沈青黎耳朵里听到“陆淮起”三个字,眼前一亮,想着等陆淮起回都督府了再把这事情拿来和陆淮起一起商量。   都督府外,人来人往。   陈嬷嬷原本还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来跟沈青黎说她的身世。但东宫的走水,慕云珩生命的垂危,这些都让她心烦意乱。   太子虽然一出生就被抱去了皇宫,但陈嬷嬷爱屋及乌,心疼太子。   她便实在是坐不住了,今天又来到陆都督府前。   她侦查了许久,最后心下一定,径直的走向都督府,“这位差爷,老生以前照顾过你们的陆夫人。这次是有事情要来求见你们夫人的。麻烦您通禀一声。”   陈嬷嬷刚客气的把话说完,都督府门口,陆淮起驾着马回来了。 第050章 真假女儿   她侦查了许久,最后心下一定,径直的走向都督府,“这位差爷,老生以前照顾过你们的陆夫人。这次是有事情要来求见你们夫人的。麻烦您通禀一声。”   陈嬷嬷刚客气的把话说完,都督府门口,陆淮起驾着马回来了。   陈嬷嬷看到陆淮起,紧张的伸手攥住衣服的衣角。   都督府门口的守卫主动上前去拉陆淮起乘坐的马匹。陆淮起长腿从马背上一跨,便下了马。   守卫拱手向他禀报着,“启禀都督爷,有位老嬷嬷说她和夫人是旧相识。想要见夫人。”   守卫说着话,目光就往陈嬷嬷的方向看去。陆淮起刚顺着守卫看去的方向看去,他眼前就闪过一抹人影。   下一刻,一个面相周正的少儿郎出现在陆淮起面前,少儿郎站在台阶上,对陆淮起傻憨的一笑,遮住陆淮起看向陈嬷嬷的视线。   陆淮起眼皮一眨,等他再定睛要看向那少儿郎身后的人时,又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人,扯着陈嬷嬷的手就拽着她离开。   陈嬷嬷大惊失色,连忙出声喊道,“陆都督,老奴是安国公府宁夫人的奶娘,老奴……”   几乎还没有等陈嬷嬷把话说完,那个拽着她就跑的人已经击晕了她。   并且一把将她往腋下一夹,带着她就冲入了熙攘的人群里。   陆淮起眼睛轻觑,敏锐的他马上就嗅出了空气中阴谋的味道。他脚尖一点,直接就催动轻功要去追人。刚才那个傻憨的少儿郎却是在这时闪身拦在他面前。   陆淮起眸色一沉,手臂往少儿郎肩膀上一扯,下一刻就像拎小鸡似的直接把那个少儿郎往半空中一扔。然后便催动轻功要去追那个掳走陈嬷嬷的人。   只可惜,街头人来人往,只一眨眼间,那人就消失在人海里。等都督府的守卫气喘吁吁的追上他时,他将身后的披风一拂,厉声对身边的守卫命令道,“去查!就算将整个梁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刚才那个女人找回来!”   陆淮起胸口涌起一股沉闷的感觉。   他记得沈青皎及笄那日,就是这个陈嬷嬷亲自帮宁氏送来一根玉簪,说是给沈青黎的及笄礼。他当时有些奇怪,整个安国公府人不是恨沈青黎恨的要死吗,怎么这个安国公府夫人还在沈青黎和安国公府水火不容的情况下惦记着给她送礼。   今天再见到陈嬷嬷,他心中的那点奇怪瞬间幻化为一个疑团。   这个疑团笼罩在心头,压得他心口又沉又闷。   总觉得好像错失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啊!”陈嬷嬷是被人打醒的,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站着几个男人。为首的那个男人一身黑色的锦袍,面上罩着一个银色面具。   他高高在上,暴露在外的一双眼睛黑瞳大的有些吓人。   “你们是谁?”陈嬷嬷看着为首的男人,吓得身子往后挪了挪,“是不是皇后让你们来抓我的?那你们去告诉她,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   戴着面具的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呵呵”的干笑了两声,“很可惜,我不是西梁国皇后的人。今天把你请过来,是想麻烦你在我这里住些日子。”   男人说话的声音沙哑尖利,听在人耳畔里十分的让人不舒服。   听说面前的这些人和沈皇后没有关系,陈嬷嬷眼里的惧怕更甚。如果这些人是沈皇后的人,她大不了临死前把沈青黎的身世告诉给她,光是这样就能让沈皇后下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但这些人要是和沈皇后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死的不明不白,这世上恐怕就再也没有人能将沈青黎的身世告诉给她了。   就在陈嬷嬷岔神间,面具男人身后的一个大汉挽起袖子,上前直接就往陈嬷嬷的脸上用力的扇去一巴掌。这一巴掌落下,陈嬷嬷脸一疼。   又恐惧的仰头看向戴着面具的男人。面具男人上前,一双黑幽幽的眸瞳就在陈嬷嬷的眼里无限放大,陈嬷嬷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她抖了抖身子,“你们到底是谁,抓我过来做什么?”   面具男人又“呵呵”的干笑了两声,修长的手指往边上一指,又用粗粝的声音说道,“她,你该认识吧?”   陈嬷嬷顺着这人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才知道离她不远处的一个草堆上正躺着一个女人。那女人面容洁净,身上的衣服也是干净的。   陈嬷嬷一惊,很快的辨认出那人是丫鬟明月的亲娘,也是沈青黎的奶娘。   一年前,沈青黎“死”在大火里后,她的奶娘也被送去尼姑庵了。后面的事情他不清楚,但想来一个疯子被送去尼姑庵应该也不会遇到太好的事情。   陈嬷嬷震惊的看着沈青黎的奶娘,耳畔边男人粗粝的说话声又是幽幽的响起,“我想知道安国公府的人为什么那么憎恶沈青黎,非得要置她于死地?”   陈嬷嬷害怕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一只修长的手下一刻就用力的钳制住了她的下巴,“我告诉你,沈青黎的命是我救活的。我能让她这样一个被入殓下葬的人重新活过来,我就有本事让你生不如死。”   面具男人说完,递了一个眼色给站在他身后的大汉。大汉会意,几步上前,一巴掌又将昏迷的奶娘扇醒。奶娘睁着懵懂无辜的眼神看了看她面前的大汉,下一刻就伸手解开衣服的盘扣,窸窸窣窣的将身上的衣服主动剥光。   然后蜷缩着身子害怕的看着大汉。   奶娘这样一种逆来顺受的举止看在陈嬷嬷眼里,陈嬷嬷误以为是面前的面具男人将奶娘折磨成这样的。她心中的恐惧愈甚,但想到死去的宁若颜。她还是非常有骨气的咬咬牙,向面具男人回答着,“我也不是很清楚……”   一个粗粝的“呵呵”声从面具男人嘴里吐出。陈嬷嬷觉得下巴处一松,男人已经放开她了。陈嬷嬷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要怎么对付她,害怕之余,目光就又一直追随着面具男人。   面具男人在下一刻走出了屋子。陈嬷嬷却迎来了针对她的酷刑。   两个时辰后。   当大汉再去见面具男人时,男人已经取下了他脸上的面具,倚坐在假山的一处,纤白的手指上轻捻着一个古埙。   “启禀主子,她已经受不了折磨,招了。原来……”大汉将陈嬷嬷招供的话如实的向男人禀报。男人听罢,干呵一声,“这样偷龙转凤的事情还真是有趣啊……”   大汉不敢言语,只安静的听他的主子说话。男人又伸手将额前的长发轻轻一拨,“让人好好看着这个陈嬷嬷。不能让沈青黎知道她的身世。”   大汉拱手领命,但又似是想到什么,壮着胆子看向他的主子,“主子,沈青黎既然早已经被您控制了,您为什么不借着这个机会将她的身世告知于众。到时,西梁国的朝堂必定会因为这件事情被波及到,整个西梁国都会发生动乱。咱们不是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出手了吗?”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的将沈青黎的身世给隐瞒下去。   大汉这话说完就接收到男人一记阴嗖嗖的目光。大汉自知自己失言,赶忙跪下,连称了知错了。   男人从假山上站起,眼里闪烁起险狯的眸光,“冷峰,沈青黎现在的命还有脸都是我给的。我在她身上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我要得到的回报也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西梁国大乱。我要……”男人眼皮一眨,脸上的表情孤傲而又凌然,像是个要掌控万物的天神。   大汉屏住呼吸,继续的听他说着。   而男人话说了一半忽而一笑,又神秘兮兮的说道,“冷峰,你说陆淮起这样的阉人会喜欢上沈青黎这样的小姑娘吗?”   大汉认真的想了想,“启禀主子,喜欢是会喜欢的。但……”要是涉及到他的利益时,肯定是一脚就将她踹开的。   做大事的人从来不会把儿女私情放在心上。他家主子是这样的,陆淮起能踩着万千人往上爬的阉人,更不用说了。沈青黎现在只不过是他闲暇时逗趣的玩物而已。   男人邪谲一笑,轻斥大汉,“肤浅。”   大汉离开刑房后,陈嬷嬷抱着遍体鳞伤的身子,不停的喃喃自语着,“夫人,老奴对不起你,现在不仅不能救太子殿下,又不能报复皇后他们了……”   一个还散在热气的白面馒头从天而降,落在陈嬷嬷眼前。陈嬷嬷抬头,发现沈青黎的奶娘手里捧着馒头,正傻傻的对她笑着。   陈嬷嬷无力的苦笑,刚才她还以为奶娘是被人折磨的见到那些男人就脱衣服,但现在他改变了这个想法。   她发现奶娘竟然可以自由的出入关押她的刑房,门口那些看守她的人都只把她当成傻子,根本不防备她什么。   陈嬷嬷幽幽的叹了口气,傻人有傻福。   心里这样想着,她脑子里倒是忽然冒起一个想法来,她抓住那个奶娘的双手,“奶娘,你听好了。你要是有机会见到你的小姐……你要告诉她她是皇上的亲生女儿……”   明怀帝寝宫里,正埋头雕刻的明怀帝脊背一凉,猛打了个喷嚏。   最后他索性烦躁的将手里刻刀往桌子上一扔。   太子他现在身中剧毒,宫中的皇子们大多数都是不争气的主儿。以后这西梁国的江山该怎么办?   在边上候着的老太监见明怀帝心情烦躁,便主动上前说了些宽慰他的话。   “皇上,老奴跟在您身边二十多年了。老奴到现在都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你还未登基时,在街头边有个神算子拉住您,还给您算了一卦。那大师可是说您福泽深厚,能登基问鼎皇位的。果不然,您最后成了咱们西梁国的主人了。皇上,当年那个神算子既然都算的那么准,那他说您是福泽深厚的人想来也不会错的。皇上您多宽宽心,太子殿下那边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老太监安慰着。   明怀帝经他这么一提起,才恍然想起当年街头拉住他的那个神算子。那个神算子当时就算出他是皇室的人,还说他的命格贵不可言。   这些都算对了,不过有一件事情他却是算错了。   那人说他命中会有两个相貌倾城的女儿,这两个女儿会分别嫁给两个能主宰天下格局的两个男人。还有,其中的一个女儿会毁掉整个西梁国,而另一个女儿又能解救整个西梁国。   总之,这意思就是说他这两个女儿是相生相克的。   他后宫倒是有几位公主,但也都是不争气的主儿。西梁国哪天大乱了,指望她们来救,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那个神算子还是没有完全算对。   明怀帝轻笑想着。 第051章 “旧欢”和“新爱”   天黑。   沈青黎刚要入睡,染墨来向她禀报说,“小姐,都督爷有事要见你,现在在院子里等着你。”   听说陆淮起要见她,沈青黎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榻上坐起。她让染墨给她重新拿了一件外衣。等她来到院子时,就看到陆淮起背着身子站在院子的四季桂下。   深苑幽冷,苑里的石灯笼点着光,朦胧光圈下,陆淮起一身月牙色锦袍负手站在苑子一棵四季桂下。   沈青黎看到他,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些。恰好这时,一阵夜风吹过,满树的桂花簌簌而落,空气中都沁上淡淡的桂花香。   她轻吸了口气,眉睫又是一抬,看向陆淮起。花雨之中,陆淮起看到她,脚下的步子已经向她大步迈来。   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他眉头微微一蹙,就责备道,“夜里凉,你怎么就穿这么一点衣服跑出来了?”   沈青黎看着肩上披着的披风,刚要反驳他。陆淮起已经又开口让染墨去给她拿衣服了。染墨离开,苑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淮起本来是觉得他和沈青黎虽然是结义的兄妹,但女大防兄,他也不好意思在晚上跑她屋里去。故而才在这里等她的。   平日里他就觉得她瘦弱,今天晚上见她,两三天不见而已,他就又觉得她的下巴又尖了些,整个人看着好像更加消瘦了。   怎么就养不胖了呢?   陆淮起在心里暗自嘀咕着。   “东宫那边,东厂这里查到了一些线索。这次放火烧东宫的人可能是受宫中的沈才人指使的。至于东宫内部,也是有人配合他们的行动的。”要不然不可能那么容易的就把一个储君的宫殿给烧的一干二净。   陆淮起将沈青黎心里最关心的事情一下子道给她听。   沈青黎本来就想不通沈皇后为什么要帮沈青皎遮丑,听陆淮起这么一说,她更糊涂了。东宫被烧后,沈皇后和沈青皎她们姑侄两依旧亲密有加,两人的关系像是根本就不受沈青皎失贞的影响。   一个亲生儿子,一个亲侄女。   沈皇后她难道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亲生儿子娶了一个失贞还骗孕的女人?   她想事情时,眉头紧蹙,一双乌幽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眉目流转间配合着她那张清甜稚嫩的小脸,看得人心软软的。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白天时我回都督府看到安国公夫人身边的那个嬷嬷来都督府前说是有事要找你。不过就在我要和她说话间,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将他掳走。我的人抓到了一个当时阻扰我去追人的少儿郎,但很可惜,那个少儿郎咬下牙齿里藏着的毒药死了。”   这事发生后,他就让人在整个梁京城里搜寻起来,但都没有了线索。   沈青黎心里本来就揣着心事,听陆淮起提起陈嬷嬷,她心头更是增添了一团疑云。她在安国公府也安插了人。她的人告诉她,安国公夫人宁氏死时,陈嬷嬷并没有在身边伺候她。   事后,听说安国公夫人的也派人去找了陈嬷嬷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消息。   可这么一个连安国公府都找不到的人今天怎么就又出现在都督府前,还要找她?   沈青黎脑海里又晃过宁氏送给她的那根玉簪。她后来让人去查过那根玉簪,听说这根玉簪是当年宁氏出嫁时,她的母亲传给宁氏的。在沈青皎及笄时,宁氏不把那根玉簪送给沈青皎,反倒是送给了她这个庶女。   说不通啊!   沈青黎感觉自己已经被一个又一个的疑团包裹住了,她无从下手来解决这些疑团。   她冥思时,染墨已经又给沈青黎送来一件斗篷了。披上斗篷,沈青黎咬着下唇继续的想着。陆淮起负手在边上看着她那一脸纠结小模样,觉得这样的她没有往日的沉着与睿智。倒是多了些……傻傻笨笨的感觉。   当然这种傻傻笨笨的感觉,在陆淮起看来,就觉得她……很可爱。   他要是有她这样的一个亲妹妹,他一定从小到大都把她宠上天去,一点委屈都不让她受。   陆淮起心里这样想着,嘴角边便似有若无的斜勾起一抹弧角来,“好了,你也别纠结了。有些事情现在想不通,等哪天时间到了,老天爷自然是会把一切都高速给你的。”就像他一直想要查到救了沈青黎的那个男人的身份,但沈青黎这边一直不说。   他也不好逼迫她,便只能等时间了。   总有一天,那个躲在她身后的男人会自己出现的。   沈青黎听他这样说,仰头看他,他身后的夜空之中正好垂挂着一轮月牙。月牙的清晖透过四季桂的枝桠倾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玉容氤柔的更加倾世倾城。   “贾甄现在失踪了,他要是落在沈才人那边,慕云珩身上的毒应该会很快的解除掉的。”陆淮起提醒着她。   沈青黎痛恨安国公府和沈皇后对她做的一切。她想毁掉沈氏一门的所有荣耀,但太子慕云珩……她并没有真想把他毒死。   要是沈皇后她那边真抓到了贾甄,慕云珩身上的毒解了也就解了吧。   沈青黎的沉默让陆淮起发现一件事。今晚至始至终都是他在像个话唠似的和沈青黎说话啊,沈青黎压根就没有回答过他话啊。   闷!   陆淮起心里嫌弃的想着,但他自己已经又轻启嘴唇,说道了,“太子妃她最近一段日子应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了。我会多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你。明天你可以进宫了。”他今天出宫时,柳皇贵妃派人来跟她打听沈青黎,听柳贵妃那边的意思是想趁着太子中毒之际,赶紧让十二皇子多在明怀帝面前露露脸,争取些好印象。   沈青黎轻点了点头,回答他,“好的!”   软糯的声音听得陆淮起卷密的眼睫一扬,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便没有再继续留着他,“我把该说的话都跟你说了。你回去睡觉吧,天色不早了。”   沈青黎乖巧的对他点了点头,转身想要离开。但等她刚走了几步,陆淮起又像是记起什么在背后唤住她,沈青黎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谢谢你送给我的生辰礼了。”他说。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小姑娘给他送礼物。   想到“第一次”,陆淮起顺便又想到他人生中的许多“第一次”都已经献给了沈青黎。第一次纳妾;第一次给一个小姑娘过女儿节;第一次送花给小姑娘……   幸好,沈青黎这个小姑娘一直都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他所有的付出,小姑娘都能感受到。他要是能更早的认识这个小姑娘就好了,那样她的人生或许可以被改变了……   “你喜欢就好!”沈青黎眯眼一笑,一双眼睛眯成月牙状,比天上挂着的月牙还要好看。   陆淮起从沈青黎的苑子黎回来后,张力就已经在他的书房等着他了。张力将东厂这边刚查到的一些朝廷命官私下勾结在一起的事情向陆淮起禀报。   “都督爷,最近太子那边势力不如以前。朝中那几个首辅最近暗自密谋,要重新修复西林书院。他们还准备以此成立一个西林党。”   陆淮起在沈青黎那边得来的一点好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不是西梁国人。   但他从小就在西梁国长大。   对这里,他的感情并不比真正的西梁国百姓少。   倒是这些张口孔儒之道,闭口要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的狗屁文人,真的是一群祸国殃民的酒囊饭袋之辈。   西梁国重农抑商,百姓们活的本就不容易。这些狗屁文人还连连上书提议要对百姓加税。而对各地的商贾之辈,这些人又格外的仁慈了。   “这些人就作吧,总有一天西梁国要被这些人给作没的。”陆淮起蔑视的说着,又对张力命令道,“让人把这些西林党人都给本督看好了。”   张力拱手退下,陆淮起回到书案边,依旧埋首处理东厂这边的公文。   沈青黎第二天就进宫给明怀帝请安了。明怀帝这几日因为太子的事,心事丛丛。并没有多大的兴致和沈青黎一起钻研木艺。   沈青黎正好提前告辞,去了柳贵妃那里。   几日不见,十二皇子在大儒史催明的教导下,长进飞速。柳贵妃看着沈青黎,喜滋滋的说着,“阿黎,真是要感谢你了,你不知道皇上这几日经常会派太监来询问十二皇子的读书的进度。”   沈青黎在边上淡淡的笑着。忽的,柳贵妃又凑到她跟前,小声道,“方明珠那个贱妾本宫的兄长已经悄悄处理好了。”毕竟被戴了绿帽子,为了面子,这事只能悄悄处理了。   柳贵妃今天心情像是好极了,还特地留沈青黎在她寝宫里用了午膳。   等沈青黎从柳贵妃寝宫出来时,已经是午后了。午后的日头有些晒人,沈青黎出宫时,刚巧遇到一些宫人把天禄阁的藏书搬出来晒太阳。   天禄楼里藏满了世间少有的奇书。为了不让这些藏书受潮,宫人们经常要把它们搬出来晒太阳。这事情很正常,沈青黎便没有多加注意。   只是等她从那群宫人中走过,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唤声。   “陆夫人!”   她停住脚步回头去看,就见不远处裴琰穿着正七品的官袍向她的方向走来。等来到沈青黎面前时,他先是给沈青黎行了个礼,继而一点也不避讳,一双鹰眸紧盯着她的那张脸,脸上带着狂傲的表情走向沈青黎。   染墨赶紧挡在沈青黎面前。   裴琰鹰眸阴翳,“陆夫人,你的脸和我的一个旧相识极为相似。不过,她最后被他的未婚夫给杀了。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那个旧相识的未婚夫,但我奉劝你一句,那人……不好对付。你还是要防备他些……否则有一天,他利用完你后,会把你粉身碎骨的。”   PS:等下出去相亲,今天可能来不及更第二更了,抱歉了。明天继续来更新。 第052章 想升她为妻①   裴琰鹰眸阴翳,“陆夫人,你的脸和我的一个旧相识极为相似。不过,她最后被他的未婚夫给杀了。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那个旧相识的未婚夫,但我奉劝你一句,那人……不好对付。你还是要防备他些……否则有一天,他利用完你后,会把你粉身碎骨的。”   长相阴郁的裴琰对沈青黎说这些话时,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认真。像是对着她的脸在和他口中的“旧相识”在说话。   沈青黎眉睫轻轻一垂,遮住乌幽眼瞳里荡漾起的涟波。   这个裴琰既然和“恶魔”男人的未婚妻是旧相识,那她一定是认识“恶魔”男人的。   “我不知道裴大人你在说什么,不过还是要谢谢裴大人的提醒了。”沈青黎淡淡一笑,眉宇间的神色清冷疏离。   她人生里得到的温暖太少,命运从来就只教会她怎么在残酷的命运下苟且偷生的报仇。她没得选,当初只能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选择和“恶魔”男人合作。   哪天她报完仇,“恶魔”男人是绝对不会善待她的。她有这个心里准备。   她一笑,两个清甜的酒窝就在她脸上显现出来。裴琰目光一深,脑海里已经又闪过记忆里那张单纯又天真的脸了。   心下像是被针给刺了下,微微有些疼。   沈青黎看着裴琰七品官袍上的鸂鶒图案,想到夜宴那天,他狂妄的要和她斗艺的情形,她眼神又骤然冷了些许。   这是个非常野心且非常有手段的男人。   要不然他虽然身中状元,可他寒门学子的出生注定了他只能外派或者在梁京城先当个混日子没有存在感的小官员。可裴琰倒是一上来就当了个七品官,而且看打扮应该是在天禄楼里任职的七品编修。   天禄楼里,往来多皇亲贵胄。裴琰一个编修接触这些人的机会也多。   只要抓住机会,裴琰想上位并不是不可能的。   “那婢妾还有点事情要现在就离开。不打扰裴大人了。”沈青黎又轻点了点头,带着染墨离开。她们走出了一段距离后,染墨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裴琰,发现他站在一棵老柳树下,正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出神。   染墨连忙将这件事情告诉给沈青黎,沈青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脚下的步子更快了,急切的想要远离他的目光。   裴琰看着她们主仆两拐过一个拱门,消失在门廊下,他这才惆怅的收回目光。   他背弃自己的国家,来到西梁国,就是希望能在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然后在某一天可以以雷霆之势衣锦回归,杀了那个毒杀了“她”的人。   当然,这是他以后的目标。他现在首要做的事情是在西梁国站稳脚跟,能成为西梁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   裴琰阴郁的笑了笑,心中又是坚定了这个决心。   “裴编修,那边有册典籍出了些问题,您过去看看吧。”一个小太监跑来在他耳畔边禀报着。裴琰的思绪被打断,转身跟着那个小太监去查看那一册出了问题的典籍。   他旁边,其他几个晒书的小太监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你们说这安国公府的二小姐和东厂陆都督圆房没?”边上的一个小太监低声的说着。其他的小太监也纷纷讨论起来。   裴琰在旁边将这些小太监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他阴郁的脸愈加阴沉,蓦的拿起一本书用力的砸向那几个小太监,“不好好做事,讨论这些事情做什么?”   他的突然暴怒让几个小太监赶紧低头认真晒书。   裴琰此刻的心情却像是罩上了一团的乌云,一想到顶着她青梅脸的沈青黎有可能在陆淮起那个阉人的变态折磨下从女孩蜕变成女人,他心头就闷闷的痛了起来。   沈青黎带着染墨绕道离开,而在她们经过一座石拱桥时,她们不远处的沈才人也正好带着侍女要经过那座石拱桥。   沈才人眼睛转的快,先看到了石拱桥上的沈青黎。   她连忙带着侍女往边上的花圃一闪,避开沈青黎。   石拱桥上,一身天青色曲裾的她在蓝天白云下,显得肤如白梨,娇俏明艳,像是开在春天里最娇美的一束梨花。   沈才人双眼立时就喷起火了。   一想到她那还在床榻上躺着的眉儿,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沈青黎就会踩着她的眉儿。她活着的一天,她的眉儿就绝对不会有好日子可以过的。   她伸手抓扯下一朵月季花,伸手将那朵月季放在手心揉成一团。等沈青黎从她们身边离开后,她人从花圃里闪身而出。   手里攥着的月季被她恶狠狠的扔到地上。她带着人马上去见了沈青皎。   东宫失火,太子慕云珩太子妃沈青皎这段日子都被移到宫中了。沈才人每天都会来看沈青皎。不过前几次来她寝宫,寝宫里不是围着宫中的妃嫔就是她的好友,要嘛就是御医。难得今天她到她寝宫,她寝宫里没有其他外人。   沈青皎将伺候她的侍女屏退,沈才人知道她这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于是也把跟在她身边的侍女一并屏退下去。   宽敞的大殿里,鎏金香炉里点着最昂贵的犀牛香,香气袅袅,让人提神醒脑。   今日的沈青皎身上穿着定做的绣牡丹花纹春衫,一头黑发披在肩上,她看沈才人的眼眸柔弱委屈。   她的表情让沈才人心一下子就被揪起了。   “呜呜”晶莹的眼泪簌簌滚落,沈青皎像是再也控制不住压在心里的那些情绪似的,对着沈才人又楚楚可怜的哭了起来,“姑母,这几日眉儿一直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眉儿真是愧疚姑母的教诲,明明太子表哥对眉儿这般好,可眉儿还辜负了您和太子表哥。眉儿该死,”   沈才人一颗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婚前失贞这事哪里是她的错啊,她一个没有经历过大世面的大家闺秀,被歹人算计,这太正常不过了。   至于太子那边……只能说她的眉儿太过喜欢珩儿了。她实在是不想失去珩儿,这才用错了方法和手段。   沈才人上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的安慰着。   可沈青皎在她的安慰声中却是越哭越凶。   “姑母,眉儿之前真的是有想要以死谢罪的。只是……眉儿心里放不下最爱眉儿的您还有太子表哥……姑母,眉儿以后一定都乖乖的。姑母您一定不要讨厌眉儿。”   沈青皎在她怀中盈盈的一抬头,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看在沈才人眼里,让她恨不得把她揉进她的身体里,让这世上的人再也欺凌不了她。   眼睛一酸,眼泪在眼眶里西萦绕,沈才人也哭了起来,“傻孩子,都是别人把你害得这么惨的。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姑母我……”一辈子都会活在悔恨之中的。   “姑母!”沈青皎动情的抱住沈才人,“您真的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女儿这样说她,沈才人心里既辛酸又欣慰。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沈青皎的下巴,“眉儿,从现在开始你都要乖乖的听我的话。你太子表哥那里,我的人有办法弄到解药,你太子表哥以后一定都会好起来的。以前的事情就只有咱们姑侄两知道,你不要再告诉其他人了,包括你父亲还有你太子表哥。至于慕云旭,我会找个时间将他除掉的。眉儿,重新开始,你依然是整个西梁国最端庄温婉的太子妃,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   她的爱很狭隘,在亲生女儿和亲侄子之间,她毫无保留的选择帮亲生女儿。   沈青皎一张脸被泪水染的湿漉漉,她怔怔的点着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乖巧的听从大人的安排。   沈才人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心里忍不住一叹。   她欠女儿的太多了,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还清了。   而“乖巧听话”的沈青皎却像是又蓦然的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又轻咬着嘴唇,扯着沈才人的袖角,像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似的说道,“姑母,那二妹妹那里……”   “别叫她‘二妹妹’,她是个自甘下贱的小畜生。”沈才人对沈青黎的厌恶已经到了一听到她的名字,她就忍不住愤怒发火的地步。沈青皎像是被吓得缩了下身子,沈才人这才自知自己的失态,连忙又搂住沈青皎,柔声的安慰着。   “姑母,沈青黎她嫉妒我,总是要针对我。要是再让她这样下去,眉儿当心她又会加害眉儿。”沈青皎倚在沈才人怀里,委屈的说着。   沈才人眼里迅速的爬过一抹怨毒的目光,“那个小贱人仗着有皇上和陆淮起那个阉人的维护,一点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眼下,最近出了太多事情,陆淮起那边一直派人保护她。咱们派去杀她的人根本靠近不了她。姑母想了个办法……”   沈青皎在她怀里抬头,眼睛一亮。   沈才人又笑着道,“木艺方面,之前那个新科状元裴琰说他也擅木艺。有他来取代沈青皎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就好了。而陆淮起那里,一个阉人嘛,即使把女人赤果果了放到他面前,他想的还是怎么折磨这些女人。沈青黎一个小姑娘,能玩什么花招,咱们找个会玩花招的塞给陆淮起不就得了。”   陆淮起有了可以玩弄的新人,一个沈青皎算什么。   沈才人这话的意思?   沈青皎脑子快速的转动起来,而沈才人已经又说道了,“眉儿,姑母等下就去见皇上。就说陆淮起这些年对皇上忠心耿耿,这些日子又为东宫走水的事情在到处奔波。本宫觉得太愧对她,准备赐一个官家千金给她做正妻。”   随便在官家中找个庶女,让宫中嬷嬷调/jiao一番。这样陆淮起有了新女人,对沈青黎也不会再那么在乎了。而且,这个正妻还可以用正妻的身份收拾沈青黎。   沈才人这个主意,沈青皎听得觉得有些不靠谱。陆淮起那样的阉人,什么时候会被随便一个女人给收服了?   这个沈才人,这些年整个后宫都在她的掌控下。她轻易的就能掌控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以至于她都养成了自傲的做派。最近被沈青黎打败了几次,她慌神下,都还没把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调整过来。   现在连这种略显幼稚的主意都能想出来了。   不过……   虽然给陆淮起找个正妻用来转移陆淮起对沈青黎的宠爱这事有些不靠谱。但陆都督府里要是还有其他女人的存在,沈青黎应该就不会老是闲着找她的茬了。   沈青皎心里斟酌了小片刻后,这才在沈才人面前破涕为笑,伸手紧紧的搂住她,“姑母,姜还是老的辣。眉儿就指望姑姑您帮眉儿讨回公道了。”   沈青黎回到了都督府后,管家就带人又给她搬来了几株茶花。   “夫人,都督爷今早交代了,说夫人您既然能把那株朱砂紫袍养的那般好,说明夫人在养茶花方面也是极有天赋的。都督爷前几日又收到几株茶花,都督爷他忙得养不了。只能把它们交给夫人您照顾了。”其实是他家都督爷昨夜来夫人苑里,觉得她苑里空荡荡的,也没些耀眼、能点缀人眼睛的美好事物。   沈青黎,“……”   管家说完,也不等沈青黎回话,二话不说直接就让人将茶花搬到她住的院子的走廊下。然后火速离开。连让沈青黎拒绝的话都不给她时间说。   染墨嘴角抽了抽,知道实情的她,隐隐约约的觉得陆淮起对她家小姐的好,有些超乎想象了。   她听都督府的人说,陆淮起嗜种茶花,他的一个好友曾经想要向他索取一棵茶花,却被陆淮起当众损贬了一顿。   “吝啬”的陆淮起对她家小姐真是好的没话说了。   他们两人这是单纯的结拜兄妹吗?   染墨很怀疑。   皇宫,明怀帝寝殿里。   “沈氏,你就消停点吧,淮起和一般的太监不一样。他是朕最可靠的臣子。收阿黎为妾已经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你现在让朕给他赐个妻子,淮起等下还以为朕派人到他跟前监视他。你这是离间我们君臣的关系!”明怀帝心如明镜似的直接拒绝沈才人的蛊惑。   沈才人在明怀帝的痛骂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但为了能打击到沈青黎,她还是铤而走险,动用了她手上的人力财力在陆淮起代替明怀帝巡视兵营时,给他下了迷魂香。 第053章 想升她为妻②   陆淮起不是一般的权官,他狡诈腹黑,手段阴狠,想要成功给这样的人下药,实在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校兵场上。   陆淮起代替明怀帝巡视完兵营后,对掌兵的统领曹基说道,“曹统领,你这些兵都是咱们西梁国以后最坚实的最可靠的护国之才。只是,曹统领你太有本事了,这么多护国之才在你的统领之下简直都能让敌人闻风丧胆了。曹统领这带兵的能力,简直堪称西梁国的‘白起’。”陆淮起轻嗤的笑看着曹基,轻快的说话声音却犹如利刃,一刀刀的向曹基戳来。   曹基是文探花出生,他的父亲曾经是西梁国四大首辅之一的曹城。   曹城现在虽然没有在朝堂里任职了,但那些文官们还是多少会给他一点面子的。曹基仗着文官的提点,现在一个文探花改行来带兵了。   要说这个曹基动笔,写点酸文,陆淮起还是很认可的。但让他掌兵,陆淮起今天将兵营巡视一圈后,心里直接简单粗暴的就给曹基贴上了“饭桶”的标签。   一味的强调阵法书上的阵法步兵,可搞两列对抗时,这些士兵根本就不能适应他排出来的阵法。   这样的士兵要是哪天上前线了,简直是给敌国送人头去的。   陆淮起很不满。   曹基眼里满是不屑一顾,面上狂傲,“陆都督,你只是个东厂都督,本统领有些阵法向你解释了,你也不一定能听得懂的。这样吧,哪天本统领见到皇上了,会亲自向皇上禀报的。”   这话说的真是有些初出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陆淮起冽戾的狐狸眼轻眯,“这样啊!”两条眉梢轻轻一挑,他几乎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曹基,当着校场上的士兵直接抬脚狠狠的往曹基的膝盖骨猛地一踹,“你想见皇上,那也得本督愿意让你见皇上!”   曹基膝盖一麻,整个人直接“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他不甘的抬眼去看陆淮起,陆淮起双手负后,脚上穿的长靴又是往曹基的胸口狠厉一踹。   “别以为本督不知道,你们这些文人弄了个西林党准备和本督这些阉人死磕。你曹基今天故意用这样的态度来挑衅本督,无非就是想激怒本督。让本督对付你。你们西林党人好抓住这点破事到皇上面前弹劾本督。一个弹劾不够,两个……或者是你们这些文官全部出动来弹劾本督……到时再去百姓那里煽动下,搞个全国都在弹劾本督的义举,逼迫皇上处罚本督。”都是在官场里混的人,那些西林党人搞的花招他哪里不清楚。   他大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跳这些人为他挖的坑就好了。可偏偏曹基带的太糟糕了。他眼里可容不得他这颗大沙子。   “曹统领,本督相信牺牲你一个人,让整个西林党人找到攻击本督的借口这事你一定是很愿意的。所以……”他刚拖长说话的音调,校场上的士兵就看到曹基的一颗脑袋从脖子上掉落,在空旷的校场上滚动。   此情此景,刺激而惊险。   满校场顿时一片安静。陆淮起也没有对他的所作所为在做什么解释,直接扔下手里的长刀转身离开。   傍晚,晚霞满天。   他身后的红色披风被兵营里猎猎的风高高吹起,整条披风被晚霞染得更加红艳,校场上的士兵看去,只觉得这个男人高大。凛冽,而又鲜活恣意。   离开兵营后,陆淮起带着人就往梁京城赶。一路上马儿疾驰,在快到梁京城时,马儿终于跑不动了。他们一行人只能下马休息。   张力将一个行军袋递给陆淮起,有些担忧的说道,“都督爷,曹基这么一死,曹城肯定是不会轻易罢休的。”现在朝堂上分了好多派。   以沈才人为主的太子派;以柳贵妃为主的十二皇子派;以西厂都督刘直为首的墙头草派,以及那些有权势的文官组成的西林党派……   这么多派的人各个都想置他家都督爷于死地。不过,他们家都督爷厉害,这些年一直把这些派别的人压制得死死的。   只是这次,西林党的人来势汹汹,准备对付他家都督爷,他家都督爷这个时候又把西林党人给得罪了,恐怕以后会有很多的麻烦。   陆淮起喝了一口行军袋里的水,喉咙稍微舒服了些。   他没有张力的那些担忧。   以皇上对他的器重,他今天杀个曹基而已,他不在乎。   当然了,要是哪天有人抓到了他最大的小辫子,他那时再来担心也来不及。   沈陆淮起喝了水后又吃了点干粮,这才又重新上路。马儿很快的就将他们一行人送到了西梁城。这时天色早已经暗了下去。   天上一轮圆月高高悬挂。   梁京城里,街陆边悬挂着的灯笼将整个街道照的朦朦胧胧。进了城后陆淮起他们也不用再赶路了。   陆淮起这才发现街头两旁栽种的琼花树已经开花了。满树的琼花,在夜色里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不多时就有琼花的花瓣洋洋洒洒的在西梁城的街道飘零,像是下起了琼花雨。   原本这一切都算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可陆淮起却觉得今晚吹到他脸上的风带着温凉的温度,让他有些不适。   但身上除此症状,又没有其他可疑的症状。陆淮起便没有多想,只扬起马鞭,催着马儿快进宫向明怀帝禀报兵营里的事情。   明怀帝以前年轻时,还会经常去后宫走一走。到现在这个年纪了,他偶尔会去后宫的柳贵妃那里坐一坐。大部分的时间他一个人躲在寝宫里,忙着专研各种木艺。   明怀帝进宫时,他还没有歇息。   陆淮起把兵营里的事情向他禀报了一番,明怀帝听完,眉头倏然皱起,“淮起啊淮起,你这脾气该改一改了,你说你,明明是朕最倚靠的权臣,也为西梁国效了汗马之劳。可老百姓提起你,各个不是怕你,就是骂你。都是你这脾气害的。”   明怀帝轻抚着胡须,嘴里责备着陆淮起,眼里却并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   陆淮起拱了拱手,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养佞臣的?佞臣可以帮帝王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另外功高震主这种事常常会出现在忠臣们身上。但皇帝们就完全不用惧怕身边的佞臣哪天“功高震主”了。   相反佞臣的名声越臭,皇帝们就越会觉得他们彻底的掌控了佞臣。   “皇上,微臣这脾气也是改不了了。只能希望皇上多加体恤微臣了。”陆淮起挺拔的身字微微向前一倾,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别的人当佞臣图的是花团锦簇的权势。   他不同。   明怀帝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和明怀帝之间到底谁掌控了谁,还不一定呢。   明怀帝听罢,只笑笑,没有再斥责他什么。   陆淮起准备拱手告辞,明怀帝却是又唤住他,“最近朕的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今天晚上你陪朕喝两杯酒吧。”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睡觉总是会梦到当年他还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被神算子拉去算命的情形。   那个神算子的确是算出了他会登基的事情。不过皇帝就是皇帝,皇帝的命格也不是那种神算子可以完全算准的。就比如那个神算子说的,他会有两个搅天覆地的女儿。   明明是那个神算子算错了,他这几天里却总是梦到这个梦。   再加上太子那边还昏迷着,明怀帝心情也是沉重无比。   君臣两人在御花园里喝了些酒。   天色已晚时,明怀帝醉醺醺的被太监们搀扶回寝宫休息。陆淮起平日里的酒量十分惊人,但今天晚上,他喝了些酒后便觉得口干舌燥,脑袋昏沉沉的。   他在明怀帝离开后也要出宫回都督府。可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明怀帝回去后,伺候他们的那些太监宫女们也一个个都不见了。   他自己揉了揉太阳穴,从座位上站起身要离开。   一阵琼花的香气忽的在他鼻子间弥漫开来,陆淮起狐狸眼习惯性的一眯,仰头就看见他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薄衫,眉眼带着妩媚的女子正对他嫣然一笑。   “都督爷,奴婢鸳鸯是奉皇上的命令来伺候您的。”娇柔婉转的声音能让人的骨头都酥起来。   陆淮起俊美无俦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戾,伸手将鸳鸯推开。   而那个鸳鸯被他推开后又是在他身后伸手将他抱住。陆淮起只觉得他脑子都要炸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只是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想到这种损招来害他!   全身的温度在骤然攀升。陆淮起一咬牙,克制下身上沸腾的yu/望,直接伸手将紧缠着他的鸳鸯提起扔走……   沈青黎睡梦中被一阵敲窗户的声音吵醒。她从床榻上坐起,侧耳一听,外面那个轻声唤她的人好像是陆淮起。   她披了一件外衣下床。   打开隔窗,陆淮起那张俊美的脸就出现在隔窗外。   “都督爷,你有什么事情吗?”沈青黎一直以礼待她,沈青黎也没有多想他为什么这个时辰来找她。   但是有一点她注意到了,陆淮起今晚的一双眼睛水凌凌的,像是被一层轻纱给覆住了。 第054章 对她有所“企图”了   打开隔窗,陆淮起那张俊美的脸就出现在隔窗外。   “都督爷,你有什么事情吗?”沈青黎一直以礼待她,沈青黎也没有多想他为什么这个时辰来找她。   但是有一点她注意到了,陆淮起今晚的一双眼睛水凌凌的,像是被一层轻纱给覆住了。   “没、没事……就是突然想过来看看你。”他没有骗她,他今晚从宫中离开后,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一直晃过她白净的小脸。   陆淮起轻抿了抿嘴唇,说话的声音低哑磁性,有种说不出的xing感。   大半夜的,他站在隔窗外,她站在屋里。这情形看着有些诡异,沈青黎想了想,便说道,“都督爷,你要不然进来说话吧。”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在一起是不和礼数。但陆淮起是阉人,他又一直把她当妹妹看,沈青黎心里虽然有些小别扭,但也不扭捏。   还是开口请他到屋里。   陆淮起牙齿用力在凉薄的唇片咬了下去,隔着一道墙壁,他身体里的某些变化沈青黎是看不到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   热胀。   “不用了,我就是看看你。”他声音压抑克制。   要一直这样站着说话?沈青黎有些搞不懂陆淮起,他不像一个这么遵循礼数的人啊。想不通,但陆淮起既然不肯进屋,沈青黎也没有再强调什么。   不过沈青黎又很快的发现陆淮起只是站着和她说了一会儿的话而已,他的额头处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儿了。   他很热?   “都督爷,你今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她小心翼翼的问着。   今晚的陆淮起和前几天那个站在苑子四季桂下的陆淮起很不同。那时的他俊美的像个神祗,让人只可远观不可高攀之。但今天的陆淮起,脸上的表情不似往日那般翩然恣意。   他像是生病了?   月色朦胧,陆淮起顺着光俯视她,她乌幽幽的眼瞳里写满了对他的关心。陆淮起对上他这份关心,心头软软的,只觉得自己以往对她的好都没有白费。   “我没事,只是出宫时有些急了,这才满头大汗。”陆淮起克制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恰好这时一阵夜风吹过,沈青黎亲眼看到陆淮起的身子一抖,打了个寒颤。   “都督爷,要不然您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反正我就在府里。”沈青黎觉得陆淮起一定是在骗他,他应该是生病了或者出了其他的什么事。   只是他的大男人气概让他出什么事情都选择自己硬抗下去。   她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还是劝他回去歇息。   身体又冷又热,陆淮起两只手不自觉的攥紧了窗棂,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沈青黎的两片唇瓣。她的嘴唇柔软娇小,一开口说话,两片嘴唇就跟着灵活的动起来。如果能亲吻上……   想到这里,陆淮起眸色微微一沉,连忙岔开思绪。   他一直都把沈青黎当成妹妹,一个做兄长的对自己的义妹浮想联翩,他这是禽兽不如啊。   赶紧的将视线往周围移了移,陆淮起瞥见了摆放在走廊上的几盆茶花。他连忙转移话题道,“我没事的,就是一个人待在屋里闷了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对了,我的朋友送给了我几株茶花,你先帮我养着。”   沈青黎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脸,但陆淮起像是不希望让她看到他的脸似的,脚下的步子往后一退,便有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之中。   光线半明半暗之中,他整个人显得既神秘又真实。   “我问过人了,你让人搬来的这些茶花都非常的名贵。我会好好养它们的。”沈青黎将头往窗外轻探,夜色之中那些茶树安谧的存在于走廊之中。她看着它们,也恬静的一笑。   她今天已经嘱咐染墨了,让染墨明日给她找些种有关茶树的书。   她突然将头往窗口一探,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被拉近。陆淮起鼻子间一下子就萦绕起一股淡淡的皂胰香气。他只觉得脑子“轰”得一声,全身的热血都猛烈的往脑袋里灌。   他心头压抑住的那些邪恶的浮想,又翩翩然的在心头荡漾开来。   身体的某一处,从未像今晚这反应强烈。   他克制般的深吸了口气,双手几乎要把窗棂给抓烂了。   “你、做、事、我、放、心……”他的脑子晕乎乎,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字。简单的几个字说完,他的后背处就已经被汗水给浸湿了。   “阿黎,我是你的兄长……我有些好奇,你会喜欢什么……什么样的男子……”深怕沈青黎发现了他的异常,他又僵直着身子,艰难的说着。   但说完这些话后,他又怕沈青黎会误会他,赶紧又解释道,“你也知道……咱们这种不可能永远……当夫妻的。我是你的兄长……我……”话说到后面,他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我总要为你的未来打算的……”   他突然问她这种问题,沈青黎一怔。   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这种问题是她从未想过的。   “都督爷,现在说这种事情还太早。”沈青黎用话敷衍他。有“恶魔”男人的存在,她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好下场。   像沈青皎那样,嫁个老实可靠的男子,有个疼她容忍她的婆婆,这是她这辈子都不敢奢想憧憬的美好未来。   她小脸上写着的落寞神情被陆淮起紧紧的看在眼里。   陆淮起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在这种被药物控制的情况下,他真觉得他的阿黎柔弱可怜的让人恨不得把她放在手心里宠爱着。   当然这种“宠爱”不只是单单的兄长宠爱妹妹的那种宠爱。   这种“宠爱”是男女之情的宠爱。   他渴望“霸占”她的人生,把她的人生掌控在他手里,让她不用再在飘零无助的氛围里孤苦的挣扎。抗争。   脑子里疯狂的滋生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念想,陆淮起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胀痛着。   他攥着窗棂的手又蓦的松开,一只手渐渐的向沈青黎的腰侧伸去。沈青黎看到他的手向她伸来。她眼睫一抬,疑惑的回看向他。   而她这目光看在陆淮起眼里,却让陆淮起全身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似的,陆淮起一咬唇马上将盘桓在心里的那些浮想都又悉数压制在心里。   他向她腰侧伸去的那只手一抬,又伸手轻摸了摸她黑缎似的柔发。   指腹下柔滑的触感将一颗本就不安的心搅动的愈加烦躁。   “阿黎,那你反正现在也说不出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不如这样……我明日写张婚书,将你从妾室升为正妻吧。”即便是还没有查到到底是怎么中的毒,但有一点他清楚。   能在宫中给他安排女人的,必定不是西林党或者刘直他们。这些人要是知道了他的秘密,早就恨不得告知全天下人了,恨不得让全天下人来讨伐他了。再者,他们的手还没长到可以在宫中明目张胆的安排侍女给他。   排除这两帮人,剩下的也就沈才人和柳贵妃他们两派人了。柳贵妃现在正要仰仗着沈青黎,他们不怎么可能来对付他。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沈才人了。   沈才人给他一个太监安排女人,想也不用想都能猜到是冲着沈青黎来的。   想用另外的一个女人来分掉他对沈青黎的照顾。   他不喜欢被别人算计,尤其是像沈才人这样自以为是的女人。   沈青黎几乎想也没有想,直接向陆淮起摇头了,“都督爷,你能让我当个妾室,我已经满足了。”要是让她做正妻,万一以后她被沈才人他们算计了,给她安排了什么罪名。那夫妻一体,陆淮起也必定会受影响的。   但她若只是他的一个妾室,妾室身份低贱,可随意买卖或者赠送。以后她出了什么事情,陆淮起也就不用那么被动了。   她拒绝的这般干脆,陆淮起眼瞳一黯,心里又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这股失落感不停的在他心里扩张、放大。   “哦。”他拖着音调,闷闷的说着,“你既然不肯……我尊重你。”嘴里这样说着,心里的那点失落感已经和心里的那点渴望打起架来了。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这般烦躁。失控。   两人沉默间,沈青黎又看到陆淮起的身子猛打了个寒颤。她被陆淮起转移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又放回他身上了。   “都督爷,你今晚真的没有事情吗?”她问,“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的。我要是能帮到你的地方,我一定会帮你的。”   她这话说的真挚诚恳,陆淮起挣扎的闭上 眼睛,“我没事……天色也不早了,你把隔窗关了……早点睡。”她一个小姑娘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挣扎什么,还是不要吓她了。   夜风又是刮过,盘旋的风儿将悬挂在廊厩上的灯笼吹的“啪啪”作响。不远处染墨像是听到这边的动静,提着灯笼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看到隔窗开着,沈青黎和陆淮起一个站在隔窗外,一个站在屋里,染墨心下有些纳罕。但还是提着灯笼上前给陆淮起行礼。   被灯笼一照,沈青黎这才清楚的看到陆淮起的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早就涨红一片了。再联想到他今晚的种种奇怪的举动,沈青黎脑海里蹦出一个认知来,觉得陆淮起肯定是中毒了。   没有再往下想,她急忙提裙要到厩廊里去看陆淮起。陆淮起现在最怕的就是和她近距离接触,见她要从屋里跑出来,他连忙出声制止,“你站在那里不要再过来了!”   她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可陆淮起这一副怕她靠近的模样,让沈青黎脚下的步子一顿,疑惑的看向陆淮起。   陆淮起以手轻覆着他自己的眼睛,艰难的转身,“你快点睡吧!”陆淮起扔下一句话后便像躲避瘟疫似踉跄跑开,最后消失在黑夜之中。   染墨等他离开后,才提着灯笼进屋,“小姐,都督爷今天晚上好像有些奇怪啊。”   沈青黎轻应了她一声,她也觉得他今晚的举止很怪异。   但具体怪异在哪里,她又说不清楚。   一夜下来,因为陆淮起,沈青黎再也没有了睡意。   而同一片夜空下的皇宫里。沈才人趁着天黑秘密的到了沈青皎的寝宫。沈青皎这一个晚上记挂着陆淮起那边的事情,也没有睡意。   好不容易等到沈才人,她还来不及等她把裹在身上的黑袍脱去,就已经急切的问道,“姑母,事情怎么样了?陆淮起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沈才人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陆淮起去巡视兵营时,我就让人在他们喝的水里下了迷魂散。不过单单是喝了下了迷魂散的水并不能把陆淮起怎么样。这个时节咱们梁京城的街头不是开了很多琼花吗。迷魂散混合琼花的香气,却能让人身体慢慢发生变化。后来他进宫向皇上汇报兵营的事情,我找了个机会让一个侍女去伺候他……”   沈青皎已经等不及想要知道最后的结果了。她扯着沈才人的衣袖催促着她快讲结果。   沈才人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没有成功。陆淮起这个阉人当即就把人给扔了。”   沈青皎的心情也瞬间不舒服起来了。   她早就觉得沈才人想的这个方法不靠谱了。   “姑母,难道我们就真的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沈青黎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吗?”一计不成,沈青皎怕沈才人就这样放过沈青黎,又是在她耳畔边鼓动着。   沈才人对沈青黎的恨意一点都不比沈青皎对沈青黎的恨意轻。她比谁都想弄死沈青黎。无奈,她们也是真的试过好多办法了。可沈青黎顽强的就像一只杀不死的耗子似的。   “眉儿,这段时间我们要杀沈青黎有些困难。陆淮起经过今晚的事情也一定会有所提防的。不如这样吧……咱们先等等,先让你表哥好起来。要不然柳贵妃那边会趁着这个机会拿十二皇子在皇上面前博存在感的。”   沈才人温柔的对沈青皎安慰着。   沈青黎是该杀,但比杀沈青黎更重要的是保住太子之位。   沈青皎心里还是觉得先除掉沈青黎,以后的事情才会有所保障。不过作为一个“温婉乖巧”的女儿,她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沈才人唱对台戏的。   当天夜里,沈才人回了宫后便又做了个噩梦。她梦到了十五年前被千刀万剐的柳大贵妃。梦里的她狰狞着一张脸狂肆的取笑着她,说她会得到老天最残酷的惩罚。醒来后,她一时怔然后怕。   沈青黎在天蒙蒙亮时才睡了过去,等日头一照进隔窗时,她便又醒来了。   “小姐,早上那边来消息了,说您的奶娘生病了,要您去回去一趟。” 第055章 无意间说出的真相   沈青黎在天蒙蒙亮时才睡了过去,等日头一照进隔窗时,她便又醒来了。   “小姐,早上那边来消息了,说您的奶娘生病了,要您去回去一趟。”   沈青黎眉头马上就蹙起了。   “恶魔”男人为了控制她,便把她奶娘接到他那里去了。她也不是经常能见到她奶娘的。现在听说她奶娘生病了,沈青黎心头涌起了一丝担忧。   “你等下让人去准备马车。”沈青黎马上对染墨命令着,她吃完早膳就要去看她奶娘。   染墨应诺下来后便又让其他的丫鬟进屋伺候沈青黎梳洗打扮。   等她到了膳食厅时,陆淮起并没有在。沈青黎想到他昨晚的种种怪异,便向管家问道,“都督爷他昨晚可有出什么事情?”   管家摇了摇头,“夫人,您为什么要这样问?”   沈青黎看着管家那一脸疑惑的表情,便知道他并不清楚陆淮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轻蹙了蹙眉头,又问道,“那都督爷可用完早膳?”   管家恭敬的回禀着,“夫人,都督爷刚才派人过来传话了。说他今日的身子有些不适,早膳直接送到他的房间就好了。故而老奴已经先让人将膳食送去都督爷房间里了。”   陆淮起自己都说他身子不适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   沈青黎心里有些不安,便想着等她去看望了奶娘后再去探望他。   沈青黎便顺势把她要出门的事情告诉给管家,让管家转告给陆淮起。管家等沈青黎她们主仆两出府后,又亲自去了陆淮起的卧房。   此时,陆淮起一身东厂都督的官袍在身,气势威严的端坐在一张案台边。案台上放着的膳食已经被他享用的差不多。   这样的陆都督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啊。管家心里这样想着,还是拱手给陆淮起行礼,“启禀都督爷,夫人说她有事要出门,让老奴来转告您一声。”   陆淮起抿了抿略显苍白的薄唇,眉眼间闪过一丝的不自然。   昨晚他从她那里回来后,过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夜晚。   一直都能克制最原始yu/望的他,昨夜自/渎时,满脑子晃过的却是她的那张脸。   这样的行为,让他心里觉得自己极为的可耻。   对自己的义妹居然有这种非分之想。   “哦。”陆淮起精致的眉眼清淡,“等她回来后,你也告诉她下,就说本督有事情要出去几天。让她这几日好好照顾自己。”   陆淮起向管家交代着。   管家皱皱眉头,直觉告诉他,都督爷和夫人之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要不怎么两个人都让他给对方传话?   等管家退下时,正好在门口遇到张力。张力一脸的凝重表情。   到了陆淮起跟前后,张力对陆淮起禀报着,“都督爷,查清楚了。咱们行军袋里装的水被沈才人的人动了手脚。”   这个结果和陆淮起料想的一点出入都没有。陆淮起一只手轻轻的摩挲着案台的桌面,桌面上的纹路光滑清晰,“张力,本督这个东厂都督最近是不是太仁慈了,都已经敢有人给本督下毒了。”   他轻笑着说出这话,眉眼间却是已经凛冽的杀气迸现了。   张力垂眸不敢再多言。   陆淮起唇角似有若无的斜勾起来,“你先找个好看的女人‘送’给安国公吧。”   张力不知道陆淮起又在谋算什么,但不管怎么样,这下安国公沈劲风肯定是要倒霉的。   陆淮起派了人暗中保护沈青黎,但沈青黎要去的那个地方又是绝对不能让陆淮起知道的。所以沈青黎她们主仆两一路上换了几次马车,在完全确定已经甩掉陆淮起的人后,她们在中午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沈青黎被冷锋送去见了那个“恶魔”男人。   一些时日不见,沈青黎再次看到他,他眼里还是无时无刻的不闪烁着险狯的目光。沈青黎面对他,马上戒备起来。   “我奶娘怎么样了?我要现在就见到她!”沈青黎要求着。   “恶魔”男人看着她那张稚嫩清恬的脸,邪涎的笑了笑。他走进沈青黎,一只手覆在沈青黎下巴下,用力一挑,将她的下巴挑起。   “阿黎,听说你最近和陆淮起走得非常近,他派了许多人保护你。我以为你一颗心都已经偏到陆淮起那边了。我要是不用你娘娘做借口让你来见我,你可能都不肯来了。”   沈青黎头一扭,挣脱开“恶魔”男人的轻挑她下巴的那只手。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奶娘没有生病了?”她一路上都悬着一颗心,她奶娘要是真的没事了,她倒是可以暂时放心了。“那我还是要见我奶娘。你让人带我去见她吧!”   “恶魔”男人邪谲的笑着,又将他一张脸凑到沈青黎面前,“小阿黎,你真是让我失望。好歹我也两次救了你的命。咱们这么久没有见面了,你就不能关心下我这个‘救命恩人’?”   他的突然凑近,让沈青黎身子抗拒的本能往后退。   “说吧,你让人把我找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她才不信“恶魔”男人对她有什么情义,让她来这里见他肯定是他又有什么计划要她去执行了。   “恶魔”男人闲邪的一笑,袖子一拂,转身坐进一张玫瑰椅里,“我收到飞鸽传书,得离开梁京城一趟。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切照旧。但我也是个没有什么耐性的人。所以我希望我回梁京城前,你已经履行完对我的承诺。”   这是在变相的催促她快点搞乱梁京城。   沈青黎轻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了。”即使他没有催,她也会加紧行动的。   “恶魔”男人将后背往椅背上一靠,一身懒散邪慵的气势,“沈青黎,在我离开梁京城,我做一回好人,奉劝你。你和陆淮起是不同阵营的人,你们两人之间最后注定是要决裂的,现在别对他有太多的感情,省得以后你自己难过。”   沈青黎听他这样说,心情有些不舒服。   “那你说好了,我可以去见我奶娘了吗?”   “恶魔”男人邪笑着拍了拍手,门外冷锋走了进来。   “带她去见她奶娘吧1”“恶魔”男人用施舍般的口吻说着。沈青黎这个小姑娘的性子他很清楚,只要有她的奶娘在手,他就能完全的将她掌控。   沈青黎见到她奶娘时,她正低头高兴的吃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两个馒头。馒头上沾了一些草木灰,她身子不好,就这样将馒头吃下去,肚子肯定是要不舒服的。   沈青黎连忙上前将她手里的两个馒头打掉,奶娘见馒头被打掉,着急的连忙蹲下身又要去捡。沈青黎上前抓住她,用温柔的口吻说道,“奶娘乖,咱们不吃馒头了。我让人给你烧你最喜欢吃的菜肴……”   奶娘已经认不出沈青黎了,张嘴就往沈青黎手臂上一咬,沈青黎疼的一松手,奶娘下一刻就欢喜的又蹲下身去捡那两个馒头。   她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有可以吃的东西,她就兴高采烈的眯紧了眼睛。   沈青黎在边上看着辛酸,走到门口处,劈头盖脸的就扬手往冷锋的脸上狠狠的扇去。   “这就是你们答应过我的,会好好照顾我奶娘?”沈青黎乌幽的眼瞳里浮起列戾的戾光来,她在给“恶魔”男人卖命,随时都有可能被沈皇后那拨人给害死。她这都豁出命去了,她奶娘却还要吃着这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脏馒头,她心里窜起一股怒火来。   她不表明自己的立场,她的奶娘还是不能被好好的照顾。   冷锋被打,眼里闪过凶光。但下一瞬间,沈青黎冷厉的目光已经又如一把出了鞘的绝世名剑向他倾压而来。   明明是一个比他瘦小许多的小姑娘,明明之前已经被他家主子折磨了许久,可她身上总是透出一股凛冽不屈的气势。   像是长在田间荒野上的小草,被人狠狠的踩下去后,又总能顽强的活下去。   而这种气势在面对她要保护的人时就更加强烈了。   冷锋想到她上次当着他家主子的面都敢抓起羊角梳砸菱镜的事情,眼里的凶光渐渐的黯然下去。   “我会嘱咐照顾你奶娘的两个丫鬟,让她们好好照顾她的。”冷锋干巴巴的应下一句话。但他会说到做到的。   “阿黎……”两人说话间,奶娘突然喊道,沈青黎回头去看奶娘,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奶娘,是我!你认出我了?”她几步之间奔到她面前。   奶娘怔怔的看着沈青黎,像是依旧没有认出她。沈青黎不妥协,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她,耐心的说着,“奶娘,我是阿黎,我长大了所以一张脸不一样了……”   大概是“阿黎”两个字又触动起奶娘的神经,奶娘突然叫道,“阿黎不是亲生的!阿黎是外人……她是姓慕的……”   门口知道实情的冷锋听她这样嚎起来,脸上神色一变,疾步就冲进屋里。   这一定是那个被关起来的陈嬷嬷教她说的! 第056章 血脉   冷锋的突然闯进,让正无意识的将真相道出的奶娘吓了一跳。她尖声一叫,扔下手里吃了一半的两个馒头就开始向冷锋磕头。   沈青黎知道她这是见到男人,疯病又犯了。怕她做出疯狂的事情,她连忙伸手又去将她抱紧。奶娘却是一把用力的推开沈青黎,对着冷锋又窸窸窣窣的脱衣服。   沈青黎阻止不了她,便厉声呵斥冷锋,“你快出去!”   冷锋恼怒的看了一眼奶娘,没有退下,“沈姑娘,你探望她的时间到了。”   沈青黎看着被她阻止了还是将衣服脱干净的奶娘心里猛抽了一下,上前扑住奶娘,维护住她所剩不多的尊严。   “我会马上离开的,但你现在给我快点滚出去!”瘦弱的沈青黎将奶娘紧紧的抱在她怀里。   冷锋又是往她怀里的奶娘看去,见奶娘没有再出口胡言乱语了,他这才抿了抿唇,起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等他离开后,沈青黎捡起被奶娘脱掉的衣服,小心翼翼的给她重新穿上。   “奶娘,你乖乖听阿黎的话好不好。以后不要见到男人就脱衣服。有阿黎在,你不用再像以前被那些男人欺凌了。”   沈青黎很认真的对她说着,可奶娘只睁着一双陌生的眼睛看着沈青黎,似乎一点都没有听懂她说的话。   沈青黎心里默默的一叹,爱怜的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以前在安国公府时,她被排挤受委屈回院子里时,奶娘也总是会这样爱怜的伸手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十四岁前,她的喜怒哀乐都有奶娘明月和她一起分享。   现在没有了明月,奶娘又疯了,她像个没有根的人。   大概是觉察到沈青黎没有伤害她的意图,奶娘乖巧的被她轻抚着,眉眼一弯,随即朝她傻憨的一笑。   沈青黎像个包容她的长辈似的,也是甜甜的朝她一笑。   一炷香后,冷锋来向“恶魔”男人回禀,“主子,她已经回去了。不过刚才她的奶娘差点把她的身世直接说出来了,好在属下及时阻止了。沈青黎估计以为那些话都只是她奶娘的疯言疯语,并没有太在意。”   “恶魔”男人听罢邪戾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诈光,“我回去后,你让人看紧那个陈嬷嬷。不要让她再见到沈青黎的奶娘了。”   冷锋恭敬的点了点头。   “恶魔”男人又伸手轻抚摸上他的下巴,忽的邪谲一笑,“冷锋,你说,沈青黎的生母要是哪天知道她曾经亲自下令让人烧死她的亲生女儿,她会怎样?会不会疯掉?”   这个问题……冷锋不是沈皇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想想也知道那个沈皇后要是知道了真相后,她这余生的日子肯定是不会再好过的。   沈青黎再回到都督府时,天色早就已经黑了下去。管家知道她回府了,特地赶到大门口来迎她。   “夫人,都督爷今天交代老奴,让老奴告诉您一说,说他最近有事,可能不会回都督府来了。都督爷希望夫人好好照顾自己。”   管家把陆淮起的话转告给沈青黎。   “那他身子怎么样了?”沈青黎问着,早上她出门前陆淮起那边可是说他的身子有些不适的。   管家想了想,“都督爷的身子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知道陆淮起人没事了,沈青黎一颗心稍微放轻松了许多。但下一瞬间里她的脑海里又蹦出“恶魔”男人警告他的那些话。   眼里的眸光黯了黯,她这段时间和陆淮起的关系似乎真的增进了许多。   借着这次的机会,她是不是该稍微冷切下她和陆淮起的关系?   沈青黎没有再和管家说什么话,径直的带着染墨回了她住的苑子。   一个都督爷说要出去,一个夫人听到都督爷要出去的消息后也冷淡淡的,这两人之间肯定是出了问题的。   沈青黎回了她的卧房后,整个人的心情莫名的低落。   为了排解这份低落的情绪,她只能拿着刻刀又不停的雕琢起来。   染墨在边上看着,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在边上安静的陪着她。   皇宫里,沈才人这几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神医”。这个“神医”自称可以治好太子慕云珩身上中的毒。   明怀帝已经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沈才人推举的这位“神医”给太子慕云珩解毒。   说来也奇怪,慕云珩身上的毒经过这位神医的医治后,竟是慢慢的祛除了。压在明怀帝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   他亲自去探望了太子慕云珩,行为言辞间皆是一派慈父的模样,“珩儿,你的身子能好起来真是太好了。父皇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帮忙。等你把身子完全养好了,你依旧是父皇最为出色的皇子。”   慕云珩病怏怏的看着明怀帝,脸上挂着浅淡而温润的笑容,“多谢父皇,儿臣一定尽早养好身子为父皇分担解忧。”   明怀帝又是细细的宽慰了慕云珩一番话后,这才让人摆驾回寝宫。   他走后,沈才人又抹着眼泪上前握住他的手,“珩儿,你中毒卧床不起这段日子里,你母妃我还有眉儿,为我们两每日都为你操心。尤其是眉儿,她几乎是天天伺候在你的床边,”   说着话,沈才人拉过边上已经红着眼眶的沈青皎。   沈青皎一只纤白的手轻攥着锦帕的一角,“嘤咛”一声,眼里就有幸福的泪花垂落,“表哥,你是姑母和眉儿的依靠,你千万不能有事。”   慕云珩的目光从沈才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沈青皎脸上。   他中毒的这段时间里,听说她滑胎了,难怪整个人都看着比以前消瘦了。   心里愧疚,他伸手轻轻握住沈青皎的手,温声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沈青皎柔声低泣,像是爱极了慕云珩似的,扑进他的怀里,泣不成声的说着,“表哥,你没事了就好。以前的事情咱们都忘记吧,以后咱们一定要好好的。”   沈才人在边上也附和着沈青皎的话,“是啊,珩儿。为你做什么事情,眉儿都是心甘情愿的。以后你们小夫妻两一定要和和美美的。母妃看着你们两好,心里也舒坦了。”   慕云珩伸手将沈青皎拥入怀里,心里是满满的感动。   遭了这一次的难后,他的心思倒是澄明了许多。   以前的他总是不知足,但看看他身边的人,疼他的母妃,爱他的表妹,还有关心他的“舅父”,他身边的人都希望他能好好的。   有这样的家人在身边陪伴,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倒是他心中眷念一直记挂着的“她”。   慕云珩想到沈青黎,拥住沈青皎的两只手更加用力。   他为什么会中毒?   他心里已经猜到原因了。   很失望,很沮丧。   如果这次不是他母妃找了高人来给他解毒,那“她”是真的要毒死他吗?   “她”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顾念他们年少时的那些感情吗?   呵,真是个心硬的人啊。   慕云珩怀中的沈青皎能很明显的感受到慕云珩正用很大的力气在抱着她。如果是以前,她被慕云珩这般抱着,心里难免会像小鹿般乱撞的。   但今天被慕云珩抱着,她心情平静无澜,没有一点的情愫。她脑子里琢磨的也都是怎么除掉沈青黎。   眼角一挑,她的目光向站在他们身侧的沈才人看去,眼里快速的闪过一抹恶毒的眸光。   在这个时候,还不是她暴露真面目的最佳时机,她还是要借刀杀人的。   所以……   亲母弑杀亲生女儿这样的戏码最刺激了……   随着慕云珩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转,柳皇贵妃他们兄妹两的心境也是一天比一天差。某次沈青黎进宫,柳皇贵妃派人传召了她。   一见到沈青黎,柳皇贵妃就屏退其他人,蹙着眉头对她嘀咕着,“阿黎,太子那边远看着身子就要恢复过来了,皇上最近因为太子,又好像有些冷落十二皇子了。”   好不容易让十二皇子在明怀帝那里露了脸,柳皇贵妃真是恨不得太子慕云珩直接死掉的。可惜天不遂她的愿,她现在真是烦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青黎看了一眼被柳皇贵妃抱在怀里的十二皇子,淡淡的朝柳皇贵妃一笑,“贵妃娘娘不要担心,这日子还长着呢,十二皇子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多的是。我倒觉得十二皇子是几个皇子们中长得最像皇上的。皇上是个有福气的帝王,咱们十二皇子以后必定也能像皇上那般有福气。”   十二皇子这边,她已经帮他安排了一场大戏。   只要等到端午节那天……不过,鉴于柳氏兄妹两曾经又被沈皇后在他们身边安插了奸细的前科,她暂时不想把她的计划告诉给柳皇贵妃。   沈青黎这么几句话并不能让柳皇贵妃宽心,不过柳皇贵妃见沈青黎一脸从容淡然的表情,像是并没有受到太子那边的影响。柳皇贵妃心里的不安这才稍微减缓些。   等沈青黎要离开时,柳皇贵妃的侍女正好端来一碗青梅汤。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酸爽的酸梅汤喝着生津止渴。柳皇贵妃这人又不抗热,每天都要让侍女们为她准备一碗酸梅汤。   柳皇贵妃看到酸梅汤,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对沈青黎道,“宫外前几日刚上贡了两船些新鲜的江南杨梅,本宫这里也分到了一些。等下本宫让人给你弄些,你带回去让都督府里的厨师也给你弄点酸梅汤吧。”   梁京城这边的人通常用乌梅来做酸梅汤。像是这种新鲜的江南杨梅,如果不是上贡给朝廷,一般的那得到六七月才能从江南运到梁京城。   沈青黎淡淡的摇了摇头,以前国公府里也能吃到杨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宁氏这个主母特地嘱咐了下人不要让她吃杨梅。   她自己也闻不惯杨梅的那个味道,这些年一直都没有碰这个东西。   现在柳皇贵妃要送给她,她笑着感谢了她,“多谢贵妃娘娘的好意,不过婢妾实在是闻不得杨梅的这个味道。娘娘的好意,婢妾心领了。”   柳皇贵妃一听,脑子里迅速的晃过沈才人的脸。   据她所知沈才人也是闻不惯杨梅的味道的。   这沈青黎虽然恨着沈家人,但骨子里流的还是沈家人的血脉啊,连讨厌的东西都和沈才人一样。 第057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   梁京城的春风楼里有一种酒,名为“黄粱酒”,据说此酒甘甜醇厚,喝之能让人翩然如升仙境,滋味妙不可言。   此酒一出,自是引得许多爱酒之人涌入春风楼。然,“黄粱酒”贵如黄金,一小坛就要百多两银子,很多人闻之怯步。但即便如此,春风楼还是靠着招牌的“黄粱”酒赚的盆满钵满。   有爱财者算之,这些年春风楼少说赚了十多万银子。   今晚,春风楼又是宾客满座。楼里的掌柜和小二忙的脚不着地。   春风楼后院的某处,陆淮起执起刚刚烧开的热水,给他自己泡了一杯热茶。淡淡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他端起刚泡好的茶轻品了一口。   热茶入口却是淡如水。   哪有往日喝得那般惬意。   陆淮起嫌弃的放下手里的茶杯,刚要唤人来给他换一种茶。夜色之中,有个穿着一身妖娆红衣的年轻公子翩然而来。   “听我的人说陆大都督你放着宽敞明亮的都督府不住跑我这里住了几天的店。”年轻公子说话间伸手轻撩下袍角,在陆淮起对面坐下。   随即的伸手从他袍袖里掏出一个鎏金的小算盘,一副市侩的奸商模样,“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况且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我要是不跟你收银子,那是看不起你这个陆大都督。所以,你住的是春风楼最好的厢房,吃的用的也是我们春风楼最好的,你总共要付给我两千两的银子。当然了,我毕竟不是那种坑朋友的奸商,给你少算点吧,你只要付给我一千八百八十八两银子就够了。”   陆淮起忍住将面前茶杯朝对面人砸去的冲动,“童万金,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人把‘黄粱酒’的配方贴到大街上去。”   对面红衣男子脸上马上闪过一阵肉痛的表情。他布满的抱怨道,“陆淮起,你上次从我这里抢走一盆朱砂紫袍我还没跟你计较呢。你要是真的敢把‘黄粱酒’的配方给我贴到大街上去,我……我一定直接赖在你都督府里,一辈子都吃你的喝你的,反正小就是赖定你了。”   红衣男子说到这里,像是又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又强调的对陆淮起说道,“还有,最后警告你一句,本公子已经不叫童万金了。本公子现在叫童清风。清风朗月的清风,清风公子的清风。”   陆淮起卷密的长睫轻扬,眼里露出一抹鄙夷,幽幽的说着。   “还是‘万金’这名字比较衬你的气质。”   “清风!童清风!你耳朵聋了吗?”童万金气的不停的向陆淮起强调,眼看着马上就要有跳脚抓狂之势了。   对面的陆淮起淡漠的看了一眼他,“我耳朵没有聋,你不要说的这么大声,童万金!”   童万金被陆淮起气的差点要吐血,但眼珠子转了转后,他拿着手里的鎏金算盘又凑到陆淮起面前,不怀好意的挖苦他,“你陆大都督府里不是有个小妾吗,你放着你的小妾不陪,跑我这里做什么?”   一看到陆淮起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童万金又不怀好意的说着,“我这春风楼里迎来送往,这里的客人可经常议论你和你的小妾。陆淮起,你说你一个别人眼里的阉人,一大把年纪了不在宫里找个宫女对食,你倒是盯上个小姑娘。你们两差了十岁,你又长得非常老成,我即使没有见过你那个小妾也知道,你们两走在一起,肯定是老牛吃嫩草的场面。”   童万金那是怎么能羞辱到陆淮起他就怎么说的。   而陆淮起现在最烦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提沈青黎的名字,“沈青黎”三个字马上就能让他联想起那些“脏脏不堪”的YU/望。   童万金和陆淮起是生死之交。当年他们还是从同一个国家里逃出来的。往常他们也经常会互损,但通常都是他被陆淮起气的七窍生烟时,而陆淮起依旧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淡定模样。   但今晚……他很明显的感受到在他提他的小妾后,他脸色变了!   而且变得非常的不自然。   童万金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又眯着眼凑到陆淮起面前,“你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放着都督府不住,跑我这里来?”   陆淮起狐狸眼轻轻一眯,纤密的眼睫轻覆,遮住了他眼里的异色。   男人的心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好友说。   他的默然,却是让童万金心中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想来,“陆淮起,你该不会真的和你那小妾发生了点什么事情,现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了所以躲到我这里来了?”   童万金的脸色马上就凝重紧张起来了,“你疯了啊,你自己是什么身子你不知道啊?你这些年隐姓埋名窝在西梁国朝堂里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的啊。你现在做出这种事情,分明就是把你的软肋交给你的小妾去了。”   很明显,童万金这是以为他和沈青黎圆房了。陆淮起眉宇间浮起一抹戾色。   “你乱想什么啊?我和她之间并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只是……最近有点心烦,到你这里散散心。”陆淮起高冷的看了童万金一眼。   童万金半信半疑。   被他的目光盯着,陆淮起眼瞳一深,“你别看我了。快说说你这半年回去,那里怎么样了?”   童万金的注意力被他转移,“陆淮起,那边又没有人见过你的原貌,当然不可能被拆穿的。不过我这次回西梁国时,那边有传言说你的父……”童万金说到这里马上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陆淮起是最不想承认那人的,他马上改口道,“那边那位老头子病重了,可能那边很快就会大乱。”   陆淮起没有说话,低头看了一眼他面前的茶杯,又伸手重新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入唇内,这次总算是有淡淡的茶香了。   童万金也拿起茶壶为他自己倒了一杯茶,一杯茶落了肚后,他心情也瞬间沉重了几分下去,“陆淮起,那边要是乱了,你在西梁国这里也要抓紧些了。你要记得,咱们从来就不是西梁国人。你和你的那个小妾不要太过亲密了……”   童万金的这几句话沉甸甸的砸在陆淮起心里,陆淮起脸色一沉,再无言语。   两人就此像喝水一般喝完茶壶里的水。   ……   慕云珩身上的毒完全解除后,沈才人就更到太子这边了。某日,沈才人探望完慕云珩后,趁机拉住沈青皎的手腕,将她拉到一侧,小声的对她说道,“八皇子慕云旭那里我已经让人动手了,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沈青皎听罢,乖巧的咬着嘴唇,感谢沈才人,“多谢母妃。母妃放心,儿臣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太子表哥。”   她说的诚恳真挚,沈才人又怎么可能不相信她。   而沈青皎这时也趁机在她耳畔边小声的说道,“母妃,儿臣之前滑胎,虽经御医们医治,身子骨好了许多。但偶尔还是会觉得气血虚弱,儿臣便托人在宫外找了个游医开了几副调理身子的药吃下。最近身子恢复得极为不错。儿臣见母妃最近一直在为儿臣和太子表哥操劳,今日让人把那游医请进宫里给您把把脉。”   沈才人欣慰的笑了。   难怪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妖。她的女儿就是她最贴心的小棉袄。   架不住沈青皎的热情,沈才人被她拉着去了偏殿。偏殿里,沈青皎嘴里说的那个游医早就侯在殿里了。   那个游医给沈才人行完礼后,面有犹色,但并未敢多语。等沈青皎命令他用金线给沈才人把脉后,那游医才“噗通”一下就给沈才人和沈青皎跪下,“两位贵人实不相瞒。草民除了略懂一些医术外,还学了一些相面之术。”游医说到这里,目光又恭敬的看向沈才人,“才人,您刚才一进殿,草民就觉得您贵气逼人。只是……您额头无光,恐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草民斗胆向才人您提议下,让草民给才人您相一次面。”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游医,满嘴的妖言惑众。   沈才人心里这样想着,便皱着眉头想让人把面前的这个游医带走。托贾甄的福,她对这些游医都没有什么好感。这次之所以愿意让个来历不明的游医给她探脉,也是看在她眉儿的份上而已。   沈才人刚要开口,那个游医已经又语出惊人道,“才人,您的面相是大富大贵之相。只是与子女的缘分浅了些,尤其是与女儿的缘分……若是草民没有相错面,才人您的女儿……”   游医的话听的沈才人瞬间脸色一面,平静的心里掀起了万丈波涛。   “这样吧,你既然要给本宫相面,那本宫成全你。”沈才人打断游医的话,手一拂,让殿中的宫人们下退下。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沈青皎身上,沈才人又做出笑眯眯的表情,“眉儿,你也先出去下吧。我和这位游医有话说。”   沈青皎眼眸一动,和那个游医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但在离开前,沈青皎又走到沈才人面前,附在她耳畔边低低的说着,“母妃,儿臣派人调查过这个游医的身份,他绝对不是沈青黎那边的人。”他只是她派来蛊惑沈才人的手下而已。   沈才人并没有怀疑沈青皎的话。等沈青皎离开后,她冷着脸高高在上的对那个游医说道,“你还从本宫的面相上看出什么?”   那个游医诚惶诚恐的抬头,像是斟酌犹豫了片刻后才冒着杀头的风险小心翼翼道,“草民相出才人您是……命中无皇子的命格……”   这话说的让沈才人绷紧的面皮轻轻一抖。她陡然又大声一喝,“大胆,你是谁派来的,竟然在本宫这里妖言惑众!本宫命里没有皇子,那本宫的太子是从哪里来的?”   游医被吓得“噗通”一下又给她磕头,“才人,小的真不是什么人派来的,真的是相了您的面才看出来这些的。就像太子妃殿下,小人一看到她的脸时,就知道太子妃的出身必定贵不可言,绝非现在的这般只是个小小安国公的嫡女这般简单!”   沈才人极力的压制住波涛汹涌的心里。   “那你再根据本宫这面相说说看。”知道她眉儿身世的除了她、太子、她兄长以外,剩下的就是宁若颜主仆两了。   太子和她兄长绝对不会把眉儿的身世告诉给其他人的。她的眉儿自己又不知道这个身世。宁若颜死了,宁若颜贴身的嬷嬷虽然至今下落不明。但她让人在梁京城的各个城门口都安插了人。她只要一出现,这些人一定能把她抓住的。   面前的这个游医应该不是沈青黎他们安插过来的。沈青黎他们要是知道了眉儿的身世,还用在这里布局陷害她?早就跑去明怀帝面前告状了。   到时候他们沈氏一门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沈青黎就能报仇了。   游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壮着胆子认真的看了沈才人的面相后,又说道,“启禀才人,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您以前风光无限,可您有没有觉得您最近的时运不算很好。草民从您的面相上推断,您大概是遇到了克您的那个人了。”   沈才人面上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这个游医越说她越心惊胆战起来。   自从死的沈青黎又活着回来后,她就一直生活在动乱不安的环境里。   所以游医嘴里说的那个克她的人就是沈青黎了?   “启禀才人,克您的那人命格应该极为强势,您若是想摆脱她对您的克制,只有快点将她杀死!她若不死,必定会克得您身败名裂,家人惨遭厄运。才人您的余生就不会有太好的日子可以过了。”   沈才人拢在宽袖里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状。如果是刚才,她还会有一点点的怀疑,怀疑面前的这个游医是沈青黎派来的。   但游医现在都把话说成这样了,她可以肯定面前的人绝对不是沈青黎派来的   那沈青黎的存在,真的就那么的妨碍她?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尤其是关系到她的家人……   沈才人抿紧嘴唇,眼里迸出浓烈的杀意来。   她要不计一切的代价先杀了沈青黎。   想到马上就要来到的端午节,沈才人热血开始沸腾。 第058章 放不下,也舍不得①   端午是西梁国人非常重视的一个节日。在这一天,皇帝会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去皇祠祭拜,祭拜的仪式举行完后,皇帝便又会带着文武百官到宫外与民同乐。   而所谓的“与民同乐”主要就是在江边的高台之上和百姓一起观赏赛龙舟等节目。   今年太子中毒,东宫又走水,接连发生的几件事情让明怀帝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礼部那边为了讨他开心,便很早就开始为端午节做起准备了。   今年的赛龙舟不仅是梁京城的几个龙舟队自己赛,礼部还找了梁京城周边的几个郡县。那几个郡县也各自派了些厉害的龙舟队来参加。   一大早,明怀帝带着文武百官去皇祠祭拜完,礼部尚书就在明怀帝面前不停的鼓动着。   “皇上,这次参加赛龙舟的队伍一共有十八支,这些队伍都是强中选强过来的。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试,今年的赛龙舟一定会非常的精彩。另外……微臣还让人找了些昆仑奴。这些昆仑奴今天会和豹房里饲养的猛禽们比试。”   昆仑奴是指外邦的奴隶,他们在西梁国根本没有什么地位。   礼部尚书为了讨明怀帝开心,也就无所不用其极了。   明怀帝只痴心于他的木艺。往年的端午,他都是能托就让太子慕云珩代替他出宫去观赏赛龙舟的。今年慕云珩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明怀帝又怕他其他的皇子代他出宫去会给他这个皇帝丢脸,这才不得不带着文武百官出宫与民同乐了。   整个梁京城的百姓们知道今年会是明怀帝亲自出宫,加之赛龙舟的队伍也比往年来得多。一大早百姓们就涌上街头,纷纷到江边,寻个好位置准备看一场热闹的龙舟赛。   沈青黎这边,这些天一直没有见到陆淮起。她便让柳元宗给她在高台上的观赏席留了个位置。她和柳家人坐在一起。   “皇上驾到!”随着西厂都督刘直一个高亢的通禀声,众人就看到不远处的官道上,明怀帝专属的凤辇龙车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阵排山倒海的高呼声后,满街人都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明怀帝下了凤辇龙车后,便搀扶着柳贵妃,直接登上礼部搭建好的高台。高台之上,文武百官们的亲眷早就先侯在这里了。   等明怀帝坐上龙椅后,他伸手轻抚了抚胡须,让底下的众人落座。沈青黎从地上站起身后,仰头就看到了站在明怀帝身侧的陆淮起。   几日不见,他一身张扬的东厂统一锦袍,整个人往明怀帝面前一站,显得器宇轩昂,矜贵高冷。   似乎是感受到她投向他的目光,他狐狸眼微微一眯,目光也向她的方向扫来。   沈青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总觉得他今天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冷,不似往日那般温宠。沈青黎轻咬了咬嘴唇,眸光轻闪,又定睛去看他。却在这时才发现陆淮起的视线已经从她身上移开了。   几日不见,再见面他用看陌生人的眼神在看着她。沈青黎心里空牢牢的,莫名的有些难过。   陆淮起虽然将视线从沈青黎身上移开,可他心情也没有多轻松惬意。   刚才只一眼,他就在人群里看到了瘦弱恬静的她。   他离开都督府前可是嘱咐管家好好照顾她的,她怎么就养不胖呢?   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小姑娘。   陆淮起正岔神间,一阵震天的锣鼓声响起,将他的思绪打断。他和众人一起向高台之下的江边看去。江畔边,参加龙舟比试的几支队伍已经都准备好了,只等裁决官一声令下。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这时也纷纷高呼起来。   整个江边的场面都被烘托的格外热闹喧哗。   人群之中,慕云珩安静的坐在明怀帝的下侧,他的身侧坐的是已经贵为太子妃的沈青皎。慕云珩这是中毒后第一次出宫,他脸上的肤色还是有些惨白,沈青皎一直在边上对他嘘寒问暖。   但他的目光还是不自觉的又在人群中搜寻着那抹纤弱的身影。   当看到她坐在柳家的家眷席上,他的心更是倏然一冷。   从她起死回生回到梁京城时,她就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阿黎”了。可只有他傻,偏偏还掏心掏肺的想要对她好。   到头来,他对她付出的所有,都让她可以肆意的加害他。   心里一凉,慕云珩很想当面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但现在的场合终究是不适合的。   沈青皎就坐在慕云珩身边,她很清楚的知道慕云珩的视线就一直没有从沈青黎身上移动开过。但和以前不一样,慕云珩以前看向沈青黎的目光总是温柔、多情的。可今天,她从慕云珩的眼里看到的更多是愤懑和凄茫的眼神。   他对沈青黎的认知经过这次的中毒事件,已经发生了改变了。   想到这,沈青皎纤纤玉手轻抬,又给太子慕云珩面前的酒杯里倒上一些清甜可口的果酒,温婉贤淑的送到慕云珩的面前,“表哥,御医说你可以稍微喝些果酒的,对你的身子有帮助。”   温婉贤淑的表妹,禁/忌/心狠的亲妹妹……   慕云珩心里只稍微挣扎了下,便垂眸用温柔缱绻的目光回应沈青皎,“谢谢眉儿你了。”   他接过她端来的酒一口喝下,心里自此决定放弃年少的那份的悸动。   沈青皎眉眼艳艳,眼梢一挑,得意的眼神就向沈青黎坐着的方向觑去。生而为人,她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她有个恨不得把她放在手心里宠着的母妃;有个事事为她打算的国公爷父亲;现在还成功收服了她的太子表哥……她的人生现在只剩下除掉沈青黎这件事情了。   只要沈青黎一死,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的人生就能彻底圆满了。   反观沈青黎……   沈青皎再瞥向沈青黎的目光就满是高高在上的鄙夷和轻视了,这样的沈青黎简直和蝼蚁无差别。   沈青皎投向她的目光实在是太刻薄了,沈青黎根本就无法忽视这一抹目光。她乌幽的眼瞳一转,平静无澜的目光也向沈青皎觑去。   沈青皎干脆就当着她的面,伸手揽过慕云珩的手腕,两人表现的极为亲昵。沈青黎云淡风轻的一笑,像看两个陌生人似的将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   大概一炷香后,江畔边的比试已经接近尾声。来自广陵郡县的龙舟队拔得头筹,赢得了比试。   明怀帝亲自让人重赏了这支龙舟队。   而等他们龙舟赛比试完后,礼部尚书为了活跃场上的气氛,马上就站出来对明怀帝说道,“皇上,微臣已经让人把那些昆仑奴还有猛禽都送来了,现在它们都在下面候着……”   “十二皇子到!”礼部尚书还没有把话说完,小太监尖细的通禀声又响起。   明怀帝这才发现十二皇子原来刚才都没有在席位上。   柳皇贵妃笑着对明怀帝道,“皇上,十二皇子人小鬼大,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把皇上让人送来臣妾宫里的那些杨梅给搜刮走了,还从宫里带了几个御厨出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捣鼓什么东西,到现在才过来给您请安。”   柳皇贵妃说话间,十二皇子已经被小太监牵着走了上来。   他动作非常标准的给明怀帝行了个礼,明怀帝顺着柳皇贵妃的话,好奇的向十二皇子问道,“朕听你母妃说,你把她宫里的杨梅都搜刮走了,还从宫里带了几个御厨出来,你这葫芦里到底在卖着什么药?”   众目睽睽之下,十二皇子挺直了身板,一点都不怯弱的回答着明怀帝的话,“启禀父皇,太子皇兄最近出了些事情,儿臣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到他。听说一个人只要多做善事,就会积攒下福气。儿臣怕今天来看龙舟赛的百姓们会口渴难耐,便让御厨们加了杨梅和青梅,熬制了些酸梅汤,免费的发放。若是有饥渴者,即可到几个摊位前免费的饮用。”   他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高台里回荡着,透出几分的天真,“儿臣希望自己这样做可以积攒下福气。有了福气后儿臣就可以向天上的神灵乞求,保佑太子皇兄的身子可以快点好起来。”   他说着话,身子又朝慕云珩的方向转去,“太子皇兄,臣弟知道臣弟的母妃和皇嫂之前有点误会。臣弟是母妃的孩子,不管再做什么事情,都无法弥补对皇嫂的伤害了。不过……臣弟还是希望咱们兄弟骨肉情深,可以不被其他的人和事情牵连,咱们兄弟一直可以好好的。”   他没有避讳柳皇贵妃直接“推”沈青皎,让沈青皎滑胎的事情。不过他只是把这件事情定性为“误会”,又强调说不管怎么样,他们兄弟之间流的是相同的血,不该被影响了感情。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场上顿时有了片刻的安静。   这如果是个十多岁的皇子,今天做出这样的事情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让人觉得虚伪至极。然这个十二皇子,年纪轻,又是拜大儒史催明门下。他说话间眉宇间透出的清明纯真也不似作假,让人看着倒是不那么反感。   像明怀帝这样最怕麻烦的皇帝,他是最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了。而十二皇子刚才说要积攒福气,求神灵保佑慕云珩的身子快点恢复这些话,听得简直让明怀帝又唏嘘又感动。   他伸手将十二皇子招到他面前,直接将他抱进怀里。   “小十二,你告诉父皇,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明怀帝可不信他一个小孩子懂得做这些事情懂得说这些话。   十二皇子明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目光迅速的向人群里一瞥,然后才扬眸看向明怀帝,“启禀父皇,是史大儒教儿臣的。史大儒说兄友弟恭,当弟弟的要多敬重兄长,儿臣和兄长之间的关系亲厚了,父皇就不用为我们兄弟操心了。”   明怀帝听着嘴角边的笑意深了些许,不过他自己也是从皇子一路走来的。当皇子的谁心里没有点小九九啊。   他便又笑眯眯的问道,“小十二,如果你太子皇兄的身子好不了了,父皇以后把皇位传给你好不好?”   这话一问出来,柳皇贵妃脸色微微一变。底下文武百官及其亲眷们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这话一问出,代表皇上心里还是更看重太子慕云珩的。   不希望有其他的皇子来和太子争夺皇位的。   十二皇子眨巴了眼睛,声音高亢清脆的回答道,“皇位之事由天不由儿,儿臣惟愿每日居宫垣,在父皇面前戏弄。”   明怀帝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十二皇子,等他把话回答完了,他才乐呵呵一笑,伸手宠溺的摸了摸十二皇子的脑袋,“大儒不愧是大儒,我们小十二在他的调/jiao下果然进步神速。”   谁也不知道明怀帝到底信没有信十二皇子说的那些话。不过有件事情是底下的所有文武百官都知道的。十二皇子年纪小,他今天要在明怀帝面前表现。但若是做了一些很高超很巧妙的事情来表现他自己,这就和他的年龄不符了。   皇上说不定还会怀疑他心怀鬼胎。   现在让人支摊免费给口渴的百姓发酸梅汤,这事做得不高明,但也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想法。而且只是区区的几碗水,还能让他在百姓那里赢得口碑。   柳贵妃他们看来是真的要扶持十二皇子和太子斗了!   柳贵妃一颗悬着的心这时才刚放回肚子里。她的目光偷偷的向底下坐着的沈青黎看去。史大儒那个老古板才不会教小十二做这些事情的。这种事情他们都是按照沈青黎安排的去做。   她起初也担心让小十二支摊给百姓送水,这事情做的太刻意会被皇上反感。可沈青黎跟她说,皇上这人虽然一直痴心于木艺,但他心里还是希望能牢牢掌控住权势的。   他们想让小十二在皇上、在百姓面前露面,但事情要是做的太过的周密太过的高超,反倒是让皇上怀疑十二皇子。不如一步步的来,先让十二皇子在皇上面前塑造出一副敬爱兄长,孝顺父皇的乖皇子形象。   现在看来,沈青黎这一步倒是做的一点都没有错。   沈青皎凶狠的目光已经阴嗖嗖的剜向了被明怀帝抱在怀中的十二皇子身上了。作为和太子利益共同体的她,怎么可能允许别的皇子在明怀帝面前表现出色。   但十二皇子和柳贵妃是要对付,现在最要对付的人还是……沈青黎。   明怀帝又抱着十二皇子,笑着对礼部尚书道,“把你准备的玩意儿弄上来吧。”   礼部尚书尚书连忙命人将那些昆仑奴押了上来,同时又让人把关在铁笼里的猛禽推上来。周围的百姓们见又有有趣的节目,都纷纷簇拥上来。   礼部尚书一声令下,高台之下被清出一块空地。周围又被用八九尺的铁板团团围住。随着礼部尚书的又一声令下,五六个昆仑奴被推进围场里,而另一边,铁笼的门被打开,一只老虎仰天一啸,从铁笼里钻了出来。   一虎几人,这样的搏斗残酷而血腥。   沈青黎讨厌看到这种活生生的要把人逼入绝境的戏码。   却不想,这搏斗还没有正式开始,那只出笼的老虎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也不扑向那几个昆仑奴,反倒是一跃而起,逃离了围场。   整个场面顿时大乱起来。   而在这混乱之中,那些昆仑奴也是趁乱见人就掳。其中一个昆仑奴更是直接冲到沈青黎面前,人高马大的他直接将她一扯,把她人给挟持了。 第059章 放不下去,也舍不得②   皇宫里,沈才人今天并没有出宫和明怀帝一起观赏赛龙舟。   当素秋姑姑放轻脚步来到她的寝殿时,沈才人双眼轻阖,一只手轻捻着一串佛珠,另一只手非常有节奏的敲击着木鱼,嘴里喃喃的轻念着佛经。   素秋姑姑是知道她在等宫外的消息的,所以眉眼轻垂,非常恭敬的向她禀报着,“启禀主子,宫外那边已经都按照您的要求安排好了。豹房拉出去的那几只猛禽也都服食了发狂的药物,只要时辰一到,药效起了,那几只猛禽凶猛起来,咬伤人是正常的。还有礼部那里准备的几个昆仑奴,我们也按照主子您说的去‘安抚’他们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素秋姑姑将该说的事情禀报完后,便安静的立在一边,等待沈才人开口。   沈才人嘴里依旧喃喃念着经,蓦地,手上轻捻着的佛珠突然一断,圆润的佛珠就滚落了一地。素秋姑姑眉头轻皱,沈才人这时才缓缓的睁开眼皮,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素秋,眉儿那里,你把那个计划让人告诉给那些昆仑奴了没?”   素秋姑姑知道她嘴里的“计划”是指她家主子为了太子能彻底的对沈青黎死心从而爱上太子妃设计的那个计划。   她恭敬的低头,“都安排好了,主子您放心。”   沈才人眉头还是缓缓的拧起,她声音低沉的又说道,“素秋,本宫今天眼皮跳的十分厉害。事情是安排好了,可本宫就是怕沈青黎那个小畜生又会像以前那样命大。”   沈才人咬着嘴唇,语气里是满满的愤懑。   素秋姑姑这个关头也不敢跟她说些不吉利的话,只挑着她喜欢听的话安慰着,“主子您放心吧,一个人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次次死里逃生。何况今天我们还在猛禽上做了手脚。说不定还不等那些昆仑奴动手,那些猛禽就已经把她给咬伤或者弄死了。主子您就放心吧。”   素秋姑姑安慰的话倒是真的起了点作用,沈才人这才缓缓的露齿一笑,“希望一切都如你说的那样吧。”   疲惫的眼眸一垂,她看着滚落了一地的佛珠,眼神渐渐晃散,嘴里又喃喃的轻念了起来,“老天爷保佑,一定要让她不得好死啊……她不死,我和眉儿,我们都会被她害死的……”   素秋本来就皱着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她家主子以前是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可以不这手段的人。她曾经信奉的理念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她敢把事情做了,就不怕老天爷报应。   但自从安国公府的沈二小姐起死回生活着回来后,她家主子看着虽然依旧色厉内荏,但作为她的贴身侍女,她清楚的感觉到,她家主子变了。   变得开始相信神灵,也畏惧神灵的惩罚了。   看来,她家主子也是真的老了。   宫外。一个人高马大的昆仑奴一把挟持了沈青黎。混乱的人群里,陆淮起将明怀帝交给他的手下保护,而他自己本人站在高台之上,一个命令,围场周围立时出现了无数的弓弩手。弓弩手手里的弓弩齐刷刷的对准场上那只发了狂的老虎。   陆淮起一声令下,无数的弓箭如倾盆的雨似的齐刷刷的射向那只猛虎。猛虎体格庞大,躲不了,在被几十支箭同时射击后,老虎愤怒的仰头一啸,最后轰然倒在地上。   解决了猛虎,算是除了个大患。剩下的就只要对付那些挟持人质的昆仑奴了。不过糟糕的是,那五六个昆仑奴趁着刚才形势的混乱,又把围场外的几十个昆仑奴给放了。   这些昆仑奴也都知道他们一旦被重新抓住就没有命可以活了,现在他们杀红了眼睛,看到人就砍。当然也有聪明的昆仑奴,这些聪明的昆仑奴为了活命,就会去抓场上官员的女眷。   陆淮起精冽的目光快速的在混乱的人群里梭巡,一直没有发现沈青黎的身影。   他心下一急,迅速的冲下高台,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起沈青黎来。   他心下一慌,心尖儿开始发颤。   几个身强力壮的昆仑奴不知道从哪里夺来了武器,冲到太子慕云珩面前,对准着正在慕云珩就要砍。眼看着一个昆仑奴手里的长剑就要刺向太子慕云珩了。   边上的沈青皎猛地用力将慕云珩一推,自己迎身替慕云珩挡剑。慕云珩被推开后,仰头就惊惧的发现昆仑奴手里的长剑已经刺伤了沈青皎的手臂。   慕云珩目眦一裂,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了一下,疼得眼泪一下子就迷住了眼睛。   人生在世,能有这样一个在面对死亡时可以奋不顾身的替他去死的女人,他何其有幸啊。   偏他以前眼瞎,没有看到她对他的好……   慕云珩心里满满都是对沈青皎的愧疚和悔恨,他温润的眼眸里开始泛起嗜血的猩红,目光一狠,冲向那几个昆仑奴,并夺下其中一人手里的武器就发狂的看向那几个昆仑奴。   那几个昆仑奴临死前死不瞑目,目光惊愕的望向沈青皎。   那眼神似乎是在向沈青皎诉说:眼前发生的一切怎么和之前的计划不一样了?   沈青皎在慕云珩砍死了几个昆仑奴后,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慕云珩心疼的上前询问她的伤势,沈青皎“嘤咛”一声,像是完全被吓到了,整个人彻底的扑进了慕云珩的怀里,“表哥……我怕……呜呜……”   “没事了,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慕云珩温柔的轻哄着沈青皎,眼角的余光瞥见她手臂处的伤口,他赶紧就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料给她先做了简单的包扎。   沈青皎垂着眼睫,眼底反射着一片锋锐的光芒。   有今天这次的救命之情,慕云珩更不可能再惦记沈青黎那个贱人了。   “表哥,你一直是眉儿的天。眉儿刚才真怕你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幸好咱们都没事了。”沈青皎语气又是娇柔的说着,“咱们生同寝死同穴,永远都不要分开了。”   慕云珩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感动的一笑,“傻瓜!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不要再乱往前冲了。”   陆淮起最后在混乱攒动的人群黎终于找到了沈青黎。沈青黎被一个昆仑奴用剑挟持着。那个昆仑奴挟持着她一步步的往后退,试图逃离混乱的人群。   然射杀了那只发狂的猛虎后,宫中羽林卫,还有东厂、西厂的太监们已经冲进了整个围场。挟持沈青黎的昆仑奴和其他的昆仑奴都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徐徐夏风将陆淮起的衣角吹的猎猎作响,陆淮起如伫立在悬崖边上的一株苍翠的青松,巍峨铮然。   他凛声道,“你们听好了!放了被你们挟持的女眷们后,本督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这里的。”   他语气里的不容置喙让挟持沈青黎的那个昆仑奴极为不满,“你是东厂都督陆淮起吧?你们这些阉人最为狡诈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这个昆仑奴的话自是得到其他昆仑奴的附和。   陆淮起深幽的眼瞳看了一眼被挟持的沈青黎,和其他被挟持的女眷不同,沈青黎脸上并没有多少害怕的神情,但即便这样,小小的、瘦弱的她被人劫持了,看着还是可怜兮兮的。   她和场上被挟持的女眷们不同,别人的父母兄弟姐妹都会担心他们的亲人被昆仑奴劫持了,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只有沈青黎,她可怜巴巴的。   柳贵妃兄妹两和她只是同盟关系,他们兄妹两还不至于会不计一切代价要把她从昆仑奴手里救下。安国公府的那些人更不用说了,各个巴不得她去死。   以前她遇到困难,太子慕云珩说不定还能出手救她。但现在,慕云珩成亲后一颗心已经完全偏向沈青皎了。   换句话说,今天在场的人,真心希望她好的人,没有几个。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他都放弃沈青黎了,这个小姑娘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陆淮起心里马上说服了他自己,“你们说的没错,本督是个阴险的阉人,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本督愿意用我一个人换被你们挟持的这些女眷。”他顿了顿,孤傲的目光睨视向场上的昆仑奴们,“本督相信,被你们挟持的这些女眷们加起来也没有本督一个人的命重要。这笔生意你们不会亏。”   陆淮起心硬,要不是沈青黎在昆仑奴的手里,他才不会去管其他女眷们的生死。   他这人,从来只在乎他在乎的人。   整个天下人都知道东厂都督陆淮起是西梁国皇帝最为倚仗的权臣,他又掌管着整个东厂,他的命的确是比被挟持的女眷们加起来还要尊贵。   “你别以为我们傻,你武功那么厉害,到时我们这些人联合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挟持沈青黎的那个昆仑奴又叫嚣着要求道,“陆淮起,你们听着,想要这些女人们活命,快给我们准备几辆马车。等我们安全了自然会放了这些女眷们。”   两方这算是在谈判。偏这个时候,已经被慕云珩简单包扎过的沈青皎也冲到那些昆仑奴面前,一脸姐妹情深的模样,可怜巴巴的求着那些昆仑奴,“本宫的二妹妹现在在你们手里,你们只要肯保证她的安全,不管你们提什么要求本宫都愿意接受。”   这话看似是在委曲求全的替沈青黎求昆仑奴了,可也向这些昆仑奴们透出一个信息:西梁国人都知道安国公府的二小姐自甘下贱给陆淮起当妾了。本宫的二妹,也就是陆淮起的小妾在你们手里呢,陆淮起这么紧张他的小妾,你们不要被陆淮起换人质的提议给蒙蔽了,赶紧将人掳走保命。 第060章 万事以她为重!   挟持沈青黎的昆仑奴在听到沈青皎“乞求”的话后,扬起下巴,更加强硬的看向陆淮起,“陆淮起,你的要求我们不答应。我们的要求你要做到!不然就休怪我们对这些女眷们不客气了。”   昆仑奴将话一撂,抵在沈青黎脖颈上的长剑就贴近她娇嫩的肌肤,一副陆淮起要是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办事他们就要让沈青黎好看的架势。   陆淮起眯眼看了沈青皎一眼,精致的眉眼里流转过一丝的冰寒。   慕云珩也已经几步之间来到沈青皎身侧。沈青皎绝美的脸庞上有晶莹的眼泪垂挂在眼睫上,她抖动着眼睫一副担忧柔弱的模样对着慕云珩紧张的说着,“太子表哥,二妹妹虽然一直针对我们,我平日里对她也多有怨言。可现在看到她被人这样挟持了,我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她的。太子表哥你也帮着想想,看怎么能救下二妹妹吧。”   自己身上都还有伤呢,可她一开口,最关心的还是一直和她作对的沈青黎。   慕云珩心里赞叹着沈青皎的心地善良。面上也扬眸看向沈青黎,他心里对她已经没有了那种刻苦铭心的禁/忌情爱了,不过倒也真的硬不下心看着她去死。   “陆都督,现在这么多女眷都在这些人手里,依孤看,还是先按照这些人说的先给准备几辆马车吧。”   当朝太子、太子妃都已经替陆淮起答应昆仑奴们的请求了,昆仑奴他们现在更是占了优势,自是不可能让陆淮替换被挟持的女眷们了。   陆淮起卷翘的眉睫轻覆,遮住眼里的狠厉。   飒爽的袍袖一拂,他淡声对周围的属下们说道,“去给他们准备几辆马车!”   昆仑奴们听到陆淮起这般妥协的答案,脸上皆是露出了兴奋愉悦的笑容。   不多时,就有东厂的太监们将准备好的几辆马车拉到围场。场上的昆仑奴们带着被他们挟持的女眷们三三两两的上了马车。   “陆淮起,你要是想让你的小妾还有其他的女眷们平安无事。最好不要派人跟着。要不然我们见到一个跟踪的,就杀一个女眷!”马车要驶离围场前,挟持沈青黎的那个昆仑奴又是嚣张的对陆淮起命令着。   其后,几辆马车才被驾驶着离开了。   马车离开围场之前,沈青黎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远远的看着陆淮起。   晴空下,围场上,陆淮起一身衣袍被风吹的在半空中恣意的狂舞。   他幽邃的目光似乎一直在注视着她,眼里是沈青黎根本看不懂的情愫。   但不管如何,这就足够了。   今天染墨被她安排去帮十二皇子的人了,换句话说,满场的人,真正在乎她生死的人只有……他一个人。   人不在多,有他也足矣了!   昆仑奴们驾着马车渐渐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张力在马车消失后,小心翼翼的来到陆淮起身侧,就见这时的陆淮起一张脸黑沉沉,一双狐狸眼也是锐利凛冽,整个人宛若一只正要蓄势待发的猛禽。   “派人悄悄的跟上他们,不要让他们发现了!”陆淮起冷冷的命令着。   张力拱手退下。   陆淮起又瞬间将脸上的表情收敛起来,一回头,顶着一张平淡无澜的脸缓缓走到明怀帝面前。   “皇上,昆仑奴们掳走了许多女眷,微臣恳请皇上让人从羽林卫调动一些人来协助东厂捉拿那些昆仑奴。”   明怀帝点点头,没有拒绝。他已经后悔今天出宫来看什么龙舟赛了,早知道待在宫里钻研她的木艺好了。现在陆淮起找他借人要救人,他这个当皇帝的哪里好意思拂了他的话。   明怀帝遂是马上让羽林卫的统领调派一些人协助陆淮起。   西厂都督刘直站在明怀帝的后侧,他看着陆淮起那张平淡无澜的脸,精明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沈青黎要是真的回不来了也挺好的,那他的裴琰说不定就可以取代沈青黎,指导明怀帝木艺了。   刘直心里这样想着,动手上马上就弓着身子上前,伸手轻轻的搀扶住明怀帝,一副狗腿忠诚的模样笑道,“皇上,奴才扶您回宫。”   ……   马车从梁京城的西大门驶离,很快的在城郊的官道上疾驰着。沈青黎乘坐的那辆马车还算宽敞。马车里有三个昆仑奴,这三个昆仑奴又都各自挟持了一个女眷。   沈青黎倚靠在马车的车壁上,目光一直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子注视着外面的景物。而同一辆车里,被挟持的另外两个女眷一个是翰林院学士董明昌之女董灵贞,一个是太医院院判袁越之女袁芊芊。   翰林院学士正五品,太医院院判正六品。   这两人的出身虽然和不能和公侯之女相比,但也算是正宗的官家千金,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哪里会经历过今天这样的事情。   现在没有了父母兄长们的依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两人自是哭得委屈而无助。   除了在前头驾车的昆仑奴,马车里的其他三个昆仑奴都被这两人的哭声烦的脾气都暴躁起来。之前挟持沈青黎的那个昆仑奴忍不住向她们两人呵斥道,“不要再哭了!我们只想活命,等我们平安的到了梁京城的其他郡县,自是会放过你们!可你们要是再乱哭乱闹,那就不要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那两个小姑娘在家里何尝被这样人高马大的男人这么凶狠的呵斥过啊。两人被他一呵斥,吓得一下子就哭得更加厉害了。   三个昆仑奴被她们的哭声折腾的头皮发麻,但也真的不敢对她们怎么样。其中一个昆仑奴发现沈青黎一直不哭不闹的坐在角落里,他便用手肘轻撞了撞刚才挟持了沈青黎的那个昆仑奴,说道,“布隆多,她我们要怎么处置?”   叫布隆多的昆仑奴被伙伴这么一提醒,扬手暴戾的直接一巴掌就剐在沈青黎的脸上,“你们两个别再哭了,要不然我就像打她一样打你们了!”   男人的手臂极为强壮,这一巴掌剐下来,沈青黎耳朵被打的“嗡嗡”作响,嘴角边也溢出了一抹的血迹。   董灵贞袁芊芊被吓得一怔,小鹿般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沈青黎脸颊上留着的巴掌印,慢慢的将哭声止住了。   沈青黎捂着被打的脸颊,乌幽的眼瞳直视着布隆多,眼神凉薄而不屈。   布隆多用手掀了马车的窗帘,探头往外看去一眼。他们今天逃跑的路线都是事先设定好的。之前跑来跟他们谈合作的那人说了,只要他们这些昆仑奴按照他的计划办事,他们保证他们这些昆仑奴可以平安的离开西梁国。   而那人计划里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杀掉陆淮起的这个妾室。   又是一巴掌甩向沈青黎后,布隆多高声让车夫勒住马缰,将马车停下。   马车外的官道旁有一片安石榴林,时至初夏,树上挂着许多青色的小石榴。   前头的人将马车一停,后面的几辆马车也停了下来。   布隆多又是粗暴的直接将沈青黎从马车里拽下来,然后用力一推,就将她恶狠狠的推倒在地上。沈青黎仰头,依旧用不屈的目光与布隆多对视。   明明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在别的女眷们被吓的泣不成声时,可她依旧平静的承受着周围施加在她身上的苦难,不哭不闹,镇定的让人都怀疑她的年纪了。   布隆多朝他自己的两只手掌吐了口津沫,随即又伸手互搓了搓。   “你也别怪我们这些人心狠手辣,是有人让我们在这片石榴园附近将你杀死的!你以后死了,就直接去找那个要害你的人吧。”   布隆多说话间从另外一个昆仑奴的手里接过一把刀,长刀在阳光下反射出锋利的光芒,刺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有了布隆多的话,沈青黎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世上最想让她死的那些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   沈青黎的目光又从她面前的昆仑奴们身上掠过,落到他们身后的那几辆马车上。马车里,那些官家女眷们凑到车窗前惊惶的看着她这里。   这一刻里,沈青黎心里涌起淡淡的空寂感。   她突然好羡慕这些官家千金。   她们即使被抓了,她们家里的亲人们还在牵挂、盼望着她们能平安的回去。可她……几次三番恨不得她死的人就是她的亲人们。   哪怕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眷念那些得不到的亲情,她没有父母兄妹的疼爱,可她有陆淮起。   陆淮起就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兄长。   有他就够了!   可她又矛盾的觉得,即使有血缘羁绊的亲人都想要置她于死地,那若是她今天真的被杀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陆淮起还会一直记挂着她吗?   陆淮起以后会不会又认别的小姑娘为义妹?会不会也对她们那么好?会不会把对她的这些好都转嫁到别的人身上?   说来说去,她有些忐忑,深怕自己死了,最后连陆淮起都会忘了她。   她思绪翻飞之际,布隆多手里的长刀已经高高举起,只等刀落她的人头就落地了。偏在这时沈青黎突然从地上窜起,猛地用身子直接向布隆多的腹部下的三角地带用力撞去。   突然的撞击让布隆多脚下的步子一个不稳,身子往前一倾,手上的长刀落在了地上。沈青黎几乎想也没有想,一咬唇,牟足了劲头就往那片葱翠的安石榴林冲去。   几个昆仑奴看她跑了,脸上也露出惊惶的神色。反应过来后,这些昆仑奴便留了几个人看守马车里的女眷,其他的人追着沈青黎也往那片安石榴林的方向跑去。   安石榴林里种的石榴树都不算太高,石榴的枝桠又密密麻麻,沈青黎身子瘦弱,人也不算高。倒是可以在石榴林里自由的穿梭。   而追她的几个昆仑奴就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些人身高力壮,想要自由的在石榴林里穿梭,肯定是困难重重。   沈青黎借着她身子的优势,马上就跑出了安石榴林。石榴林外有一条崎岖泥泞的小路,小路径直的通向树林茂密的山峰。   沈青黎这时也没有其余的选择了,认定那条崎岖的小路后就牟足了劲头跑。而那些昆仑奴这时候也终于从那些茂密的安石榴树里挣扎出来。   看到沈青黎,几人又是牟足劲头想要追上她。   沈青黎一路狂奔,直接爬上了附近的那座山。可她终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等体力耗尽后,她全身精疲力尽,再也没有办法往前跑了。   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躲道一株灌木后,希翼着那些昆仑奴不会发现她。   “刚才人明明还在这里,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隆布多的声音下一刻就在沈青黎的耳畔边响起。沈青黎屏住呼吸透过叶缝向外一看,赫然发现隆布多带着的人就站在她躲的灌木前头。   沈青黎一咬唇,更是缩了缩身子,不敢再乱动。   “这样吧,咱们分头去找她!”隆布多又开始指派人四处搜寻沈青黎。而隆布多本人在分派完任务后,也跑向远方了。   沈青黎待四下无人后,才敢从灌木里跑出来。为了等下不被抓到,她急忙又跑动起来。   奈何运气实在是有些不佳,跑了没有多久,她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站着的一个昆仑奴。那个昆仑奴全身的皮肤黝黑,年纪大概二三十岁的样子。   在沈青黎发现他时,他也看到了沈青黎。沈青黎见他张口就要喊人,她眉头轻轻一蹙,求生的本能让她双眸流转间眼瞳一亮。   她两条不描而黛的眉毛轻轻一转,一个多情的眼波扫向不远处的那个昆仑奴。同时,一只欺霜赛雪的手缓缓的解下身上的外衣,露出雪白泛光的玉肩。   沈青黎没有勾/引过男人,深怕自己的勾/引计划会失败。   不过她自己不知道,她那张清恬的脸倒配上她稚嫩生涩的勾/引技巧,清纯中带着魅惑,反倒是能激发起男人最本能的yu/望。   沈青黎看到对面的昆仑奴已经一脸涎笑的缓缓向她走来了……   只是,等他猴急的就又要去扯沈青黎身上的肚兜时,下一瞬间里,沈青黎一直抓起从地上摸索到的一块石头就凶横的砸向昆仑奴的眼睛。   昆仑奴眼睛被砸,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眼睛,沈青黎瞅准时机一用力,又是直接将昆仑奴的半边耳垂硬生生的咬了下来。   昆仑奴痛苦的连连大叫,沈青黎再也不敢耽搁,喘着粗气就又不停的在山林之间奔波。   隆布多他们听到同伴痛苦的哀嚎声后,火速的赶到受伤的同伴身边。   几人本来要继续去追沈青黎的,这时山下又跑上来一个昆仑奴。这个昆仑奴一看到他们,急的满头是汗,“大哥,不好了。东厂的人追上我们了。我们的其他兄弟都被那些东厂的阉人给杀了。咱们现在要是不赶快跑,等东厂那些阉人找到我们,我们就再也跑不掉了。”   隆布多是这些昆仑奴的老大,听山下跑来的伙伴这么一说,隆布多再也不敢迟疑,连忙让人架着受伤的那个昆仑奴就也开始四下逃命了。   没办法,陆淮起恶名远扬,他们谁都知道落入这个变态的阉人手里,那是生不如死。之前他们手里好歹还有他的小妾这个筹码,现在小妾跑了,能不能重新抓到她还是个问题,趁着东厂的人还没追来,他们还是自己先跑起来比较稳妥吧。   傍晚,晚霞满天。   皇宫里,素秋姑姑怀着忐忑的心情又来到沈才人寝殿。   “启禀主子,咱们之前安排在半路阻击东厂的人没有成功。东厂那边的人很快的就杀了咱们的人,追到了那些昆仑奴。那些昆仑奴已经都被陆淮起的人给重新抓住了。至于,沈青黎,至今下落不明……可能是死了。”素秋姑姑低低的说着。 第061章 心,沦陷了   沈才人听完素秋姑姑的话后,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继而将手里的佛珠狠狠的砸在素秋姑姑的脸上,“再派人到周围去找,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沈青黎活着回来!”   素秋姑姑捂着被砸的脸吓得连连退出沈才人的寝宫。   等宽敞的寝殿又只剩下一人时,沈才人睁着一双凌厉的眼睛望着佛龛上供奉的佛像,香炉里点着的香散发出袅袅的烟气,烟气笼罩之间的佛像慈祥平和,仿佛真能救苦救难。   沈才人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些佛像,眼里的凌厉渐渐的被渴望所取代。   最后她绷紧脸庞,双手合十,又是虔诚的跪到佛龛前,喃喃轻语着,“佛祖在上,保佑信徒手刃仇人……”   ……   晚霞满天,梁京城的西城门旁。   隆布多和他的一群伙伴们被五花大绑的绑着,跪在城门口。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东厂的人那么厉害,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们全部给抓住了。   隆布多偷偷抬眼向城门下坐着的陆淮起看去。   红木的太师椅里,陆淮起端坐于其中,一身凛冽霸凌的气势让他整个人显得如高天孤月那般让人很容易的就会对他生出跪舔的心思。   隆布多眉头紧皱,心里完全被不安和忐忑所笼罩。   他明白,得罪了东厂都督陆淮起,他们这些人不会有好下场了。   陆淮起两只手轻抚着轮椅的扶柄,仰头看了看晚霞满天的天空。天空中这时恰好有一只鸟儿孤零零的飞过,发出凄凉的叫声。   陆淮起心头一躁,收回目光。可下一瞬里,他的目光又不经意间瞥向不远处那些和家中父母兄长团聚的官家女眷们。   她们这些人从小生活在优渥的家庭氛围里,千人宠万人娇着,今天被昆仑奴所掳,可能只是她们人生中偶尔的一次小插曲。她们惊惶、后怕、恐惧……但她们这些情绪最终都能被家中的亲人安抚下去。   她们会有璀璨充满希望的明天,时光会慢慢的将这段糟糕的小插曲从她们的脑海里慢慢抚平去。   可只有沈青黎……   她的亲人们中大概没有一个人希望她能平安回归。他们甚至可能已经在求天告地,希望老天爷能让她有最惨烈的下场。   “启禀都督爷,我们的人在那附近的山上搜寻一圈了,一直都没有找到夫人的踪迹。”张力在陆淮起想事情时,已经来到他的身边了。陆淮起俊美无双的一张脸瞬间阴沉下去。   他用具有压迫性的目光冷冷的睨了张力一眼,“没有找到?那就继续去找!告诉他们,只要没有找到人,他们就一个人都不能回来!”   他说这些话时,张力分明在他的狐狸眼里看到了一抹执着的光芒。   这是他对沈青黎的执着。   张力眼眸一垂,又躬身退下。   而在张力离开不久后,几个西厂的太监驾着马,要从西门出去办事。陆淮起直接让人将那几个西厂的太监给扣住了。   几个西厂太监不满,向陆淮起抗议,“陆都督,奴才们是奉刘都督的命令出城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的。若是耽搁了时辰,刘都督追究下来,一切后果都得陆都督您自己承担!”   说是出城去办事,谁知道是不是出西门去帮沈才人那帮人一起对付沈青黎去的。   陆淮起直接无视那些西厂的小太监。   他一个都督,连刘直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些西厂的小喽啰。   陆淮起依旧让人扣住那几个西厂小太监。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西厂都督刘直大概是知道了他的手下被陆淮起扣下的事情了,匆匆赶来。他一过来,看到陆淮起一副气定悠闲的模样坐在城门口中间,还直接霸道的只准城外的人进城,不准城内的人出城,刘直冷哼一声,直接上前。   “陆都督,咱家听说你把那些叛乱的昆仑奴一网打尽了,咱家这里恭喜你又立功了。皇上面前您这是又要出风头了。不过呢……咱家今天也是奉皇上的命令派人出去寻东西的。陆都督,陆都督你即便不给咱家面子,但皇上那里你总不能也一手遮天,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吧。”   刘直这是上来就直接给陆淮起扣上一顶欺下罔上的帽子。   陆淮起缓缓的从太师椅里站起身,高大修长的他一站起身就如同巍峨的山一般屹立着,把刘直衬得矮小卑微了。   刘直最讨厌这种感觉了,他和陆淮起一个掌管东厂,一个掌管西厂。   陆淮起不就是长得比他年轻些,皮相比他好些而已嘛,每次总是仗着他的身高,在他面前嚣张跋扈。   “刘都督,你也别抬皇上来压本督。面子是自己挣得,我们东厂的人现在正在办事,你们西厂的人还是先靠边站吧!”   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的将刘直给笼罩住,狐狸眼轻蔑的眯起,眼底一派的森冷孤傲。   这根本就是完全不把他、还有整个西厂放在眼里。以前在宫里,被他这个东厂都督欺压就算了。可最近,他按照裴炎提的建议,一直忠心耿耿的侍奉明怀帝。明怀帝对他也似乎比以前仰仗了些。   今天众目睽睽之下,陆淮起这类似于羞辱的话,他要是再忍下去,他和整个西厂明天都会成为西梁国的一个笑话。   “陆淮起,平日里我们西厂的人让着你们东厂的人就算了。现在我们西厂的人也在为皇上办事,凭什么还要让着你们西厂的人。”刘直精明的眼珠滴溜溜的一转,转身就在手下的耳畔边低语了一番。   他的一个手下得了他的命令要离开,陆淮起也朝他自己的手下递了个眼色。他的那个手下便上前直接将刘直的手下给拦住。   刘直见状,精明的眼睛里迸出火星来,“陆淮起,你现在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也要把我们西厂的人当叛贼一样关押起来?”   陆淮起轻嗤一笑,“你刘大都督的人本督哪里敢抓啊。只是想让你的手下和我的手下一起去喝杯茶而已。至于皇上交付给你们西厂办的事情,本督可以让东厂的人帮你们办的。”不是他看不起西厂的人。   有什么领头人带出什么样的手下出来。   西厂以前简直就是沈才人一派的爪牙,助纣为虐的事情他们没少干。最近是收敛了些,可这些不过就是他们暂时的蛰伏而已。   他看不起西厂,也不想让他的人在找到沈青黎之前被西厂和沈才人联合给下黑手了。   这话直接让刘直愤怒了,陆淮起这是彻彻底底的将他的脸面放在脚下踩了。   “陆淮起,你等着,咱家现在就进宫去向皇上禀报你的恶行。”刘直怒喝一声,转身欲要进宫去向明怀帝告状。   陆淮起身子一闪,迅速的拦住了刘直的去向,“刘都督,你要告状可以,不过现在还是先陪本督在这里坐一坐。”又不是不了解刘直,这里说着要向明怀帝告状,那边等下肯定又要多折腾出很多的事情。他现在没有空和刘直周旋,先把人给扣押了再说。   随着陆淮起一声令下,西厂都督刘直马上被陆淮起的几个手下围住。   柳直双眼喷火,陆淮起唇角斜勾,“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点扶刘都督到边上喝茶去啊。”   陆淮起话毕,刘直说是被请下去,其实是直接被人架到一边去。   不远的某处,跟着刘直一起到西城门的裴琰混在人群之中。看到刘直被人架走,他伸手将戴在头上的帽沿轻轻一压,遮住他的脸。   陆淮起亲自坐镇西城门,连替皇上办事的西厂都督都给拦了,他这次办的事情真是逾越了。   皇宫,素秋姑姑再一次轻手轻脚的走进了沈才人的寝殿,寝殿里沈才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直在阖眼轻喃着什么。   “启禀主子,陆淮起亲自坐镇西城门,只肯让人进城,根本不放人出城。咱们想要派去增援的人,根本出不了城门。”   素秋姑姑说完这些话后,眼睫一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沈才人的暴风雨。   也正如她所料,她的话落定后,沈才人几乎是又暴躁的向素秋姑姑叫道,“去!把刘直给本宫找来!告诉他,他这次要是再躲着不肯来见本宫,本宫一定会把他以往做过的那些肮脏事一件件的向皇上禀明。”   素秋姑姑脚下的步子往后轻退了退,屏住呼吸,“启禀主子,刘都督那里……他现在已经被东厂都督陆淮起给扣在西城门那里了。听说皇上好像是安排西厂出城门去办事……”   这回素秋姑姑还没有把话说完,沈才人已经又暴躁的呵令她了,“你给本宫滚出去!”   素秋姑姑哪里敢再耽搁,火速的退出了寝宫。   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渐渐的被收去。   西城门,茶摊上。   裴琰仰头看了看天色,今晚他要进宫去值夜,这个时辰他得离开了。   招来店小二,他掏钱正准备离开。   城门处,这时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裴琰循声望过去,身子骤然一僵。   只见西城门口,一抹清瘦的身影在晚霞的烘照下艰难的向他们走来。   “都督爷,是夫人!”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陆淮起的目光“唰”得下就扫向城门口。   他的视线“唰”得下就从人群之中穿过,精准的看到了城门处那抹弱小的身影。   他眼中的她一身的衣服又破又脏,头上的发髻早就散乱不堪,脚下的鞋子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就只穿了罗袜,洁白的罗袜上满是污垢。   这一切配合着她那张脏兮兮的脸,让她整个人看着可怜又可叹。   陆淮起的一颗心像是被人肆意揉搓了一般,他眼瞳一恸,疾步之间就向那抹瘦弱的身影走去。   沈青黎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走着。   她脚上的鞋子在逃跑时被她弄丢了。   几十里的路,都是靠着她的双脚一步步的走回来的。   现在的她又饿又虚,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唯一能让她坚持下去的就是她想要活下去的决心了。   “阿黎!”耳畔边似乎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唤声。她茫然的抬头,就看到了离她不远处的陆淮起。   夕阳下,陆淮起的那张绝世无双的容颜被晚霞映衬的格外迷离不真切。沈青黎有些不敢相信他自己看到的一切。所以她又睁大眼睛定定的打量着陆淮起。   陆淮起在她傻愣间,又是几步冲向沈青黎。   一件带着他体温的外袍细心的披在她肩上,心中明明有千言万语,可是对着她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又全部噎住了。   “阿黎……”他咬咬唇,“你受苦了。”   外套上属于他的温度正透过她单薄褴褛的衣裳传到她身上,熨烫着她的肌肤。沈青黎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她并不是在做梦。   耳畔边又传来他的轻唤声,沈青黎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撞击了一下。   乌幽的眼瞳一酸,眼眶里就轻覆上了一层水汽。   从小到大,整个安国公府的人都把沈青皎当做他们的眼珠子似的娇宠着她。沈青皎想要什么东西,都不需要她张口,就会有人送到她面前。   而她,只能眼巴巴的干看着。   渐渐的长大了,别人告诉她,她只是国公府的庶女。庶女永远不可能翻身爬到沈青皎这个嫡女身上。   她要会认命。   她也认命了。她乖巧的成了一个衬托沈青皎的绿叶,乖巧的当个听话的女儿。她别无所长,只希望能用她的乖巧来讨得国公府人的喜欢。   希望她的父亲她的嫡母也可以把他投注在沈青皎身上的父爱分那么一点点的给她。   只要一点点儿,她就满足了。   可是……   无论她再怎么乖巧,再怎么听话,她还是改变不了她的命运。   她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人。   她想要活下去,就得靠她自己。   可是当她这份坚持和毅力在对上陆淮起一句温柔的呼唤声时,就彻底的土崩瓦解了。   心头一酸,她看着陆淮起,明明想扯着嘴角对他笑的,可心头却是涌起了一种名为委屈的情愫来。   眼泪不争气的掉落下来,她赶紧伸手要去擦去眼泪,但越擦眼泪涌的更加凶猛了。到后面,她整个人竟然哭得不能自已了。   这是陆淮起第一次见她哭得这般失控。作为只手遮天的东厂都督,他什么世面没有见过。但此刻竟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没事了,之前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陆淮起盯着她垂挂在眼睫上的晶莹泪珠,皱着眉头开始自责的往他自己身上揽罪。 第062章 根本就不是兄妹之情   人委屈时,要是没有倾诉对象,有时候反而会咬咬牙坚持下去。可若是身旁有个人愿意让你倾诉,心里的那点委屈反而会向涟漪似的满满的扩大,最后占据整个心。   现在的沈青黎就是这样的一种心情。   委屈、难过这些感情伴随了她十多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或许早就习惯了这些情绪。可一个陆淮起,明明不是他的错,可他愣是傻气的把一切罪责都揽在他身上。   沈青黎直接哭的一塌糊涂。   “就是你的错……你没有找人保护我……”她哭着埋怨他。   可事实上她心里也清楚,她所遭遇到的一切,都跟陆淮起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就是矫情了,就是想跟他撒娇了。   小姑娘刚刚死里逃生,现在对着他,两个酒窝哭得也不甜了,整个人委屈巴巴。陆淮起心头萦绕的是满满的心疼之色,他软着口气,将他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小心翼翼的递给她,“好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咱们不哭了哦……”   他几乎是用哄孩子的口吻在轻哄着她。   沈青黎从他手里接过那块手帕,放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她一张脸本来就脏兮兮的,现在又被她这么胡乱的一擦,一张脸就像小花猫似的。   陆淮起觉得她可爱极了,忍不住伸手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他直接从她手里拿过那块手帕,他自己一点一点认真的帮她擦拭着。   他擦得很认真,一双狐狸眼专注而深邃,像是在做着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沈青黎哭过了,心里的那点委屈已经倾诉完了,一颗心空茫不定。但等她仰头看到陆淮起专注给她擦脸的神情,空茫的心里迅速的被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甜甜感所取代。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这世上还有一个像陆淮起这样好的兄长疼爱他呢。   她看着他,嘴角这一回是忍不住的一扬,对陆淮起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一双乌幽的眼睛里也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陆淮起见她一会哭得伤心难过,一会儿又笑的甜蜜蜜,他心里一软,唇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修长的手指忍不住轻戳了戳她的太阳穴,“你呀,又哭又笑的,怎么就像个小孩子啊。”   嘴里这样“数落”着沈青黎的稚气,心里却已经完全拿她没有办法了。   在这一刹那里,他甚至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他完了!沈青黎这个小姑娘一定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   裴琰双脚像是长了根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早已经把沈青黎和陆淮起之间的互动收入眼底了。   因为一张脸,他一直都希望能在沈青黎的脸上看到他青梅的身影。   但就在过去的短短时间里。他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沈青黎是沈青黎,除了脸,她们两人的性子完全不同。   她委屈了就放声对陆淮起大哭。   心里舒畅后,又对陆淮起大笑。   她一双眼眸一直都追随着陆淮起,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看向陆淮起时眼睛都是发着光的。这样的她,鲜活明媚。   可他的青梅不同。因为从小定亲的缘故,她更多的把她的目光投注在她的未婚夫身上。她柔弱、善良,被人欺凌时,总是一味的妥协。她的未婚夫,对权势极度渴望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允许他的未婚妻是这种柔弱单纯如小白兔的女子。   于是,一碗毒药穿肠过。   裴琰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他再抬头看向沈青黎时,发现沈青黎那边,陆淮起已经让人叫来了一辆马车。   陆海起伸手搀扶住沈青黎的胳膊,想要扶她上马车。可她才走出一两步,他就又发现她走得很慢很慢。他眉头轻轻一蹙,干脆直接拦腰将她抱起。   她的身子轻盈的让陆淮起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平时看着就瘦弱的她,这一抱起来,轻的简直一阵风都可以吹跑了。   突然间的肢体接触让沈青黎的身子顿时就僵硬了,可陆淮起只是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到马车上而已,并没有对她有半点逾越的动作。她僵硬的身子这才恢复过来。   “我先让张力送你回府,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回去看你。”陆淮起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个长辈在叮嘱着调皮淘气的晚辈似的。   沈青黎仰着头,两个甜甜酒窝又在陆淮起眼里闪现,“那好,我在府里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陆淮起宠溺的点了点头。   边上的张力注视着这两人的举动,眉头轻压了压。   他虽然只是个奴才,但前段时间他家主子好端端的躲到春风楼去,他心里已经暗自猜测他家主子这是为了夫人才躲出去的。   但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后,他想他家主子现在别说继续在春风楼住了,恐怕一颗心都要跟着夫人跑了。   心都跑了,身子还能留得住吗?   那必定是留不住的了,肯定也是跟着夫人跑了。   张力有些哭笑不得,他家主子果然如他猜想的那般,一点悬疑都没有的直接载在沈青黎的手里了。   “张力,你护送阿黎回去时仔细些,等回了都督府后,马上拿着府里的牌去宫中找御医来给阿黎诊治。”陆淮起又细心的嘱咐着张力,深怕沈青黎又出个什么三长两短。   张力恭敬的应下,又自己坐到车夫的位置,亲自驾马送沈青黎回去。   陆淮起等沈青黎的马车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后才回头走向一直被他拘着的刘直面前。   “刘都督,刚才多有得罪。现在你和你的人可以出城了。”陆淮起唇角微扬,向刘直一拱手。刘直能明显的感觉到自从沈青黎出现后,陆淮起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   他很想开口讥讽陆淮起几句,但一仰头,看到陆淮起高大的身影密密麻麻的匝在他身影,将他整个人都罩住了。   想到每次跟陆淮起斗嘴,他就没有赢过。刘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进肚子里,反正往后的时间还长,他嘴上赢不过他,但总有一天要用手段搞死他。   沈青黎活着回来的消息几乎在一个时辰后就在整个梁京城传开了。很多人都感叹沈青黎命硬,出了这么多次的事情,却一直都能活着回来。   宫里,沈青皎知道这个消息后,气的将梳妆台上放着的胭脂水粉都统统扫落在地上。   “我就不信了,沈青黎真的就杀不死?”   她恶毒的呢喃着,脑子已经高速的运转起来。   既然沈才人屡次三番都杀不死她,那她也亲自动一次手吧……   锋利的护甲用力的嵌入她手心的肉里,沈青皎眼底翻滚过一片恶毒而嗜血的光芒。   当夕阳落下,乌鹊南飞之时,裴琰和刘直走着回到了刘都督府。刘直站在都督府门口,仰望着大门上高挂着的匾额,侧头对站在他身侧的裴琰说道,“你今天也看到了吧,陆淮起对他的那个小妾……”   裴琰负手而立,眼里前闪过沈青黎那张清恬的小脸。   陆淮起这种强势的男人,一般的大家闺秀他可能还看不上,但像沈青黎这样的,别说是陆淮起了,其实他也对她充满了好奇。   明明是国公府的女儿,国公府为什么要放弃她?她的脸到底是怎么换的?她和柳皇贵妃他们怎么勾结在一起的?   这个小姑娘身上充满了秘密。   陆淮起会因为这些秘密对她产生好奇,好奇又能转化为好感,陆淮起喜欢她,他倒是觉得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裴琰想事情时,刘直幽幽的声音又在耳畔边想起,“裴琰,一个断了子孙根的阉人还能喜欢上一个女人,这真的是老天要让我们来收了陆淮起这个阉人啊。”   这是把沈青黎当做陆淮起的软肋了?   裴琰一双鹰眸顿时深幽了下去。   沈青黎回到都督府后,染墨给她洗澡,看到她全身都是伤。染墨伤心难过,“小姐,早知道我就不去帮十二皇子只守着你了。要是我当时在你身边,你也就不用遭这样的罪了。”   沈青黎这时完全没有了面对陆淮起时的那股矫情劲,她笑着反过来安慰染墨,“十二皇子那里的事情非常重要。再说我,我这不是安全的回来了吗?”   沈青黎笑着从浴桶里站起身。   染墨连忙给她擦拭身子。等她穿好衣服,染墨又让人备了针要给沈青黎挑掉脚上的水泡。主仆两一个坐在床榻上,一个坐在床边。   “都督爷!”门口响起侍女请安的声音。   沈青黎和染墨互看了一眼,沈青黎连忙让染墨为她先穿上罗袜。染墨还来不及给沈青黎穿上罗袜,陆淮起已经闪身进了卧房。   他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沈青黎暴露在外的一双白嫩娇小的脚,他脸上闪过一抹讪然,连忙转身又离开。   过了一会儿,染墨出了屋,才恭敬的对他说道,“都督爷,我们家小姐让您进去。”染墨说完又想到沈青黎失踪时陆淮起一直在派人寻找,她便感激道,“都督爷,多谢您这么照顾我家小姐。” 第063章 要对她的一生负责   陆淮起走进沈青黎卧房时,她已经下了床站在床边了。   已经洗干净的她,白白净净,仰着头正对他笑着,那笑容清恬可人,让陆淮起一下子就想到了盛夏里沁凉的桃子,只要轻轻咬上,就能满口的汁甜。   “你别站着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你人好了我就放心了。”陆淮起低哑着嗓子说着,静谧的卧房里,他的嗓音低哑又带着淡淡说不出的柔溺,听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来撩动人的心扉。   橘黄色的烛光下,他一张完美隽逸的脸上有笑意隐动,一双狐狸眼黝黑深邃,眼光闪动间,散发出夺人心魄的魅力。   沈青黎也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觉得今天的陆淮起比往常都要帅气高大。   她对他除了兄妹之情外,又多了一种崇敬之情。   “……我、我没事了……”沈青黎说着,却是在对上他的那张脸时,不由得脸一红,说起话来也变得结结巴巴。   陆淮起看着她,心里明明也是有很多话要嘱咐的,可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尴尬而古怪。   幸好染墨这时端着茶水进了卧房,这才稍微缓解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尴尬。陆淮起修长的手指捧起青花瓷的茶杯,放在唇间轻品了一口,茶香袅袅。   染墨也端了一杯茶给沈青黎,沈青黎只捧着茶杯暖手。   “那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吧。”本来他单独面对沈青黎就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现在又插进一个染墨,陆淮起更是不知道要再说什么,想了想,他干脆直接告辞。   反正他今晚是来看她的,现在她既然一切都好好的,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沈青黎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陆淮起又是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染墨纳闷的看了看两人,总觉得这两人间的氛围有些古怪。但沈青黎双脚不方便,染墨便只能帮着沈青黎送陆淮起出屋。   游廊里,有羊角灯高挂着。陆淮起突然顿住脚步,回头对染墨问道,“你是那个人派来保护加监视阿黎的吗?”几乎只是在一瞬间,陆淮起俯瞰向染墨的眼里就浮起一抹凌厉的冷光。   这样的他哪里还有和沈青黎相处时的温柔。   染墨轻怔,陆淮起嘴里的“那个人”到底指谁,她当然是清楚的。   “不是!”她决然的回答着。   她虽然是因为“那个人”才能和她家小姐认识的。但她的命是她家小姐救的。若不然,她也只会成为“那个人”手里的一枚棋子。   还是专门帮他杀人的棋子。   她这辈子即使豁出命也要保护的人只有她家小姐。   陆淮起精利的眸子一直注视着染墨,染墨脸上的决然不像是在骗他。他嘴角轻勾了勾,“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空旷的游廊里,他挺拔的身影渐去渐远,染墨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游廊的拐角后才转身回屋。   屋里,沈青黎已经又重新躺在床上了。染墨重新拿了根针对着蜡烛帮她挑脚上的水泡。   沈青黎皱着眉头也不喊疼。倒是染墨,帮她挑了几个水泡后,才又忧心忡忡的放下手里的银针,幽幽的叹气,“小姐,你说陆都督要是不是太监就好了。”他们住在都督府这么久,陆淮起对她家小姐的照顾,她可是看在眼里的。   这世上可能再也找不到能像陆都督那样宠她家小姐的人了。   沈青黎轻笑,“他要不是太监,以他这个年纪早就成家立业了。那咱们住在都督府,可能早就被他的妻子给轰走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般总是从他那里得到帮助。   染墨看着沈青黎那一脸只把陆淮起当兄长的神情,不得不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说的话,她压根就没有往深里想。   她和陆淮起,两人之间就先继续这样吧。   春风楼里,童万金听说陆淮起的小妾今日被劫走后陆淮起就回了他的都督府,他拿着手里的鎏金小算盘,一张脸渐渐深沉了起来,眼里隐隐的闪过担忧的眸光。   他比谁都知道陆淮起身上肩负重担。   第二天,沈青黎留在都督府里养伤。陆淮起依旧如往常一般出去办事。沈青黎只能躺在床上,闲来无事之余,她就拿着一把刻刀做些小玩意。   染墨在边上伺候着她。   日头渐渐偏西,等过了正午,管家又亲自带着人送了些水果给沈青黎解暑。偏偏在这时,沈青黎住的苑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管家皱眉刚要出去查看情况,屋里的帘子就被人一掀,童万金的身影出现在卧房里。   沈青黎和染墨没有见过他,管家却是认识他的。看到他后,管家连忙上前要去恭迎他,却被一拂手拂开了。   童万金一点都不避讳,径直的来到沈青黎面前。染墨深怕童万金冒犯了沈青黎,连忙闪身拦在沈青黎面前。   童万金一踮脚,目光肆意而大胆的透过染墨盯向沈青黎。   染墨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质问道,“你是谁?这里是我家小姐的闺房,你不能这样乱闯!”   在童万金打量沈青黎时,沈青黎一双乌幽的眼瞳也戒备的看向童万金。陆都督府里戒备森严,连沈才人她们想害她都没有办法把人安插进府里,而她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却是能这样平安无事的闯到她的闺房,她心里猜测面前的这个男人可能是和陆淮起有关系的。   管家已经皱着眉头上前了,他小心翼翼的对童万金说道,“万金少爷,夫人她身体抱恙,需要休息。您若是不嫌弃,就让老奴先带你去都督爷的书房吧。都督爷晚上会回府的。”   童万金看沈青黎的目光一顿,略微勾了勾嘴角,回头对管家纠正道,“清风,我叫童清风。清风朗月的清风,清风公子的清风。你们都督府的奴才怎么都跟主子一个德性。”   管家嘴角微抽,赶紧垂眸又纠正道,“清风少爷,都督爷吩咐了,说夫人需要休养,府里的人最好不要打扰到她。”   童万金冷笑了笑,讥讽道,“我又不是你们都督府的人。别拿陆淮起来命令我。”   管家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赔笑着道,“可是您贸贸然的闯进夫人的房间,这事情于情于理都不符啊。”   童万金朝管家翻了个白眼,“我这要是叫做于情于理不符,那你们夫人一个国公府的小姐不要脸巴着陆淮起算怎么一回事?”   沈青黎眉头微微一皱,面前这个男人说话的口吻怎么泛着浓浓的酸味啊。   沈青黎是都督爷亲自嘱咐要照顾好的,童万金又是都督爷的朋友。管家真的是两个都不想得罪啊。   “清风少爷,求求您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管家嘴里说着话,手上一用力,就要将童万金拉扯下去。   童万金一甩手,目光狠狠往管家身上一瞪,可等他要将目光从管家身上收回时,无意间又瞥到了放在屋里花架上的朱砂紫袍花。   童万金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再瞪向染墨和沈青黎的目光就变得更加敌视了,“沈青黎,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跑来给陆淮起当小妾,还不是想要借着他的权势来庇佑你。可是你有没有觉得,这样的你太过自私了。你什么都不能给他,而他却要被你连累拖垮。”   沈青黎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陆淮起给她的关心和照顾,的确是没有附加条件的。   而她,真的从头到尾都不能帮他做什么。   “沈青黎,我和陆淮起是多年的好友了。我太清楚他的过去了。他能有今天绝对是用他自己的命换来的。如果他不用庇佑你,他可以继续惬意的当着他的陆大都督。但因为你,他是你的保护伞,当某天你的那些仇家对付不了你时,他们就会认为是陆淮起害得他们不能对你怎么样的。这样,你的仇人会把对你的仇恨转嫁到他的身上。沈青黎,你但凡是还有点良心,你就离开陆淮起吧。你会害了他的!”   染墨见童万金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她非常不高兴的叉起腰,反呛他,“你是陆都督的什么人。陆都督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他从来不会像你这样斤斤计较。你让我们家小姐离开,那好可以。你让陆都督亲自过来说。只要陆都督不说,我们家小姐就依旧是这个都督府的夫人。”   染墨的泼辣劲完全被他激发出来,她又回头对管家说道,“还站着做什么。我们家夫人是都督府的夫人。这个男人不经通禀一声就径直的闯进夫人的闺房。夫人的名节都要被他玷污了。”   她的气势十足,双手紧握成拳头,童万金被她骂的连连后退。   “你这个丫鬟是怎么一回事?我又没有骂错你们小姐。你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童万金回击染墨。   下一刻整个人却被染墨直接提起。   童万金还来不及喊救命,染墨手里一动,就把他整个人直接扔了出去。   管家吓得连忙跑出去查看童万金的伤势。童万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还想和染墨主仆两“讲道理”,管家在边上赶紧劝说着,“清风少爷,您的伸手绝对不是染墨姑娘的对手啊。您还是去都督爷书房里坐着吧,等都督爷回来了,你们有话再好好说。”   他这个管家是知道童万金最爱银子,至于武功,只是略懂皮毛的。   童万金心有不甘,但一看到染墨站在门口,双手又紧握成拳头,似乎要狠揍他了。他到了嘴里的话才又憋了下去。   没办法,他还是先去陆淮起的书房等他吧。   但等他要离开苑里时,又看到摆放在走廊里的那几株开得正艳的茶花。童万金这下是彻底的暴怒了。   当然他这气的是陆淮起。   重色轻友的家伙!   那株朱砂紫袍是从他那里抢来的,走廊里摆放的这些茶花是他想要跟他讨得……   可是陆淮起居然把这些花都给了沈青黎这个小妾。   她懂茶花吗?   染墨把童万金赶走后,又回屋对沈青黎安慰道,“小姐,你不要多想。陆都督不是一个计较的人。他既是把你当成了妹妹,那他必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沈青黎垂着眼睫,染墨没有看到她眼睫下翻滚的情绪。   见她一直无话,她便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了。   晚上,等陆淮起回了都督府后,管家第一时间里就把童万金大闹沈青黎的事情给禀报了。陆淮起去见童万金时,童万金满腹牢骚要向他倾诉。陆淮起却是已经先开口对他说道了,“我知道你来都督府是什么目的。不过……阿黎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个好姑娘。等我把我的事情办完了,我想一辈子都继续照顾她!”   她这么可怜巴巴的一个小姑娘,别的男人怎么能照顾好她?   一辈子照顾她?   这话的意思是?   童万金瞳孔剧烈一猝,显然是被陆淮起的话给吓到了。   他疯了吗?   “陆淮起,你真是被那个小姑娘给迷住了心窍了!你一个假阉……”童万金话说出口了才意识到隔墙可能有耳,赶紧的收住话,“总之,你给我清醒点。咱们当初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就要披荆斩棘一直孤独的走下去了。你的人生里不能有沈青黎这个意外。”   陆淮起做了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   他换下外袍,起身走到书案边。   提笔本来是想练练字来打发时间的,可在童万金的叨唠下,雪白的宣纸上就留下了一个字体工整的“黎”。   陆淮起反应过来后,唇角忍不住轻扬起来。   对于他来说,他的人生格局很宏大,现在的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仰视的。这样的人生其实也挺惬意的了。可沈青黎不一样,她的人生是被人操控的。   如果全天下的人都背弃了她,她的人生会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巨渊。   总有一天,这片巨渊会将她全部的吞噬。   他到底是舍不得她,也放心不下她的。   情爱这种事情,不动心则以,一动心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第064章 明怀帝:太子和他不像啊   当天夜里,沈青黎辗转难眠,到后来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却又是接连做了几个噩梦。梦境里的她穿着大红的喜袍,坐着八抬大轿进了陆都督府。   转眼间罩在头上的红色盖头被人一掀,她看到陆淮起一身大红的喜袍站在她面前。   梦里的陆淮起看着她,倏然一笑,仿佛春日里吹向梨花的一缕春风,清新雅致,让人沉睡于其中不能自拔。   “阿黎,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并不是真太监,所以……我既是娶了你,那就是想要你的一辈子……”他贴在她耳畔边温柔的诉说着,继而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时,他一个温热的浅吻已经贴在她脸颊上了。   梦中的沈青黎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的荒谬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时,她就感觉身子猛的一沉,整个人像是坠入了一个深渊里。   再睁开眼时,她忽的发现她整个人正置身在一处陌生的大殿里。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无数人的膝盖像是被齐齐的削掉了一样跪在大殿之中。   满殿肃穆无声。   “恭迎……殿下……”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大殿里飘荡开来,沈青黎顺着声音看去,浑身一僵,那个身姿巍峨如山,缓步走进殿中的人正是陆淮起。   只不过她现在看到的陆淮起,不再是朝堂上那个身穿东厂统一长袍的陆淮起,她面前的陆淮起威严、霸凌……沈青黎骇然,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可他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她似的,像个陌生人似的从她面前疾步而过,最后登上了殿中央那把象征着权力的椅子。   他一坐上那张椅子,一抹带有压迫性的凌厉目光就向剜过来,眼里没有感情,只有冷冰冰的压迫。   那样的目光让沈青黎心也跟着一凉。   “把她拖出去!”他凉薄矜贵的唇瓣轻启,唇间里吐出的话语冷冽阴森,仿佛就根本不认识她了。   立时便有几个侍卫上前要将她拖出殿,沈青黎紧张的看向陆淮起,出声向他喊救命。陆淮起眉眼乌黑如墨,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拖下去。   沈青黎在和侍卫的拉扯中从梦里惊醒过来。她伸手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满脸都是汗。染墨在外房被她惊醒,赶来查看。   “我没事,你继续去歇息吧。”沈青黎对染墨叮嘱着,神识却是一恍,又想起了她做的梦。梦里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的荒诞了,陆淮起都能当上东厂都督了,怎么可能不是太监?还有第二个梦就更奇怪了。   他一个西梁国的东厂都督,换了一身衣服后怎么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连她都不认识了。   沈青黎摇了摇头,心里暗自庆幸。   幸好她梦到的这些都只是梦而已。梦里的一切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   皇宫里,明怀帝又是一夜未眠,到第二天清晨时,伺候明怀帝的老太监徐福刚把早膳送来。就看到明怀帝围着一只木雕,双手合十,眼里散发出激动的眸光来。   徐福心里一凛,知道明怀帝这些日子一直都为这只木大雕忙碌着。今天这是又一次要试飞他雕琢出来的木大雕了。   徐福回头立即给他身后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其他的小太监们便纷纷屏住呼吸。   明怀帝双手合十,阖着眼皮嘴里喃喃的念叨着沈青黎之前教给他的那些咒法。将咒法一通念完,一动不动的木大雕忽的将翅膀一阵扑腾,随即又“腾”的一声竟是在殿里飞了起来。   明怀帝脸上马上闪过一阵喜色,他高兴的竟是手舞足蹈起来。他父皇有众多的皇子。而他可以说是他父皇这些皇子中最不得宠的皇子了,生他的母妃是宫女,他又没有有力的母族庇佑,虽是皇子却活的比下人还不如。   他记得曾经有一次宫中的御造司奉命为他即将要出嫁的皇姑母赶制一批家具。御造司的人手不够,他这个皇子本来就不被尊重。自是被拉去御造司帮忙了。   也是在那里,他第一次神奇的发现那些不显眼的木头经过木匠的巧手加工、雕琢后,成了各式各样的家具。   这些木头的生命也都仿佛升华了。   从那时他就经常跑御造司了。索性御造司的那些木匠们都待他不薄,见他对木艺极为感兴趣,这些人也不藏拙都教给他。   有一次,这些木匠还用开玩笑的口吻对他这个皇子道,“殿下,别看您是皇子,可咱们西梁国的皇子太多了。与其以后随后被封块封地当个清贫的王爷,还不如掌握一门手艺。至少吃喝不愁。”   他当时就觉得这些木匠们说的极为有道理。西梁国自高祖帝以来,经过惠帝、文帝。昭帝等几个皇帝的统管后,王爷皇子多不胜举。这些皇子里有母族势力的一般都能封到一块富沃的封地,要是没有什么母族势力的,都是哪里贫瘠哪里偏僻哪里打发的。   他也是从那时候下定决心要学木艺的。后来入了这一行后,他就越来越谦卑的发现他在这一行里虽是有些小天赋,但这些小天赋并不能支撑他在木艺方面成为一个手艺高超的木匠大师。   曾经无比渴望过他的皇子或者皇女们能遗传到他这个兴趣,到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偏偏,他有一大堆的皇子和皇女,却没有一个喜欢木艺。   他们这些自诩出生高贵的皇子皇女们,都把木匠当成了下三滥的奴才。哪里肯学啊。   明怀帝看着盘旋在寝殿半空的木大雕,一时慨然,一时唏嘘,眼眶也不由得一红。   徐福刚想走到明怀帝身前恭喜他,刚刚还在半空中盘旋的那只木大雕“啪”一声突然的往地上一栽,整只木大雕摔得粉身碎骨。   明怀帝脸上的激动和喜悦刹那间就僵凝住了,他顿了顿,反应过来后迅速的奔向那一堆已经被摔得支离破碎的木大雕面前。   徐福害怕明怀帝伤心难过,赶紧在他身后安慰他,“皇上,您这次做的木大雕都可以飞这么久了,比起前几次来,已经算是……很厉害了。老奴相信皇上您下次再做出来的木大雕肯定就可以了。”   徐福这么安慰,并没有让明怀帝心里好过些。他捡起地上已经摔碎的几块木质碎片,眼里满是愁苦。   边上伺候明怀帝的一个小太监却是在这时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道,“皇上,奴才斗胆说一句。据说翰林院的编修裴琰也精通各种木艺,不如把他传召过来,让他给皇上您看看这只摔碎的木大雕到底哪里出了事。”   小太监的话一说完,徐福直接就一记狠厉的目光向小太监剜去。   很明显,这个小太监如果不是私下里收了裴琰的好处,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向皇上举荐他呢。   明怀帝沉默了许久后才神色可惜的向徐福问道,“阿黎那边怎么样了?说起来,他遭了难后朕都没有关心过她。”   徐福微微沉思了下,继而就回答道,“启禀皇上,听说陆夫人现在每日都在府里养伤,她人恢复得还算不错。”   明怀帝怅然的抚须,“徐福,你去准备下,朕想微服出宫看看她去。”比起也精通木艺的裴琰来,他更希望从始而终,继续向沈青黎讨教他的木大雕摔碎的原因。   徐福领命躬身退下。   五月的梁京城,琼花开满地。雪白的琼花一团团的紧簇着,放眼望去,将整个梁京城点缀的更加生趣盎然。   明怀帝一身淡青色锦缎,腰间束着同色的腰带,头发用一顶玉冠紧箍着,手上再轻摇晃着一把折扇,和徐福两人从容的走在大街上。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羽林卫乔装跟在他们身后,负责暗中保护他们。   梁京城的街头人来人来,热闹异常,明怀帝看着往来的百姓,脸上扬起满意的笑容。他当皇帝这些年,虽没有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治理朝政上,不过好在整个西梁国的国力还算是过得去。   徐福在边上看到明怀帝的心情还算不错,他便小心翼翼的又提醒道,“皇上,拐过这个街口就是陆都督府了。”   明怀帝经他这么一提醒,马上就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却是在这时,被一个一头银发的老者给拦住了。那位老者打量了他们主仆两一眼,笑着道,“老朽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两位施主,是老朽也是两位施主的福气,两位施主可有意算上一卦?老朽行走江湖多年,帮人算卦只讲缘分,不求重赏。”   这王婆卖瓜似的强调再加上他那张布满皱纹的沧桑脸庞,迅速的就让明怀帝在脑海里勾出了一个被他尘封了十多年的影像。   他一双瞳孔剧烈一猝,惊讶的看向面前的老者。   “你是当年的……那个神算子?”   明怀帝惊呼,就是这个神算子,当年在他还没有登基前就给他算出他有帝王之相,后来也的确如他所算,他捡了个便宜登基当了皇帝。   实在是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竟然又让他在街头遇到了这个神算子!   神算子笑着眯了眯眼,压低声音笑道,“难得这位施主还能记起十多年前的事情。”   明怀帝心里满是慨然,当年他还在灰暗的岁月里蹉跎时,只有他算出了他九五之尊的命格。这样的激奋的事情他永世都不可能忘记的。   当然了,面前的这个神算子的音容相貌也早就随着这件事情镌刻在他的记忆里了。   今天一看到他人,往昔被他尘封的那些记忆自然是如潮水似的涌了上来。   “既然这样,两位施主借一步说话吧。”神算子伸手往不远处的一个算摊指了指,明怀帝没有多想,跟着神算子到了他的摊位前。   周围人来人往,明怀帝气定悠闲的坐在摊位前,将手里的折扇摇了摇。   “大师当年帮朕算的那一卦的确有几分的准。朕现在也正如你说的那般成了统管整个西梁国的人。只是……当年你曾经说朕会有两个命格奇特的女儿,这两个女儿还分别……”   明怀帝这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那个神算子给打断了。神算子一张沧桑的脸庞上浮起云淡风轻的笑容,他笃定的说着,“施主,老朽当年为你所算的那一卦并没有算错。你是有两个命格奇特的女儿,这两个女儿还会分别嫁给两个能影响天下格局的男人。”   算错了就是算错了,还在这里狡辩。明怀帝哂然一笑,“大师,朕宫中并未有你说的那么命格奇特的女儿。这样吧……”明怀帝向身边的徐福递了个眼色,徐福伸手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递给明怀帝,明怀帝拿过那个荷包送到神算子面前,“当年你没收朕的卦钱,朕今日把当年的卦钱补给你。”   神算子笑眯眯的看了看那一袋鼓鼓的荷包,没有推辞,直接将荷包收入宽袖里。   但嘴里他依旧坚持的说着,“施主,老朽算了几十年的卦是不会算错的。如果施主你认为老朽算错了,那必定是你身边的人让你以为老朽算错了。”轻顿了顿,他又补充的说出了一句可以说是很惊吓的话来,“你是岳丈命,换句话说你这西梁国将来会是你两个女儿其中的一个的。”你宫中的那些皇子都只是些无用的陪衬品。   这话说的明怀帝脸色一沉,身旁的徐福见明怀帝动怒了,便也赶紧呵斥神算子。神算子悠然的收起摊位,只淡淡笑着,“老朽与施主此生是再无缘相见了。施主好好保重。”   神算子将话一撂下,背起他随身的包袱就悠悠然的离开。徐福IA拧着眉头向明怀帝请示,“皇上,此人出言不敬,要不要派人教训他一顿。”   明怀帝好端端的心情已经完全的被神算子给破坏了。他看着远去的神算子,将手里的折扇攥的紧紧的。   “算了,他也不过就是仗着有点小本事信口胡言罢了。”明怀帝嘴里这样说着,脑海里却是回想起神算子说他有两个命格奇特的女儿时脸上那笃定的神色。   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皇上,要不咱们还是快点去都督府探望陆夫人吧。”徐福在边上转移明怀帝的注意力。明怀帝这才轻点了点头,跟着徐福离开算卦的摊位。   等到了都督府,明怀帝见了沈青黎,两人又交谈了些木艺方面的学问。等傍晚时,明怀帝才又带着徐福回宫。   晚上,宫人掌灯,明怀帝在灯下忙碌的雕琢着木雕的翅膀,徐福又进殿来禀报说太子慕云珩在殿外求见。   明怀帝让人将他传召进殿,太子慕云珩器宇轩昂的走进殿里,一阵夜风恰好从殿门口吹进来,将他一头的黑发吹起。烛光下,太子慕云珩的五官温润,一身的气度谦雅不凡。   他是他最满意的皇子了。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白日里那个神算子的影响,今晚的明怀帝定睛认真的看了慕云珩一眼,总觉得太子的五官和他的并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第065章 蛛丝马迹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白日里那个神算子的影响,今晚的明怀帝定睛认真的看了慕云珩一眼,总觉得太子的五官和他的并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他心头有什么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只是那抹念头快的让他根本来不及捕捉就又消逝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太子慕云珩双手抱拳,给明怀帝行礼。   明怀帝眼珠子微微一动,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太子慕云珩笑道,“珩儿,你的身子都养好了吗?朕手头可是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你帮朕去处理。”   慕云珩温润的眸子里满是孝谦的光芒,他温柔的回应着明怀帝,“启禀父皇,儿臣的身子已经都养好了。这段时间真是让父皇挂心了。”   明怀帝眯了眯眼睛,慕云珩从小就才学出众,面相佳,这样的皇子除了外貌和他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以外,其他的地方他都很满意。   如果没有意外,等他百年之后,西梁国的皇位必定是要传给他的。   明怀帝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是又忍不住的将慕云珩仔仔细细的给打量了一遍。太子的五官虽然和他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但和他的发妻沈才人倒是有两三分的相似的。   明怀帝抚须,笑着招呼慕云珩上前,“太子,你到朕身边来吧。”   慕云珩乖顺的上前,明怀帝将手里雕琢了一半的木雕翅膀递给他,又把他手里的刻刀也一并塞给他,“太子,父皇知道你从小就对这些木艺没有兴趣。不过,你再试试看。你现在是储君,未来是整个西梁国的掌控者。当皇帝是一种很孤独的差事,你要是现在不培养点兴趣,以后你的生活会非常枯燥。”   慕云珩拿着刻刀的手一僵,对明怀帝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启禀父皇,儿臣真的不擅长这些木艺活。儿臣喜欢画丹青。”   明怀帝从他脸上看出了讪然,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他生了这么多个孩子,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喜欢木艺的?   “哦,那算了。”明怀帝淡淡的说着,“你先下去吧。”   慕云珩将明怀帝脸上的落寞收入眼里,一拱手,躬身退下。他离开后,明怀帝颓废的坐于龙椅之上,眸色漆黑如墨。   慕云珩待走出明怀帝的寝殿后才顿住脚下的步子,回头看向寝殿里。寝殿里灯火通明,明怀帝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似的颓废的坐于龙椅之上。   摇曳不明的烛光将明怀帝一张脸照的晦涩不明。但即便这样慕云珩依旧能想象到他晦涩不明的脸庞里藏了多少的黯然。   慕云珩轻咬了咬嘴唇,摊开两只手。   轻轻一垂眸,他看着两只手眉眼间也藏上一丝的无奈。   如果他真的是他父皇的孩子那该多好,那样说不定他就能像他父皇那般酷好各种木艺了。可惜,他也是个被命运捉弄的人。   已经被推上太子之位的他,一旦被人知道了他的身世之谜,那不仅整个安国公府,恐怕整个西梁国都要变天了。   慕云珩幽幽的叹了口气,一拂袖,迈步出宫。   东宫寝殿里,他一走进寝殿,就看到他的太子妃正对着烛火拿着一把刻刀在一块木头上雕啊刻啊。慕云珩眼眸微微一闪,果然刻在血缘里的东西是后天环境都不能改变的。   他的父皇喜欢木艺,她也喜欢这些……   沈青皎从慕云珩走进殿里时就已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用眼角的余光一瞥,见他一直站在原地不说话,她自己便放下手里的刻刀,盈盈然的一抬头,装作才发现慕云珩似的,露出一抹不胜娇羞的笑容。   “表哥,你从父皇那里回来了啊?”她温柔的说着,窈窕的身子便从锦凳上站起身,迈着莲步向他走来。   慕云珩温柔的一笑,上前迎她。   “你怎么又雕刻这些东西了啊,晚上,当心眼睛坏了。”慕云珩仔细的嘱咐着。   沈青皎一双烟笼似的眸子轻轻一蹙,轻笑着道,“我就是手痒痒想刻这些木头。表哥,我告诉你,这些木头看着简单,但是有的东西你只要把它做成暗榫,它们就可以组合成各种有趣的东西。”   沈青皎水汪汪的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慕云珩看到这样的她,心头一紧,又想到皇帝寝殿里对他失望无比的明怀帝。   他伸手轻捏了捏她的两边脸颊,笑的有些无奈,“眉儿,你要是个男的该多好啊。”那样他就不需要一出生就和她交换命运了。   沈青皎长长的羽睫眨啊眨,倾城倾国的脸庞上浮起两抹娇羞的红霞,“表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眉儿要是生来就是个男子,那还怎么……怎么……”她双手又是窘迫的搅动着衣服的衣角,说话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怎么嫁给表哥啊……”   慕云珩看着他已经被红霞晕染的一张脸,唇角边露出无奈的一笑。   他的这个表妹真是太单纯了。   也不知道有一天她要是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世后会不会怨恨他这个表哥。他夺了原本属于她的殊荣还有她亲生父母的疼爱。   沈青皎眼角一挑,余光瞥见慕云珩今晚一直用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打量着她。她不知道慕云珩今晚去明怀帝寝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计划。   沈青皎又走到书案边,从书案上拿起个小本子。转身,她回到慕云珩面前,将手里的小本子递给他,柔声的说着,“表哥,之前二妹妹不是被人给掳走了吗,眉儿听说二妹妹这几日一直在都督府里养伤。虽说二妹妹对眉儿有些误会,不过我们到底是同胞的姐妹。眉儿让人准备了些补品,明日准备让人送去都督府。可又怕二妹妹那里因为记恨眉儿不肯收下这些补品。眉儿想了又想,便觉得以太子表哥你的名义给二妹妹送这些补品。”   大度、得体!   慕云珩听完沈青皎的提议后心里就只浮起这两个词汇来。   “可以的,”慕云珩回答着,“你既然已经把礼物都准备好了,那我明天亲自让人送去都督府就可以了。不管阿黎她那里到底收不收,咱们的心意反正是到了。”   沈青皎下巴微扬,一双水眸盈盈的注视着慕云珩,眸里写满了温顺和乖巧。这样的她活端端的就是个以夫为天的柔弱女子。   第二天,慕云珩就以他自己的名义让人向沈青黎送去了一些补品。沈青黎没有收下他们的东西,让人又原路退回。   慕云珩知道这事情后,只极淡极淡的笑了。   她不收,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强行的塞给她的。   他们之间终究是分道扬镳,越走越远了。   沈青皎知道沈青黎把补品又送回来,她只轻蔑的笑了笑,这只是前戏,她还要留着一场大戏在祭天大礼上唱呢。   沈青黎,她一定要利用这次的机会亲自出手对付她!   明怀帝寝宫里,陆淮起向他来禀报事情。明怀帝昨夜辗转难眠了一夜,梦里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早就在十五年前就被流寇杀死的柳贵妃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孩子对他笑着,嘴里还阴森森的对他说道,“皇上,这是我们的女儿……”   他低头一看那女儿,血淋淋的孩子突然的就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他。他在梦里痛苦的叫着。   经过昨夜的折腾,他今天的精神状态十分的不佳。陆淮起来向他禀报事情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眼睑下的两片青黑色眼圈。   “启禀皇上,礼部那里已经定下了日子,六月初六就是三年一次的祭天大礼了。皇上您这几日可要好好照顾您的龙体啊。要不然祭天大礼的那几日可就有您操劳的了。”   所谓的祭天大礼就是感谢上苍对整个西梁国的庇佑,三年一次。每次祭天大礼,皇帝都得率领皇子还有众多的文武百官去相国寺祭拜。   今年正好又轮到了祭天大礼。   明怀帝显然对这个祭天大礼兴趣缺缺,他看着他最为倚重的权臣,伸手屏退其他人。待寝殿里四下无人时,明怀帝才揉捏着眉心无奈的说着,“淮起,祭天大礼你就帮朕先看着了。朕这几天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致去管什么祭天大礼。朕跟你说件事情吧,当年朕还未登基时……”   明怀帝把他当年遇到神算子的事情大致的向陆淮起提了提。   “我昨晚梦到了柳妃了,她一直要将她怀里那个血淋淋的女儿塞给朕。”明怀帝叹了口气,随即又仰头,小心翼翼的看向陆淮起,整个朝堂里,陆淮起可以说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他对他是格外的信赖的。   “淮起,你说当年那些流寇会不会只杀了柳妃,柳妃的女儿现在还活在这世上?”他胡思乱想了一天,得出了一个毫无任何依据支撑的推测。   陆淮起狐狸眼里已经闪烁了一片幽光,当年他还没有进宫。梁京城被叛军攻陷,柳妃被流寇杀死的事情现在想查是比较不容易了。   “皇上,即便柳妃的女儿没有死,那您也只是多了一个女儿而已,可那个神算子不是说您会有两个女儿命格奇特的女儿吗?”陆淮起心里信奉的一直都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理念。这种神算子的话,他没有亲眼所见,保留他的意见。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明怀帝一张脸更加苦哈哈了。   可不是,即使柳妃的女儿还活着,那他也只有一个命格奇特的女儿啊,还有一个呢?反正宫里的那几个皇女肯定不是什么命格奇特的主儿就是了。   “皇上,微臣知道您是怕那个神算子的话应验了,您的两个女婿会夺了西梁国的天下。可是……到现在,您不是也没有见到这两个命格奇特的女儿吗?与其被算命人的话牵住鼻子,整日纠结这种事情,不如走一步算一步,慢慢算计了。”   陆淮起的话倒是让明怀帝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陆淮起转身从明怀帝寝宫离开时,凛冽的狐狸眼里精光毕露。   他在西梁国这么多年了,这次的祭天大礼上,他要办一件很疯狂的事情…… 第066章 真相的揭晓①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就过了五月,迎来六月。   西梁国的六月,天气说变就变,早上还明媚如春的天气,下午就骤然一变,黑云滚滚而来。不多时,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都督府里,沈青黎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身子早就恢复过来。   看着染墨走到槅窗前关窗户,她将手里的狼毫笔放下,出声对染墨说道,“你等下亲自去柳元宗府上,把我写的这信交给柳元宗。让他在祭天大礼那天一定要按照我纸上写的去做。”   染墨关好槅窗,回身来到沈青黎面前。   大致的扫了一眼信纸上写的内容后,染墨皱着眉头有些疑惑的看向沈青黎,“小姐,真的要让十二皇子这么做?万一十二皇子那里真的出了什么状况,柳贵妃那里会不会迁怒与我们?”   槅窗虽然已经被关掉了,不过沈青黎还是可以清楚的听到窗外雨珠打在屋檐上的声音。   “叩噔叩噔!”   清灵而又带着一股神圣的力量,仿佛能直击人的心灵。   沈青黎默然的扬了扬眉睫,她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在养病,不过也有安排人在梁京城以及其他的郡县为十二皇子作势。沈才人之前和王良贪墨将士军饷的事情,这事本来就闹大了。百姓们对太子慕云珩的评价也不像以前那么高了。现在十二皇子又拜史大儒为徒,十二皇子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就高些。   而这些读书人往往都忒能口若悬河的针砭时弊。他们推崇哪位皇子,往往就能带动他们周围的亲朋好友。   久而久之,十二皇子的声名也远扬出去了。   现在她给十二皇子造得势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明怀帝那里了。   怎么能让明怀帝觉得十二皇子比慕云珩更加适合接替他以后成为整个西梁国的皇帝就成了所有的问题的关键。   “富贵险中求。我想柳贵妃他们兄妹两会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的。”沈青黎淡然的说着,清恬的脸颊上满是坚毅的神色。   皇权的斗争历来血腥残酷。   能踩着别人上位的人,哪个身上不是遍体鳞伤。   染墨没有再多说什么。   槅窗外,大雨依旧倾盆。同一座院墙里,陆淮起手执一把金色小剪站在一盆长势荣密的茶树前。   褪去东厂锦袍的他,五官被开得糜丽的茶花一氤柔,全身上下欣长优雅,像极了魏晋南北朝走出来的风流名士。   他身后童万金手里攥着他的鎏金小算盘,眉头紧皱,“你说的事情我都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祭天大礼那天,明怀帝他会……”   童万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   陆淮起手里的金剪子一动,一朵已经开得荼蘼的茶花落了地。“那之前我让你查的那个给明怀帝算命的神算子下落你查到了没?”   据明怀帝亲口所言,这个神算子在他当年还未登基前就算出了他九五之尊的命格。隔了十多年,明怀帝居然还能在街上再碰到他,这事情怎么想都透着一些的古怪。   这个神算子会不会是有人安排特地来重新接近明怀帝的?   童万金沮丧的摇了摇头,“还没有消息。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查查吧。”   陆淮起在和童万金说话之际,已经将花盆里的茶花修剪好了。他修长莹润的手指轻捻,端起面前的茶树细细的又端详了一遍,对他养出的茶花非常满意。   童万金在他身后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嘀咕道,“这株鸳鸯凤冠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商人手里买来的。你把它从我这里抢走,转头该不会又要把这茶花眼巴巴的送给你的心上人了吧?”   陆淮起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莞尔一笑,勾着嘴唇说道,“鸳鸯凤冠……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衬我和她吗?”   童万金一个鄙视的白眼飞过去,“陆淮起,你就继续在这里自作多情吧。哪天你被你那小妾坑出毛病了,可不要来找我倾诉。”   陆淮起直接无视过童万金这句唠叨的话,启唇唤来张力,将手里的茶花递给他,“送到夫人那里去吧,夫人要是问起,就说是之前冒犯她的童公子送给她的,算作他的赔礼。”   “陆淮起,你什么意思,谁说要给她道歉了?”童万金直接跳脚,上前几步就要从张力手里抢过那盆茶花,却被张力闪身躲开了。   陆淮起向张力睨去一眼,张力会意,抱着花直接转身离开。他走后,童万金抖着脸生气的又骂向陆淮起,“你还要脸吗?你那小妾瘦巴巴、病怏怏的,全身上下也就一张脸还可以看。可你……你一个大男人至于对一个她这样跪舔吗?我算是看清你这个人了,你以后肯定是个老婆奴。”   他的歇斯底里让陆淮起觉得无奈又有趣,但鉴于他们两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很厚道没有出言讥讽他。   同一个时辰里,沈青皎也刚和她的侍女红药嘱咐完一些事情。最后又强调的补充道,“记得告诉那个人,到时候一定不要给我露馅了。”   红药恭敬的点头领命。   等红药要退下去时,沈青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忽然出声喊住他,“对了,之前不是让你派人到处去搜寻陈嬷嬷的下落吗?怎么样了,有她的消息了没?”   红药顿住脚下的步子,面露为难之色,“还没有。”   沈青皎没有再多说什么,挥手屏退她。等她离开后,沈青皎走到寝殿的槅窗前打开了窗户。院子里种了许多的美人蕉。暴雨之中的美人蕉被雨打落的七零八落。   沈青皎看着雨幕中的那些美人蕉,心情渐渐飞扬起来。   只要这次能成功除掉沈青黎,那属于沈青黎的一切就永远的都会是她的了。   人生百态,各有所相。   皇宫里,沈才人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嘴里不停的呢喃着经文。这样的天气里只会让她想起十五年前那个被她下令剐杀的柳贵妃。   她实在是讨厌这样阴雨连绵的坏天气。   皇宫的另一侧,明怀帝坐在龙椅上,隔着大殿洞开的殿门,看着殿门外的雨幕,神情怔愣恍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命运有时候会用最狠厉的手段肆虐、玩弄着芸芸众生。红尘如网,所有人都在其中挣扎、困顿着。   但等哪天命运若是捉弄够人后,又会对人网开一面。   一场倾盆的暴雨并没有让整个西梁城的人感觉到什么变化,但命运在这一刻里已经拐过了一个弯。那些尘封在岁月里的记忆总会被清刷出来,重见天日。   六月初六,大吉,万事皆宜。   因为祭天大礼,整个相国寺在几天前就被宫中的羽林卫团团包围住了,一般的香客都不允许再进寺庙里。   一大早,礼部户部兵部三位尚书就带领他们的手下在相国寺里忙碌起来。整个相国寺戒备森严。   而在前一天,明怀帝就带领满朝文武百官先住进了相国寺。随着明怀帝和满朝文武百官的入住,梁京城里五品以上官员的亲眷也陆续住进了相国寺。   随着相国寺住持敲响木鱼,整个祭天大礼就正式开始。   明怀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走上神坛,神坛案台上的香炉里插满了姑苏进贡的古香,香气缭绕间明怀帝将手里的三支帝王香缓缓的插进香炉里。   边上的主持双手合十,开始当众吟诵起经书来。   底下文武百官皆是一片肃穆。   陆淮起趁着众人的视线都注意在明怀帝身上时,向身侧的张力递了个眼色,张力会意刚想闪身离开,突然有一个“轰隆”的巨响在众人的耳畔边炸开,紧接着地面就是一阵剧烈的震动。   陆淮起和张力交换了个眼色,两人眉头皆是不由得一皱。   他们这边都还没有传令下去,怎么就出事了?   比起陆淮起和张力,明怀帝和其他的官员皆是慌乱起来。整个场面也顿时喧哗不堪。而就在众人不明真相时,一个小侍卫慌张的出现在众人的眼里。   “启禀皇上,不好了,相国寺的后院不知何原因突然发生崩塌。”小侍卫向他禀报着。   明怀帝一惊,无缘无故的在祭天大礼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吉利啊。   明怀帝正郁闷时,他身侧的礼部尚书却是惊讶的喊道,“香!快看那些香!”   礼部尚书的一句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的目光“唰唰“得就看向案台香炉上点着的香。只见神坛案台上燃了一半的香不知什么原因突然给熄灭了。   这下原本就嘈杂的场面变得更加有些失控了。在祭天大礼这天,烧了一半的香突然给灭了本就是不吉了,结果后山还发生了崩塌,这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不吉利的。   众人窃窃私语了一番后,最后又把目光看向了相国寺的主持。   相国寺的主持一嗔大师出家二十多年了,据说他是整个西梁国里佛法修为最为高超的得道高僧了。现在各种不吉利的事情都发生在他管辖的相国寺里,自然也得由他出来解释这一切的状况,   一嗔大师双手合十,在嘴里喃喃的念叨了一番后才躬身对明怀帝说道,“启禀皇上,今日发生的种种皆为不吉之事。这是上苍选在在皇上您祭天之日告诉您,西梁国里有妖孽出现,这个妖孽会让咱们西梁国的江山社稷崩塌,皇上您会愧对西梁国的列祖列宗。”   怎么又是这种差不多的说法?   明怀帝一下子就又想起了那个神算子给他算的卦象了。   他是岳丈命,他那两个命格奇特的女儿会分别嫁给两个能影响天下格局的男人……   明怀帝心一沉,皇位之事历来传男不传女。他以后是要让太子来接替替她的皇位的,怎么现在到处都在提醒他,他们西梁国的江山会不稳了。   明怀帝苦恼的问道,“一嗔大师,那那个妖孽是何人?您可能算出?”   一嗔大师阖眼,双手轻点了点,嘴里喃喃自语了一番后,缓缓吐出一番话来,“该死之人却又能苟活在世,视为妖孽也!”   这话说的让脑筋转得极快的人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人……   混在人群中的沈青黎瞬间就感觉到无数双鄙夷尖刻的目光向她觑来。   明怀帝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最后也定格在沈青黎身上,眼里迸出激戾的杀气来。   沈青黎神经一绷,心里苦笑了笑,看来沈家人是无时无刻的不想要让她去死啊。好在,她也有她的安排。   陆淮起俯瞰着又称为人群目光焦距点的沈青黎,高高在上的他一双狐狸眼微眯了眯,眼里掠过一抹算计的精光。   看来他的计划可能是要变一变了。   反正无论如何,他想要保护的女人,他是不允许别人动她的。 第067章 真相的揭晓②   沈青皎站在慕云珩身侧,她眉眼轻扬,看着人群中被无数批判、质疑目光包围的沈青黎。眼瞳里荡漾起得意的神采来。   她之前就是在相国寺这里被沈青黎给害惨的。   这一次,借着这个机会,她会让沈青黎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沈青皎这般一想,眼眸又是一抬,目光就直接的看向神坛上站着的一嗔大师。一嗔大师身穿袈裟,身后香炉里的烟气袅袅,将他整个人衬得庄严肃穆,让人很容易对他生出崇拜之情。   一嗔大师似乎是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眼神迅速的与她交换了一下,接着便又是双手合十,一副淡定从容得道高僧的模样。   “一嗔大师,那可有对付这妖孽的方法?”见明怀帝拧着眉头似乎是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中。明怀帝边上站着的礼部尚书忍不住,紧张的问道。   毕竟这种祭天大礼是由礼部在负责的。祭天大礼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这个礼部尚书肯定是要担责的。   一嗔大师眉眼清明,语气诚挚,“入了殓、下了葬的人又能活着,这本就是逆了天道。若是想让天道重回正途,那必定是要将逆了天伦的那人先杀掉的。”   一嗔大师这每个字都像是一把狠厉的刀要置沈青黎于死地。   周围人看向沈青黎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刻薄狠辣。   而唯独风暴中心的她脸色变也未变一下,神情依旧坦然从容,眼瞳黑幽的让人看不出她眼里的情绪变化。   礼部尚书也用鄙夷的目光往沈青黎身上看去一眼,不过鉴于陆淮起的身份,礼部尚书瘪了瘪嘴,非常识相的没有再去接一嗔大师的话。   礼部尚书没有接话,安国公沈劲风倒是往前几步,从人群之中站出来。   他“噗通”一下给明怀帝跪下,脸色恭敬而坦然,“启禀皇上,依一嗔大师所言,那微臣的次女有可能就是这祸国殃民的妖孽了。微臣之前与此女虽有些过节,但毕竟是骨肉情深,微臣心里还是对她放不下心来的。微臣现在恳请一嗔大师明言,若她真真的就是个妖孽,那微臣……”   沈劲风说到这里,声音像是哽咽了起来,他连忙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眶,像是在拭泪,“微臣只能亲自了断她,以成全西梁国的江山社稷。”   这话说的真可谓赤胆忠心,沈青黎唇角轻扬,脸上露出一抹讥讽来。   沈青皎也是挣脱开慕云珩,疾步上前就在沈劲风的身侧跪下,“启禀父皇,天象无常,后山崩塌还有香炉里的香骤然熄灭,这可能都只是巧合而已。哪里可能是儿臣二妹的缘故。”   沈青皎这个太子妃说着话梨花泪已经半淌,“一嗔大师,求求你了。你再重新算一算吧,我二妹不可能是什么妖孽的。她从小就在我母亲身边长大,她的心地其实比谁都善良。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是妖孽。”   沈青皎这话无形中又在向场上所有人提示了一件事情。   沈青黎一出生她的生母就死了,她从小是在安国公府夫人宁氏身边长大的。   而安国公夫人宁氏也是在沈青黎起死回生不久后就旧疾重犯离世的。   这样说来,沈青黎一出生克死生母,再“重生”克死嫡母,这样的命格实在已经不是什么好命格了。   而太子妃沈青皎面对这样命格的妹妹,不但没有记恨她克母,相反还百般维护,可见太子妃是个多么的心善的人。   晶莹的泪珠垂挂在沈青皎的眉睫上,沈青皎又用雾蒙蒙的眼神凝望着一嗔大师,似是在乞求一嗔大师格外开恩,不要再把她的二妹妹定性为什么妖孽。   太子慕云珩上前,赶忙要将沈青皎从地上搀扶起来。   沈青皎不肯。   一嗔大师幽幽的长叹了口气,说出的每个字沉重如山,“太子妃、安国公,老衲也只是根据上苍的意思实言的告诉给皇上。江山社稷,重于泰山,当中的取舍,你们两位贵人应该都是知道的。”   沈青皎被一嗔大师的话说的脸上闪过一阵失望,“嘤咛咛”一声,紧张的就伸手抓住慕云珩的手腕,皱着精致的眉头又担忧的看向人群之中的沈青黎。   “阿黎……”她红唇轻启,哽咽的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话了。   红药作为沈青皎的贴身侍女,这时也赶紧的上前去劝说沈青皎,“太子妃殿下,您帮陆夫人做的已经够多了,可陆夫人从来就没有真心的把你当成姐姐来敬重。就拿前些日子,你担心他被昆仑奴挟持了身子抱恙,便眼巴巴的以太子殿下的名义往都督府送去一大堆的补品。可陆夫人呢,她根本就不领情……这种心硬的妹妹,恕奴婢多言,太子妃殿下你就……啪。”   红药这个“仗义执言”的侍女将关键的话语透露出来后,就横遭沈青皎一个用力的巴掌。   沈青皎那双雾蒙蒙的眼眸凶横地狠瞪了红药一眼,训斥她道,“我们姐妹两人之间的事情,要你这个贱婢在这里挑拨吗?二妹妹是本宫的同胞妹妹,本宫在本宫娘亲弥留之际发过誓的,一定要好好对她的。”   红药的一巴掌让场上的众人知道了沈青皎是如何的“看重”她的同胞妹妹的。   不明真相的人纷纷觉得沈青黎能摊上这样一个姐姐真是她修来的福气。可她偏偏一点都不珍惜她这位姐姐。   真是一个不识相的妹妹。   一嗔大师把她污蔑为“妖孽”,这本来就让沈青黎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大跌,又被沈清皎主仆两这么一渲染,沈青黎现在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可能就是“孤僻不合群的妖孽”这些词了。   本来是一场庄严肃穆的祭天大礼,可随着事态的发展,倒越来越像一场热闹的大剧了。   沈青黎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去掘了沈青皎的墓了。要不然她怎么能摊上这么个处处都想踩着她上位的姐姐。   她要真的是妖孽就好了,那她一定动用她全身的法力先将沈青皎给给杀了。   戏已经唱成这样了,沈青皎倒头窝在慕云珩的怀里哭泣。   场上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西厂都督刘直精明的眼珠一转,来到明怀帝面前,”噗通”一声给明怀帝跪下。   “启禀皇上,今日祭天大礼上就突发了这么多不吉的事情。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必定会让百姓们心慌意乱。微臣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想个说法把今日的事向百姓们圆过去。”   历来天相异常总会被世人各种解读,有甚者还把天象异常和皇帝的统管挂上钩。   当朝皇帝不贤明或不是什么命定之君,天相就会有异常。   所以刘直这话就是等于在向明怀帝表明,皇上您要是不按照一嗔大师说的把沈青黎认定为”妖孽”,世人说不定会把皇上您说成昏君之类。   刘直向明怀帝谏言后,精明的眼珠子又向陆淮起睨去。沈青黎是陆淮起的小妾,但凡是能让陆淮起难堪的事情,他必定是要落井下石的。   刘直的这番话一起,文武百官之中又站出一人,他挺直身板,双手一抱,恭敬而铮然,“启禀皇上,历朝历代但凡是有妖孽横生时,那个国家的国运必定衰败。前前朝慕容一族统管了整片大陆一大半疆土,成为当时最鼎盛的国家。当时的皇帝慕容无情志得意满,有一道士为他占卦,说他最为宠爱的皇后是妖孽所生,会成为祸害。慕容无情对道士的话嗤之以鼻,最后等慕容无情驾崩后,天下大乱,整个国家都落到了他的皇后手里。他的皇后也成了一代女帝。”   懂得引经据典的这人是当朝四大首辅之一的江青郎,江青郎也是西林党中的领头之一。   他这话的意思是在向明怀帝进谏,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就是一个女人而已,她死了对国家也没有什么损失,说不定她还真的是妖孽,那样整个西梁国还不会被她拖累。   江青郎这么一说,其他西林党的人纷纷上前附和江青郎的话。   沈劲风跪着又来到明怀帝面前,重重的给明怀帝磕了三个响头,“皇上,微臣有罪,生出如此混账的女儿。皇上您下旨诛杀她吧,微臣绝对不会埋怨皇上的。”   明怀帝对沈青黎是有好感的,他也非常愿意和沈青黎切磋讨论各种木艺的东西。   但他是皇帝,一个皇帝最重要的是要维护他的权威。   现在这么多人高呼要让他杀沈青黎,他不杀?呵呵,人家亲爹都喊着让他杀了沈青黎了,他这不是亲爹的人干嘛这么的袒护她?   杀吧!   杀一个人,平息其他人的怨责。   明怀帝心中做好决定,却也是在这时,他身边的陆淮起缓步的走下神坛,向沈青黎站着的方向走去。周围的人看到陆淮起都纷纷为他让开一条路。   陆淮起走到沈青黎面前后,陆淮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才抬起下巴,神色桀骜不训,“皇上,一嗔大师既然说阿黎就是妖孽,那他的依据是什么?我们总不能仅凭着一嗔大师的一句话就来判定一个人的生死吧?万一阿黎并不是一嗔大师口中的‘妖孽’,那杀了阿黎岂不是让真正的妖孽得意了吗?依微臣看来……”卷密雅致的眼睫弧下,他一双阴隼的狐狸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却也是在这时,明怀帝站着的神坛“轰隆”一声,炸开了。   一阵浓烟之中,沈青黎听到陆淮起在她耳畔边笑着说道,“不用怕!有我在呢,你今天好好看场大戏吧。” 第068章 慕云珩倒霉了   为祭天大礼特地搭建的神坛就这么“轰隆”的一声炸开了。神坛之上的明怀帝在众人视线中渐渐的被浓烟所湮没。   众人迟疑间,沈青黎仰头去看陆淮起。   炎炎的烈日倾照在他身上,在他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沈青黎眯了眯眼,金光之中的他炫目得让她脑海里只仿佛的回荡过“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的诗句。   “你想做什么?”沈青黎突然的就很想开口问他这话,但还没有等她把这话问出口时,她身后不知是谁猛撞了她一下,就在她整个人要被撞开时,陆淮起的一只大手将她肩膀轻轻一揽,她整个人就在他的庇佑之中。   她在他怀里看到无数人奔向神坛,众人在一片废墟里不断的翻挖、寻找着明怀帝以及他身边的人。   沈青黎眉睫轻眨了眨,又仰头去看陆淮起。   这是个在明怀帝面前立功的好机会,陆淮起怎么不像别人一样赶紧去救明怀帝了?   “皇上!”就在沈青黎岔神间,耳畔边突然传来一阵尖厉的声音。沈青黎眼眸一闪,目光又赶紧看向那堆废墟。废墟之间,明怀帝已经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了。   他全身都是灰尘,额头处还被砸出了伤口,血淋淋的,十分的狼狈。   “皇上,您有没有事?”西厂都督刘直推开围在明怀帝面前的其他人,着急的向明怀帝询问着,明怀帝没有理会他,刘直又赶紧的对着别人吼道,“御医呢?御医在哪里?快点过来给皇上诊治啊?”   御医在刘直的怒吼声中很快的被人推到明怀帝面前,帮明怀帝包扎伤口。   而也是趁着明怀帝这里包扎,其他人又把被掩埋在废墟里的其他人搜寻到。   御医很快的就给明怀帝包扎好伤口。   刘直“噗通”一声就又给明怀帝跪下,“皇上,今天这祭天大礼的神坛可是在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的督促下搭建好的。这两位大人办事,也是一向稳妥得。可这神坛竟然也突然爆炸坍塌,这也一定是上苍在用这样的方式向皇上您提示,告诉您一定要斩杀祸国殃民的妖孽!”   刘直反正心里已经打定注意了,只要能让陆淮起不好过,他就开心了。   明怀帝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刘直的话他是听进去的。而在他还没有开口时,安国公沈劲风忽的从身边的一个侍卫手里抽过一把长剑,怒气冲冲的就直接向沈青黎的方向奔来。   “你这个祸害人的孽障!”沈劲风大喝一声,手里的长剑劈头盖脸的就要向沈青黎刺来,陆淮起下颚线绷紧,宽袖用力一拂,沈劲风身子没有站稳,人就直接往后一跌倒。   他愤然不平,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抖动着,众目睽睽之下他怒喝,“陆都督,我知道她是你的小妾,你维护她没有错。可今天发生的一切怪事都是因她而起。你是皇上最仰仗的臣子,这个关键时刻你不为皇上为江山社稷着想,你袒护她算怎么一回事?”   若是以前的沈劲风,看到陆淮起这个东厂都督,简直就像是老鼠看到猫。但今天不一样,沈劲风有了仰仗了,所以他腰板也挺直了,几乎是直接用“江山社稷”来强迫、压制陆淮起。   陆淮起要是在这个时候还一味的袒护沈青黎,那就证明他只顾个人之间的小情小爱,根本不把国家社稷放在眼里。   而和只顾小情小爱的陆淮起相比,这个关键时刻还能弃父女之情于不顾,只一心一意为国家社稷着想的他就显得伟光正多了。   西厂都督刘直暂时的撇下明怀帝,疾步之间他来到沈劲风面前,伸手将沈劲风从地上搀扶起来。   “陆淮起,你真是太放肆了!江山社稷重于天,你现在为了你的小妾,这是准备要与天下为敌了吗?”刘直精利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也是帮着沈劲风一起来骂陆淮起。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只是想杀沈青黎而已,那么现在要是能往陆淮起身上泼脏水,那就是他们这些人的意外之喜了。   陆淮起那张魅惑天成的脸上浮起淡淡的讥笑,“安国公,本督很好奇你到底掌握了一嗔大师的什么把柄才让他这样不予余力的诬陷本督的小妾?”   陆淮起以前因为他自己的原因不怎么喜欢接近女人。   不过偶尔的他也曾在心里感慨过,生而为女人,真是太遭罪了。   人生在世,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男子从小就被要求着要出人头地。当然了,对一个男子来说想要在俗世里出人头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这个俗世的各种法则都是男人制定的,男人们之间也会结成一种同盟。这种同盟里,男人的利益是至高无上的。   若是有哪个不知轻重的女人破坏、践踏了男人们制定下来的法则,那这个女人必定会遗臭往年,永世不得翻身。   就拿前朝皇帝慕容无情的皇后来说,她在慕容无情驾崩后,登基为女帝。因为她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行为,让她现在还被人唾骂着,无数的文人雅士提起她来,就是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问候,有更甚者还给她冠上了无数恶毒的称号。   但他倒是很欣赏这位女帝。   能在无数男人抱团倾轧的情况下登基为第一个女帝,光是这份魄力和能力,就能让他膜拜了。   这世上唯一该被留下的法则只有:强者为胜。   女人只要比男人强,凭什么还要让她们蜷缩在男人的身后。   “陆淮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劲风现在心里有仰仗,他面对陆淮起时心里也有了些勇气。   陆淮起轻“嗤”一笑,云淡风轻的缓缓说道,“今天相国寺后山会发生崩塌,还有烧得一半的香突然灭掉,这些难道不是安国公你事先让人安排好的事情吗?”   陆淮起轻揽着沈青黎,明明这两人,年纪相差了十岁,一个狠厉霸道,一个清恬淡然。   两人凑在一起,却又能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可这样和谐的画面落到沈劲风眼里,却是让沈劲风恨不得将这两人直接给碎尸万段了。   “陆都督,你不要血口喷人!今天发生的这些古怪的事情都是因为你怀里的那个人。可笑你现在为了袒护她,竟然颠倒黑白,真是可耻又可笑。”   沈劲风骂道。   “看来安国公您的记性很不好嘛。”陆淮起身姿挺拔,光是身高就能碾压安国公,他先伸手招来他的手下,然后将沈青黎交给他的手下看护,而这时他才负手而立,踱步来到沈劲风面前。   他一垂眸,用戏耍的眼神俯瞰着沈劲风,“安国公,既然如此,本督就代你向皇上禀明你的所作所为了。”   这两人站在一起,陆淮起除了身高占优势,他的皮相也是一等一的,沈劲风被他衬得颇有些滑稽。   陆淮起这时又拱手对明怀帝说道,“启禀皇上,其实刚才神坛会爆炸,也是因为安国公派人在神坛下防止了火炮。不过……微臣提前知道了这一点,让人撤去了一些火炮,剩下的火炮即使爆炸了也不会危及到皇上您的龙体。”   “你淮起,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公侯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谋害皇上的事情?”沈劲风赶紧“噗通”一下的就又给明怀帝磕头,泪如雨下,“皇上,您可是知道微臣的为人的,不要听陆淮起的挑拨之言啊。”   明怀帝眉头皱了皱,显然还没有完全明白事情兜了一圈后,怎么兜到安国公身上了。   陆淮起低头又是轻蔑的看了安国公一眼,狐狸眼里迸出一记冰冽的寒光,“启禀皇上,十二皇子最近在百姓中的名望是渐渐高涨了。此消彼长,太子殿下呢?沈才人呢?”   简简单单的一段话砸在场上,却是在无数人心里掀起了万丈波涛。   自从沈皇后被贬为才人后,安国公府也不再像往日那般繁荣了。偏偏这个时候,十二皇子在柳贵妃的教导下异军突起。   太子慕云珩虽然温柔谦卑,可能干不出谋害皇帝的事情。但沈才人、安国公呢?   对这两人来说,若是明怀帝在这个时间段出事了,太子必定要登基为帝的,那沈才人、安国公的身份地位不是又恢复到以前了吗?   “陆淮起,你这个狡诈的阉人,你这是血口喷人啊!”沈劲风已经吓得脸色都发白了,没错,他们兄妹两的确是希望明怀帝能尽快的去见先帝,可他们还没有胆大到这个时候谋害他啊。   毕竟他身边有个陆淮起,万一没有谋害成功,反倒是会让陆淮起抓到把柄,那他们沈家人就惨了。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卑鄙无耻的陆淮起竟然先对他们下黑手,开始诬陷他们了!   明怀帝目光不悦的看了太子慕云珩一眼,有些东西,只有他给了,他这个做儿子的才能要。   太子慕云珩知道被陆淮起这么一说,他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赶紧向明怀帝磕头,连连替安国公辩护。   陆淮起等他们舅甥两辩护好后,才又铮铮然说道,”皇上,您今天若是直接出事了,安国公他们肯定是要被世人怀疑加唾弃的。所以这个时候他们需要有人来帮他们转移注意力。本督的小妾便成了他们最好的替罪羊。安国公指使一嗔大师诬陷本督的阿黎是妖孽。只要皇上相信阿黎就是妖孽后,全场人都会鄙夷唾弃她。而在这时候神坛再发生爆炸,不明真相者只会以为是阿黎这个妖孽克了皇上。阿黎自此便要为皇上的驾崩担罪,而太子和安国公他们呢,不就可以踩着阿黎的尸体往上爬了吗?”   陆淮起言辞凿凿,“皇上,您若是不相信微臣的话,那微臣等下可以让人传召证人。这个证人可以证明安国公居心叵测。当然了,像炸后山,还有香炉上的香突然熄灭这种事情,是很容易被证明的。”   陆淮起说话间已经携着一身的风霜来到一嗔大师面前。几乎是不等一嗔大师开口,陆淮起直接朝他腹部的三角地带处狠踹去,这一脚下去,一嗔大师直接跪在地上呼痛。   陆淮起又从身边的手下手里接过一把刀,手起刀落,一嗔大师一只手臂又直接被他砍下。   沈青皎拢在宽袖里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攥紧了,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神坛会发生爆炸,这根本不是她动的手脚。可现在,陆淮起却能利用这点,转头诬陷太子和安国公意图对皇上不轨。   现在只要一嗔大师屈服于陆淮起的暴戾,按照陆淮起说的话招供,那就可以反证是太子和安国公意图用沈青黎来顶罪的事实。   太子遭了。 第069章 废太子   沈青皎紧咬着嘴唇,脸色微微发白。   她和安国公还有慕云珩是一体的,沈劲风和慕云珩要是倒霉了,她这个太子妃还有好日子可以过吗?   沈青皎纤柔的身子往前一移,也在慕云珩的身侧跪下。她的身子犹如惊涛中的小船一般颤动着,“父皇,安国公是儿臣的父亲,从儿臣幼小时,安国公就教育儿臣,让儿臣一定忠于皇上,我们沈家人拥有的荣耀也都是皇上恩赐而来的。没有皇上,我们沈家人就什么都不是。儿臣现在不是袒护儿臣的父亲,只是儿臣真的不想让父皇您对儿臣的父亲产生什么不好的误会。”   沈青皎眼眶通红,自责的轻咬了嘴唇,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潸然欲泣,这样娇弱的她,很容易的就让人对她生出强烈的保护欲。   “还有太子殿下……父皇,太子殿下是儿臣的表哥,儿臣最是了解太子殿下了。他宽厚温良,是个谦谦君子。这样的他孝顺父皇您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对您生出什么邪恶的心思。”   明怀帝双唇抿紧,目光不停的在慕云珩沈青皎他们三人面上来回梭巡着,试图从这三人的面部表情里挖掘出什么线索来。   他不是不相信太子。   只是他自己也是从当年的叛乱中走过来的。当年他父皇驾崩时,他的那些皇兄皇弟们为了谁能最后坐上皇位,各个都争得你死我活。   在皇权面前,没有亲情,只有残酷血腥的掠夺和倾轧。   他不是不相信太子,他是不相信人性。   一直被人尊仰的一嗔大师在陆淮起的摧残下,身子已经残破不堪了。而他都已经这样了,高高在上的陆淮起竟然又对他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来,“一嗔大师,安国公意图炸死皇上谋朝篡位,你若是继续的要为虎作伥,那本督就只能继续对你不客气了。”阴冷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权。   一嗔大师一张脸痛苦的扭曲在一起,出家人生来就是来历劫的。受点苦刑,其实并不算什么,他忍一忍就算了。   只是……   他答应过太子妃的……   她帮他找来一株东海血珊瑚,他为她打诳语害陆淮起的小妾。   他年轻未出家时曾和一位女子欢好过,后来一朝看破红尘遁入空门辜负了她。最近才听说她这些年一直未嫁,如今已经缠绵于病榻,唯一能救她的只有东海血珊瑚了。   到底是他辜负了她一生,他辗转难安之下,恰好太子妃派人来和他谈条件。思虑了几日后,他最后还是放不下她,答应了太子妃。   现在,想到那个缠绵于病榻上的女子,一嗔大师眼皮轻阖了阖,咬紧嘴唇,还是不准备招供。   陆淮起将一嗔大师脸上那些痛苦而坚毅的神色收入眼里,阴鸷眼瞳里的鄙夷光芒更甚。   都说出家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这位“大师”,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他的阿黎定为“妖孽”,这要是没有他在,阿黎早就被拖出去千刀万剐了。   一个视别人人命为草芥的大师,他算个狗屁的大师。   “你不肯招是吧?”陆淮起附在他耳畔边阴恻恻的说着,“那咱们等着瞧,希望你等下不要为你的坚持后悔。”   陆淮起起身,锐利的目光透过攒动的人群,最后又落在明怀帝身上。   “皇上,太子妃说微臣诬陷太子和安国公。那么,微臣现在可以让人带证人上来了。”他身上的锦袍被溅上了斑斑驳驳的鲜血,五官如刀削般冷硬冰冷,再配上他一身寡煞的气势,整个人犹如从地狱里来的阎罗王,冷酷无情。   “啪啪!”随着他的两个击掌声落下。场上,两名东厂太监带着一个面容姣好,身材凹凸紧致的女子上来。   那女子出现的一瞬间里,安国公沈劲风的脸色迅速的灰败下去。   来人是他前不久刚收的小妾嫣红。他第一次见到嫣红时,她一身素缟要卖身葬父,却被街头的几个地痞给纠缠住了。   他当时就让人帮她驱走了那几个地痞,这之后她就自愿委身于他。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女人的男人,可年纪一大把了,他承认他终于栽在美/色上了。   他在这个女人身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乐,而这种快乐让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面目一新。   每次他们抵死缠绵时,他都快活得恨不得死在这个女人身上。   沈劲风新收的小妾沈青皎是认识的。之前她还让人调查过这个嫣红,发现嫣红家世清白,她这才没有阻止沈劲风将她收为妾的。   可现在看到她由着东厂的人带来见明怀帝,沈青皎的脸色也是迅速的一白。   嫣红一脸慌张的神情,根本不敢看向安国公和沈青皎。等她给明怀帝磕头后,她芊芊玉手轻攥着一块手帕,脸上的慌张神情逐渐被痛苦的神色所取代,“启禀皇上,贱妾嫣红,乃安国公府的一名小妾。贱妾的父亲虽一直都是个清贫的秀才,不过也教会了贱妾很多的道理。尤其是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之道。后来贱妾卖身进了安国公府,安国公对贱妾极为的照顾。若不是安国公的一些作为让贱妾不能接受,贱妾今日不可能站出来出卖他的。”   柔柔弱弱的声音里又带着一丝的绝望,让人怜悯。   明怀帝烦躁的捋着胡须,“那你说说看,安国公的什么作为让你不能接受了?”   嫣红攥着手帕的一只手轻放在心口,一副病子西施的模样更加惹人怜爱,“启禀皇上,贱妾发现安国公这些时日里一直和他的幕僚们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的。有一次贱妾不小心听到他和他的一个幕僚说什么‘要在祭天大礼之上炸了相国寺的后山’。还有……”   嫣红说到这里,眉眼间闪过犹豫的神色,她像是踌躇了一番后,才下定决心最后说到,“贱妾还曾经听安国公在府里骂皇上……他说宫里的沈才人在皇上未登基前就已经陪在皇上身边了。皇上却一直都不珍惜她。如果哪天太子的储君之位被别人夺去了,那沈才人陪着皇上熬了这么久,什么都得不到……”   “贱人!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在府里说过这样的话了!”沈劲风哪里能容忍嫣红把话都说完啊。他劈头盖脸的从地上窜起来,就冲向嫣红跪着的地方,恨不得上前就教训她一顿。   不过在沈劲风还没有靠近嫣红时,他已经被嫣红身边的两个东厂太监给架住了。沈劲风被人像提小鸡一般提到半空中。   这样的他对嫣红无可奈何,于是他又赶紧的向明怀帝解释道,“皇上,您千万别听这个贱人的一面之词啊。微臣对皇上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嫣红抹着泪,也低低的对明怀帝诉说着她的委屈,“皇上,贱妾的父亲说过君为臣纲,贱妾和所有的西梁国百姓一样,都是皇上的子民。贱妾首先要忠于的人也是皇上。对安国公,贱妾只能说对不起了……”   “贱人!别假惺惺的了!”安国公激动的直接破口大骂,“我知道了,你是陆淮起这个阉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陆淮起故意用你来冤枉我……”   沈劲风又赶紧的对明怀帝说着,“皇上,您一定要相信微臣啊。微臣对您绝无二心。”   嫣红也是抹着泪给明怀帝磕头,“贱妾今日能来见皇上,便是舍小义取大义了,贱妾自知愧对安国公,所以贱妾来见皇上前便已经偷偷服食了毒药。”   这边两人各执一词,陆淮起踏步又走到明怀帝面前,他拱手说道,“皇上,后山崩塌这事既然闹腾出来了,那我们东厂必定是能顺藤摸瓜查到幕后支持者的。刚才微臣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很快的就能查到消息。皇上,不如您先移驾回宫休息,等微臣这边有消息了会回禀给皇上。”   “不用了!”明怀帝的心情糟糕透顶了,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回宫啊。   太子要是对他真有忤逆之心,他清君侧都来不及呢。   场上的气氛僵凝而尴尬,西厂都督刘直见陆淮起已经把戏唱成这样了,明怀帝这边显然也是太子有怀疑了。这个时候他若是再上前帮安国公和太子说话,那棵就得罪了皇上。   他精利的眼珠子转了转,直接置身于世外。   之前还慷慨激昂劝说明怀帝诛杀沈青黎的江青郎也和其他的西林党官员一起缄默不语起来。   天上的太阳渐渐偏西。   快到正午时,沈青黎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在陆淮起的计划还没有落幕时,她只能暂时将她的计划拖后了。   心里说不出的感激,她已经记不清陆淮起这是第几次这样帮她了。   她欠陆淮起的人情债,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沈青黎扬睫又看向陆淮起,英挺强大的他现在将场上的整个局面牢牢的控制住了。   沈青皎从未像现在这般惧怕过,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万一陆淮起的人真的查到后山崩塌的真相,那她简直是作死了。   沈青皎仰头愤愤然的看向陆淮起,她实在是不明白,陆淮起一个东厂都督,为什么要那么维护沈青黎。如果不是陆淮起,她现在应该早就把沈青黎千刀万剐了……   女人总是喜欢比较的。以前她倾慕慕云珩,那是因为慕云珩可以给她带来权力。现在看来,慕云珩到底是不如陆淮起的。   沈青皎有些失望的又侧头去看慕云珩,眼里是冷冷的冰霜。   时辰一点点的过去,在众人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之际,张力和一大帮的东厂太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张力直接向明怀帝禀明,“启禀皇上,卑职们已经查到相国寺后山崩塌是相国寺的一些小和尚和外人联合起来搞得鬼。那些知情的小和尚卑职们都已经带来了,只等皇上发话传召他们了。至于在神坛上安放炸药的事情,卑职们也已经找到了人证。这些人证可以证明是安国公指使他们在神坛下安放炸药的。”   派人炸掉后山,让后山崩塌,这本来就是沈青皎他们做的事情,他们东厂无孔不入,想要查自然是能查到证据的。   而炸神坛让明怀帝受伤这件事情本来也是设计好的。他们本来设计着就是要用这件事情来嫁祸太子。   所以证明是安国公让人在神坛下安放炸药的证人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张力的话落下后,场上又是一片死灰般的安静。   明怀帝满脸疲惫的看了看跪着的太子,眼里是浓浓的失望。   人证都已经到全了,他这个当皇帝的要是真的还让人传召那些小和尚来见他。那太子谋逆之事就确确凿凿了。   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太子。   废掉可以,杀掉他,他还是有些不忍的。   “皇上!”下一刻,随着太监们的一个惊声,明怀帝直接“昏死”过去。   陆淮起在明怀帝昏迷后,又是冷硬的下命令道,“皇上既是昏迷了,那就把参与后山崩塌事件的小太监们都给剐杀了吧!一个也都不要留!”   张力领命要退下,这个时候一直咬着嘴唇不说话的一嗔大师却是开口大叫了,“不要伤害他们!这次的事情跟他们无关。都是我……都是我害得。是我接受了安国公的安排诬陷他的二女儿的。”   相国寺上下几百僧人,在安国公明显已经失势的情况下,他要是再维护沈劲风,相国寺几百号人的性命可都要被陆淮起给掌控了。   至于他辜负的那个女子……   唉,他只能再一次的辜负她了……   一嗔大师疲倦的阖上眼睛,身体的疼痛让他脑子清醒无比。   陆淮起是个狡诈、狠戾,做事完全没有章法的人。得罪了这样的人,那只有死和怎么能死的更痛苦这两条路来选择了。   他不想让寺里的那些人因为他犯下的过错而担罪。、   本来就“昏迷”的明怀帝听到一嗔大师的话后,心里又是一阵绝望。   这些年他对太子母子以及安国公府人看来还是太仁慈了。 第070章 一个有关陆淮起的秘密   明怀帝被太监们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相国寺的后院歇息。   明怀帝屏退掉其他人,最后只留下陆淮起。   他虚弱的倚靠在床榻上,目光恹恹的看向陆淮起,“淮起,太子和安国公那里……你就不要继续再挖下去了……到底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从小就看着他长大,实在是不忍心杀掉他。”   陆淮起两条如刀裁过的俊眉轻轻向下一压,拱了拱手,“皇上您的意思,微臣明白了。”反正他这次也没准备直接让慕云珩死掉,现在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经不错了。   明怀帝拖长音调重重的又叹了口气,“淮起,你等下顺便帮我跟阿黎说一声。这次真是委屈她了。”   明怀帝说到这里,眼神里顿时闪过一阵恍惚。安国公还有沈氏他们兄妹两为了成就他们的大事,连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都拖出来当替罪羊,这次要不是他命大,他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阿黎这孩子的运气也不会太好的。   听到“阿黎”两个字,陆淮起心里不由得就是一软,矜贵的唇角边也顿时扬起一抹浅笑来,“启禀皇上,阿黎不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姑娘,她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记在心里。”   大概是出于一种同被至亲抛弃的心理吧,明怀帝心里对沈青黎倒是又多了几分的怜惜。他露了一个极浅的笑容,“淮起,阿黎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就多费点心好好开解开解他。唉……”明怀帝脸上一下子就被愁苦的表情所占据。   “皇上您……还是要以龙体为重。”陆淮起淡声的安慰明怀帝,然后便又是将手一拱,“皇上,微臣这里还要向皇上谢罪。微臣明明早就洞悉了太子殿下和安国公他们的意图,但微臣怕自己这样红口白牙的来向皇上禀报这件事情,皇上会不信微臣的话。故而微臣便擅自胆大的拿皇上的性命来做赌注,微臣自知有罪,也不向皇上您请罪了。皇上您想怎么处置微臣都可以。”   陆淮起异常深邃冷峻的眉眼轻垂,让明怀帝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确切表情。   不过明怀帝也没有怀疑他什么。在他看来,陆淮起虽权倾朝野,不过他臭名昭著。和朝堂上别的官员不同。他现在手里拥有的一切权势都是他这个皇帝所赐的,等哪天他这个皇帝不在了,其他人登基为帝了,要杀的第一个人绝对是他。   所以,比起朝中有退路的其他官员,陆淮起是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   他根本没有去想这次神坛爆炸的事情会是陆淮起策划的。   “好了,你也不要自责了。我知道你是怕我太过信任太子了。你这次做得没有错。像朕这样心慈手软的也的确是该受点苦。”明怀帝语气无比幽怨的说着,“不过话说来,这次要不是你,朕都有可能去见朕的几个兄弟了去了。”   陆淮起卷密的长睫继续轻垂,遮住眼底反射出来的幽光,“皇上言重了。为皇上分忧解难本来就是微臣该做的事情。”   明怀帝轻点了点头,“那你先退下去吧。”   陆淮起没有再说什么,拱手,拂袍径直离开。   在陆淮起离开后,寂静的氛围让明怀帝脑海里忽的又想起了那个神算子说过的话。   他会是岳丈命,他的两个女儿会分别嫁给两个能影响天下局势的男人……   以前他还庆幸的认为他有个温良贤恭的太子,他的江山怎么也不可能落到外姓人手里。不过现在看来,连最靠谱的太子都出事了,更不用说他的其他皇子了。   他有些忐忑了,那个神算子说的会不会成真啊?   陆淮起从明怀帝下榻的地方走出去时,门口已经围着了一大堆想要向明怀帝表忠心的官员。西厂都督刘直看到陆淮起走出来,精利的眼睛一番,直接无视他,走到明怀帝贴身太监徐福面前,赔笑道,“徐公公,烦请你向皇上禀报一声,咱家和其他大人想要进屋去见见皇上。”   徐福为难的将手里的拂尘轻轻一拂,尴尬的笑道,“刘都督,不是老奴不想帮你们。只是皇上刚才说了,谁也不要去打扰他了。”   刘直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今天发生的种种,他总觉得蹊跷而古怪,他怀疑陆淮起一定有在搞鬼。他想见皇上,把他心中的怀疑向皇上禀报了。   不过皇上现在是鬼迷心窍了,只信任陆淮起这个混蛋了。   刘直心思翻转间已经忍不住向陆淮起的方向投去一个飞刀了。   场上其他的官员,尤其是西林党的官员,也皆是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睨向陆淮起。   经过今天的这些事情,陆淮起俨然成了明怀帝身前最“忠心”的功臣,当然,他以前也是明怀帝身边的“忠臣”,不过这次陆淮起可是把最得皇上宠爱的太子都给拉下马了,此消彼长,陆淮起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只高不低的。   倒是他们这些官员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当然被陆淮起衬得只能越来越低。   陆淮起没有理会那些投在他身上不满、幽怨的目光,径直的离开。相国寺的后院里住满了各个府的亲眷们。沈青黎是陆淮起的妾室,被分到了一个很好的小院。   楼台水榭间,陆淮起看到她时,她和染墨正站在一片开得娇媚的美人蕉后。   一阵风儿吹过,她身上的纱袍飞扬起,和开得红艳的美人蕉轻缠起来,伫在花间的她整个人瘦弱得像是马上要被风吹跑了。   陆淮起微微眯了眯眼睛,脚下的步子不由得轻盈了些许。   在他向沈青黎走来时,沈青黎已经看到了向她们走来的陆淮起。她侧头又对染墨交代了几句,染墨起身离开。   楼台水榭间,一下子就只剩下了陆淮起和她。   “你……”   “你……”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随即又同时一愣。   “我……”   “我……”   又是一阵的异口同声。   两人脸上皆是闪过一阵讪然,最后还是陆淮起开口道,“阿黎,皇上那边让我告诉你一声,今天让你受委屈了。”这话既是明怀帝想对她说的,也是他想对她说的。   生而为女子,本就比男子艰难些。   而他认识的阿黎,遭遇的种种,更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比拟的。   可能是他的大男人思想作祟,自从心里确定了想要对她负责,他做某件事情时心里总是不免得要想起她,要为她考虑。   婆婆妈妈的,倒是有些不像以前的他了。   沈青黎清恬的脸庞上两个酒窝甜甜的,她仰着头看他,他的身后满院的月季花开得热闹而缤纷,可这些瑰丽的景色却都不及他眉眼间浮起的淡淡一笑。   “我没关系的。幸好有你……”沈青黎淡笑着说着,一缕清风吹起她额前的一缕秀发,黑缎似的柔发越发将她娇嫩的皮肤衬得雪白发光。   “其实,我以前就告诉你了。你想打倒沈才人他们,根本不需要和柳贵妃他们结成同盟。你只要抱住我这条大腿就行了。可惜你以前好像对我的这个提议并不怎么感兴趣。”陆淮起掩唇轻轻一笑,脚下的步子也轻轻往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做出其他的亲密的举动。   喜欢是克制。   沈青黎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了下去,陆淮起的确是比她厉害,她费心费力的安排着,想要将太子和沈才人他们拉下马。   可陆淮起却不同,他每次只要想动他们时,都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折腾下去。   不过……   如果是以前,她是不相信陆淮起这个人才不和他合作的。   现在嘛,之前童万金的话还时不时的在她脑海里徘徊过。陆淮起给予她太多的帮助了,他的情意她已经不知道拿什么偿还了。   她尽量能少祸害他就少祸害他吧。   她突然的缄默,让陆淮起一下子又不舒服了。这个小姑娘,怎么就一点都不解风情啊。他跟她说这话其实就是想告诉她:你现在来抱我的大腿其实一点都不晚,快点来抱啊!   陆淮起又幽幽的在心里吐了口气,她的不解风情,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他很担心,要是他直接把他的身世告诉她,她会不会被吓到。   陆淮起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憧憬以后沈青黎知道他的身世后的反应了。她会不会……喜欢上他?   暂时不能和她谈私情,陆淮起只能又说道,“阿黎,我知道你们这次肯定是还有其他的谋划的。不过我劝你,暂时将你们的计划放下来。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徒劳的。”因为将太子拉下马其实只是他所有计划里的其中一步而已。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十二皇子根本不会是取代太子慕云珩的那个人。   他的突然凝重让沈青黎眉头也是不由得一皱。   沈青黎这边才刚要开口询问他有什么打算时,刚才离去的染墨又突然急匆匆的出现在院子里。她来到他们两人身边后先向陆淮起行了一礼,然后才将沈青黎拉到一边去,附在她耳畔边低声说了什么。   陆淮起明显的感觉到沈青黎的一张小脸骤然发白了。   沈青黎眉头紧拧,她抬步又向陆淮起走来,“都督爷,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下,不好意思。”说完,沈青黎向他行了一礼,随即便和染墨匆匆离开。   陆淮起的直觉告诉他,沈青黎这边一定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陆淮起刚想派人去跟踪沈青黎,他身后童万金的声音又是急迫的响起来,“陆淮起!”   陆淮起转身时,看到童万金气喘吁吁的来到他的身边。他一看到他,就扯着他衣服的袖子说道,“不好,咱们在那里的人飞鸽传书过来说……说你在那里的那个替身可能被发现了……那边可能已经有人在私下里调查你的行踪了。陆淮起,我担心……”   童万金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有其他人,他的目光一垂,就落在他身上的某处。   一直隐瞒了多年的秘密,怎么就突然被人发现了?   陆淮起墨幽色的狐狸眼黎闪过一抹列戾,一拂袖,携着童万金也匆匆离开。   明怀帝明明全身都疲惫得很,但他一直辗转难眠,心头像是压着什么心事。无奈,他最后只能让人传召了柳贵妃。   柳贵妃妖冶风情,有她的相伴,明怀帝抑郁的心情明媚了许多。   “皇上,您心情不好,要不然让十二皇子来给您说说话解解闷吧。崔大儒说十二皇子他最近……”柳贵妃开口想帮十二皇子在明怀帝跟前说好话,明怀帝现在一听到这些皇子的名字都脑疼,他 挥了挥手直接打断柳贵妃说了一半的话。   柳贵妃面皮轻抖了抖,又笑着改口,“那要不然让人把阿黎传召过来吧。皇上您可以和阿黎讨论下木艺方面的东西。”   明怀帝现在心烦,正是谁都不想见。他刚要开口拒绝柳贵妃,门口徐福拿着拂尘神色慌张的赶来,“皇上、贵妃娘娘,不好了……十二皇子他……他不知为何跑去后山,结果失踪了!”   “啊?!”柳贵妃下一瞬间里就惊声叫了起来。   明怀帝脸色也是骤然一白,“怎么一回事?”顿了顿,他又赶紧说道,“快!快让人去找十二皇子!”   徐福领命匆匆退下,柳贵妃一下子也慌了神,但明怀帝没让她离开,她也不好离开。只能陪着明怀帝一起着急着。   后山某处,沈青黎又看到了站在一块断崖上的“恶魔”男人。许久不见,他依旧那般的邪恶。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奸邪的笑着,“阿黎,好久没见了。听说陆淮起帮你把太子慕云珩他们给拉下马了,恭喜你了。”   不怀好意的庆祝,沈青黎眉心一攒,“十二皇子呢?他一个小孩子,你抓了他也没有用的。”   “恶魔”男人双手负后,崖底的风向下盘旋而上,将他身上的宽袍吹的猎猎作响,他平淡无奇的说道,“你放心吧,我只是让人把他推下崖底了,他人应该还没死。”   沈青黎脸色骤然一变。“恶魔”男人邪滑的又是一笑,“阿黎,咱们以前定的计划都推倒重来吧。我这次回去,知道了一件和陆淮起有关系的事情,我得需要让十二皇子受伤。” 第071章 金风玉露   听“恶魔”男人提起陆淮起,沈青黎的心忍不住就悬了紧。   “你知道他什么事?”她问出这话时,两条如远黛似的眉毛微不可察的轻挑起,对于陆淮起的事情,她现在总是会下意识的去注意。   “恶魔”男人邪薄的嘴唇轻轻一咂,唇齿间溢出一丝玩味的笑,“阿黎,你真是个既可怜又幸运的人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青黎不明所以,又追问着,“所以?”你这话说的到底想表达什么?你到底知道了陆淮起的什么秘密?   崖底的风恣睢的吹着,听在人耳畔里就像是战场上厮杀的号角色。“恶魔”男人眸底迸出邪锋似的笑意,“阿黎,你也不用急,很快的你就会知道他的这个秘密了。”   沈青黎还欲想追问,染墨眼疾,一下子就看到了山下处明怀帝派来搜查十二皇子下落的人。   她伸手轻扯了扯木青舒的袖子,将这事情告诉给木青舒。“恶魔”男人眼睛又促狭的眨了眨,深看了沈青黎一眼,“阿黎,咱们很快的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欠我的会更多的,你这一辈子都不够来偿还我的。”   “恶魔”男人放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催动轻功闪身离开。   等他没入林间的密丛里后,沈青黎还是琢磨不出“恶魔”男人之前那些怪里怪气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想不通,她索性也不去想。   现在比起“恶魔”男人放的这些烟雾弹,先找到十二皇子才是重中之重。   “染墨,你回去找几个人过来到崖底搜索一番。”沈青黎出声对染墨嘱咐着,染墨起步要离开,可是走了几步又突然记起什么,转身回头对沈青黎问道,“小姐,那你呢?”   “都这个时候你就不要管我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沈青黎轻拧了拧眉头,催促着染墨起来。染墨想了想,又看到山下的人已经上来了,沈青黎这边是不怎么可能出事了。染墨这样想了,心中才放下担忧,转身离开。   沈青黎在染墨离开后,举目远眺了下周围。后山的地势是群山环抱,十二皇子若是真的被“恶魔”男人的手下扔到崖底,那她可以拐着弯,从另一侧的山脉爬下去搜寻他。   她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圣母,只是……十二皇子的身世本来就不算很好了。柳贵妃看似疼爱他,可最后也不过利用他来谋得后宫的权力。而她,步步为筹,为得也是用十二皇子来压制慕云珩这个太子。   可以说十二皇子身边的人都在利用着他。   她自己也曾被亲人彻底抛弃,烈火焚噬她身上皮肤时的那种灼痛感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了。而比起这种强烈的灼痛感,那种孤零零的被抛弃的感觉则是更加的让人绝望。所以她的良心告诉她,她不能就这样由着十二皇子被扔到崖底。   沈青黎想到做到,马上就提起裙摆,饶路拐向另一座山峰,试图从那座还算平坦的山峰下山,到崖底去搜寻十二皇子的下落。   天色渐渐的灰暗了下去,她用了许久的时间才终于摸索到崖底。   崖底一处溪泉边,瘦弱的十二皇子安静的躺在那里。沈青黎顾不上身体涌上来的疲惫感,提起裙摆就向十二皇子奔过去。   十二皇子紧阖着眼睛,一脸的寡白,两片单薄的嘴唇已经是黑紫色了。   他这样的症状就像是中毒了。   沈青黎伸手又轻轻的摇了摇他,一点的反应都没有。再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的额头冰凉刺骨。   沈青黎不敢有半点犹豫,又仔细的检查了他的手脚,发现他手腕处有个被毒蛇咬过的牙齿印。   她不知道十二皇子被毒蛇咬了多久了,但如果不赶快处理,肯定是不行的。   沈青黎想到她是在傍晚时从山上一路搜寻下来的,到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如果等把十二皇子送回去再让御医给他解毒,他可能是等不到这个时间了。   沈青黎心里很快的做好了一个决定,她俯下身就对准十二皇子被蛇咬过的伤口吸/吮起来,将他伤口处的毒血直接用嘴吸出来。   昏迷着的十二皇子痛苦的梦呓了几声,一张脸皱得紧巴巴的,但依旧没有清醒过来。   沈青黎停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干脆直接将十二皇子背了起来。   而这时,天色几乎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幸好天上的月亮早早的爬上了枝头,借助月光,她才能在崎岖的山路上摸索着向前。   “……沈青黎?”也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久,一个虚弱的声音缓缓的在她耳畔边响起。   沈青黎一侧头,发现十二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   “你中毒了。”沈青黎背着他淡淡的说着,“不过,等回去后有御医帮你解毒,你应该不会有事的。”   “恶魔”男人到底在筹划着什么,沈青黎想不通,也不知道十二皇子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但现在她没有其他的办法便只能这样安慰着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趴在沈青黎的肩膀上,眼睛黯淡无光,“谢谢你这个时候肯来救我。”小小年纪的他一开口关心的不是谁给他下毒,而是先谢谢他的救命恩人。   可能对他来说,生在皇室,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以各种的手段搞死。反正他从来都是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知道到底是谁要毒害他,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十二皇子把这话说的既悲酸又可怜。大概是同病相怜的原因,沈青黎心弦被十二皇子的话轻轻一触,柔声的回应他,“不用。我本来也一直在利用你,今天这事算是对你的补偿吧。”   十二皇子缄默,仰头望了望天上的星辰,又沉默了许久,才又说道,“活着是不是一直都这么的痛苦啊?”   平日里在柳贵妃跟前的十二皇子,乖巧、温顺,是个柳贵妃提起来都忍不住要真心夸奖的皇子。不过今天褪去那些伪装,他也只不过是个和她一样的可怜虫。   他们都委曲求全的“讨好”着俗世的种种。   “可能吧。不过还是要活着才能有别的希望。”大概是刚才直接用嘴给十二皇子吸/毒的原因,沈青黎一阵眩晕感袭上来,脚下一个趔趄,她和十二皇子就一起摔倒在地上。沈青黎顾不上她自己身体的疼痛,赶忙去查看十二皇子的伤势。十二皇子仰着惨白的脸,全身怔怔然,显然是被沈青黎刚才那笃定的回答口吻给吓住了。   沈青黎看着小小年纪的他要承受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苦难,心里酸涩,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而恰好是这个时候,一个焦急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畔。   “阿黎!”   沈青黎两只耳朵下意识的紧竖起来。   这个声音……   是陆淮起!   只有他每次唤她阿黎时尾音会微微上翘,配着他xing感磁性的声音好听的让她一颗心总是忍不住欢快起来。   “我在这里!”沈青黎欢快的回应着。   不多时,她就看到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出现了几根火把,火把的光芒在夜色里摇曳着,或明或暗间,她看到了疾步向她们走来的陆淮起。   明明这次是她自己要下来找十二皇子的,她也并没有被其他人欺凌。可在看到陆淮起出现的那一刻里,她感觉她的整个世界像是升起了大雾,雾气罩住了周围的景物。   她的视线里只剩下了那抹急切的向她移动而来的身影。   “阿黎,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一个小姑娘家即便是想救十二皇子,那也得让侍卫他们来搜救他啊。你自己一个人鲁莽的跑下来,万一出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让我这个当义兄的怎么办?”   劈头盖脸的训斥声,沈青黎想她一定是刚才在给十二皇子吸/蛇毒时她自己也中了蛇毒。   所以在身上的毒作祟下,她一颗心越跳越快,一张脸不由得就烧了起来。   “阿黎!我的话你听到了没?”陆淮起看到她整个人平安无事了,他一颗心紧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轻松下来。但怕这个小姑娘下次又这般的鲁莽做事,他还是稍微加重了说话的音调,像训斥不乖乖听话的孩子一般训斥着她。   沈青黎头晕的厉害了,面前的陆淮起在她的瞳孔里不断的扩张、放大。   她定了又定眼睛,似是想要把陆淮起定格在她的瞳孔里,让他不要再扩张了。   陆淮起见沈青黎一直都在轻摇着头,他这便意识到她的怪异了。他狐狸眼一转,这才有心思把目光投向边上的十二皇子。十二皇子黑紫色的嘴唇明晃晃的向陆淮起昭示着什么。   “张力,你快把十二皇子带回去!”陆淮起对张力命令着。而对他面前的沈青黎,他两只强壮有力的手臂一个打横抱起,将她整个人小心翼翼的抱起。   童万金今晚也跟着陆淮起,他见陆淮起抱起沈青黎的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像是把他的整个人生都抱在怀里似的。   他这便不由得的向陆怀起怀里的沈青黎翻了个白眼。   真是红颜祸水。   他早就说过了,这个沈青黎根本就是来拖累陆淮起的。   傍晚时他和陆淮起在商谈政事,沈青黎的侍女染墨眼巴巴的跑过来。然后呢,陆淮起这个被美/se迷晕的男人就心急火燎的丢下政事跑来找沈青黎了。   哎啊,红颜祸水啊。   童万金心里吐槽着陆淮起,可面上他也不敢再跟陆淮起吹耳边风。   每次他一跟陆淮起数落沈青黎,换来的只有他的无视加鄙视。   他已经懒得再跟陆淮起这样重色轻友的“幼稚男”多废话了。   沈青黎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一个很温暖的怀抱紧拥住了,整个人暖洋洋的,她舒服的渐渐闭上眼睛,在陆淮起的怀里轻蹭了蹭,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的睡去。   她的身子柔绵滑腻,还带着属于她的淡淡馨香,这本来就让陆淮起有些心猿意马了。偏她还胆大到竟是又用她的身子在他怀里轻蹭了蹭,陆淮起呼吸猛地一促,身体的某处非常本能的发生了变化。   他无奈的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再垂眸看向怀里的她时,她已经香甜的睡了过去。   陆淮起宠溺而又无奈的轻摇了摇头。   人都被他抱在怀里了,他是真的舍不得再放下了。   当火把的光芒渐渐在夜幕里凝结成一个小墨点,密林之间闪出两个人。   借着淡淡的月光,冷锋轻蹙着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主子,安国公夫人的陪嫁嬷嬷既然都在咱们的手里了,咱们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放了,把真相告诉给所有人。这样沈青黎是明怀帝和沈皇后女儿的事情不就清楚了吗?”又何必这般兜兜转转,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恶魔”男人双手负后,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反射出黑曜石般的光泽,他邪戾的说着,“冷锋,我之前肯花那么大的力气将沈青黎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也是因为国师占的卦。果然沈青黎没有让我失望。这次咱们回去发生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这世上能对付陆淮起的人可能只有沈青黎了。这次我让西梁国的十二皇子中毒,一是想让沈青黎在明怀帝面前刷刷好感,以便他们父女两以后相认时,感情能深厚些。二嘛……陆淮起既然是个假太监,那咱们送个女人给他……你觉得他能克制得住吗?”   冷锋听到他主人说的第二个原因,轻蹙的眉头顿时一扬。那个十二皇子在被蛇咬伤前就已经被他们灌下一种药。   传说那种药若是小孩子吃了,会让他们神志渐渐不清。而若是让女人服食了,则能让贞洁烈女都变成dang/妇。沈青黎这边一中毒,就直接落入了陆淮起的怀抱中。   他们两人会不会干柴烧烈火?   冷锋想到这里,眉眼又是轻轻一垂。   “恶魔”男人邪肆的一笑,说话的声音里又透出了杀气,“以前我还真的小看了陆淮起,想不到他的隐藏会这么深。这次,咱们一定要把他的皮给扒下来。” 第072章 原来她才是朕的……   柳贵妃担忧了许久,最后才听徐福过来禀报说,十二皇子被找回来了。   柳贵妃心里的担忧这才稍微放下,又仰头去看身边的明怀帝。明怀帝脸上的表情也是微微一松,显然对十二皇子也不像以前那般一点都不在意。   柳贵妃一只芊芊玉手轻扶了扶云髻,手里的帕子轻拭了拭眼眶,雾蒙蒙的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起转来,“皇上,幸亏老天保佑,要不然臣妾恐怕以后都见不到小十二了。说来,小十二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出生生母就没有了,好不容易在臣妾身边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可又被人给惦记上。您说他一个那么小年纪的皇子,到底能碍着谁,以至于让他们这样心狠的要针对他。”   柳贵妃这话里有话,暗指太子他们那边失宠了,所以先下手为强,想把最近风头较盛的十二皇子给除掉。   当然,从十二皇子出事后柳贵妃就一直陪着明怀帝身边,她并不清楚十二皇子失踪的真相。她只是根据她和沈才人多年的恩怨来推断这事情一定是沈才人那边派人做的。   说者有意,听者也是……有意的。   明怀帝顺着柳贵妃的话也怀疑十二皇子失踪这件事情可能和太子还有安国公他们有关系。   “是谁找到十二皇子的?传朕的命令,重重有赏。”明怀帝轻抚着胡须,幽幽的对徐福命令着。   徐福握紧了手里的佛尘,小心翼翼的回禀着,“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是陆夫人找到的。听说陆夫人找到十二皇子时,十二皇子被蛇咬了,陆夫人怕耽误时间直接用嘴将十二皇子身上的蛇毒给吸了出来。”   徐福说到这里,轻顿了一声后又补充着道,“听东厂那边的人说陆都督有些不放心陆夫人,已经让御医给陆夫人去诊治了。”   明怀帝听说是沈青黎救的十二皇子,抚着胡须不由得轻点了点头,“她倒是不容易啊……”嘴里轻喃着这话,明怀帝眼神渐渐变得恍惚起来,沉默了片刻后,他才又对徐福命令,“让人准备车辇,朕要去看看阿黎。”   这才一天而已,他身边就发生了许多颠覆他认知的事情。他一颗心一会儿像是被人抛到九重天上,一会儿又被人扔进湖潭里。   高起高落。   让他一颗心惴惴不安。   可能是对太子慕云珩太过失望了,他不准备杀他们。不过……以前沈才人不是一直都在打压沈青黎吗?他们打压她,他现在偏偏要把她捧上去。   他想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沈才人还有太子,他们母子两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个皇帝给的。他可以高高的捧着他们母子两,也可以将他们要杀的人捧到他们母子两的头顶上作践他们。   徐福恭敬的看了一眼脸色晦暗的明怀帝,很识相的没有劝说他继续卧床休息。   ……   陆淮起将沈青黎送回相国寺后就派人将御医给请到他们住的院子。御医给沈青黎探了脉后,眉头拧紧,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陆淮起后,才战战兢兢的向他禀报道,“启禀陆都督,陆夫人身上除了中的蛇毒外,还有……”御医老脸一红,“还有情毒。如果是蛇毒的外,微臣开得药可以解了这种毒,但情毒……咳咳……卑职愚钝,暂时还无法治这种毒。”   陆淮起站在沈青黎床榻前俯瞰着她,她阖着眼睛,素白的脸颊上染了两片嫣红,神情恬静安然,像是睡了过去似的。   这样的她哪里像中毒了?   陆淮起幽墨的黑瞳微微一动,凛冽的目光又从御医身上扫过,御医吓得身子一僵,深怕陆淮起会怪罪他,又赶紧补充道,“陆都督恕罪,卑职现在就先给陆夫人写药方把她身上的蛇毒先解了。”   说着话,御医就已经能感觉到陆淮起俯瞰他的目光有多威严了。他用袖子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脚下的步子连连后退,最后退去了隔壁的耳房。   他离开后,陆淮起担心的上前,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覆在他的额头间。手指指腹下传来的温热触感烫得他两条雅致的眉睫弧度微微轻眯。   情毒,顾名思义自然是能让人动情的毒了。   可她救个十二皇子,怎么就染上这种毒了?   陆淮起脑海里瞬间就翻飞过各种的可能。而睡梦中的沈青黎全身发烫,陆淮起冰凉的大手熨贴着她的皮肤,让她在梦中舒服的轻溢出声来。   她下意识的伸手紧握住陆淮起的大手放在她的脸颊边轻贴着。   她的手柔绵滑腻,陆淮起想伸手将他的手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可看着她小脸上呈现出来的满足表情,他心一软,终究是舍不得将手抽离。   “张力,你去让人准备一些冰块!”陆淮起转身对张力命令着。   既然是连御医都没有办法解的情毒,那只能想办法帮她尽量缓解等下情毒发作后会带给她的折磨了。   张力退下。   童万金进来时,就看到陆淮起站在床榻边,沈青黎躺在床榻上,两人一个睁眼一个闭眼,他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她的手又紧紧的熨贴着他的手背。   童万金眉头马上一跳,疾步来到陆淮起身边,压低声音说着,“我听刚才那个御医说了,你这小妾她中了情毒了了。陆淮起,你等下可要撑住了。别为了她把自己整个人都搭进去了。你又是不知道那边的人已经派人过来查你了。”   童万金眉心紧拧的凹下一小块,不能怪他啰嗦,实在是……世间的英雄们都难过美人关。陆淮起又本来对他这小妾已经上了心。他怕等下他这小妾只轻轻抛个媚眼,陆淮起就对她掏心掏肺,把他自己的身体也送出去了。   “好了,你的担心我是知道的。你放心吧,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陆淮起心里哂然一笑,只觉得童万金太过的杞人忧天了。   即便他的阿黎中了情毒了,身体可能会被药物支配。可他……他还清醒着呢,之前一次,他不是也用他的毅力克制下了身体的yu望吗?   陆淮起的回答还是让童万金不满意。   他决定留下来监督陆淮起,一旦他等下真想和沈青黎发生点啥事,他一定要第一时间里阻止他。   童万金攥着手里的鎏金小算盘,忽的觉得自从陆淮起对沈青黎上心后,他倒像个恶人似的,总是凶巴巴的跳出来要破坏、阻止他们两人的感情。   这种感觉真是让他觉得不爽啊!   有小太监很快的将御医开来给沈青黎解蛇毒的药汤送上来,陆淮起小心翼翼的将药汤送到沈青黎嘴里。沈青黎才喝了几口汤而已,院外传来了徐福的通报声,“皇上驾到!柳贵妃驾到!”   童万金看了陆淮起一眼,一闪身,马上躲到屏风后去。   陆淮起不得不暂时将手里的药汤放到屋里的茶几上,他起身到门口去迎明怀帝的驾。   明怀帝在柳贵妃的搀扶下很快的出现在屋里。“淮起,朕听说是阿黎救得十二皇子,阿黎之前被人冤枉说她是妖孽就足够让她委屈了,现在又救了十二皇子,朕要是不亲自过来探望她,朕总觉得愧疚了她。”   陆淮起凛冽的眸眼淡淡的,明怀帝的性子他明白。   他是欣赏沈青黎的,但还没有欣赏到能拖着受伤的身子来探望她的地步。他能现在来探望陆淮起,肯定还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   心里明白,面上他也没有说。   “微臣多谢皇上对阿黎的看重,等阿黎醒来后,微臣一定把皇上您对她的厚待告诉她。”陆淮起拱了拱手,声音里微微露出几分诚惶诚恐的语气。   明怀帝又在柳贵妃的搀扶下往沈青黎的病榻前走了几步。沈青黎素白的脸颊透出两抹不正常的红晕,额头处也有细密的汗珠儿淌落。   她这模样明显比刚才徐福跟他说的要严重些。   明怀帝蹙眉,“淮起,阿黎这到底是怎么了?”   陆淮起拱了拱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道,“启禀皇上,她身子虚弱些,在给十二皇子吸蛇毒时中毒了。刚才微臣正喂她喝药汤。”   柳贵妃也看了一眼沈青黎,沈青黎现在这中毒的症状不像中了蛇毒的症状,倒是像……中了类似mei药的症状。   柳贵妃心里明白,但也不好意思当着陆淮起的面对明怀帝说这些。   明怀帝又细心的嘱咐陆淮起,让他一定要好好照顾沈青黎。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床上昏睡着的沈青黎蓦的“噗”了一声,直接吐出一口黑血。   这样的惊变让陆淮起的脸刹那间就变了,陆淮起冲到床榻边,脸色一下子就被乌云罩住。   床榻上的沈青黎不仅吐黑血,而且脸颊处开始起了小红点。   “御医!快去传御医!”   陆淮起紧张的喊道,明怀帝和柳贵妃也是彻底给懵了。   御医很快的就被传召上来,他战战兢兢的又给沈青黎诊了脉,一张脸时而纠结在一起,时而又抖动起来,却一直没有个明确的说法。   陆淮起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散发出乌沉沉的光,整个人又冷又硬,“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淮起担心她身上的情毒发作了。   御医在陆淮起凌厉的恨不得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目光下,战战兢兢的说道,“都督爷,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夫人她……她可能是……”御医的目光急促的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桌子上放着的那碗药汤。   “都督爷,可能是卑职刚才给夫人开的药方里有什么药材是夫人不能食用的。”御医牟足了一口气,心中下定了勇气后才一股脑的把话都给说出口。   御医说完话,深怕陆淮起处置他,又弓着身子跑到桌子边,捧起那碗药汤,放在鼻子间仔细的嗅着。   “都督爷,卑职开的这味解蛇毒的药里加了半枝莲、干杨梅、银花、白花蛇舌草、白菊花、白芷、生地、六一散、车前草、玄明粉等药材。在这些药材里不知有没有什么药材是陆夫人所忌惮的?”   御医小心翼翼的说着。   这些解毒的药材都是很一般的药材,一般的人不怎么可能对这些草药过敏的。不过,凡事总是有例外。   陆淮起狐狸眼微微一眯,眼睫轻覆的看了一眼沈青黎。   他以为他对她已经很了解了。   可御医报的这些草药名,他并不知道沈青黎到底对哪样草药过敏。   就在陆淮起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还是边上的柳贵妃开口,“应该是干杨梅,阿黎之前在本宫的宫里说过,她不喜欢闻杨梅味。”不喜欢闻杨梅味,那会不会直接对杨梅过敏?   柳贵妃这么一说,御医脸上的表情终于微微一松动,他赶紧对陆淮起又是一拱手,“都督爷,您等下,卑职现在就亲自去找些克制杨梅的草药过来。”   陆淮起没有反对,御医转身一下子就离开。   他走后,明怀帝眯了眯眼看了下床上昏迷的沈青黎,眼神有些恍惚。   沈氏对杨梅过敏,她从来都不吃杨梅的。   没想到沈青黎这点倒是遗传了沈氏。   明怀帝没有再深入去想,鉴于陆淮起现在一颗心都扑在了沈青黎身上,他也没心思再打扰他。明怀帝想要离开,陆淮起这边却猛然又瞥见沈青黎手腕上突然浮出的一块莲花形状的印记。   陆淮起以为是沈青黎身上的毒才让她突然间有了这块印记。   “御医呢?快点去催御医过来!”他有些烦躁的又对站在屋外的侍卫们命令着。   明怀帝本来是要和柳贵妃离开的,见陆淮起的情绪又暴躁起来了,他脚下的步子一顿,目光又向沈青黎看去。这一看,他就直接瞥见了沈青黎素白手腕上多出的那块莲花形状的印记。   明怀帝脑子“轰”得一下,只觉得有什么重物往他的脑袋处猛然砸过来。这一砸将他的脑子砸得空荡荡一片,他整个人僵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阿黎之前在本宫的宫里说过,她不喜欢闻杨梅味……”柳贵妃的话一直重复的在他耳畔边徘徊着,他拢了拢手里的宽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在他登基后曾经听他的皇叔说过,他们慕氏一族的高祖帝当年之所以能打下天下,多亏了他的妻子容氏。容氏出生在颠南,传说她刚出生时就身含异香,在她嫁给慕高祖后,她一心一意的辅助高祖帝,之后又为高祖帝生下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容氏的这位女儿,一出生据说手腕上就有一块莲花形状的胎记。   这位公主最后以一己之力远嫁蛮夷之地,换来西梁国几十年的安稳。   后来容氏的其中一个皇子登基为帝,她的皇子生下的几个公主里也有一个出生手腕上就带了一块莲花形状的胎记。   这位手腕上带了一块莲花印记的小公主最后成长为一位巾帼英雄,为她的父皇平定了几场叛乱。   他的皇叔曾经告诉他,他们慕氏一族里,但凡手腕上长有莲花形状胎记的女子,将来必定是能助慕氏一族兴旺的贵人。不过可惜的是,他们慕氏一族建国这么多年来,就只有两个公主生来手腕上带着莲花形状的印记。   沈青黎据说以前全身都被火焚烧过,她现在身上长着的皮肤已经不是她以前的皮肤。不过……会不会是她身体已经完全的接纳了她现在的皮肤,胎记又重新长出来的?   要不然沈氏会对杨梅过敏,太子那边却不怎么对杨梅过敏?   要不然沈青黎只用一年的时间怎么就精通各种木艺了,而太子慕云珩从小到大对木艺都兴趣缺缺?   还有,之前那个神算子给他算过的。神算子那么笃定的说他会是岳丈命,还说他会有两个命格奇特的女儿……她之前瞎猜,猜过柳贵妃当年生下的女儿还活着。   当时陆淮起还安慰他说,即便柳贵妃的女儿没有死,那他也只是多了一个命格奇特的女儿,另外一个呢?   几乎是电石火光之间,明怀帝脑海里有各种的想法汇聚、杂糅,最后碰撞在一起,让他得出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想法。   面前这个中了毒躺在床榻上的小姑娘会不会才是他的……   当年梁京城叛乱时,他自己被文武百官拥护着先行离开了梁京城,皇后生下孩子后才被送出梁京城和他团聚的。   明怀帝的脸色刹那间就白如纸,柳贵妃在边上看到明怀帝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皱了皱眉,关心的问道,“皇上,您……”   柳贵妃关心的话才刚问出口,明怀帝蓦的抬起一双泛着猩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阿黎真的对你说过她不喜欢闻杨梅的味道?”   这样的明怀帝凶相毕露,柳贵妃被惊吓到了,连忙点头。   明怀帝又是怔怔然的盯着沈青黎那张潮红色的脸,心里越来越确定一个可能。   安国公阖府上下从未有个人对木艺感兴趣,没有天赋遗传的沈青黎是怎么才能在一年里就能让木匠大师万一飞提到她就夸赞的。 第073章 明怀帝和沈才人的撕逼大战!   柳贵妃虽然被明怀帝那一脸凶相的模样给吓到了,但又怕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心里犹豫了小片刻后还是鼓足勇气又小心翼翼的轻唤了唤明怀帝,“皇上……”   明怀帝眼珠子这才轻动了动,将瞪着柳贵妃的目光一收,目光又觑向床榻上躺着的沈青黎。   “你留在这里帮着淮起照顾下阿黎。”明怀帝对柳贵妃命令,声音强硬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这样的明怀帝让陆淮起狐狸眼轻轻一眯,微皱了皱眉抬头看了明怀帝一眼。   可明怀帝向柳贵妃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宽袖用力的一拂,转身就匆匆的离开。柳贵妃站在他身后,看到他离开的步子有些踉跄,她心头隐隐的有些不安起来。   从明怀帝刚才的反应来看,明怀帝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的。   明怀帝从沈青黎住的屋里离开后,徐福就觉察到他的异常了。有几次,他身子往前一扑,差点就摔倒了,幸好都被他及时给扶助了。   “皇上,天黑,您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还是让老奴来扶着您吧。”徐福恭敬的说着,两只手轻轻的搀扶住明怀帝的手腕,但在搭上明怀帝手腕的那一刻里,徐福很明显的感受到明怀帝身子在剧烈的抽动。   徐福眼皮轻轻一挑,但跟在明怀帝身边多年了,他和识相的没有再开口去问他什么。   可他没有问,明怀帝嘴里却是忍不住的呢喃着,“徐福,朕直到今天才明白,那个贱人……骗了我。”   贱人?徐福不明白他话里的“贱人”到底是指谁。   他不知道怎么搭话,便只能缄默的不再开口。可他听到明怀帝似是又咬着牙恨恨的说道,“那个神算子预言的可能都是真的……他没有骗朕……”   神算子的预言?   徐福一下子就想到那天在街上神算子算出来明怀帝会是岳丈命的那些话语。   当时明怀帝虽然对神算子的话有些怀疑,但心里还是不怎么肯相信的。   怎么今天又说神算子没有算错了呢?   徐福猜不透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明怀帝改变了他的认知,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他是在见了沈青黎后认知才发生改变的。   徐福搀扶着明怀帝的手腕,回头看了一眼被夜色覆盖着的小院,心里填满了疑惑。   “皇上,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徐福收回目光又扬眸小心翼翼的看着明怀帝说道。   漆黑的夜色里,明怀帝的双瞳像是盛满了愤怒的火焰,随时都能从眼底倾泄而出。他愤愤然的回应道,“去太子那里!”   他把“太子”两个字说的咬牙切齿,根本没有了往日对太子的看重之情。   徐福知道明怀帝这心情是极为糟糕的,他不想触他的霉头,便赶紧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小太监去把车辇弄过来。   ……   太子慕云珩住的院子里此刻正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慕云珩端坐在书案前不停的临摹着字帖,想要以此来转移他烦躁的心情。   可心境不宁,笔下的字也被他写的躁乱不堪。   安国公沈劲风在慕云珩不远处的雕花玫瑰椅上坐着,他一张脸随着他的心里的变化也早就皱出了无数的褶纹。   而角落里,沈青皎紧攥着一块手帕,泪眼朦胧,一直不说话。   慕云珩刚写废掉一张纸,他重新换了一张雪白的宣纸。可刚提上笔,一滴墨汁就滴落在宣纸上在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开。   慕云珩眉头一拧,将手里的狼毫笔一扔,抓起那张雪白的宣纸就揉成一个纸团,扔到地上。   沈劲风终于是忍不住了,他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我们这次是被陆淮起给算计了。皇上他现在虽然没有下旨废掉珩儿你的太子之位,可等他回了宫,他一定会下旨的。到时候我们……”   慕云珩宽袖在书案上用力的一拂,书案上的砚台和宣纸噼里啪啦的都被拂落在地上。   “陆淮起是挖了个火坑让我们跳,可是……你倒是告诉我下,你们为什么还要在祭天大礼上找一嗔大师污蔑沈青黎,还弄出什么后山崩塌的事件来蛊惑人呢?”   慕云珩质问的声音如洪钟敲击巨石,在整间屋子里回荡开来。   没错,这次他们的确是被陆淮起给坑了。可最糟糕的是,是安国公他们主动算计沈青黎,搞什么“妖孽”的预言,这才被陆淮起抓到把柄反坑的。   等于说,是他们自己把杀他们的刀交到陆淮起手里让陆淮起来杀他们的。   沈劲风在慕云珩的质问声中轻缩了缩脖子,目光看向角落里抹着泪的女儿。   是他最为宠爱的女儿在他耳畔边一直怂恿着他这么做,说是只要让个得道高僧将沈青黎定义为“妖孽”了,皇上和满朝文武百官都不会再容忍沈青黎的。到时候即便陆淮起想救她,也救不了的。   他被女儿这么一鼓动,这才头脑发热,瞒着太子让人在相国寺的后山放了火炮。   眼下事情演变的这般糟糕,他也不能责怪自己养育了多年的女儿。只能无奈的叹气道,“珩儿,事到如今,再去追究其他的事情已经来不及了。不如……我们还是先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总不能真的让皇上把你这个太子给废掉了。”   沈青皎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眼底闪过一缕的算计,也用柔弱可怜的声音帮腔着,“表哥,我爹爹说的没错,现在再去计较为什么要算计二妹妹已经来不及了,咱们还是想一想该怎么办吧?”   要是明怀帝回宫后真的把慕云珩这个太子给革掉了,那她也完蛋了。   慕云珩的心中像是插了一根刺。   他的太子之位是牺牲了他表妹的天伦之乐换来的。如果他真的被废掉了,不仅对不起为他牺牲的表妹,整个安国公府的人命都会被推上断头台。   慕云珩像只被围困住却找不到出口的猛兽似的,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门口,这时却闪进两抹身影。沈劲风看着穿了黑色斗篷出现在屋里的那两人,一下子认出了其中一人便是他的妹妹。   沈劲风眼睛“唰”的下就亮了起来,身子也像离弦的箭似的直接从玫瑰椅上站起身,走来沈才人面前,“妹妹,你终于来了。我们现在是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靠你了。”   沈才人缓缓的将身上穿着的黑色斗篷放下,将她的一张脸露出来。   她身后,素秋也将她身上的黑色斗篷取下。   沈青皎看到她出现,眼眶“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迈着轻盈的步子缓缓的走向她,“母妃,皇上他要废太子表哥。”话说完,她的眼泪就大颗的滚落下来。   他们在相国寺这边一出事,她就马上让人去宫里通知了沈才人。   沈才人最见不得她哭得这般伤心,眼见她这般难过,她马上上前柔声的安慰她,“没有关系,有母妃在呢。母妃一定不会让你的太子表哥出事的。”   沈才人说话间脸上浮起坚毅的神情。   她虽然现在不得势了,不过太子是她好不容易才扶持上去的,为了让他有一天能登上权力的最高顶,她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明怀帝真的把太子给废掉的。   沈青皎被她这么一安慰,这才止住了哭,又用崇敬的眼神凝视着她,“母妃,太子和眉儿只能仰仗您了。”   得到女儿的肯定,沈才人像是一下子从她的眼里得到了肯定,她心里微微有些好受。她又将目光投向慕云珩,声音决然的说道,“珩儿,你现在一切都要听我的。”   自己抚养这么大的孩子,她很了解他的性子。   他这人温润、谦和,又仁慈……这样的他其实并不适合当个杀伐果决的帝君。不过,这不是有她嘛,有她辅佐着,他将来也会是个好皇帝的。   慕云珩自己也想不到什么脱困的方法,现在有沈才人坐镇,他一颗不安的心这也稍微镇定了些。   拱了拱手,他刚要启唇回她话,屋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下一刻,明怀帝在徐福的搀扶下出现在他们几人面前。   原来刚才沈才人是接到了沈青皎的消息后偷偷赶来的。沈青皎知道她会过来,不想让别人知道沈才人偷偷溜出宫,便撤走了院子里负责防守的侍卫们。   没有了侍卫,明怀帝一路畅通的进了院子。等他们到屋门口时,慕云珩的人才发现了明怀帝一行人,他们想阻拦,却被明怀帝带人强闯了。   明怀帝本来是来见太子的。可他一出现在屋里,目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沈才人。   明怀帝愤怒的眼眸里瞬间有一抹嫉恨的猩红绽放,他咬着牙,尖嘎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你也在啊?呵呵……真是太巧了,朕正想派人去传召你这个贱人呢!”   沈才人以为明怀帝是因为太子慕云珩的事情迁怒于她的。她“噗通”一下就给明怀帝跪下,未语先流泪,“皇上,珩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性你最是知道的。他根本不可能做出陷害皇上你的事情。臣妾恳请皇上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情分,再给太子一个机会吧……”   明怀帝双眼喷火,他现在最关心的已经不是太子要企图谋杀他的事情了。他最关心的是……   明怀帝的身子激动的抖动着,他眼皮眨了眨,高声对屋里的其他人命令道,“朕有话要单独和沈才人谈,你们就先退下去吧!”   “父皇,母妃她……”慕云珩怕沈才人出事,便开口想为沈才人说好话。可他才刚开口,明怀帝一个充满煞气的眼刀就已经向他剐来了,他用冷酷无情的话语呵斥慕云珩,“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给朕滚下去!” 第074章 亲生女儿!   “父皇,母妃她……”慕云珩怕沈才人出事,便开口想为沈才人说好话。可他才刚开口,明怀帝一个充满煞气的眼刀就已经向他剐来了,他用冷酷无情的话语呵斥慕云珩,“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给朕滚下去!”   慕云珩印象里他的父皇还是第一次用这样暴戾的语气和他说话。   慕云珩心里微微有些不适,张了张嘴顶着明怀帝的怒火又轻声的说着,“父皇,儿臣知道这个时候你一定是对儿臣失望至极了,觉得儿臣为了皇位连父子之情都枉顾,儿臣……”   “父子之情”四个字刺的明怀帝身子一抖,眼眶又红了一圈,心口像是有一团滚烫的怒火在不停的往外拱着,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朕不是让你滚了吗?你现在难道已经肆意到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   明怀帝说话间目光正好扫到他面前放着的油灯。他几乎是一点迟疑都没有的直接抓起那盏油灯就向慕云珩砸了过来。   慕云珩闪身避开那盏油灯。   沈才人眉头轻轻一压,目光扫过地上的那盏油灯,然后才轻挑了挑眉,“珩儿,你们先出去吧,母妃和你们父皇单独说些事。”   慕云珩听沈才人这样说了,这才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沈青皎还有沈劲风离开。但在快要走出屋门口时,慕云珩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明怀帝和沈才人。   今晚的明怀帝给他一种很生疏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父子之间这些年的亲情在今晚都被他彻底的抹除了。他对他再也没有了血缘骨肉之情的牵绊。   慕云珩温润的脸轻轻一皱,心中蓦的涌起一种可能。   他的父皇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当年他母妃偷天换日做的那些事情了吧?   和慕云珩有同样感觉的沈青皎也顿住脚步回头去看明怀帝,幽幽的烛光忽明忽暗的照在宽敞的屋子里,可明怀帝却背光而站,一张脸沉浸在烛光照不到地方。   安静的氛围里开始浮动起逼仄压抑的因子,而这种因子聚拢在一起,如一堵厚重的墙一般沉沉的压在屋里每个人的心头。   沈青皎很讨厌这种不能掌控全局的感觉。   “表哥,咱们先下去吧。”沈青皎伸手轻扯了扯慕云珩的袖子,事情既然已经这般糟糕了,那只能静待其变了。   慕云珩侧头看向沈青皎,她娇美的容颜在这样一个压抑的氛围带给他一种舒心的感受。他忍不住伸手牵过她的一只手,拉着她的手一起离开。   “眉儿,如果……我以后不是太子了,你就不能是太子妃了,你会不会嫌弃我这个表哥啊?”   沈青皎洁白的贝齿轻咬着红唇,卷密如羽翎似的眼睫微微低垂,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耐烦,“怎么会呢?咱们既是拜了堂的夫妻,那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表哥你若是太子,那眉儿就努力当个可以和你比肩的太子妃。若是太子表哥哪天……不当这个太子了,那眉儿愿洗手做羹与表哥作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她说话的声音柔柔弱弱,听得慕云珩心中一定,又恢复了些许的勇气。   “眉儿,谢谢你!”慕云珩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我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这辈子恐怕都还不起了。”   沈青皎知道他这话里的”欠“到底是指什么,她又仰着头眨着锦密的眼睫,“表哥你不要多想了,我们是夫妻。夫妻是一体的。哪里能说什么‘欠’。”   慕云珩听完,心里愈发感动,暗自发誓此生一定要好好厚待她,绝不辜负她的一片情意。   天上的月亮不知道躲哪里去了。黑沉沉的乌云不停的翻滚着向相国寺的上空席卷而来。乌云之中有闷闷的雷声在轰隆隆的响着。   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倾覆而下。   屋里,没有了外人。明怀帝死死的盯了沈才人不知道有多久后,才愤怒的说道,“明天天一亮,朕会让太子和朕来个滴血验亲。”   明怀帝的话犹如一座高山似的向沈才人倾轧而来,沈才人身子猛地一个激灵,脸皮就差点绷不住了。   在一阵死灰般的安静后,沈才人脸上才挤出一抹笑,”皇上您这是在做什么啊,臣妾怎么听不懂了。是不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诋毁珩儿什么,让皇上和珩儿生出什么间隙了?”   即便明怀帝没有爱过沈才人,但夫妻这么多年,她脸上的表情变化还是逃不出他的眼睛的。   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心虚,看到了掩饰。   他一颗燥热的心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胸口翻滚的怒火一点点的冷切下去。   明怀帝嘴角边也浮起一抹干巴巴的笑,“你到现在了还不肯跟朕说实话,难道等明天一切都水落石出后你再来跟朕求情吗?”   沈才人脸上的表情又龟裂开一条细缝,她抖了抖有些颤动的嘴唇,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些,”那好啊,臣妾就等明天的滴血验亲结果了。臣妾相信滴血验亲的结果一定会还臣妾一个清白的。”   明怀帝冷冷的“呵”了一声,“是啊,滴血验亲的结果一定可以告诉朕真相的。到时候,朕一定要诛杀你们沈氏一族人,还要掘了你们祖宗的坟墓。”   沈才眉头一跳,轻屏了下声息。   在明怀帝那几乎要杀了她的目光下,她眼泪“腾”的下就冒了出来,“皇上,臣妾嫁给你时你还只是先帝众多皇子中的其中一个皇子而已。臣妾这些年一直跟随在你身边,功劳没有,苦劳还是有些的。臣妾不知道皇上今晚为何要这样诋毁臣妾和太子,但臣妾敢对天发誓,臣妾若是有骗了皇上的地方,那就让臣妾被雷活活劈死吧!”   她脸上的泪水并没有博得到明怀帝的同情。   明怀帝提高音量,尖戾的说道,“别用你自己发誓,用你的女儿起誓!如果你骗了朕,你的女儿一辈子痛失所爱,即使死也坠入畜道,永生永世不再转世为人。”   “女儿”两个字让沈才人瞳孔又是剧烈的一猝,眼底翻滚起一些晦暗不明的感情来。   她用力的咬了咬嘴唇,一只手慢慢抬起,做出对天起誓的动作。   明怀帝不耐烦的催促道,“别磨蹭了,你快点起誓吧。”声音冷厉,“反正你这个女人为了你自己的大业,丈夫、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现在还躺在病榻上的沈青黎,明怀帝心情有些复杂,“你的女儿要是知道你做过的事情,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难怪之前你们会因为慕云珩喜欢阿黎,那样恨不得除掉她!是了,阿黎这孩子真是可怜了,摊上你这样的……”   “女儿”本来就是沈才人心里最看重的,被明怀帝这么一刺激,沈才人一颗心本就难受的紧揪成一团了。偏偏到现在了明怀帝还拿“沈青黎”来说事。   要说她心里最爱的人肯定是她历经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   而最恨的那人……肯定是生来就来克她们母女的沈青黎。   沈才人脸上的面皮陡然一紧,一张脸布满了褶纹,直接打断明怀帝还没有说完的话,”皇上,看来不管我今晚说什么你都不信了。那就随你的便吧,要杀要剐你自己就看着办。不过臣妾也要提醒你一声,你要是真的让人滴血验亲,你的文武百官们知道了只会嘲笑你这个皇帝昏庸。”   “别再拿别人来转移朕的视线了。这些年朕虽然没有只专宠你一人,可该给你的尊重朕并没有少。你一个皇后,享受着统管后宫女人的权力。你的‘儿子’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你们母子两的地位仅次于朕。可你们是怎么报答朕的?弄个假的皇子来糊弄朕!”   “你对我们母子好?”沈才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尖嘎的笑声一下子在整个屋里飘荡开来,刺得明怀帝耳膜生疼。   沈才人的笑声越来越凉薄,到最后她的笑声尖厉的就像是刺进人心窝里的刀子。   “皇上,臣妾刚嫁给你时,你专宠着柳侧妃,心里哪里有我的一点地位。后来你登基了,整个梁京城被叛军攻陷,你丢下臣妾和柳妃急匆匆的离开梁京城,把我们这些女人都丢在险境里。你这样也敢说你对我们母子两好?呵呵,真是可笑了。”   回忆往昔,明怀帝全身绷得紧紧的,“那你现在这是准备算旧账,跟朕撕破脸皮了?”明怀帝一点都不示弱,宽袖用力的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决然的弧度,“那好,朕现在就让你知道朕以前对你们有多纵容!”   王良贪腐案,致使几万大军兵败,最后查出这件事情和沈氏还有太子有关系,他也只睁一眼闭一眼。   这次祭天大礼,太子想要谋杀他这个皇帝,他心里也只想着废掉太子的储君之位,依旧没有想过要杀他们。   是了,这些年他的确没有给过沈氏这个结发妻子太多的爱,但他对她绝对是纵容的。   明怀帝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想要走向屋门口。   他身后,沈才人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疾步追上明怀帝,扯住他的龙袖,低声下气的求道,”皇上,臣妾真的没有骗你。珩儿是你的孩子……”   “啪!”明怀帝几乎反手就给沈才人的脸颊上打去一巴掌,“都这样了,你就别再狡辩了。朕连亲生女儿是谁都知道了。你要是再继续这样狡辩下去,那朕现在就带你去见见咱们的女儿,告诉她……你这些年是如何眷念权势而抛弃她的!”   响亮的一巴掌落下去后,沈才人被打得身子直接懵住。   明怀帝趁着她发懵之际,伸手又过来抓扯她的手,拉着她就要往屋外走,“只有让你的亲生女儿来唾弃你,你这种女人才知道你造了什么孽!” 第075章 杀!杀杀!   明怀帝趁着她发懵之际,伸手又过来抓扯她的手,拉着她就要往屋外走,“只有让你的亲生女儿来唾弃你,你这种女人才知道你造了什么孽!”   沈才人一想到等下要面对侍沈青皎这个女儿,她心中便已经露了怯。   这么多年来,她即便以一个姑母的身份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可她心里明白,她终究是愧对这个女儿的。   她实在是不敢想象亲生女儿若是知道了当年她为了皇权抛弃她的事情后,会以怎样的心态看待她这个不负责任的生母。   “不!”心中的怯弱让沈才人拼命的摇着头,“我不要见她!她不是我的女儿!”   明怀帝手上一用力,还是扯着她要离开。   “轰隆隆!”夜幕中突然响起一阵震天的雷声。沈才人双耳被雷声一震,全身的热血在这一刻里都好似不停的往大脑里涌。   她目光骇然的看向拉扯着他的明怀帝,身上好似一下子涌起了无限的勇气。   “你放手!”她扯着嗓子开始大喊。   她这样强横的态度激的明怀帝心头又是一怒,“你心头要是没有鬼,会这么害怕吗?”   沈才人睁大眼睛,双眼的眼白处布满血丝,她像是一只发了狂的猛兽似的,突然上前一口咬住明怀帝的手。明怀帝一吃痛,下意识的放开她的手腕。   “啊!你疯了吗?”明怀帝看着被咬出伤口的手,怒气冲冲的骂着。   沈才人双眼满是怨毒的眸光,下巴高高扬起,一脸桀骜的神情,“是啊,我是疯了。我是被你逼疯的!”   沈才人说话间一张脸已经浮起癫狂的神情了,“我做出的这一切都是被你逼得!你有什么资格怪我!当年我明明是正妃,柳氏那个贱人只是一个侧妃。可你呢,你一个月大部分的时间都陪着柳氏那个贱人。她吹个风着个凉,你心疼的到处找人给她看病。可我呢?我帮着你操劳整个王府,你有关心过我吗?后来你登基了……我原本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苦尽甘来了。可你又做了什么?”   积压在心里多年的苦楚在这一刻里像是找到了宣泄点,沈才人再也不愿意委屈到她自己,悉数的倾泄而出,“明明我是嫡妻,我不管生的是公主还是皇子,我的孩子都占了个嫡字。可你为了柳氏那个贱人,偏偏提出谁先生出皇子,谁就是太子的生母。你现在怪我,可你怎么没有想到当年你是怎么对我无情无义的?”   天上又有一道闪电打下来。明怀帝在这一瞬间里清楚的看到了沈才人一张脸怒极反笑。   红唇艳艳,神情邪肆放荡。   “后来我好不容易熬到柳氏那个贱人死了。我以为你终于可以收心,能把你对柳氏的爱放一半到我和孩子身上。可你总是让我一次次的失望。你把柳氏的妹妹召进了宫,你把天下许许多多的女人纳入后宫了。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后宫这些女子,除了柳氏的妹妹以外,能被宠幸的她们各个身上都有柳氏的影子。说到底,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第二爱的人是柳氏,第三才是你的江山……而我这个发妻……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恐怕是微乎其微。”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湿了她的面颊。没错,她恶毒、狠辣,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她所能牺牲的一切。   可这些都是形势所逼的。   在十五年前那个风雨交汇的夜晚,在她生下女儿的那一刻里,她就在心里发誓,她一定要成为可以主宰整个西梁国的女人。   然后再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亲生的女儿面前。   她要让女儿成为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明怀帝人生中第一次发现平日里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温婉贤淑模样的沈才人在今天露出了她狰狞的面貌。   “朕没有想到原来你心里是这么怨恨朕。”明怀帝勃然大怒,“你口口声声指责朕偏袒阿瑾,可你难道不想想你的所作所为能让朕喜欢你吗?当年朕还只是个皇子时,没错,你是帮朕操持了整个王府。可你那时就以朕的名义四处帮朕拉拢关系,还在朕的那些得势的兄长那里讨好他们。你做的这些都让朕觉得自己像一只可怜巴巴需要讨好人的狗。可阿瑾不同,她不计较朕到底是闲散王爷还是九五之尊。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我可以专心研究我的木艺,她则是安静的陪伴在我的身边。她虽只是侧妃,可在我心里,她才是陪着我一路苦熬的发妻。”   明怀帝口中的“阿瑾”是柳贵妃的姐姐,也是明怀帝心心念之了一辈子的女人。   他这类似于将两个女人放在一起做比较的说法,再次的激怒到沈才人。沈才人歇斯底里的喊着,“是啊,她才是你的发妻。可那又怎么样,老天有眼让她早早的就死掉了!”   柳氏活着时,沈才人就觉得她处处被柳氏压制着,她的男人、她的地位、她所有的一切都差点被柳氏给抢走了。   十五年了,她每每再想起死去的柳氏来,心里除了怨恨外就剩痛快了。   她觉得自己当年能将她剐杀掉,这就证明在她和柳氏的战争中,她以碾压之势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至于明怀帝这么多年对死去柳氏做出的种种眷念行为,她只木然的不愿意多去想。但明怀帝现在把血淋淋的真相赤果果的摆在她的面前了。   明怀帝说……那个死去的贱人才是他心目中的发妻。   这冰冷绝情的话简直犹如一巴掌狠狠的甩向她,将她整个人扇得天昏地转。   她深刻的明白,在她和柳氏的战争中,柳氏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而她从头到尾都输得一败涂地。   明怀帝厌恶沈才人以这种邪肆的姿态奚落他最爱女人死的这件事情。他扬手一巴掌就又狠狠的扇向沈才人。   “这巴掌是朕代替阿瑾打你的!”明怀帝吼着,歇斯底里的沈才人让他心里愈发铭记住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美人。   “啪!”一巴掌落下后,明怀帝又是用力的扇了她一巴掌。   “这巴掌朕是代替你的女儿打你的。你自己看看你都把她毁成什么样了!”明怀帝心里也清楚他不是个什么好父皇。但沈青黎这个女儿若是真的能在宫中长大,作为公主该有的殊荣他是不会怠慢的。   至少不会让她年纪轻轻的就经历火难。   现在她这个女儿从小就没有在他这个父皇面前长大,她到底是不是那个神算子说的他两个命格奇特女儿其中之一他都不知道。   她这个女儿的人生轨迹以他完全不能预知的方向往前发生着。   不过……   明怀帝又想到沈青黎手腕上出现的那抹莲花形状的印记。他皇叔既然说有这种印记的女子会是慕氏一族的贵人,他这个女儿或许并不会毁了他的江山。   明怀帝心情复杂难愤,目光赤红,如矛尖般直刺着沈才人,“我们西梁国的国运哪天要是败了,朕定然要将你们沈氏一族祖宗的坟墓刨了,将你们祖宗十八代的尸骨都给重新鞭笞一遍。”   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痛感让癫狂的沈才人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   她心里明白,明怀帝只要活着就不可能放过她放过太子的……   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和牺牲都付之东流了。   心中翻滚的仇恨和不甘让沈才人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她两只紧攥着的手紧了又松,松又紧,最后她心里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蓦地抬起她猩红的眼睛,嚅动着嘴唇,用冷锐的声调说道,“眉儿是我的女儿,她会有什么样的人生,这就不劳皇上你操心了。总之我会把我得到的一切都用来弥补她的!”   沈才人说话的声音里渐渐的拔高阴沉起来。   声音里透出的杀气也是毫不掩饰。   眉儿?沈青皎?   明怀帝眉头不由得一挑?   这个贱人的女儿不是沈青黎吗?怎么成了沈青皎?   沈青皎以前经常进宫,他是知道她不会对杨梅过敏的。   明怀帝连忙又蹙眉追问,“你的女儿怎么会是沈青皎呢?”如果沈青黎不是他的皇女,她手腕上多的莲花形状的印记怎么解释?   还有她在木艺方面的天赋怎么说?   沈才人已经处在发疯的边缘了,她并没有细细体味明怀帝这话里的质疑,甚至于她连让明怀帝继续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下一刻她整个人就已经扑向了明怀帝。她不顾一切的张嘴就在明怀帝身上猛咬着。明怀帝痛得连忙喊救驾。   屋外的徐福听到明怀帝的呼救声,慌的连忙带着几个小太监冲进屋里。他一跑进屋里就看到沈才人一脸凶相的qi在明怀帝的身上,双手不停的捶打着明怀帝,一张嘴还在他身上不停的猛咬着。   而她/下/面的明怀帝本就受了伤,现在更是招架不住沈才人的袭击。此情此景让徐福心一慌,连忙上前要来帮明怀帝。   恰好这时慕云珩他们在听到明怀帝的求救声后也匆匆赶来了。他们也被屋里的情形给震撼到了。还是沈才人反应得快,她边捶打着明怀帝,边喊道,“珩儿!抓住徐福!你父皇不让我们活了,我们要是再不反抗,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们的忌日了。”   沈才人脸上已经多了几抹的鲜血,看在慕云珩眼里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屋外的雨倾盆而下,暴雨敲击着屋檐发出沉闷的声音。   电石火光之间,徐福捏紧手里的拂尘,一个急速的旋转,在慕云珩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冲出屋外,冲进雨幕。   “不好了!太子要叛变了!”徐福的声音经过雨珠的浸润在雨幕里飘散开。 第076章 轻轻的一个吻   电石火光之间,徐福捏紧手里的拂尘,一个急速的旋转,在慕云珩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冲出屋外,冲进雨幕。   “不好了!太子要叛变了!”徐福的声音经过雨珠的浸润在雨幕里飘散开。   院子里明怀帝带来的人听到徐福的喊声,有震惊者,有惧怕者,还有要护驾者。可这些反应只经过极短的时间,下一瞬间里,天上就有更加汹涌的雨珠猛砸下来。   徐福的还未来得及跑向院门口,雨夜之中,慕云珩一身肃杀的气息,携着雷霆之势在雨幕里追上徐福。徐福隐约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那种压迫感,他身子微微一顿,偷偷一回头。   这一回头,他就看到慕云珩那两条温润的眉毛在雨幕中渐渐拧紧,一张脸也被冰冷的雨水浸润的冷酷阴森。   “太、太子……”   徐福刚抖了抖唇瓣,发出几个音节来。慕云珩阴冷的声音就在他耳畔边飘荡开,“徐总管,对不住了。”   话落,徐福就感觉他的双脚已经离了地。在他惊愕的还不知道下一瞬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时,慕云珩一只手放在他的脖颈间,一身惨厉的“咔嚓”声后,徐福便已经没有了意识。   与此同时,院子里明怀帝带来的人也遭遇了不幸。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们,他们手里的刀剑刺进温软的血肉之躯里,欺厉挣扎的呼喊声顿时在雨夜里飘散开来后又被雨珠敲击屋檐的声音所覆盖。   鲜血染红了整个院落,慕云珩负手而立,双唇抿得紧紧的,   此刻的他已然褪去了温润谦和的外衣。   沈劲风冒着雨急匆匆的跑到他面前,“太子殿下,皇上带来的人我们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慕云珩轻点了点头,脸上多了些上位者才能拥有的气势。   “啊!”蓦的,屋里又传来沈才人凄厉的呼喊声。慕云珩和沈劲风互换了个眼神后,两人又火速的冲向屋里。   灯火辉煌的屋里,他们一进屋就看到沈才人qi在明怀帝身上惊恐的看着明怀帝。再看她身下的明怀帝,身上多处伤口,整个人一点声息都没有的躺在那里。   慕云珩眼皮猛跳了一下。   他身后,沈青皎也跑了进来。看到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的明怀帝,沈青皎眼瞳里迅速的掠过一抹精光,但在下一刻里她还是白着一张脸,战战兢兢的将她自己的身子倚靠进慕云珩的怀里。   “哈哈!”屋里突然传来了沈才人尖锐放肆的大笑声,“你怎么不动了?你刚才不是很有能耐的要置我于死地吗?你起来啊!你起来继续收拾我啊!”   沈劲风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想要弯腰去探明怀帝的鼻息。刚才还放肆大笑的沈才人忽的又上前一把扯住明怀帝的龙袍,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你起来啊!你不是要让我们母子两不好过嘛!你这样躺着算怎么一回事?”   沈劲风被沈才人的大叫声吓的刚伸出去的手一个哆嗦间就又缩回来。   而歇斯底里的沈才人这时脸上的肌肉一抖,肆意傲然的表情一垮,取而代之的是凄苦迷茫的神情。   “你怪我欺骗你,可你……又曾真心对待过我?我得不到你的人,难道就不能图你点别的东西吗?这十多年你以为我好受啊,我们母女骨肉分离,我每次看到她……”沈劲风深怕沈青皎听出了什么,连忙打断沈才人的话,“才人,有些话以后……”   沈才人像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埋藏的那些困苦了,她蓦的抬头,红着眼眶看着沈劲风,“兄长,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不想再隐瞒了。我的眉儿她应该知道这一切的。”   汹涌的眼泪簌簌的从她眼眶里滚落,她哀戚的目光透过沈劲风最后落在沈青皎身上。   “眉儿,对不起……母后对不起你……母后当年为了能当皇后,能统管整个后宫,把你……你和珩儿掉包了……这么多年了,母后每次看到你……都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你面前,好弥补母后对你的愧疚。”   沈才人一双眼睛皆是潮润之意,水光盈盈中满是对亲生女儿殷切般的渴盼。   屋门口一阵穿堂风阴森森地刮进来,将沈才人的眼睛吹眯了下。   等她再睁开眼睛就看到沈青皎娇弱的身子轻轻地发颤,倾国倾城的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沈劲风幽幽的叹了口气,“眉儿,你母妃没有说错。你是她的亲生女儿,你太子表哥其实才是爹的亲生儿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你太子表哥想要娶沈青黎那个小贱人时,我们会百般的阻扰他们。”   沈青皎像是不能马上接受这个消息,僵愣着身子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沈才人一颗心因为沈青皎顿时提上了嗓子眼处。她又红着眼睛哭道,“眉儿,母后知道自己错了。可母后当时也是真的有自己的难处。你的父皇……他根本不会管我们母女两的死活,母后……”说到伤心处,沈才人再也抑制不住她的情绪,直接崩溃的大哭起来。   她实在是太害怕自己的女儿会不原谅她了。   慕云珩垂眸,心疼的看着依偎在他身上的沈青皎。   他这些年窃取了本该属于她的殊荣,他也十分的抱歉。   “眉儿,虽然这个时候我也没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原谅母妃。可是我觉得……母妃心里是真的有你的。你要不试试原谅她吧……今天晚上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大家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慕云珩在沈青皎耳畔边柔声的劝说着。   “是啊,眉儿。你母妃这些年除了不能给你名分以外,其他的能给你的都全部给你了。你就替她想想吧,当年她要不是把你和珩儿交换了,那咱们这些人现在哪里还有可能站在这里啊。”沈劲风也接过慕云珩的话轻声的劝说着沈青皎。   沈青皎的贝齿在红润的嘴唇上咬了又咬,在唇瓣间留下一道深刻的齿痕。   沉默了片刻后,她到最后才像是在心中做下决定,迈着莲步郑重的一步步走向沈才人。   “母、母后……”她轻声的唤了一声。   沈才人先是愕然的愣在原地,随即一张脸就像是绽放的昙花似的,瞬间怒放,她欣喜若狂的看着沈青皎,不停的点着头,“好!好!好!不愧是我生的女儿!”她这个当母亲的都把她给抛弃了,她还能这么不计前嫌的原谅她。   沈青皎眼泪又是滚滚垂落,最后像是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似的,哭着扑向沈才人。   沈才人被她撞了个满怀后,也紧紧的抱住她,不停的哭着。   沈劲风见这对母女两终于相认了,他眼眶一酸,这才又上前伸手去探明怀帝的鼻息。慕云珩也走到沈劲风身侧,这对父子两交换了个眼色,脸上脸上渐渐的堆砌起凝重的神情。   虽然不想打扰沈才人母女两相认的感动画面,但慕云珩想了想,还是在边上对沈才人提醒道,“母妃,皇上他的鼻息极为虚弱,恐怕会……”   抱着沈青皎的沈才人身子一顿,继而又伸手将沈青黎轻轻的搂在怀中,她面容渐渐镇定了下去,“兄长、珩儿,你父皇既然还未削去你的太子之位。那你现在就还是西梁国的太子。反正咱们横竖都有可能一死,趁着这个时机,反吧!”   沈才人一只手伸进宽袖里,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会儿后,她摸出了一个黑铁令牌,“珩儿,你拿着这块令牌马上让人去城里的云风铁匠铺找那里的老板。后面的事情那个老板知道的。”她今夜偷偷来见太子时,怕事情有变就已经将令牌偷偷揣在身上了。   慕云珩上前,接过那个黑铁令牌,也不再迟疑,马上就转身离开。   在他离开后,沈才人又对沈劲风命令了一些事情,沈劲风同样是不敢耽搁,急匆匆的离开。   宽敞的屋里,一时间只剩下昏迷不醒的明怀帝还有刚刚相认的沈才人母女两。沈青皎依偎在沈才人怀里,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她眼里的锋锐。沈才人伸手又紧搂住沈青皎的身子,在她耳畔边喃喃的轻语着,“眉儿,你放心,有母后在呢。母后说过了,一定会把这世间最美好最让人着迷的东西都放在你面前的。至于……”   沈才人想到之前那个游医推断的沈青黎会是她们母女两克星的事情。   她眉眼间不自觉的染上狠戾的神色,又是恶狠狠的说道,“至于沈青黎,等我们的大事成了,我不会让她再好过的。”   沈青皎的嘴角在沈才人看不到的角度里轻轻扬起。   如果她这个便宜母后真的能除掉沈青黎那就最好不过了。   另一边,天上一道雷炸下来。陆淮起好不容易的将御医开来为沈青黎解过敏的药汤喂给她喝下。她的脸色稍微好了些,不过整个人依旧滚烫得像是一座火山。   更为糟糕的是她还不停的说起胡话来了。   陆淮起心焦,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她缓解这些病状。   正手足无措时,床上昏迷的沈青黎却是伸出一只手蓦的扯住他的手臂。陆淮起心一喜,刚要上前查看她,沈青黎难受的轻哼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一双被水汽氤氲的眼睛。   “你现在感觉怎么……”陆淮起刚启唇说话,床榻上的沈青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用力将他一扯,他身子往前一个踉跄,等他再反应过来时,他的嘴唇已经贴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   陆淮起全身一僵,整个人直接僵住,大脑也一下子空白了起来。 第077章 渴盼   陆淮起全身一僵,整个人直接僵住,大脑也一下子空白了起来。   橘色的烛光下,她的小脸粉嫩透红,一双乌幽幽的眼睛努力眨巴着,眼里透出一种不谙世事的无辜和清纯。   陆淮起只觉得“腾”的一声,空白的大脑就被不停往上涌的热血所占据。   他全身紧绷。   偏偏床榻上的沈青黎还不安分的又伸手去摸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凛冽,让沈青黎舒服的从嘴角边轻溢出声来。   她眉头轻攒了攒,来自他身上的冰凉触感让她忍不住用她的嘴唇在陆淮起肖薄的唇瓣上来回轻蹭着。   软绵软绵的。   陆淮起倒抽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都紧紧的绷起。   他的意识告诉他,她现在的行为完全就是在给他挖坑跳,他必须马上推开她。可一只手已经伸到半空了,唇瓣间传来的那种柔软触感还是让他的心蓦的又是一软。   他有些沉湎她的这个吻了。   沈青黎在他唇瓣间轻蹭了几下,就感觉到他的双唇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冰凉。她难受的又攒了攒眉,一双乌幽的眼睛微微斜眯起,嫌弃的伸手又往他胸口一推,要将他推开。   陆淮起狐狸眼微微轻眯,无奈的轻抽了抽嘴角。   真是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姑娘。   需要他时,蛮横的就把他抓来,不要他时,又弃他如草芥。   陆淮起心里虽然这样埋怨着沈青黎,眼里却是盛满了满满的宠溺。他努力的克制了一番后,才终于要把他身理上的那点燥热压制下去。可狐狸眼又是忍不住往她脸颊上一瞥。   烛光下,她似乎被身上的灼热感折磨得红唇微微轻启,卷翘的眼睫毛也微微邪挑起,她这样的脸部表情透出一种勾人的mei/态,和她无辜而又清纯的眼神形成强烈的反差。   陆淮起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那点zao/热又如荒原里的野草一般,疯狂的滋生起来。   如果他真的是个阉人,或许他还真的能克制住他的情绪变化。   可他不是……   陆淮起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某处在发生着变化。他忍不住伸手轻覆上她的脸颊,墨色的眸瞳浮起一抹强烈的渴望。   心魔难战,他到底还是成了心魔的手下败将。   俯下身,他一个没有克制住,直接就贴上她的唇瓣,强势的吻住了她。   沈青黎觉得她全身都好似要被什么给点着了,而唇瓣间传来的火热触感更是折磨得她痛苦的将眉头皱得更紧。她定了定眼睛,视线的焦距最后落在咫尺间的那张脸。   陆淮起。   混沌的意识让她又怀疑她现在看到的一切是不是幻觉。   陆淮起可是把她当成义妹来照顾的。   他怎么可能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是了!一定是她的幻觉!   可是如果亲她的人不是陆淮起,那又是谁?   沈青黎两只手想要推开身边的人。可双手刚刚一抬起,她就发现她的两只手软绵无力,全身也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她像是被人放置在一团热火之中煎烤着。   于是她又怀疑起她现在看到和经历的这一切会不会都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可如果是幻觉,那她竟然在她自己的幻觉里和陆淮起这个义兄有了这般亲热的举动。沈青黎心里生起一股羞耻感,张嘴想要咬住他的舌头,好快点结束这样充满羞耻的幻觉。   陆淮起舌头被她的贝齿轻咬了下,但这样的举动并不能阻止他。他一点点的在她唇内的每一颗贝齿里烙刻上属于他的印记。   到后来,他的身子也像是被她传染了,全身温度骤攀。   单纯的亲吻似乎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抱住她的身子,开始想把他隐藏最深的秘密都告诉给面前的这个女人。   “陆淮起!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屋里萦绕着的暧昧气氛因为这句话骤然散去。陆淮起扫兴的拧了拧眉,不由得放开被他抱在怀里的沈青黎。   童万金却是已经攥着他的鎏金小算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来到陆淮起面前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陆淮起,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个女人是你能碰得吗?你不要命了吗?”   有个叽叽喳喳的童万金在场,在好的兴致都能被破坏殆尽。陆淮起眉宇间浮起淡淡的戾气,伸手扯过床榻上的衾被,帮沈青黎轻轻盖好。   童万金又是用愤怒的目光狠瞪了床上的沈青黎一眼,心里把她批判了一番。面上他忍不住又啰嗦的说道,“陆淮起,你总有一天要被沈青黎给害死。”嘴上将陆淮起训斥了一番后,他又赶紧说道,“不过我跟你说件事情,你们的皇上从你这边离开后就直接去了太子那边的院子……你不是让我们的人盯着太子的院子吗,我们的人刚才过来向我禀报说……太子那边有异常,皇帝可能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   童万金心里为陆淮起担忧,一直以来陆淮起嚣张跋扈的资本就是因为有明怀帝这个大后台。要是明怀帝倒台了,新帝登基后,第一个要除掉的人肯定就是陆淮起了。   陆淮起听童万金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他看了一眼沈青黎,待确定她暂时没事了,他才让童万金跟着他一起出了屋子。   屋外廊厩里,若明若暗的烛光笼罩在陆淮起那双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他一双狐狸眼微眯出一条凌厉的弧度,墨眸里有浅浅的讥光在闪烁。   “万金,你下去告诉我们的人,先按兵不动,静等太子那边先亮剑。”   他这话说的沉稳有度,像是已经知道之后该怎么布局来对付沈才人他们了。   童万金见他这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心里的那些担忧这才消退了些许。   想离开去办陆淮起交付他的事情,可转身走了几步,他还是又停下脚步,有些不忍的劝说着他,“陆淮起,我知道你现在根本听不进我的劝说,可是你……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出事。你醒醒吧,就算你对沈青黎一往情深了,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她。在她心里可能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对她好的人而已。你要是哪天把你的秘密都告诉她了,你就能保证她可以接受你的一切?陆淮起啊陆淮起,你已经不是莽撞懵懂的少年了,我拜托你脑子清醒些,不要被美/se给迷昏头了。”   童万金说完这些后这才又转身离开。   一阵夜风轻吹起陆淮起身上的袖袍,院子里种的绣球花随风簌簌而动。   陆淮起回身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沈青黎,心头间沁起一层凉意。   他之前一直想着等他的大事办完了,就把沈青黎这个小姑娘完全纳入她的势力范围里。可刚才童万金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他自己想的自己做的事情都有些太理所当然了。   沈青黎要是知道他的那些不堪的秘密后能不能接受他还是个问题呢。   还有沈青黎背后的那个人,他应该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放过沈青黎的。   陆淮起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他发现朝堂上的那些大事都还没有沈青黎的事让他来得这般棘手。   果然,情之一字,让人牵肠挂肚啊。   陆淮起思绪翻飞间,屋里床榻上又传来一个沉闷声。陆淮起的思绪被打岔,抬眸看去时,就发现床榻上的沈青黎不知怎么一回事,已经翻身从床榻上滚落了下来了。   陆淮起心一紧,赶忙冲进屋里将她抱到床上。   再一看沈青黎,陆淮起发现沈青黎全身比刚才的还要涨红,皮肤也是奇烫无比,人还不停的往外吐酸水。这大概是催/情药在她身体里发挥了作用,可她却一直没能服食到解药的缘故。   陆淮起烦躁的抹了一把脸。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总不可能真的再对她做什么吧。   心绪翻滚间,他走到院外,唤来张力。   “让人去准备几桶冰水备着!”陆淮起命令道,但随即的就又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的说道,“再去找几个侍女过来!”   张力催动轻功离开。   大概半柱香后,沈青黎被陆淮起抱进一个冰桶里,“你们给我仔细看着夫人!要是夫人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本督定不会饶过你们这些人。”   陆淮起转头又对几个侍女吩咐着。   侍女们恭声应下。陆淮起依依不舍的又看了沈青黎一眼,便只能把沈青黎留给侍女来照顾。   事到如今,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只能先用冰块镇住她的体内的情药了。   现在只能希望她可以成功的闯过这一关了。   陆淮起惴惴不安的离开。   同一片夜空下,沈才人他们已经连夜派人将他们这一阵营里的官员全部召集到他们住的院子。   沈才人在一片嘈杂声中轻咳了咳,“各位,在座的各位都是跟着本宫母子两大风大雨走过来得。本宫一点都不怀疑你们对本宫母子两的忠心。不过最近本宫母子两的形势有些不妙,本宫思来想后,遂是决定今晚和太子……办一件大事情。你们要是有胆量者,他日本宫母子两若是得了西梁国的天下,本宫母子两不会亏待他。要是有胆小不敢和本宫母子两一起的,没关系,本宫母子两也不勉强。”   沈才人话说到现在,底下的官员又都是官场里的老油条。哪里还听不懂她的话。   她和太子这是要造/反啊!   工部侍郎刘骞战战兢兢的看了看周围的同僚,先开口说道,“才人殿下,微臣从追随才人和太子殿下的那一天起就唯才人和太子殿下马首是瞻。不过皇上毕竟还正值壮年,朝中还有许多不服太子殿下的,今晚这大事要是办成了自然是很好,可要是稍微有个什么纰漏,微臣担心……”   刘骞话还未说完,沈才人嘴角含笑的走到他面前。她红唇艳艳,“刘侍郎,本宫如果没有记错。你能有今天完全就是沾了安国公的光。现在你不盼着本宫母子两好,事情都还没有办呢就已经在扰乱军心了,你啊……”   沈才人笑着伸手轻抚了抚云髻,可在下一瞬间里,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拔下了发髻上的珠钗,锋锐的珠钗直接刺进刘骞的心口。刘骞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下,神情愕然的看向沈才人。   沈才人又勾了勾嘴角,阴森森的笑说着,“你啊,不死的话,我们的军心也被你搅散了。”   下一刻里,刘骞的身子被沈才人用力一推,身子往后一倾,整个人跌倒在地。周围其他人的官员看着刘骞的惨状,一时噤若寒蝉。   沈才人这时又掏出一块手帕,将珠钗上沾染的鲜血轻轻拭去,随即才又冷冷地笑道,“本宫刚才虽然说过不勉强那些不肯和本宫母子两一起干大事的人,不过啊……本宫也不会放过他的。这次的事情,做好了大家一起富贵。万一有个什么差错,本宫母子两上断头台时也不会忘记他的。”   话都这样说了,这不就摆明要拉着大家一起造/反了吗?   其他人这时哪里敢再说什么扫兴的话。   见其他的官员都没有再说什么了,沈才人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又看向太子慕云珩。慕云珩手里拿着一张相国寺的地图,一脸肃然,“从现在开始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本王现在来给大家分派下任务,今晚咱们首先要把皇上秘密送进宫,剩下的……”   慕云珩有条不紊的说着,沈才人这时已经又默退到屏风后,屏风后沈才人轻挽住沈青皎的手腕,常常的轻舒了口气,“眉儿,几天后你可能就会成为这个国家里最幸运的女人了。到时候所有西梁国的人都会匍匐的跪拜在你的脚下。”   “母妃,儿臣不求这些荣华富贵。只求能与母妃还有太子表哥长长久久的相处在一起。”沈青皎咬着唇瓣说着,人已经倒进了沈才人的怀中。   沈才人爱怜的轻抚着她,心中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善解人意,让她无比庆幸生下了这么个女儿。   一夜纷杂。第二天天亮后,沈青黎这边的药效还没有退去。 第078章 死局!   一夜纷杂。第二天天亮后,沈青黎这边的药效还没有退去。   陆淮起这一夜又把其他的御医给传召过来给沈青黎解毒,不过几个御医过来后,还是不能解了沈青黎身上的情毒。   御医们战战兢兢的将太医院首正推出来向陆淮起解释着,“启禀都督爷,不是卑职们不尽心的帮夫人解毒,实在是……夫人身上的这情毒过于霸道。卑职们也束手无策了。除非……”首正说到这里时,语气一顿,又是诚惶诚恐的看了一眼陆淮起。   陆淮起站在屋外,看着紧闭的屋门想象着沈青黎这一夜遭受的罪,心里更加烦躁。   “除非什么?”   “除非……让夫人……和一名男子同、同房……”首正支支吾吾的说着,说完后又怕陆淮起找他算账,“噗通”一下就给陆淮起跪了。   其实他心里也纳罕,外界传言不是说陆都督对他这个小妾极为宠幸。而他这个小妾的手段更是厉害,能让陆淮起这样的一个太监都迷恋她的身子。   可这个夫人都中了一个晚上的情药了,这陆都督怎么就干看着了?   他自己不是也可以借助角先生之类的帮她吗?   心里这样纳罕,首正也不好意思再去揣度陆淮起的心思,便只低着头不再说话。他不说话,其他的御医们也是垂着眼眸不敢和陆淮起对视。   陆淮起背着手,挺括的身子在几个御医面前来回走了几趟,最后才又停住脚步将肖薄的嘴唇轻启,“你们先下去再想想……”   他的话还未完全落定,院子里张力已经带着几个东厂的太监匆匆赶来。   张力想上前单独向陆淮起禀报,陆淮起狐狸眼轻轻一个斜挑,“张力,没事,你直接说吧。”他也大概能猜到张力要向他禀报的是什么事情。   张力一拱手,绷紧面皮,恭声道,“启禀都督爷,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昨夜身子抱恙,已经人事不省了。现在宫里的一切大局都由太子殿下和张才人坐镇。”   “呵。”陆淮起听罢,肖薄的嘴唇扬起一抹凉薄的浅笑。   而其他御医们听了张力的话,早就惊惶了的彼此对视了。皇上昨夜身体抱恙?那不是应该找他们这些御医赶过去为皇上诊治吗?可他们这些御医昨夜都没有被传召过去给皇上诊治啊。   御医们在经过最初的惊惶后也很快的明白了一件事情。   皇上的“人事不省”里面恐怕另有玄机。   至于太子殿下他们那边……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弑君上位了。   一帮御医们想通这些后,各个心思都掀起了巨涛。   有甚者更是小心翼翼的抬头偷看陆淮起脸上的表情变化,太子他们要是掌权了,做得第一件事情一定是要杀了陆淮起这个东厂都督。   毕竟陆淮起和沈才人他们那边的过节还是很深的。   就在场上氛围肃穆之时,院门口已经又冲进一批身穿甲胄的羽林卫。这些羽林卫一冲进来,就把整座院子给团团包围住。   陆淮起的目光从院子中种满的绣球花上掠过去,最后落在院门口那位迈着轻灵步伐走进来的男子身上。   安国公沈劲风。   似乎只是一夜不见而已,沈劲风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都变了。   腰挺直了,脚下的步子也有了风。   已经是一副掌权者高高在上的姿态了。   他来到陆淮起面前,双手敷衍的一拱,面上带着轻鄙的笑意,颐指气使的说道,“陆都督,想来你应该已经知道皇上昨夜身体抱恙不省人事的事情了吧。本公今日是奉太子殿下之命过来请陆都督你进宫商谈后续的事情的。”   几个御医都悄悄屏住了呼吸。   进宫是假,诛杀陆淮起恐怕才是真的原因吧。   陆淮起一双墨黑的眸子深幽的的仿若暗夜里的古井一般,“国公爷真是好福气有沈才人这样的妹妹啊。只是……”他眸子里透出一种凛冽的光芒,“本督的夫人现在出了点事情,本督不放心她。暂时还不能跟着国公爷进宫。”   一听沈青黎出事了,沈劲风眉宇间的笑意瞬间就又多了些。   “陆都督,阿黎好歹也是本公的女儿。你进宫了,本公会帮你照顾阿黎的。”   把阿黎真的交给沈劲风,那不就等于把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羊交给了大豺狼了吗?   陆淮起挺括的身影如同山般的屹立着,沈劲风感觉一片巍峨的山影向他倾轧而来。   他下巴轻抬去看陆淮起,陆淮起一身锋锐的气势密密匝匝的将他包围,沈劲风心头被他的气势一压,心头无端的一颤,但随即的他就又想到今非昔比了,没有了明怀帝的陆淮起也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阉人而已。他在这样的阉人面前根本不需要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了。   这样一想,沈劲风梗着脖子,又扯着嗓子傲慢的对陆淮起命令道,“陆淮起,皇上现在不省人事了,太子是储君。储君传召让你进宫,你要是敢违抗命令,那就不要怪本公对你不客气了!”   说话间他手轻轻一抬,他身后那些穿着甲胄的羽林卫们纷纷拿着他们的兵器上前将陆淮起和沈劲风围成一个包围圈。   沈劲风又“呵呵”的邪笑了两声,“你们都给本公听好了。陆淮起要是敢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你们就上前把他拿下!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本公爷帮你担待着。”   这话说的豪气万丈,陆淮起狐狸眼沉黯,唇角边却是“噗嗤”了一声,笑了。他笑的格外温柔缱绻,一只修长的手轻覆上他的下巴,声音幽幽,“安国公,别说太子现在还依旧只是个恶储君呢,就算是他现在已经登基了,本督也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的。”   他轻覆在下巴处的修长手指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轻快的弧度,下一瞬间里,张力手里的刀已经从一个羽林卫身上劈开。那个羽林卫瞬间倒地,张力攥着手里的刀又吹了声口哨。   哨声一起,沈劲风只感觉眼前闪过一些黑影。待他又眨眼定睛一看时,院子里已经出现密密麻麻的东厂太监了。这些东厂太监的数量比他带来的人还要多。   沈劲风恨恨的咬了咬嘴唇,马上指责陆淮起,“陆淮起,你现在这算是要和太子殿下、要和朝廷对抗了吗?那行!你想怎么对抗本公都奉陪到底。不过本公得提醒你一声,西厂都督刘直现在也带着人守在你院子的门口。还有兵部侍郎、九门提督,他们这些人也都将整个相国寺包围住了。你陆淮起今天就算可以平安离开这个相国寺,那沈青黎呢?你带着她能逃得出去吗?”   西厂都督刘直之前虽然被裴琰劝说着要一心忠于明怀帝,不过现在明怀帝都不省人事了,沈才人他们又掌了宫中的大权,刘直心里几乎没有怎么挣扎,就直接又投奔到沈才人这边了。   他现在也的确是带着人守在门口,等着看陆淮起倒霉呢。   “安国公,看来太子殿下还真的把这戏给唱起来了。”陆淮起双手负后,沉黯的眼瞳里有精光幽幽闪烁,“那好,本督就静等看你们以后的大戏了。”   宽袖重重一拂,陆淮起一点都没有马上要沦为阶下囚的自知之明,又俯瞰着边上的几个御医,高冷的命令道,“你们几个就先留在这里照顾夫人吧,记住了,要是等我回来时夫人的身子状况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不要怪本督轻贱你们的命了!”   他眉眼淡淡,声音冷戾的仿佛从黑暗的深渊里传上来,只是听着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了。   几个御医又面面相觑了一番,敢情陆淮起以为他这次进宫后还能平安的回来?   边上的沈劲风听他这个时候还这般狂妄的对几个御医放话,他轻蔑的一笑,“陆都督,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要忙的事情可多了,你也不要再耽搁了。”   陆淮起勾勾嘴角,又慢条斯理的对张力命令着,“你们几个看好夫人了。要是在本督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敢硬闯院子企图对夫人行不轨之事,那就格杀勿论!”   “喏,”张力一拱手,面色沉静的应诺下。   陆淮起吩咐完这些后,才轻皱了皱眉头,起步要进宫。   沈劲风在他的身后轻哼了哼,都这时了还摆谱,等下他进宫了,有他好受的。   沈劲风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知道沈青黎现在不好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轻松了口气。之前他的妹妹告诉他,有人给她算出,说沈青黎会是她和眉儿的克星,现在看来,那人算得一点都没有错。   沈青黎这边一倒霉,他妹妹那里就做什么事情都顺了。   沈劲风这样一想,心里就又冒起一个大胆的想法,等除掉陆淮起后,他下一个动手的就是沈青黎。   把这两人一除掉,他们沈家人就可以安稳的掌控整个朝堂了。   陆淮起走出院门时,在院门口看到了一身西厂都督衣服的刘直。刘直红唇轻启,右手翘起兰花指,轻拨了拨弄帷帽下的红绳,“陆都督,想不到咱家竟然能盼到这么一天。”看你陆淮起倒大霉的一天。   陆淮起轻“呵”了一声,“刘都督你也没让本督失望啊。亏本督前段时间还以为您老洗心革面不准备当太子殿下的走狗了啊,现在看来,本督想太多了。”   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这样讥讽他,刘直精利的眼珠一转,眼里有明晃晃的恨意喷薄而出。   “陆淮起,你放心,咱们也算是相交一场了,哪天你死了,咱家一定把你的人头拿去喂狗。”刘直嚣张的放言。   陆淮起袖子轻轻一拂,笑着离开,“这世上或许有能收本督命的人,但刘都督你放心。那人绝对不是你。刘都督,咱们再见咯!”   刘直在他身后轻啐了他一口痰,都要死的人还这么拽。 第079章 陈嬷嬷状告沈才人!   陆淮起和沈劲风走后,张力派人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不让沈劲风带来的羽林卫靠近院子。染墨也守了沈青黎一整夜了,见她到现在还是人事不省,染墨本就心急如焚,后来又见陆淮起被沈劲风的人带走,她更是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犹豫了许久,最后染墨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去找那个“恶魔”男人。   院门口,她随便的找了个借口离开。张力现在正忙着和沈劲风带来的羽林卫对抗着,也无暇他顾。   染墨出了院子后,又在相国寺里兜兜转转了一圈,直到确定身后没有其他人跟着她了,她才去见了“恶魔”男人。   一见面,染墨就给男人跪下,“主人,小姐那里一直都人事不省。陆淮起又被带去宫里了,奴婢担心小姐要是一直这样不醒,她人会……”染墨觉得既然十二皇子的毒是面前这个“恶魔”男人给下的,那她家小姐是为了救十二皇子才出事的,只要“恶魔”男人肯救她家小姐,她家小姐一定可以否极泰来的。   染墨曾经差点就成为“恶魔”男人手下的杀人工具,后来幸好被沈青黎给救了。不过在男人面前,她还是恭敬的称呼他一声“主人”。   “恶魔”男人听完染墨的禀报,狭长的眼睛里露出意味深长的眸光,红唇轻轻一咂,“这个陆淮起,倒是能耐得住啊。”   染墨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恶魔”男人又是扬着嘴角,险狯阴森的一笑,“冷锋!”   他身后的冷锋上前,“恶魔”男人向他轻挑了挑眉角,冷锋会意,伸手从宽袖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递给染墨。   “将这药瓶里的药给沈青黎喂食下去,她很快就会好的。”冷锋冷冷的说着。   染墨眼睛一亮,双手连忙去接那个药瓶。等把药瓶完全攥在手心里了,她才高兴的又给“恶魔”男人磕头,“谢谢主人,奴婢替我家小姐谢谢主人。”   “恶魔”男人一挥手,染墨拿着解药赶紧离开。   她离开后,“恶魔”男人将身子倚靠在贵妃榻上,一身的闲散慵懒气息,“这个陆淮起还真是狠得下心啊,美人都在怀了,还能把持得住,真是浪费了一出好戏啊。”   冷锋在边上站着,听他这样说,清冷的面色微微皱起,“主子,刚刚咱们的人飞鸽传书过来说西梁国皇帝病重,现在朝堂大权都由太子和沈氏把持了。咱们之前没把那个陈嬷嬷放出去,之前的那些计划……”岂不是都付之一流了?   既没能让陆淮起和沈青黎春风一度,又没能让沈青黎在明怀帝面前露脸。   “恶魔”男人邪陂的挑眉看了冷锋一眼,“这又算个什么事,之前的计划不成功,那咱们再来设个局就是了。反正有沈青黎在手,主动权一直都在咱们这里的。”   “那您的意思?”冷锋不知道他的主子到底要怎么做。   “恶魔”男人耸了耸眉峰,“你等下回梁京城一趟,把那个陈嬷嬷放出去吧。梁京城这趟浑水反正已经够浑了咱们索性再给它搅浑些。”   冷锋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事到如今明怀帝既然已经不行了,整个梁京城必定是要大乱的,这个时候再放出一个陈嬷嬷,不管陈嬷嬷最后是跑去向沈氏说了沈青黎的身世还是投靠别的阵营揭露沈氏当年狸猫换太子的阴谋。   总之,沈青黎的身世足以又挑起梁京城的一场腥风血雨。   “冷锋,你现在马上飞鸽传书过去,让咱们的人趁着现在这个时机在边境线上行动。务必要有所收获才行。”   “恶魔”男人又是邪谲的命令着。   冷锋应诺下,但随即的又想到一件事情来,“主人,那陆淮起那边……”就这样放过他了吗?   “恶魔”男人伸手轻勾了一缕额前散落的头发,“放心吧,好戏要一出出的唱才好玩,陆淮起这边咱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行了。”   冷锋并不能全部明白“恶魔”男人的这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话里的真正意思。但他心里相信自己的主子,所以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折身就赶回梁京城。   陈嬷嬷在地牢里住了一段时间,刚开始她还能见到沈青黎的奶娘,但后面看守她的人告诉她,奶娘不被允许来见她了。她一个人每天待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生不如死。   不过一想到她要是就这样死了,那她家夫人的仇就没有人帮忙报了。故而,陈嬷嬷只能一天天的捱着日子过下去。   像往常一样,地牢的铁门被打开,她以为是到了进食的时间看守的人来给她送吃食了。陈嬷嬷眼皮微动了动,依旧半躺在草垛上。   但很快的,她从微眯着的眼睛里看到了冷锋。她身子骤然僵绷起来,冷锋则是让人打开了铁门走到她面前。   陈嬷嬷僵绷着身子从草垛上坐起身,仰着头紧张的看着冷锋。冷锋一脸冷酷无情,用着施舍的口吻冷冷的对她道,“从今天起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陈嬷嬷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直到冷锋上前又像拎小鸡似的将她从草垛上拎起,拎出了地牢。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看向冷锋,“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肯放过我了?你们有这么好心?   冷锋没有理会她,径直的将她丢给她的一个手下。   那个手下将陈嬷嬷往臂弯处一夹,带着她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在驶离了他们所在的院子后,最后上了一条官道。官道上人来人往,陈嬷嬷直接被人从马车上推下来。   之后马车极速离开。   官道上人来人往,看到陈嬷嬷被人推下来,周围的人纷纷围上前。陈嬷嬷在别人的搀扶下从地上站起身,陈嬷嬷慌张的目光在周围的百姓脸上不停的扫过,最后才真真的确定她是真的自由了。   她猛地抓住周围一个人的衣袖,张嘴就问道,“这里是哪里,陆都督府往哪里走?”   被她扯住袖子的那人还未来得及回答她提出的问题,远处一列穿着甲胄的士兵向他们的方向走来。陈嬷嬷目光瞥见那列士兵,眼皮一跳,赶紧放开被她扯着袖子的那人,就在大街上跑了起来。   不多时,她整个人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里。   ……   染墨从“恶魔”男人那里拿回解药偷偷给沈青黎服食下后就非常紧张的注视着沈青黎的身体情况。在服食了解药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后,沈青黎终于幽幽转醒。   染墨看到沈青黎醒来,眼睛“腾”的下就亮了,“小姐,你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沈青黎才刚刚清醒过来,头依旧昏沉沉的,看到染墨那一脸都要哭的模样,她连忙安慰着,“你这是怎么了?我又没什么事情。”   染墨原本只挂在眼眶里的眼泪被沈青黎这么一说,倒是直接给崩溃了,她“呜”得一声,将沈青黎整个人紧紧的圈住。她幼年丧母,父家的亲戚又恨她都来不及,她的人生里只有沈青黎这个小姐可以在她危急的时刻里奋不顾身救她了。   “小姐,你以后可一定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了,”染墨抱着沈青黎又楚楚可怜的说着。沈青黎勾着嘴角虚弱的莞尔一笑,“好了,你也别哭了。我以后会注意些的。”   她说话间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帧画面,画面里陆淮起抱住她,疯狂的吻着她。   这样羞耻的画面让沈青黎的目光一下子就闪了起来,她轻咬了咬嘴唇,向染墨询问道,“陆都督呢?”   提到陆淮起,染墨一下子就收住了泪意,面色一下子凝重了,“小姐,你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出了很多事情了。陆都督她……他现在被带去宫里了。”   “怎么一回事?”沈青黎的眉纹乍现,“快跟我说说。”   染墨一五一十的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她听,最后才又补充道,“小姐,我们现在所住的院子也被人包围住了。陆都督那里要是真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沈才人那边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沈青黎清恬的小脸轻轻一绷,乌幽的眼瞳里有清明的眸光若隐若现,“染墨,不用担心。我相信陆淮起。他那样的人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太子他们的人给拉下马的。”   嘴里这样说着,可心里,沈青黎还是有些担心的。   不管怎么样,太子是占了个储君的名号,在明怀帝人事不省的情况,储君杀个“佞臣”还是不算太难的。   陆淮起这次不死也可能被太子他们这些豺狼扒下一层皮。   皇宫里。   陆淮起一到皇宫,就被沈劲风派人给囚禁起来。   沈劲风得意的笑着,“陆都督,在太子殿下召见你之前,只能先委屈你在这里呆一会儿了。”   话留下后,沈劲风得意的一甩袖子,转身离开。陆淮起看着宽敞明亮的大殿,轻鄙的一笑,皇宫又不是菜市场,不是什么人想当皇帝就都能当上的。   就连明怀帝,听说也是他当年走了狗屎运才得到的皇位。   但显然慕云珩这个太子不可能有明怀帝那样的运气了。   ……   陈嬷嬷跑到陆都督府门口时,看到一大堆的羽林卫将整个都督府围了起来。外人想进去都难。陈嬷嬷以前到底也是安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大世面也是见识过的。看到陆都督府门口的羽林卫们也知道陆淮起这个东厂都督可能是出问题了。   陆淮起要是出事了,她心里就更加记挂起沈青黎的安危来。同时又怕之前抓了她的那些人反悔,哪天又把她抓回去了。那她守在心中的那个秘密就永远都不可能被其他人知道了。   陈嬷嬷犹豫了一番后,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去负责整个梁京城安危的京兆尹处击鼓鸣冤。   击响了大鼓后,她被人带到刑堂见了京兆尹。   “草民陈氏,先安国公夫人宁氏身边的嬷嬷,今日击鼓想要状告当今太子殿下的生母沈氏。状告她十五年前抛女的罪行。” 第080章 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戏要开始了   击响了大鼓后,她被人带到刑堂见了京兆尹。   “草民陈氏,先安国公夫人宁氏身边的嬷嬷,今日击鼓想要状告当今太子殿下的生母沈氏。状告她十五年前抛女的罪行。”   京兆尹一听,差点就坐不住了。   现在皇宫里的局势已经被太子殿下和沈才人给掌控住了。这个先安国公夫人身边的陈嬷嬷一上来就要状告沈才人,还是告的抛女的罪行,这不是要让摘乌纱帽的节奏吗?   京兆尹将堂木重重的一拍,叱责陈嬷嬷,“简直一派胡言!”沈才人膝下只有太子这么一位皇子,抛女一说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陈嬷嬷跪着往前移了几步,“启禀大人,草民没有半点假话。十五年前沈才人的确是抛弃了她的亲生女儿。草民愿意和沈才人当堂对质。”在地牢里待久了,她也不知道之前关押她的那些人到底会怎么对付她,趁着人还活着,她索性将事情搅大些。   她现在也特别的想看看沈氏那个恶毒狠辣的女人知道了一直被她迫害的沈青黎才是她亲生女儿后的情形。   京兆尹又是呵斥陈嬷嬷,“真是一派胡言乱语,来人啊!将这个疯妇拉下去。”   立时就有几个衙役上前来拉陈嬷嬷。陈嬷嬷慌张的又对着京兆尹唬道,“沈氏当年生得并不是太子,太子是安国公的……”   这样惊世骇俗的话语听得京兆尹心脏扑通乱跳,他赶忙命令道,“快!快点封住她的嘴巴!”甭管这个陈嬷嬷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当今的太子殿下还有沈才人都是要被百姓们议论的。   一旦让太子殿下和沈才人他们母子不爽了,他脑袋上的这颗脑袋也是保不住了。   几个衙役上前连忙捂住陈嬷嬷的嘴。陈嬷嬷牙齿用力的在那只捂住她嘴巴的手上用力一咬,她身后的一个衙役痛的连忙叫出声。   陈嬷嬷趁着衙役松手之际,又是扯着嗓子连忙喊道,“草民说得句句都属实,如果有半点虚假那就让我天打雷劈。另外草民……”已经又有衙役要上前来捂住陈嬷嬷的嘴巴了,陈嬷嬷用手肘往其中一个衙役身上一顶,那个衙役一痛,陈嬷嬷又趁机的嚷道,“我已经把这个秘密告诉我的朋友了,你们今天要是想要杀我灭口,那明天……明天街头小巷都会知道这件事情的。你们快点让沈氏那个贱人来见我……”   陈嬷嬷说到后面,整个人的情绪显然是都控制不住了。她直接称呼沈氏为‘那个贱人’。   京兆尹吓得又对衙役们吼道,“你们是吃干饭的吗?一个老嬷嬷都拦不住啊!”   衙役们在京兆尹的呵斥声下,又是纷纷扑向陈嬷嬷。众人合力,这才把陈嬷嬷给制服住。京兆尹撸起袖子轻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儿,又一屁股跌坐在堂上的太师椅里。   被这个陈嬷嬷现在这么一闹腾,他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件事情禀报给沈才人他们了。若这个陈嬷嬷说的都是疯言疯语,那他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向太子殿下和沈才人他们邀功。在这之前,他是跟吏部尚书一派的,太子他们现在得势了,他不快点巴结,等太子登基继位后,秋后算账的名单里一定有他。   当然了,若是这个陈嬷嬷说的这番话是……真的。那就更不得了了,他帮沈才人他们守住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沈才人和太子殿下他们以后一定会重谢他的。   不过,京兆尹心里还是倾向于这个陈嬷嬷说的是假的。当朝太子啊,又不是平民百姓家里的阿猫阿狗,哪里就那么容易的被换掉。   京兆尹心里琢磨了一遍,垂眸又去看堂下被人按住的陈嬷嬷。陈嬷嬷即使被人按着,依旧不停的挣扎着,一副还想对京兆尹抖惊天大料的模样。   “把这个妇人给本官押下去!好好看守!”京兆尹命令着。衙役们领命,自是很快的就把心不甘情不愿的陈嬷嬷给押了下去。   而京兆尹也火速的让人备轿要进宫去向沈才人邀功。   皇宫的栖凤殿里,沈才人目光所及的地方皆是一片熟悉的布置。她红艳的唇角轻勾了勾,眼里堆砌上了满满的笑意。   她当了十多年的皇后,要不是先前被陆淮起那个可恶的阉人算计了,她是不可能被明怀帝赶出这座象征着她皇后身份的宫殿的。   好在,她又可以回来了!   以后这里依旧是她的寝殿了!   沈青皎伫立在沈才人身后,见她一副触景生情的模样,她轻攥着一块手帕迈着莲步上前,“母妃,后宫历来就是无形的战场,这些年你为太子表哥。为整个安国公府在后宫周旋与人算计。您这些年真是辛苦啊……无奈,儿臣愚钝,一直不能帮上母妃,还尽让母妃为儿臣操心。儿臣真是愧对母妃……”   她倾城的面靥上带着一种怜惜的风姿,一双烟笼似的眸子又含上淡淡的愁绪。整个完全就是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女儿的体谅宽慰了沈才人的心,沈才人站在金碧辉煌的栖凤殿里,轻握着女儿的芊芊素手,心里忽的升腾起一股柔绵的触感。   就觉得这十五年来所有的惊惶、委屈还有忍辱负重都是值得的。   素秋姑姑的身影下一刻里出现在她们母女面前,“启禀才人殿下,朝中四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已经召集到金銮殿上了。太子殿下那边准备好了,只等才人您过去了。”   “陆淮起呢?”沈才人最关心的就是东厂的都督陆淮起了。这是个反骨仔。   要不然整个朝堂虽然分为好几个派/别,但西厂刘直本来就是墙头草,好糊弄,西林党这边,只要许诺给他们的利益足够大,这些人也好说话。   剩下的柳贵妃那派人,现在已经处于下风了,她也完全不担心。   就一个陆淮起,他们母子在他身上栽了很多次,她可不想再向以前那样在他手里吃亏了了。   素秋姑姑垂着眼眸,脸上的神情依旧恭敬,“启禀才人,安国公已经把他带到宫里了。只等才人和太子殿下等下召见他了。”   沈青皎轻咂了咂唇,在边上追问着,“沈青黎呢?”这个贱人只要多活一天,她总是担心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又会被这个贱人给抢回去。   素秋姑姑如实回禀,“据说陆夫人染了点病,现在依旧在相国寺里休养。”   沈青皎眉睫下闪过一抹锋锐的光芒,面上却是已经带上纠结忧愁的表情,“母妃,那个……二妹妹她,我担心她又会像以前那样让我们的计划彻底失败。”   沈才人眼瞳里一下子就又迸出愤怒的火焰来,一直都没有除掉的沈青黎简直已经成了梦魇,她做梦都想杀了这个克星。趁着她现在又重新掌权了,她又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沈青黎。   “素秋,你等下多带些人亲自去相国寺走一趟。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沈青黎给本宫带来。当然若是她执意抗旨不肯来,那就直接格杀勿论!”   反正陆淮起今天不会太好过了,她把沈青黎找来,让这对“yin/妇奸夫”一起上路。用这两人的凄惨下场来威慑下朝堂上那些对他们心生不满的官员们。   素秋姑姑领了沈才人的命令后,不敢再有半点的耽搁,直接退了下去。   和栖凤殿里笼罩的喜气洋洋的氛围不同,已经回了宫的柳贵妃和柳元宗兄妹两心头却是笼罩上了密集的愁云。   尤其是柳贵妃,现在的她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风情妖媚,脸上有的只有大难临头前的恐慌。   “兄长,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太子那边听说已经把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都给召集起来了。一旦这些官员宣誓对太子他们效忠,咱们小十二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柳贵妃他们兄妹两本来是还在相国寺里的,不过听说了太子和沈才人掌控了整个皇宫的大权。兄妹两人这才匆匆回宫的。   现在一回宫,两人都发现他们现在所要面临的局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艰难。   柳元宗拂袖,也不停的在大殿里来回走动着。其实如果明怀帝不是突然出事,他们的十二皇子是非常有可能取代太子的地位的。   现在突来这么一遭变故,太子要上位了,他们柳家人就倒霉了。   柳元宗想到这些,心头的乌云就一层层的堆积铺盖而来。   柳元宗袖子又是用力的在半空中一拂,以前他们最倚靠的是沈青黎,可是她现在还在相国寺那里,也帮不上他们什么忙了。   至于陆淮起……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贵妃娘娘,咱们现在只能……”柳元宗站定了脚步,目光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向殿外天空中飘过的白云,最后才幽幽的吐出话语来,“慢慢等了!希望你姐姐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我们。”   柳贵妃心头一突,目光顺着柳云宗视线注视的方向看过去,眼神渐渐迷蒙朦胧起来。   十五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看来又要重演了。   也不知道沈氏他们会不会像十五年前那样又嚣张的笑到最后。 第081章 大戏①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里,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神情凝重的分站了两列。众人的目光彼此对视、碰撞,最后又都不约而同的低垂下去。   满殿弥绕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太子慕云珩双手负后,站在殿上的高台处俯瞰着殿中站着的文武百官们。   褪去往昔的温润和谦和,现在的他多了几分上位者的霸气。   一片寂静之中,殿外传来了小太监的通禀声,“才人娘娘驾到!”   满殿文武百官的目光“腾”的一下齐齐看向金銮殿的殿门口。殿门口,沈才人在一大堆人的簇拥之下步履稳健的走进大殿。   今日的她虽然依旧挂着“才人”的妃位,可她一身红艳的凤袍,袍身上绣着百鸟朝凤图。一头乌黑的发髻上也斜插着扶天金步摇。这样的通身打扮分明就是皇后的打扮。   按照礼制,她这是逾制了。   可眼下,整个皇宫都被太子的人给掌控住了,文武百官们即使心里有话,也没有傻到开口给自己找罪受。   沈才人在众多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缓缓的登上殿中的高台之处。慕云珩让人在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座之下添了一张四出头的官帽椅。   沈才人凤袖轻轻一拂,端庄贤惠的坐于官帽椅之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也俯瞰着殿中的各位文武百官。   满殿寂静无声。   慕云珩一只手轻握,放在唇齿间轻咳了咳,提声的说着,“在座的各位大人,想必你们也知道本王的父皇昨夜出了点事情,现在已经人事不省了。御医那边告诉本王说皇上现在这样的病情已经不能处理朝堂上的各种事务了。”   慕云珩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想要看看底下文武百官的反应。   依旧是一片寂静无声。   沈才人的目光也在殿中梭巡了一圈,见太子说到这里了,依旧没有人站出来反驳他。她满意的轻点了点头,接过太子慕云珩的话说道,“今天能站在这里的各位大人都是被皇上仰仗的臣子,现在皇上人事不省了,朝中的各项事务又都没有人处理了。朝堂之事难免会陷入纷杂紊乱的状态里。众所周知,皇上清明时最为看重的就是国家的社稷。为了不让国家社稷出现紊乱的状态,本宫今天在这里提议,在皇上昏迷这段时间里就由太子来接替皇位,帮皇上处理各种事务。”   她沉沉地的声音砸在殿中每个人的耳畔里,带着一种震撼的穿透力。   满殿官员的目光又不停的交错起来。   混在人群中的沈劲风精明的目光在四周的同僚里看了看,见其他人没有吭声,他索性将双手一拱,直接从队列里站出来,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启禀太子殿下、才人娘娘,微臣觉得太子殿下乃当之无愧可以继承皇上衣钵带领我们西梁国走上富强之路的人选。”   自己的侄儿当然是可劲的奉承了。   其他官员心里纷纷如是的说着。不过众人心里这样想,面上当然是不会把话说出口的。   最近才刚刚上任的户部尚书周韬也从队列中站起身,对着高台上慕云珩奉承道,“太子殿下的贤名远播,为人又正直英明。现在皇上既是出事了,让太子殿下来接替大统,那是最正统的说法。”   户部尚书周韬这么一说,大殿之中又站出了几个官员,纷纷附和周韬的说法。当然,有支持者就有反对者。但碍于现在是沈氏和太子掌权,这些人为了不得罪这对母子两,很多人便不敢开口多说话。   不过,总是有奇葩。   太仆寺卿李德从队列中站起身,面色刚正不阿,“太子殿下、才人娘娘,谁继承皇位乃国之大事也,需从长计议。微臣觉得当前最要紧的事情还是需要想办法找人先医治皇上。等皇上醒了,皇上要是开口让太子殿下继承大统,想必……”   “太仆寺卿!”李德的话都还未说完就被沈才人给打断了。沈才人拧着眉头,音量提高,“李德,皇上现在人事不省是御医们诊治后一致得出的结论。要是能有办法治好皇上的病,本宫自是乐意。可是……在皇上还未清醒的这段时间里朝堂政务怎么办?国家大事耽误了李大人你能承担得起吗?”   沈才人咄咄逼人的话语震的李德一时呐呐不知道该怎么言语。等李德在心里斟酌了后,想要再开口时,太子慕云珩已经伸手轻拍了拍,殿门口,羽林卫统领带着陆淮起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满殿本就压抑的氛围瞬间又更加低凝起来。   此时的陆淮起明明已经沦为太子和沈才人的阶下囚,可他一身阔挺的身姿走进金銮殿时,殿外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他整个人看着铁血又霸气。   他在殿中央的地方站定,两只手交叉的放在腹部间,俊逸无双的容颜上挂着满满的不屑和轻视的表情。   连礼都不行,真是既嚣张又狂妄。沈才人眼眸里马上就有阴郁的刀子落下来。   慕云珩看到这样的陆淮起,面庞也不由得绷紧。他沉声道,“陆淮起,本王的父皇历来就极为看重你,把他的人身安危都交付给你负责。可昨晚……你怎么就让本王的父皇出了这样的事情!本王今天让你来这金銮殿里,首先要治你一个护驾不周的罪名。”   慕云珩亢奋的说话声在金銮殿里回荡开。殿中文武百官的视线在慕云珩身上打了个转后就又落到陆淮起身上。   很明显,太子他们现在是在给陆淮起罗列罪名。   陆淮起镌永的下巴微微轻扬起,整个脸部的线条连着颈部的线条流畅深刻,“太子殿下这话说的真是好笑了。昨晚皇上不是去了你住的院子后才出事的嘛?太子殿下责怪本督护驾不周,本督还想问问太子殿下,昨晚皇上在殿下你的院子里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让他突然就人事不省了?”   陆淮起漆黑幽深的眼眸直接凝视着高台之上的慕云珩,唇角边扬起一抹妖娆倾城的笑容。   很显然,太子他们在给他罗列罪名,他也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也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给太子和沈才人他们罗列起罪名。   殿中文武百官中有人暗自咋舌。   这个陆淮起,还真是被明怀帝给宠坏了,以为太子他们还要给他脸面。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慕云珩的目光和沈才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了一小下,沈才人阴森森的眸子狠厉的剜在他的身上,“陆都督,以前皇上清醒时,你凭着你的一张利嘴常常蛊惑皇上,以至让皇上好几次错判了朝中的形势。如今皇上人事不省,你又妄图又你这张利嘴蛊惑人心,你真是罪大恶极!”   沈才人说话间几乎是带着浓烈的恨意的,她和陆淮起本就有旧怨,加之他们中间又隔了一个沈青黎。   如果可以,她更是恨不得现在就把陆淮起给千刀万剐了!   陆淮起嘴角边的那抹笑容渐渐收敛起来,狐狸眼瞬间犹如浩瀚无际的深渊那般能将一切都吞噬。   “太子殿下、沈才人,皇上在相国寺祭天那日,太子殿下命人在神坛之上放上炮火,目的想要置皇上于死地。皇上仁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也没有马上给太子殿下治罪。如果正如沈才人说的这般,本督以前时常蛊惑皇上,该治本督治罪。那意图谋害皇上的太子殿下和沈才人你们呢?你们该被治什么罪?”   冽戾的声音狠狠的落掷在殿中,慕云珩拢在宽袖里的手紧紧握紧。   沈才人一只搭在官帽椅椅背上的手深深的嵌入木质的纹里。   陆淮起又拔高音调,“太子和沈才人你们都能谋害皇上一次,那也能谋害皇上两次。昨夜皇上从本督院子里离开时都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人事不省了?太子殿下和沈才人,你们确定你们没有搞鬼?还有,徐福是皇上身边最忠心的太监了,让徐福出来跟大家说说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皇上这般了。太子殿下、沈才人,你们敢把徐福传召进金銮殿吗”   这一句比一句狠厉的质问说让几次要开口说话的沈才人都没能如愿。   官帽椅的椅背处被沈才人直接抠下一角,尖利的木刺刺进她手心的肉里,她的手心已经血淋淋一大片了。   她压下这种刺痛感,面皮抖紧,“来人啊!陆淮起这个阉人目中无人,放肆至极,将他拖下去斩了!”沈才人尖声命令着。   殿外立时就有几个佩刀的羽林卫冲进来,将陆淮起团团围住。   被包围的陆淮起面不改色,恰好也是在这时,殿门口又闪现过素秋姑姑的身影。素秋姑姑匆匆进殿,恭敬的给沈才人他们行礼,“启禀太子殿下和才人娘娘,陆夫人带到了!”   几乎是素秋姑姑的说话声刚落下,殿门口沈青黎就被走在她身后的西厂都督刘直直接推了进来。   沈青黎身子往前一个踉跄,再抬眸时就看到了被人包围起来的陆淮起。隔着纷杂的人群,沈青黎在看到他时,心中的那些不安和纷杂才都像是找到了寄托点,悉数的熨贴回肚子里。   本来有张力他们的保护,她可以不进宫的。   只是……不管她身处在何地,她都已经成为了沈才人他们用来威胁陆淮起的筹码了,她的处境既是已经这般糟糕了,那她还是进宫来到他身边吧。   最起码,在他身边时,看到他被要挟,她还可以选择不成为他的累赘。   沈青黎一只手伸入袖子里,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   那是她用来准备自刎的。   同一时间里,京兆尹乘坐的轿子已经进了宫。六月的天气已经燥热得让京兆尹满头大汗。他在向宫人通禀后,被安排去了通政殿。   通政殿是文武百官上朝前歇息的地方。 第082章 大戏②   同一时间里,京兆尹乘坐的轿子已经进了宫。六月的天气已经燥热得让京兆尹满头大汗。他在向宫人通禀后,被安排去了通政殿。   通政殿是文武百官上朝前歇息的地方。   有小太监来给他敬茶,京兆尹用宽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后,便拉住那个小太监小声的问道,“这位小公公,请问沈才人和太子殿下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召见我?”   小太监提着茶壶,轻点了点头,回答着,“这个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太子殿下和才人娘娘现在正和文武百官商榷着要怎么处置东厂大都督陆淮起。”   小太监话说完后就提着茶壶离开。京兆尹微眯了眯眼睛,心中已经因为小太监的话掀起了巨浪。   陆淮起那样嚣张跋扈的一个阉人,现在却也落到了太子和沈才人手里,看来柳贵妃那边是一点指望都指望不上了。   京兆尹想到这里,心里遂是下定决心,等太子和沈才人召见他时,他一定在这两人面前将那个陈嬷嬷痛骂一顿,好好巴结太子和沈才人。   金銮殿里。   陆淮起看到沈青黎出现时,乌幽的眼瞳里有眼波微微眨动。   她能走到金銮殿里证明她身上的毒已经祛除干净了。   慕云珩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青黎,温润眼瞳里的眼神八分淡漠二分纠结。   他心里已经明白,在沈青黎起死回生重回梁京城的那一天里,她的人生和命运就和陆淮起绑在一起了。   就像今天,陆淮起生,她也生。   陆淮起死,她要死。   相较于慕云珩心里的那两分纠结,沈才人在看到沈青黎出现在金銮殿里的那一瞬间里,眼瞳里就射出了堪比毒蛇还要怨毒的目光。   今天,不仅是陆淮起,包括沈青黎,她都要将这两人铲除掉。   沈青黎在包围陆淮起的那个圈外顿住脚步。隔着攒动的人群,她唇角轻扬,向陆淮起绽唇一笑,笑容清甜,配合着她的那张脸,整个人绚烂生动。   她想用她的笑告诉陆淮起,她没事,很好。他不用担心。   陆淮起知她笑容里的意思,他俊美无俦的脸微微一侧,金灿的阳光倾照了他半边的脸,他的脸在光影之中半隐半现。但即便这样,沈青黎还是看到阳光之中他轻轻扬起的唇角。   殿中本来紧绷压抑的情绪因为沈青黎的出现,似乎缓解了许多。其他人将这两人之间的互动收入眼底,心里皆是觉得这两人一个是阉人,嚣张跋扈。一个是不知道怎么的又活着的怪胎,神秘奇怪。   阉人和怪胎,简直是天作之合。   眼见着陆淮起马上就要倒霉,作为陆淮起的死对头,刘直这个时候要是不站出来再踩上一脚,刘直都觉得对不起他自己。所以,他拱了拱手,一脸痛心疾首的禀报着,“启禀太子殿下、才人娘娘,陆淮起作为东厂都督,这些年草菅人命、为非作歹、欺压百姓……他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罄竹难书。微臣让人把陆淮起的种种罪行记录在案,相应的证据也能一并呈现。太子殿下、才人娘娘,对于这样的奸佞,绝对不能姑息。微臣提议,趁着今日,诛杀陆淮起和他的贱妾,为太子殿下立威。”   刘直说到这里,还不忘继续拉人来一起讨伐陆淮起,“各位同僚,咱们这些年和陆淮起这个东厂都督一起共事。咱们也是没少受他的气。今日太子殿下和才人娘娘既然要帮咱们出口气,咱们也不要再拘着了,该把他的罪行一一罗列,让这个奸佞再也不能祸害朝纲。”   如果裴琰现在在场,他一定不会赞成刘直这般慷慨激昂的讨伐陆淮起的。可刘直这些年一直被陆淮起压制着,他对陆淮起怨恨和不甘这些年日积月累,好不容易这次可以扬眉吐气了,他自然是不会放过他。   沈劲风马上就接过刘直的话头,也跳出来马上讨伐陆淮起,太子殿下、才人娘娘,陆淮起这些年犯下的罪过他死一百次都抵偿不了。还有他的夫人……”沈劲风着重的看了一眼沈青黎,眼里只有轻蔑,“她虽是微臣的女儿,但自从她死后回生后,整个西梁国因为她的存在,连连遭遇不幸之事。眼下想要让西梁国的国力昌盛,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杀了她!”   陆淮起都要死了,沈劲风哪里又能舍得放过沈青黎。   反正是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让沈青黎死了。   沈才人怨毒的盯着沈青黎,唇瓣轻启,冷冷道,“羽林卫们听命,将佞臣陆淮起、妖女沈青黎一并押解到午门口,立时问斩!”   有羽林卫立时上前将沈青黎也团团围住。沈青黎站着不动,有个羽林卫便上前又要去推沈青黎。沈青黎桀骜的瞪了那个羽林卫一眼。羽林卫扬起手一巴掌就猛扇在沈青黎脸颊上。   这一巴掌落下,下一刻众人就看到半空中飞过一道人影。等众人再定睛看过去时才发现铁血暴力的陆淮起已经直接将他挡在他面前的一个羽林卫像拎小鸡似直接往半空中一扔。   那人“轰隆”一声重重的摔在大殿里,而陆淮起又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阔挺的身子向沈青黎走去。   他将肖薄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下一瞬里,大殿里又响起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不过被打的是刚才打了沈青黎的那个羽林卫。   陆淮起长身玉立,高大的身姿往沈青黎身前一站,像是要把人世间所有的阴谋和邪恶都阻拦住。   “太子、沈才人,本督这人命贱,一路跌跌撞撞才爬到了东厂都督这个位置。这么多年了,骂也被人骂过了、有好几次甚至差点就要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所以你们今天即使这么可劲的作践本督,本督也没有把这点小仇小恨记在心里。不过呢……本督给自己的设的底线是:作践本督可以,要是连累了本督的夫人……”   陆淮起说话间一只大手轻放在沈青黎的头上,怜爱的轻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一丝小骄傲,“她年纪轻、朝堂里的尔虞我诈她不懂。本督不护着她点,她可就被欺负了。”   沈才人恨不得直接拿着一把大刀将陆淮起和沈青黎给砍死。   这个陆淮起,死到临头了还磨磨唧唧的表现着他和沈青黎那点缠绵。   “别废话了!本宫乏了,快将这两人拉下去斩了,本宫不想再看到这两人了!”沈才人又冷厉的开口命令羽林卫。   原本他们母子两还想着在文武百官面前杀杀陆淮起的威风呢,不过现在看来以陆淮起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子根本就只有他气人的份,没有别人气他的份。   一群羽林卫又虎视眈眈,陆淮起垂眸又去牵沈青黎的手,眼眸亮晶晶的像是杂糅进了满天的星辰,“跟着我走吧。”   这句话不是情话,可听的却让沈青黎心蓦的一动。   眼前的陆淮起闪闪发光,仿佛只要有他在,她就像是穿上了这世上最坚硬的的铠甲,人世间的一切阴谋和邪恶都不能再伤害到她了。   她锦密的眼睫微微一垂,低头看了一眼牵着她手的那只大手。   宽厚、有力……   莫名的就能带给人一种神奇的力量。   跟他走!   她在心里悄悄的对她自己说着。   陆淮起没让那群羽林卫靠近他们便已经牵着沈青黎的手自己走出了金銮殿,向午门口的方向走去。   直到陆淮起那带有压迫感的身影离开后,殿中的许多人这才敢轻舒了口气。沈才人心里还是不放心,便又让沈劲风去监斩。自己妹妹要求他办的事情,沈劲风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就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殿中的氛围又沉寂下来,沈才人扬声又对殿中的人霸道的说道,“让太子殿下接替皇上继承大统的这事就这样定下了。若是有不从者,下场就和陆淮起一个样子!”   沈才人都这般说了,殿中其他人哪里还敢有反驳者。   原本以为一场风波就会这样的被平复下去,偏在这个时候金銮殿门口又有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殿里。对太子和沈才人焦急的禀报着,“启禀太子殿下、才人娘娘,不好了,左右翼前锋营统领高天岭联合火器营翼长吴扬起兵了。他们喊出口号说……说太子和才人狼子野心……谋害皇上,他们要清君侧……”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说了一半身子就已经虚了下去,后面更难听的话他就更不敢说了。   皇后的羽林卫掌控在沈才人他们手里,整个梁京城的防守也被他们母子掌控着。所以沈才人并没有把高天岭和吴扬的起兵当成一回事。   只是很快的就又有一个小太监从殿门外急速的跑进殿里,“不好了!太子殿下,东厂那边已经控制了几个公侯府和朝中一二品官员的府邸了,现在各位公侯爷还有大人们府中的亲眷性命都被东厂的人掌控了。”   小太监的话一说出口,殿中那些公侯爷还有一二品官员脸色皆是一骇。   通政殿里,京兆尹等了许久都还没有传召他。他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便走出通政殿。刚走出门口,就见他身前有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过去。   京兆尹拉住那个小太监的袖子,问他出了什么事情才让他这般手足无措。   “宫外传来消息说东厂那边控制了公侯爷们还有一二品官员的亲眷。现在柳贵妃他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了,也匆匆带着人到金銮殿了。”   京兆尹一听,脸色微微一变。   刚才还是太子殿下他们得势的,怎么一眨眼间倒被东厂的人反超上去了。京兆尹心里掂量了一番后,趁着太监们也没有心思招待他了,他干脆离开通政殿。   如果等下形势往偏向柳贵妃他们一派人的方向发展,他自是还要回去讨好柳贵妃他们的。到时这个陈嬷嬷的话……   京兆尹眼眸闪了闪,自作聪明的决定,等下就把陈嬷嬷说的话添油加醋,用来打击沈才人他们。   总之,他见机行事了。 第083章 她,要疯了①   柳贵妃柳元宗兄妹两到达金銮殿时,左右翼前锋营和火器营的人已经冲进宫中和宫里的羽林卫对抗起来了。整个皇宫的秩序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柳贵妃和柳元宗来到金銮殿。两个阵营的平衡点已经因为明怀帝王的昏迷而被打破。   针刺对锋芒。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谁都想当那个最后的胜利者。   柳贵妃一身华丽的宫袍,伫立而站。对着沈才人母子两也没有虚伪的伪装,而是赤果果的批判,“沈氏,别以为慕云珩还占着一个太子的位置,你们母子两就可以横行整个朝堂了。祭天大礼那天,是谁在神坛下安放炮火的,这事满朝文武百官皆知。现在皇上是人事不省了,可那是因为他昨天晚上去了太子住的小院才出的事情。若是论起来,你们母子两该为皇上人事不省这事担责。”   东厂的人把宫外公侯爷们还有一二品官员府邸围困住的事情已经被柳贵妃所知悉。她也是仗着这点势才敢跑到沈氏母子两面前对抗的。   柳元宗在柳贵妃身后也是一双厉眸扫向殿中的那些官员,他们兄妹两都清楚,今天要是让沈氏母子两夺得了最后的大权,那他们柳氏兄妹两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既然都是撕破脸皮了,就明晃晃的亮利刃了。   柳元宗看着长久以来一直压制着他们兄妹两的沈才人,眼里渐渐翻滚起愤怒的火焰来,“沈才人,羽林卫首领庞铮早就被你收买。昨夜你又命他清除异己,让整个皇宫控制在你们母子手里。这样的所作所为就跟十五年前梁京城被叛军所进犯,你命令当时的羽林卫统领在皇宫的南门放开一角,让流寇杀进宫中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年流寇杀进皇宫后,那些所谓的流寇最后杀掉了当时的柳贵妃。这么多年了,沈才人你又按捺不住出手了,可这次比上次还要狠,竟然把主意打到皇上身上了。”   没有了顾忌了,柳元宗几乎就直接撕破脸皮翻旧账了。   尘封多年的秘密就这样经过柳元宗的口被满殿人所知悉。文武百官突然闻悉这样惊骇的消息,一时间都屏住呼吸,目光“唰唰”的看向高台之上的沈才人。   众多所知,皇上当年最爱的就是当今柳贵妃的嫡姐柳大贵妃。   现在柳元宗,柳大贵妃是被沈氏派人所害得,那不就是等于杀了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吗?   面对柳氏兄妹两的指责,沈才人的唇瓣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脑海里又闪过当年将柳氏千刀万剐的痛快画面。紧抿的唇瓣渐渐扬成一抹奸佞的弧度,她居高临下的俯瞰柳氏兄妹两,“当年的柳大贵妃即使活着,也不是本宫的对手。你们觉得你们现在随意往本宫身上泼脏水,就能斗倒本宫了?”   鄙夷的话里透露出了她对柳元宗兄妹两的轻视。   殿门口这时又冲进一批羽林卫,这些羽林卫和柳贵妃他们带来的人对抗起来。殿中气氛剑拔弩张。   杀戮和鲜血成了殿中的常态。   殿里的那些文武百官害怕被波及,皆是躲到一边去。   渐渐的,场上的局势就演变成了沈才人一方占据主导优势。   柳贵妃一方人连连后退。   最后,柳贵妃被柳元宗护在身后,隔着攒动的人头,她心里明白他们兄妹两虽然仗着东厂那边造起的那点势跑来和沈氏母子两对抗,可在她们母子两面前,他们兄妹两的势力还是相对薄弱些的。   心里无奈而不甘,她愤然的骂道,“沈氏,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沈氏眼瞳幽幽,她有没有报应她不知道,可只要今天把一直碍她眼的柳氏兄妹两除掉,她的心会非常畅快的。   心里这般想着,沈氏从官帽椅上站起身,一身的肃杀气息,“太子,你让人拿着本宫的黑铁令牌把那些在青霜殿里的人放出来。”沈氏站在慕云珩耳畔边轻语着。   东厂的人既然把几个公侯府还有一二品官员的府邸都围困住了。那是时候亮出她真正的实力了。   蛰伏这么多年,她以前忌惮明怀帝不敢露出她真正的实力,现在是再也不用顾忌这些了。   谁敢阻挡她的路,死!   另一边,沈劲风让人把陆淮起和沈青黎带到了午门口。炙热的太阳当空照,午门口处重兵把守,沈劲风实在是恨不得让这两人快点去死,所以也不给陆淮起他们多少时间,直接就命令人上前要将陆淮起和沈青黎按在地上行刑。   可几个兵士刚要上前,半空中突的响起一阵火铳声。   午门口处有了片刻的喧哗。   喧哗声后又是一阵步调一致的脚步声。沈劲风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是张力带着一群东厂的太监不知道从哪个城门冲到午门口。   沈劲风着急了,扯着嗓子连忙命令他的人,“快!快点杀了陆淮起和沈青黎。今天只要谁可以杀了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太子殿下那边都会赏金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自是有一群人举着手里的兵器杀气腾腾的冲向陆淮起和沈青黎。   沈青黎一颗不安的心再看到张力他们出现的那一刻里已经放轻松下去了。眼下见一大群人向他们的方向冲来,她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就忽的感觉到纤腰处被人一带,她的双脚离了地,整个人腾空而起。   “先把眼睛闭上了!”陆淮起宠溺的说话声在她耳畔边回荡开,沈青黎眼睫毛一抖,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她的双眼处已经又被一块袖角罩住。   视线里一片漆黑,可耳畔边却灵敏的听到了各种凄厉的叫声。   片刻后,罩在眼前的袖角被撤去,沈青黎再睁开眼睛看时,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血腥的杀戮。   双脚重新着了地,她仰头去看陆淮起,他右手处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个士兵手里抢过来的大刀,大刀的刀刃处还有鲜血一颗颗的往下滴落。而刚刚缔造了一场杀戮的陆淮起脸上的线条绷紧尖利,像是刀锋割过的那般锋锐,显得既嗜血又狂妄独尊。   张力经过各种杀戮已经来到陆淮起面前。   他恭敬的拱手,“主子,整个皇宫的北门已经被我们的人所占据。其他的,也依照您事先命令的那般做了!”   陆淮起轻点了点头,将手里举着的那把刀往地上一扔。傲然不训的目光又瞥向混乱人群中企图逃跑的沈劲风。   张力会意,脚尖一点,直接催动轻功追向沈劲风。   陆淮起目光又是一垂,看向怀里的沈青黎,“你没有事吧?”   沈青黎仰着头向他轻摇了摇头。   陆淮起又向她启唇一笑,“你不用担心。像我这种倚靠皇帝恩宠混日子的佞臣,早就料到皇上出事后我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提前谋划了。”他眼皮轻眨了眨,狐狸眼一眯,像只狡诈的狐狸。   沈青黎知道他这是故意把事态往轻松的方面去说的。但他既然都这样安慰她了,她也很愿意领他的情。   她清恬的小脸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有你在,我不怕!”   她自己说的没有感觉,但这种软糯的声音听在陆淮起的耳畔边,陆淮起心里伸出一种冲动,恨不得伸手去轻摸摸她小巧圆润的耳垂。   最后,摸耳垂的冲动还是被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摸头。   他大手轻揉了揉她乌黑的头发,“宫里等下可能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你在我身边我不放心。我先让人护送你出去。”之前在金銮殿里就是顾忌到她,他才没有出手。现在既然她已经没事了,就没有什么好猜测的了。   他这话虽然是在为她着想,可沈青黎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她要是在他身边,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   沈青黎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听他这样说了,她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陆淮起便命人将沈青黎带离皇宫。而在沈青黎离开之前,她看到张力那边在打伤了沈劲风的几个护卫后成功将他活擒住。   张力将抓到的沈劲风丢给他的手下后,又回到陆淮起面前候命。而这个时候童万金又带着一些东厂的人赶来。   童万金一看到陆淮起,就紧张道,“你之前不是让我派人去找前安国公夫人身前的那个贴身嬷嬷吗?今天我的人告诉我,那个陈嬷嬷出现了。而且……”童万金上前一步,眼睛闪烁起炯炯的八卦之光,“她自己跑去找京兆尹告状了。京兆尹那边虽然让人将这事压下去,可我这不是不缺钱嘛,没几下就套出来了。京兆尹里的衙役们说那个陈嬷嬷向京兆尹揭发当年贵为皇后的沈氏抛弃了自己生的公主……”   ……   金銮殿里,柳贵妃和柳元宗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最后他们一方人就只剩下十多人。   几百个羽林卫包围着他们十多个人,力量对比上沈才人这边绝对碾压柳贵妃的人。   可就在柳贵妃兄妹两几乎心生绝望之际,殿门口陆淮起已经又带着人缓缓步入了。沈氏迎着光向陆淮起看过去,阳光下他周身金灿灿。   沈才人眼里立刻又有了眼刀。   倒是陆淮起这次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有闲心再与他们周旋,他只站在金銮殿的殿门口,隔着宽阔的大殿,神态慵懒的从宽袖里掏出一份明黄色卷轴。   “才人、太子殿下,之前本督还有意和你们讲理,希望你们能迷途知返。不过现在看来,你们是铁了心的要犯上作乱了。那好,本督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之前曾秘密的交给本督一份传位昭书。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索性就由本督将这份诏书宣读一番吧。”   传位诏书?   陆淮起心里默默的轻咂着这四个字,脸上的笑容陡然恣意起来。   明怀帝不是昏君,当然不可能按照他的意志写什么传位昭书。不过呢……他还是用了点小手段的。   陆淮起这个时候拿出所谓的传位昭书,这让沈才人和慕云珩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了下,两人心头齐齐的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传位昭书里写明的传位人应该不会是太子,要不然陆淮起就不必多此一举这个时候拿出来了。 第084章 她,要疯了②   她,要疯了。   阴森森的铁牢里,陈嬷嬷和一大堆女囚关押在一起。   透过铁牢的栅栏,她听到外面的两个衙役正在讨论着明怀帝人事不省后朝堂由谁掌控的事情。   衙役甲,“太子温润谦和,以前就一直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了,这次皇上出事,太子自然是新帝的最佳人选。你没看咱们的兆尹大人现在都上赶着要进宫去讨好太子吗?”   衙役乙,“你说的没错。不过咱们的大人以前是柳贵妃这一派的。现在太子得势了再去讨好他,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   陈嬷嬷听了个大概后,心中便已经只剩下惊骇了。   皇帝不省人事?   那太子要是真的登基为帝了,沈氏那个贱人以后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陈嬷嬷怀着忐忑的心情又是竖起耳朵偷听。整个大牢的铁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进来,陈嬷嬷只听到一阵整齐的步伐声,接着便是兵器碰撞的声音。等她好奇的想要探头一探究竟时,几个穿着东厂统一制服的人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   ……   金銮殿。   殿中众人的目光时而看向站在高台之上的太子和沈氏,时而又瞥向身姿挺拔如松手持传位诏书的陆淮起,一时间有震撼者,有怨愤不甘者,还有深思者。   太子是储君,皇帝出事,储君接替皇位,这是有古律可遵循的。   偏陆淮起这个时候竟然拿出了据说是明怀帝写下的传位诏书,那这西梁国的天下最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说了。   沈才人面不改色,“传位诏书?谁知道是不是你陆淮起自己伪造出来的?毕竟像你这种奸佞之人,杀人放火是小事,伪造一个传位诏书,也不是很难嘛。”   她的声音在宽阔的大殿里飘散开来,显得有些尖锐。   陆淮起唇角肆意的轻扬,面若骄阳,一身凛然的气度。   “那太子殿下谋害皇上,意图篡位,也是众所周知的。皇上现在也是人事不省了,若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心狠篡位者接替他登基为帝。”   两方看这阵势是都死咬着对方,谁也不肯松口了。   沈氏将脊背挺直,金丝织造的凤袍上百鸟朝凤的图案泛着淡淡的光泽。   “陆淮起,太子篡位这事的真相你比谁都清楚。”沈氏的声音又尖锐了几分。说话间她眼角的余光又向慕云珩瞥去,慕云珩轻抿了抿嘴唇,目光往殿中的某个方向扫去,一只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一勾,只听半空中霍地传来一阵轰隆声。   下一刻间,金銮殿的檐顶就破了个大洞。大洞的周围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堆手持弓弩的弓箭手。   弓箭手手里的弓弩都对准了陆淮起。   当和谈已经不可能时,最后只剩下武力压制。   谁的力量占上层,谁够暴力,谁就能取胜。   沈氏拔高的音调里又开始带上了雀跃的声调,“陆淮起,别以为你带来的这些人还有你手里那份伪造的传位昭书就能糊弄本宫和满殿的人。今天你既然一直这般狂妄,那本宫和太子只能依律斩杀你这个乱臣贼子了。”   沈氏一只手臂一扬,檐顶上站着的弓弩手拉紧弓箭,只听“咻”得一声,锋利的弓箭像是漫天而下的箭雨似的向陆淮起他们的方向射去。陆淮起带人往后退了数丈,避开这一拨箭术的攻击。   而就在檐顶上的弓弩手准备第二拨袭击时,殿门口已经又有一批东厂太监赶来。随着陆淮起一声令下,这些新来的东厂太监们手里拿着他们携带的盾牌,齐刷刷的冲到陆淮起他们面前。   阵营一叠。   等漫天的箭雨再次射来时,都被盾牌挡在外面。   殿中其他怕被波及的人这时已经能躲到哪里就躲哪里去了。沈氏见陆淮起毫发未伤,凤袍下的身子已经又绷紧了几分。陆淮起偏又当着她那张阴沉的脸下,缓缓的摊开手里的那张传位诏书,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十子云展雄才大略,运筹帷幄,爱民如子,深得民心,朕愿顺承民意,传位皇十子慕云展,以彰仁德孝悌之道,扬我朝雄威,皇十子于朕驾崩后可即可继承大统,钦此。 ”   压迫的声音一字字的从陆淮起肖薄的唇瓣里轻溢而出,抑扬顿挫的声调随即就像山崩地陷似了般猛砸在殿中所有人的耳畔里。   皇十子慕云展。   这是个连皇室中人都很少提起的名字。   更不用说文武百官了。   文武百官对他的认知仅限于:不得皇上宠爱,没有母族势力可以倚靠这两个认知。   “哈哈!”静默片刻的大殿里复而又响起一阵尖嘎的笑声,众人循着声音看去,看到沈氏正仰着一张脸笑的花枝招展,而她那尖锐的笑声又能刺的人耳膜生疼。好不容易的她终于止住了微笑,却又听她用尖锐的声音说道,“陆淮起,你当我们大家是傻子吗?皇十子?呵呵,皇上这些年总共就没见过他几面。皇上会把皇位传给他?”   陆淮起面对她的奚落,笑着将手里的传位诏书一收,下巴微微轻扬,“沈才人,皇上的传位诏书本督已经宣读完毕了。这份诏书到底是不是真的,过后自然会有几个首辅鉴别。现在咱们要说的是十五年前你偷龙转凤,调包孩子的事了吧。”   他凉薄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沈氏。   隐瞒多年的秘密就在这一刻里被陆淮起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样说出来了,沈氏眼瞳剧烈一缩,整个面皮几乎就要绷不住了。   但觉察到陆淮起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她身上,她这才赶忙的又收敛起她的情绪,宽袖重重一拂,高声呵斥,“荒唐!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陆淮起以前一直猜不透沈氏和安国公他们为什么要那般陷害沈青黎。可就在刚才童万金告诉他说那个陈嬷嬷在京兆尹那边控诉沈氏的话后,他终于能想通一点了。   太子慕云珩要是不是沈才人亲生的,那最有可能的就是沈劲风的孩子。   太子慕云珩和安国公嫡女沈青皎两人出生只差了几天。   沈才人要是想偷龙转凤也肯定是找她自己亲兄长的孩子最为安全。   那样的话慕云珩是沈劲风的孩子,沈青黎也是沈劲风的孩子,嫡兄倾心庶妹,这是在哪个朝代都要被浸猪笼的。   陆淮起想到这里,心里为沈青黎不值得。   “沈才人,皇上他现在还人事不省呢。太子是不是皇上的孩子,那很容易证明啊。滴血验个亲就好了。要是结果证明太子殿下真的是皇上的龙子,那等新帝登基后,本督甘愿自请辞官,不再担任东厂都督这个职务就是了。”   轰隆隆!   明明是一个明媚的天气。   可陆淮起说的话又无异于晴天响雷劈,震的殿中每一个人的耳畔嗡嗡作响。   沈氏感觉到无数猜疑、震惊的目光向她倾覆而来。她在这些目光的包围下,又将脊背挺得直直的。   但她微微有些发白的脸色还是泄露出了她内心的一些不安,   “嗯?”陆淮起声调轻扬,“沈才人,你怎么说?要不要现在就让太子殿下和皇上来个滴血验亲?”   空气中有躁动不安的因子在浮动着。   安静,继续安静。   所有人都在等沈氏的一个答案。   慕云珩一张脸极为难看,他也阴着一张脸看向陆淮起,“你这般挑拨离间,扰乱人心,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目的。既然你想让孤跟父皇滴血验亲,好,可以!等处决了你这个乱臣贼子后,孤自然会让殿中这些大人做个见证,看看孤到底是不是孤父皇的孩子。”   他以退为进。等把陆淮起这个反骨仔处理完了,这殿中就再也没有人敢跟他们作对了。到时再来个滴血验亲,还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沈氏赞许的看了慕云珩一眼,刚要抿唇想继续开口,殿门口几个东厂的太监把京兆尹给押到陆淮起面前了。   这个京兆尹,自从从勤政殿离开后就偷偷跑到金銮殿外想要亲自打探殿里的形势走向。   因为他的行迹太过鬼祟了,才被东厂的人发现的。   东厂的一个小太监恭敬的在陆淮起耳畔边低语了一番,陆淮起再垂眸看向京兆尹的目光里就透出了精利。   他从边上一个手下手里拿过一把刀,将刀锋对准京兆尹的脖颈。京兆尹本来就已经被几个东厂小太监狠狠的收拾了一通了,陆淮起再把刀子往他脖颈上这么一架,京兆尹身子一颤,偷偷的拿眼觑了陆淮起一眼。   陆淮起神情诡谲,一身气势狂霸。   京兆尹只觉得双膝一软,他“扑通”一下整个人就跪了下来,“陆都督饶命啊!卑职进宫只是想笑想向沈才人和太子殿下禀明,前安国公府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陈氏今早来卑职的府衙状告沈才人,说……说她当年为了荣华富贵,将刚生下的女儿抛弃……和人换了太子殿下……”   京兆尹只敢低头结巴的说着,一点都不敢再去看沈氏和慕云珩。   虽然他是想讨好沈才人和慕云珩的,但他这不是被陆淮起的人给抓到了嘛。陆淮起只要想让他死,他都活不到明天。   心里虽然纠结,不过算起来还是陆淮起比较吓人。   这话一出等于坐实了陆淮起刚才控诉沈才人偷龙转凤的罪名。殿中即使和陆淮起有仇的官员们,这时也不免更加怀疑起沈氏来。   沈氏的贝齿用力的在唇瓣间咬出一道血痕来,她将唇齿间弥漫的那股血腥味吞咽下去,“真是越说越可笑了!陆淮起,你真是心黑手辣,为了逼迫我们母子两,什么脏水都往我们母子两身上泼。可怜皇上现在还人事不省,若不然我们母子两哪里需要忍受你这个佞臣的污蔑……”   沈氏眼瞳一黯,眼眶里似乎有眼泪在打转。   “沈氏,你这个贱人!”一个高亢而愤怒的声音这时突兀的响起,众人又循声看过去,却发现这个声音是从殿门口外传来的。   “当年我家夫人刚十月怀胎生下孩子,安国公那个畜生就跑来抱走孩子。我家夫人哭着求安国公那个畜生,但那个畜生只为了他们沈家人的前程,哪里顾及到我家夫人和小少爷的母子两。”   殿外的阳光似乎更加刺眼了,众人视线中,一个消瘦不堪的身影渐渐的从光晕之中走出,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她一身褴褛,披头散发,形容也是枯槁瘦削的。   偏她眼底是一片鲜红。   射向高台之上的沈氏目光也是无所畏惧的。   在看到陈嬷嬷出现的那一刹那里,沈氏宽袍下的身子就已经开始打颤了。她又用力的咬住舌头,试图让舌头处的那点痛感刺激支撑她庞大的身躯。   “我们家夫人从那后身子就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这些年再也怀不了孩子。沈劲风那个老畜生从此后就不停的往后院添女人。沈氏,你们沈家人现在所得到的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牺牲我家夫人的基础上得到的。可你们最后又怎么对她的……”   陈嬷嬷说到伤心处,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簌簌往下垂落。   老天不公啊。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她今天即使豁出她自己的一条命也要帮她的夫人讨回当年的公道。   陈嬷嬷又伸手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目光一转,又落到慕云珩身上,“公子,夫人这些年无时无刻不盼着有朝一日可以和你团聚。可惜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夫人命苦还是没有盼到这一天。”   不知不觉中眼泪已经打湿了陈嬷嬷的整张脸,陈嬷嬷又仰着脸伤心的说道,“公子,你喊了十五年的母妃,以为他给你带来了无上的荣华富贵。老奴虽然懂得不多,但以前也听夫人说过,你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不求你荣华富贵,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她就放心了。可能夫人这个亲生母亲能给你的东西是少了些,但她是真的把你当成……心头肉才怕你在皇宫的争斗中出事的……而你身边的这个母妃,她真的疼爱你吗?你只是她巩固荣华富贵的工具而已……”   陈嬷嬷说的这些话都是以前听宁氏说的。   宁氏最恨沈氏的一点就是,她把慕云珩从小就置身于危险的处境之中。   稍一个不小心,她宁若颜的儿子就没了。   陈嬷嬷说到这里时,所有的情绪都在胸膛口翻滚、搅动,一时间各种情绪交杂,她激动的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今天要不是陆淮起派人将她从大牢里捞出来,她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将实情说出来了。   慕云珩双脚犹如长了根似的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他对宁氏的印象不是很深刻,在他还不知道他的身世之前,他只觉得这个舅母对他太好了,每次他去安国公府,他的这个舅母就总是张罗了一大堆好吃好玩的东西要送给他。   每年他生辰时,她还会亲自给他缝制衣服和鞋帽。   后来听说她生病离世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怀有什么样的心境去探望她。   索性,他就不让他再去想这个亲生的母亲了。   今天被陈嬷嬷这么一说,他鼻子不由得泛酸,心头涌起一股悲凉。   他突然奢望的想象起……他若是真的能在宁氏的守护下长大,会不会比现在小过得要顺遂开心些?   沈氏紧张的去看慕云珩,慕云珩脸上的黯然表情让她心头一紧,她宽袖下的一只手紧紧的握住慕云珩的手,在他耳畔边轻声的说着,“珩儿,你千万不要被这个琛陈嬷嬷给蛊惑了。她是陆淮起找来的,她说的这些话肯定也是陆淮起事先让人教她说过的。陆淮起这是想要离间我们母子的感情,好逐一击破。”   在沈氏和慕云珩低语时,陈嬷嬷又“扑通”一下向陆淮起跪下,“陆都督,草民今天能来这里,一是希望将沈氏这个贱人做过的肮脏事情揭露出来。二是……希望陆都督你能答应草民一个请求。我们家少公子他一出生就被抱进宫中了,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世是什么,草民恳请陆都督答应草民,放过我家少公子一条生路。若是陆都督您能答应,草民可以把当年被沈氏抛弃的那个真公主的下落告知于众。”   陈嬷嬷眼里的陆淮起俨然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祗。   她不相信其他人,就相信陆淮起。   陈嬷嬷说到这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得意的扬眸去看向高台之上的沈氏。   “大家可能会觉得既然太子不是皇上亲生的皇子,那沈氏当年可能把她生下的女儿抱给了安国公抚养。”陈嬷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十分的亢奋,“可能连沈氏这个贱人还有安国公那个老畜生都这样认为,所以这些年他们拼命得对安国公府的嫡女沈青皎好,试图想弥补她。不过我们夫人当年做了个小小的安排,沈青皎根本不是什么沈氏这个贱人生下的女儿……”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向沈氏袭来,沈氏只觉得脚下的步子开始虚浮不稳。   沈青皎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怎么可能?   她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第085章 她的报应来了!   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被滚滚的黑云覆盖。   苍穹之上,闷雷滚滚。   苍穹之下的皇宫也尽数笼罩在一片黑云之中。   金銮殿里,沈氏牙关轻颤,全身抑制不住的发冷。但多年的皇后身份沉淀下来的那份傲然还是让她依旧将脊背挺得直直的。   陈嬷嬷癫狂的声音又在殿里反复的回荡着,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沈氏这些年是如何宠爱安国公府嫡女沈青皎的,整个梁京城人可都是知道的,提起沈青皎,每次都有人羡慕她有个在宫中当皇后的姑母。老天报应沈氏,她一直不知道这个沈青皎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相反,沈氏的亲生女儿这些年活得可是十分低贱卑微的……”   陈嬷嬷的话无异于往沈氏心窝里狠狠的插上一把刀。   她疼得眼眶泛酸,视线愈加模糊起来。   她的女儿不是眉儿……不是眉儿……   心头反复不断的咀嚼着这句话,恐慌、焦灼、惊惧……各种复杂的情绪瞬间包裹住她那颗本就已经疮痍的心。   陈嬷嬷控诉完沈氏后,又是“扑通”三个响头向陆淮起磕下。大殿的地砖上一下子就印上了她额头处渗出的血迹。   “陆都督,您一直对青黎小姐照顾有加。草民相信你的为人,希望当着殿中这么多人的面,陆都督你能给草民一个承诺,保我家少公子一条命。”   陆淮起上前亲自伸手将陈嬷嬷搀扶起来。   事情的发展真是峰回路转啊。   他原本也推测沈青皎会是沈氏的亲生女儿,倒是没想到这个宁氏骨子里也是个不愿意一直受沈氏压制的人。   “可以,有本督在,能护他安全。”如环佩的声音轻落。慕云珩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贤名是有,但他显然并没有身为一个上位者该有的狠绝和不折手段。这样的他,也就是有沈氏在旁边辅佐着他,他才能有上位的可能,若是没有了沈氏,慕云珩顶多会是“好人”。   既然慕云珩对他构成不了威胁,陆淮起也无所谓了。   殿中刚才还被沈氏压制得死死的柳贵妃这时发话了,“陆都督,你不能答应她这个请求!沈氏要真是真的偷龙转凤了,那就是欺君之罪。慕云珩这个冒充皇子,也是罪大恶极,按律该诛杀!”   殿中形势的突变让柳贵妃心里暗自高兴的简直要飞起来。   峰回路转啊,没想到和她打了这么多年擂台的沈氏竟然还有胆大到做出这样的事情。   要是最后证明这个陈嬷嬷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沈氏连着整个安国公府的人都是要被砍头的。   柳元宗也接过自己妹妹的话,“陆都督,柳贵妃说的没错。即使慕云珩当年是一出生就被抱到沈氏身边,他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可他的血脉里流淌的还是沈家人的骨血。沈家人该诛杀,慕云珩也活不得!”   柳元宗强调的说着。   混在文武百官之中的西厂都督刘直一双尖利精明的眼睛又滴溜溜的转了转,他现在无比的后悔。当初若是能一直听裴琰的话,只效忠明怀帝,现在他就不用这么尴尬了。   形势往不利于沈氏他们的方向发展着,刘直心里斟酌了小片刻后,决定还是暂时不出声为妙。   殿中其他的官员很多心里想的和刘直想的一样,在形势还没有完全明朗之际,他们先保持中立不站队,免得等下形势突变把他们自己都给扯下去。   陈嬷嬷一听柳贵妃说不肯放过慕云珩,她自己又急了,忍不住扯住陆淮起一副的袖子,“陆都督,我们家少公子他也是被沈氏这个贱人给害得,他是无辜的。求您了,您只要肯放过我家少公子,草民愿意代替他去死。”   陈嬷嬷老泪纵横,“他是我们夫人……最牵挂的人。他要是出事了,草民死了去九泉之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家夫人交代了。”   一个当奴仆的都把慕云珩看得这般重,可见安国公府嫡妻宁氏该是如何的看重慕云珩这么一个嫡子。   慕云珩两只手紧紧的拢在宽袖里,记忆里宁若颜那张温良的脸不停的在他脑海里晃过。   就像陈嬷嬷刚才所说的,沈氏虽然把他抱进了宫中让他成了皇上的太子,可她心里是不是真的就把他这个太子当成了亲生儿子那般疼爱,那就不一定了。   陈嬷嬷说话间已经又要给陆淮起磕头了,陆淮起再次伸手又要去扶。陈嬷嬷已经着急的眼泪又不停的飙落了,“陆都督,求您了。放过我家少公子吧……草民现在也是走投无路了。只要您肯放过我家少公子,哪怕是下辈子让草民做牛做马草民也愿意。”   陆淮起狐狸眼轻眯,“陈嬷嬷,本督这人虽然嚣张跋扈。但既是答应你,本督就会做到。你要保的人,本督应了。你现在说说长公主的事吧,你说她这些年活得卑贱低微,本督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陆淮起前半句话是对陈嬷嬷说的。   后半句话就完全是对高台之上的沈氏说的了。   用亲生女儿来试探沈氏,他倒是要看看沈氏的心有多硬。   陈嬷嬷得了陆淮起的一句保证,感激的不停的点着头。但转而又怕柳贵妃他们以后会对慕云珩动手。   她踟蹰。   “长公主她……她给一户人家当庶女去了。”陈嬷嬷有所保留的慢慢开口说着。   庶女……   这个词砸在殿中的沈氏耳畔里,她僵绷着的身子不由得又颤了颤。   堂堂的皇长女给人去当庶女?庶女啊,嫡女要虐待,府中的嫡女嫡子要欺压,这样水深火热的生活她要怎么熬过来的?   沈氏一颗心又紧揪起来。   她想到了从小在安国公府长大的沈青黎。她这个庶女就是被作践着长大的。当然她和安国公也从来不会对她心生怜悯之情。他们兄妹两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她的命。   谁让她的命那么贱,从一个小妾的肚子里出生。   “别的有嫡母或者姨娘疼爱的小姐,这个年纪大都已经开始寻人家要嫁人了。之前有个身世很好的公子喜欢长公主。但那位公子的嫡母嫌弃长公主身份卑贱,便做主让那位公子娶了府里的嫡女。”   陈嬷嬷低低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着。   她家夫人和她也曾觉得愧对沈青黎。   可人活在世,总是要被命运催使着。最先抛弃沈青黎的不是她们,是沈氏。沈氏为了权势,抛弃了她怀胎十个月生下的女儿。   连她亲生的母亲都不看重她了,她们也没有必要把她捧着当个公主一般的供奉伺候着。   要怪就怪沈氏吧!   沈氏脸色又骤然白了几分,她抿了又抿嘴唇,最终才将已经在她唇齿间嚼烂的“庶女”两个字吞咽进肚子里,“陈嬷嬷,你不要再在这里放肆的妖言惑众了!太子就是皇上和本宫的皇子!本宫愿意让皇上和太子滴血验亲!”   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是用了什么样的心境把这些话说出口的。   可能她自己也不敢相信……陈嬷嬷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沈青皎不是她的女儿?那她这些年对沈青皎的付出又算什么?   她狡辩的话听的陈嬷嬷面皮马上狰狞起来,她又陡然用凌厉的声音向沈氏扬声道,“你是这世上最心狠的母亲。当初她刚出生,你就抛弃了她。你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因为是庶女,庶女生来就是给嫡女做衬的。小时候府里请来西席先生,她的功课学得很好。可这件事情被府里的大人们知道了,大人们便告诉她,整个府里拔尖的人只能是嫡女。后来,她又喜欢跳舞,还是同样的原因,她最后不得不藏拙。真是可惜了……明明是天之骄女的身份,却最后沦为绿叶去陪衬一个比她身份还要低贱的嫡女。”   “你闭嘴!”沈氏尖声的呵斥,还是再次的坚持着,“本宫没有女儿,本宫只为皇上生下了皇子!”   她尖利的声音在宽敞的大殿里显得有些单薄。   陈嬷嬷看着都到这个时候还在试图狡辩的沈氏,心中又横亘起对宁氏的痛惜。   抱着必死的决心,她先是扯了陆淮起宽袖一下,“陆都督,你说过一定会饶过我家少公子的,草民相信你。”陈嬷嬷说了这话后,身子又激奋的抖动起来,“你的女儿差点被火直接烧死了!”   这话一扔出来,殿中的气氛骤然猛降。   陈嬷嬷铺垫了这么多,最后扔出这么一句话,有聪明者已经敏锐的猜到了这位倒霉的长公主身份了。   陆淮起的心仿佛被金戈铁马践踏成一团肉泥。   他第一次见沈青黎时,她穿着襦裙,挺直着脊背,胆大到竟然在街上就拦住他。   他当时还讥讽的认为她长得比鬼还要丑,给他当门神他都不要。   后来在陆府的后院里,他见识到这个小姑娘的倔强和不屈,隐隐的被她这种脾性所吸引。   再后来,他发现越是了解她,越是想保护她。   沈青黎……   青黎,轻离……   这个连名字都带着些悲凉的小姑娘,如果他不帮她一把,她在这世上就孤立无援了。   “沈氏,后面的事情不仅是你,整个梁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半路拦住了东厂大都督陆淮起的路,自荐枕席给他做妾了!”陈嬷嬷又是愤怒的诉说着。   轰隆隆。   阴沉的天空中一道惊雷打下来。   整个金銮殿的地面都被这道雷打得在颤抖着。   安静。诡异的安静。   沈青黎竟然才是沈氏的亲生女儿?   天啊!   当朝皇女主要给一个太监做妾,这事情传到哪里去,都会丢了整个西梁国的颜面的。   陆淮起俊美无双的脸庞上浮起复杂的表情。   沈青黎在他的认知里,是个极度缺少关爱的小姑娘。   可现在看来,沈青黎何止是缺少关爱,简直是个倒霉至极的小姑娘。   别人因为出生卑贱,会遭受各种欺凌。她却不同,她完全是出生的太好了才被惦记着迫害了。   慕云珩也被陈嬷嬷的话给震惊到了。   要是沈青黎才是他姑母的孩子,那他的妻子眉儿呢?   她又是谁的孩子?应该不会是他亲生父亲安国公的孩子吧?   宁氏既然那么疼爱他这个孩子,是不可能允许他娶自己的妹妹为妻的吧?   慕云珩又是伸手揉了几下袖角,袖角差点要被他给揉烂了。   “不!这怎么可能!”如果说刚才沈氏还能稳住,但陈嬷嬷告诉她沈青黎才是她的亲生女儿,这简直就是要要了她的命啊。   在沈青黎和沈青皎还小时,她为了让亲生女儿脱颖而出,就让安国公不要过多的栽培府里的几个庶女。   沈青黎以前也和沈青皎进宫过,那时的她小小的、瘦瘦的,每次总用很羡慕的眼神看她对沈青皎好。   她心里鄙夷之,觉得这孩子太小家子气。   等她们慢慢长大了,知道她栽培抚养的珩儿倾慕的是沈青黎这个孩子,她当时就怒不可歇,恨不得要把这个沈青黎弄死。   沈青黎的院子走水这事,是她下达的命令。   她起死回生回归后,她对这个沈青黎就更加的愤恨了。   她甚至还用匕首往她的心口猛刺……   “陈嬷嬷,你个贱人!你是陆淮起派来故意搅乱本宫思绪的!沈青黎那种贱人哪里可能是本宫的孩子。她是……安国公在外面的妾室生的。你就是故意这样说企图往本宫身上泼脏水!”   尖利的护甲已经深深的嵌入沈氏手心的肉里了,沈氏手心一片的血肉模糊。   她扯着嗓子焦急的反驳着陈嬷嬷的话。   沈青黎不可能是她的亲生女儿!   绝对不可能!   说出了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真相,陈嬷嬷心里痛快至极,她仰着头癫狂的笑着,“沈氏,把别人的孩子当亲生女儿疼着,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做草芥践踏着。这世上大概只有你这样一个母亲了。你看看你……事情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肯接受事实。就像我家夫人以前说过的……要是哪一天沈青黎知道了真相,她是绝对不会原谅你这样一个恶毒的母亲的。”   沈氏身子剧烈的猛颤了颤,整个人几乎要直接的跌倒在地上。   最后还是慕云珩心软,看不惯她当众出丑,伸手将她搀扶住的。   沈氏白着一张脸,拒绝相信的话刚又从肚子里翻滚到唇齿间。柳贵妃已经又后知后觉地大笑了起来,“难怪了!难怪皇上昨夜听本宫说沈青黎对杨梅过敏后整个人会怔仲,皇上他英明神武,大概是猜测到了沈青黎才是他的皇女了吧。”   柳贵妃说着这些,心情已经又快乐的飞扬起来了。   亲生母亲下黑手对付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联合她对付亲生母亲。   这戏台上唱的最精彩的大戏都没有这对母女两演得这般精彩。   柳贵妃的话无异于又一把锋锐的刀向她的心口处猛扎而来,沈氏一颗心几乎都要被戳烂了。   沈青黎对杨梅过敏?该死的,她以前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柳贵妃被沈氏压制了这么多年,如今难得可以在她眼前扬眉吐气了,她这个时候根本不会不对她落井下石。   她咂着红艳的嘴唇,笑的一脸妖冶风情,“阿黎这个孩子真是可怜啊。沈氏,本宫要是阿黎,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这个母亲了。”   ……   栖凤殿里,沈青皎一直躁动不安的来回走动着。她让红药去探听金銮殿里发生的事情。可红药去了那么久一直没有回来向她禀报最新的情况。   她本来也是想跟着去金銮殿的,但沈才人怕有危险,便不让她去。现在让她这样坐着干等着消息,她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一阵环佩声蓦的响起。   沈青皎一仰头,就看到红药疾步向她走来。沈青皎面对自己属下时反倒是将脸上的那些焦急的表情收敛起来,目光沉稳的看向红药。   “殿里那里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形势?”她问。   红药眉心紧紧的拧紧,为难的看了一眼沈青皎后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启禀太子妃,前殿那里出事了……宁夫人身边的那个陈嬷嬷不知道又从哪里跑出来的。她竟然被……被人带到前殿去,把沈青黎的身世给抖出来了。”   沈青皎原本还盼望着红药能给她带来好消息。说沈才人和太子慕云珩掌控了整个局势,她可以妻凭夫贵,成为西梁国的新皇后。   可红药却告诉她,沈青黎的身世被揭晓了。   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沈青皎下意识的咬住她自己的舌头。   红药有些着急,“太子妃,现在该怎么办?”   空气中似乎有股不安的气团在搅动着,沈青皎用了一些时间才让她自己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沉稳擅于算计的沈青皎。   “能怎么办,反正沈氏和慕云珩这条破船我们是不能继续搭乘了。”   冷酷阴森的话里小已经将她下一步的举动宣告完毕了。   红药毕竟是跟在沈青皎身边多时的人了,听沈青皎这么一说,她很快的明白了她的意图。   但想着沈氏和慕云珩他们平日里对沈青皎也是照顾有加,红药犹豫了小片刻后还是想开口说点什么。沈青皎似乎已经提前洞悉了她的意图,直接冷漠的开口,“红药,你记住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别说沈氏他们现在和陆淮起势均力敌。就算沈氏他们占据绝对的优势,太子不是皇上亲生的这事捅了出去,太子就已经没有资格再成为西梁国的新帝了。”   皇子夺皇帝的皇位,那叫篡位。   一个外姓的人来夺皇位,那叫窃国。   慕氏一族的人还没死绝呢,他们才不会允许一个外姓人来抢慕家的皇位。   沈青皎没有再做任何的停留,起身就让红药在前面带路,她连忙赶去金銮殿。   ……   沈青黎出了皇宫后就被送到陆淮起在梁京城的一座别院里。她在别院里见到了早就等候她多时的染墨。染墨看到她平安无事,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又放回肚子里。   她和沈青黎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借着给沈青黎泡茶离开了。等她再回来时,她身边已经跟着一位小厮打扮的男子了。   那个小厮仰起头后,沈青黎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   “恶魔”男人身边的随从冷锋。   冷锋用很冷的目光看着她,扯着唇角阴森森的说着,“沈青黎,我主子让我来跟你传句话,不管你以后的身份是什么,你要记住当主子从衣冠冢里把你挖出来时,你的命就已经是他的了!”你要是以为傍上了陆淮起就以为可以脱离主人的掌控,那你就太天真了。   “恶魔"男人上次给十二皇子下毒,沈青黎心里就有些不悦了。她不明白那个“恶魔”男人为什么这个时候让冷锋来提醒她这点。但她没有好气的回答冷锋。   “那你也回去告诉他,我沈青黎答应他的事情会办到的。”   沈青黎不知道她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她竟然看到了冷锋唇角边扬起的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咚咚!”   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屋里三人皆是一默,门口又传来一个说话声,“夫人,都督又派张力过来接您进宫。听说宫里出了一件和夫人有关的大事,需要夫人回去一趟。”   沈青黎一下子疑惑起来了。   她出宫是陆淮起让她出宫的,怎么又要让她进宫了?   宫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又是一阵惊雷声后,暴雨如注从天空浇灌而下。   金銮殿里,气氛依旧古怪。   在陈嬷嬷的一番控诉后,沈氏无疑已经沦为整个大殿里最大的一出笑话了。   但于她而言,她还是不相信或者说不敢去相信陈嬷嬷说的那些话。沈青黎又笨又蠢,没有一点遗传到她的美貌,倒是沈青皎,她温柔、乖巧、善解人意……说起她这个女儿来,她的优点连夸三天三夜都夸不完。   只有这样才貌俱佳的女子才可能是她的亲生女儿。   沈氏靠着这仅剩下的一点想法支撑着她已经空洞疲惫的身躯。   慕云珩看着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多岁的她,心里的感情极为复杂。   事到如今,连他自己都迷茫了。   这么多年来,他窃取着属于沈青黎该享有的殊荣。之前他还怨恨她,说她故意接近他,又给他下毒。   现在想来,他欠了沈青黎那么多,别说是下毒了,就算是命,她想要都可以了。   “你们都让开,我家小姐有要事要进去!”殿门口这时又响起一个侍女责备太监的声音。   因为整个金銮殿静悄悄的,所以就把侍女的声音显得有些尖而高亢。   陆淮起微眯了眯眼狐狸眼,让人下去查看情况。   不多时他的手下就带着沈青皎和红药主仆两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看到沈青皎,沈氏乌幽哀戚的眼瞳陡然一亮,整个人像是又陡然多了几分的勇气。她边上的慕云珩看到沈青皎,温润的眼瞳里马上浮起了担忧的情愫。   这金銮殿里的情况这么凶险,她一个弱女子跑这里,稍不小心性命就堪忧了。   慕云珩心疼沈青皎,疾步的要从高台之上走下来去迎接沈青皎。   沈青皎来到大殿后,长睫只轻扬了扬,冷漠的目光从沈氏和慕云珩身上快速的扫过一遍后,便“扑通”一声在殿里跪了下去。   她挺直了脊背,铮铮然的说道,“各位,刚才殿里的事情小妾身已经 听说了。妾身从小被沈氏这个姑母疼爱,十分荣幸。只是……妾身也是在今天才知道原来沈氏这般疼爱妾身,是把妾身误当成了她的亲生女儿了。妾身惶恐,心里挣扎了一番后,还是觉得沈氏他们兄妹两当年偷龙转凤这事做的太过卑鄙。”   她轻顿了顿,倾国倾城的脸庞上浮起决然的神情,“当然,妾身以前也是沾了二妹妹的光,现在说这些都显得妾身太过虚伪。所以妾身愿意为了维护朝纲政纪,牺牲自己,将沈氏和太子慕云珩昨夜联合起来将皇上打的人事不省的事情告知于众。”   她当众出卖沈氏和慕云珩的行为很龌蹉,但作为被沈氏和慕云珩一起绑在这条船上的人,她不这样做,死得更快。   慕云珩脚下的步子陡然一僵。   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沈青皎。 第086章 自食恶果   慕云珩脚下的步子陡然一僵。   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沈青皎。   那个温婉贤淑、柔善大方的妻子这个时候竟然这样说话。   慕云珩眯紧眼睛,紧张的去审视沈青皎。   沈青皎的眼神没有再在他身上停驻片刻,她又用决然的说话语气说道,“昨夜在相国寺里,沈才人没有经过通传,连夜出宫来见慕云珩。恰好皇上这时过来慕云珩的院子正好撞到沈才人。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看到沈才人就将我们这些人屏退掉。屋里后面只剩下皇上和沈才人两人,妾身也不知他们两人在屋里到底谈了些什么,总之后来我们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尖叫声,等我们冲进去时就看到皇上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边上是癫狂发笑的沈才人。”   沈青皎决然的声音里透着薄凉。   “各位大人,妾身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朝堂大事,并不懂得多少。当时看到皇上血肉模糊的躺在那里,就被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等妾身反应过来时,也曾想将沈才人和慕云珩母子两对皇上做的事情公之于众。只是……整个皇宫都被沈才人母子两掌控了。妾身又能做什么?”   明明临阵倒戈,出卖疼爱她的丈夫和姑母,可她脸上一点都没有羞愧的意思。   她跪在那里,眼眶里有蒙蒙的雾气在萦绕,再配合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颇有些落难红颜的凄楚感。   “如今,妾身既是当着众人的面把沈才人对皇上做的事情公之于众。妾身便也做好了被人唾骂的意思。毕竟于私,慕云珩是妾身的夫君,沈才人是最疼爱妾身的姑母。身为妻子和侄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揭露他们,视为不孝。”   她说话时锦密如羽睫的眉毛不停的刷动着,眼底的伤感和凄楚喷薄而出,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妾身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慕云珩根本不是皇子。那要是真的让他这样的人登上皇位整个慕氏的江山的根本都要被动摇掉。忠孝难两全。妾身只能二者选一了。”   晶莹的眼泪像是终于克制不住的垂落了。   她用这些话把她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柔弱、识大体的落难红颜。   殿中很多官员看着她那张绝色的容颜,都忍不住在心里为她可惜。   是了,如果真的按照她说,她自己也是被安国公夫人宁氏抱去安国公府成了嫡女的。至于沈氏这些年这般疼爱她,也是因为沈氏误认为她是她的亲生女儿。   从头到尾,错得都是沈氏和宁若颜。   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缚鸡的弱女子有什么错?   而就在很多人还陷在对沈青皎的同情之中时,一直跪在地上的沈青皎又是突然的从地上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撞向大殿的一根木柱子。   “小姐!”她身后的红药惊声的大喊起来,身子也像是离弦的弓箭似的追上沈青皎。   “砰!”   随着一阵剧烈的响声,沈青皎的脑袋已经装在殿里的木柱子上了。好在,在她快要撞上木柱子时,红药在她身后猛拉了她一把。   她撞柱子时的冲力就显得没有那般的强烈。所以她整个人也就额头处受了点伤。   “小姐!”红药一脸焦急的抱住她。沈青皎在红药怀中“嘤咛”一声,哭得梨花带雨,“你为什么要拦我!让我去死!我是个连对我最好的人都出卖的恶毒女人。我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呜呜,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曾自以为傲的安国公府嫡女身份原来也根本不属于我……呜呜……”   她脸色惨白,眼眸里水光盈盈。   像是被世上的人抛弃的可怜儿。   官员中有人对沈青皎生出了怜惜之情,便出声向陈嬷嬷问道,“既然沈青黎才是长公主的身份,那她?沈青皎呢?她和慕云珩应该不是亲兄妹吧?”   陈嬷嬷对沈青皎没有半点的好感,听别人这样问,她鄙夷的看了沈青皎一眼,冷哼了哼,“她是我们夫人让人在外面抱来的贱种。我家夫人以前活着时总是说……她看到沈氏把一个来历不明的贱种当亲生女儿疼爱,把亲生女儿毁的人不人鬼不鬼,她就觉得这是沈氏该得到的报应。”   陈嬷嬷虽然也看不惯矫揉造作的沈青皎,但沈青皎当众揭露沈氏谋害皇帝,狗咬狗,她现在心里痛快极了。   “哈哈!”柳贵妃恣意的笑了。   两条风情的眉毛轻挑了挑,“真真是一场大好戏啊!沈氏,你看,不是亲生的女儿就真的不是亲生的女儿,转头就把你给出卖了。”   柳贵妃在沈氏的欺压下伏小做低了十多年。   这十多年里的每一个日子里,她没有一天不想着把沈氏打败。   但沈氏对她而言总像是一座高山,斗不倒、铲不灭。   日积月累间,沈氏在她心里俨然已经成了一座高不可攀的山脉。   只是没有想到。   这么一座高不可攀的山脉就在今天会以这一戏剧而滑稽的方式土崩瓦解。   现在变成她高高在上俯瞰如蝼蚁般的沈氏了。   慕云珩怔怔的注视着殿中奄奄一息的沈青皎,他突然觉得那个日日与他耳鬓厮磨海誓山盟的女子竟是这般的陌生。   他和她只隔了七八丈的距离,可像是隔了一条天河那般远。   心头像是被钝刀刺了一个口子,他全身僵麻的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   “骗子!你们这些骗子!”他身后,沈氏尖利的声音又在整个大殿里响起,“陈嬷嬷,你肯定是因为安国公亏待宁氏才故意这样说的。眉儿怎么可能不是本宫的女儿。”   她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喊着。   尖利的声音沉重得仿佛来自空洞心底的呼啸。   事到如今,她终于松口承认慕云珩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了。可她还是拒绝相信沈青皎不是她亲生女儿这件事。   曾经有无数人的对她说过沈青皎这个侄女肖像她这个姑母。她每每听到这些,心里既酸涩又甜蜜。   “陈嬷嬷,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现在的眉儿和本宫年轻时多像啊。”沈氏又癫狂的说着。然后仿佛为了证明给陈嬷嬷看,她急冲冲的从高台之上跑下来。   她来到沈青皎面前,蹲下身,一把推开红药,伸手紧紧搂住沈青皎。   “眉儿,你不用怕!母后一定会保护你的。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沈氏双手搂紧,恨不得将沈青皎整个人都揉进她的身体里。让这世上的人再也没有办法将她们母女两分开。   温热的眼泪不停的砸在沈青皎的脸颊上,沈青皎眉头不悦的轻拧。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陈嬷嬷都把真相告诉她了,她怎么还缠着她?   她刚才好不容易演了那么一场大戏,为的就是和她还有慕云珩撇清关系。现在她又这么一抱,她刚才做的那些岂不是都白费了吗?   就像沈青皎想的那样,沈氏的确是“疯”了。   在陈嬷嬷说出慕云珩身世时,她还能狡辩。在陈嬷嬷告诉她沈青黎才是她亲生女儿时,她还能硬撑,   可当沈青皎当众演了那么一场戏,要和她撇清关系时,她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咯嘣”一下断了,她的心里都要崩溃了。   她心心念慕了这么多年的权势飞了,她最最看重的女儿在大难来临之前毅然选择背叛她。   她成了孤家寡人。   她突然害怕起这种被世上所有人孤立的感觉。她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   “眉儿……”她温柔的呢喃着沈青皎的闺名。   沈青皎在她怀里抗拒的挣扎了下身子,沈氏十指收拢,愈加抱紧了她,“眉儿,母妃不在乎别人怎么对母妃。母妃只在乎你……”   慕云珩明晃晃的看到了沈青皎脸上挂起的嫌弃表情。他心情五味陈杂,终究是放不下去沈氏。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沈氏和沈青皎面前。   “母妃,放开她吧……”她若真的想继续当你的女儿,你就是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会毅然选择继续当你的女儿。可若她的心都不属于你了,你挽留勉强,只会把自己放置在一个尴尬狼狈的位置上。   何苦呢?   慕云珩的规劝并没有让沈氏放开沈青皎,沈氏依旧执着的紧抱住沈青皎,嘴里开始喃喃重复着,“眉儿,你是母妃最重要的人,母妃不能没有你……”   “陆夫人到!”殿门口忽的又响起太监的通禀声。   紧抱着沈青皎的沈氏在听清楚这个通禀声后,全身猛然一僵。抱着沈青皎身子的两只手在僵愣了片刻后陡然一垂。   殿中其他人的目光“唰唰”的看向了殿门口。殿门口,沈青黎撑着一把四十八骨的油纸伞踩着泰定的步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她一身青藕色的齐腰襦裙,面容清恬素净。   她从朦胧的雨雾中走来,纤姿袅袅,似是一幅绝美的丹青画卷。   就在这一天前,整个梁京城人提起“沈青黎”这个名字来,十有八九的人会对她嗤之以鼻。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兜兜转转了一圈,慕云珩是假的皇子,沈青皎也是假的公主,只有被人唾弃的沈青黎才是明怀帝真正的女儿。   难怪……   明怀帝痴迷于木艺,而沈青黎也能拜名师习得木艺。敢情沈青黎的天赋是从明怀帝这边传来的。   殿中许多人后知后觉地想着。   沈青黎在进宫的路上追问过张力,想让他告诉自己,宫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张力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后来干脆告诉她,等她进宫了就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沈青黎在走进金銮殿后,感觉到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瞥在她身上时,她心里的疑团更大了。   她清盈的眼眸投向陆淮起。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有陆淮起在,她心里就格外的安定。   陆淮起墨黑的深瞳里有幽光在闪动。他视线里的沈青黎睁着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睛正看着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但凡有沈青黎出现的地方,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   而她,也似乎把他当成最信赖的义兄。   他们两人之间有了小默契。   如果能一直这样发展下去,或许哪天他就能把这个小姑娘娶回家了。   偏偏她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明怀帝的女儿了。   这身份一变,就带来了太多的未知。   沈青黎仰头看向陆淮起时,柳贵妃为了气沈氏,便非常热络的走到沈青黎身边。二话不说,先直接牵过沈青黎的手,也不顾沈青黎的意愿,将她从陆淮起的身侧拉离。   “阿黎,你来得晚,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柳贵妃故意抿着嘴唇轻笑着,“你其实根本不是安国公沈劲风的庶女。”   沈青黎,“……”   柳贵妃又是用力一扯,把沈青黎扯到了沈氏的面前。沈青黎的目光一下子就被沈氏怀里的沈青皎吸引。沈青皎仰着头,泪眼朦胧的仰望着她。   “二妹妹,对不起……我真是该死……你以后想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沈青皎的说话声温柔低婉,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沈青黎,得亏沈青黎不是什么好美色的男人,要不然早就要沉浸在她那双会水润的大眼睛里了。   沈青黎警惕的将眼睛眯成两条细缝。   以她对沈青皎的了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柳贵妃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然后将芊白如玉的手指往沈氏身上一指,“阿黎,刚才殿里发生了一件非常滑稽好笑的事情。咱们英明神武的沈才人啊,她认了一个假女儿。而对她亲生的女儿……”   “柳贵妃,够了!”慕云珩眼见沈氏在柳贵妃的讥笑声中将头垂得越来越低,他心生不忍开口打断柳贵妃的话。   柳贵妃直接投给慕云珩一个跋扈的眼刀,又对沈青黎说道,“阿黎,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应该能猜到我刚才说的那个‘亲生女儿’是指谁了吧?以前我还好奇,沈才人对杨梅过敏,你为什么也不喜欢杨梅。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一只手轻搭在沈青黎的肩膀上。   沈青黎只觉得身子蓦的一沉,电石火光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阿黎,你看看她,当年你一出生,她一看到你是个女儿,不能帮她夺权,她就马上用你换了慕云珩。这些年你在安国公府伏小做低时,她在享受无上的荣华富贵。你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死里逃生时,她派人子御花园里推你下河,想要置你于死地。阿黎,你本该璀璨如星辰的人生被她毁了大半。”   明明柳贵妃说的每句话都被沈青黎听进了耳畔里了,可这些话组合起来,沈青黎却觉得晕乎乎的。   陈嬷嬷那边也嚯地一下向沈青黎冲来,她紧扯住沈青黎的手腕,扯着已经哭得有些发哑的声音控诉着沈氏,“阿黎小姐,当年沈氏这个贱人用你换走了我家少公子。我家夫人从此落下病根,永远都不能再有孩子了。夫人心里怨恨沈氏这个贱人,便从外面抱了沈青皎冒充你。”   她的力气很大,沈青黎的手腕一下子就被她扯得发了红。   “阿黎小姐,我家夫人当年是对不起你……可你在安国公府里的这么多年,我家夫人也没有怎么亏待你。她心里也是真心的觉得对不起你的。你要怪就怪沈氏这个贱人吧。是她当年为了权势把你抛弃的。她毁了你,也毁了我们夫人的一生。”   轰隆隆。   混沌的天空中又是一道惊雷打下来。   沈青黎两只手不停的的揉捏着襦裙的某一角,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这怎么可能?   老天是在跟她开玩笑吧?   她身上怎么可能流淌着她最憎恶的人的骨血。   “阿黎,皇上特别希望他的皇子皇女们中有和他一样喜欢木艺的。如果你能在皇上的身边长大,你那么聪明,皇上一定会把你当成心肝似的放在手心里娇宠着。”柳贵妃又在沈青黎耳畔边蛊惑着说着。   后面要说的话怕被陆淮起听到了,故而她轻压了下说话的音量,又道,“那样的话,你一个皇长女就不用委屈你自己去给陆淮起一个阉人做妾了。阿黎,本宫说这些话也不是想挑拨你和沈氏的母女感情。你们母女的感情恶劣到根本不用本宫挑拨了。本宫只是想让你记住你受到过的那些委屈。”   柳贵妃说话时,目光一直注视着沈青黎,试图想要从沈青黎脸上的表情变化来洞悉她的心里。   可沈青黎清净的脸上表情似乎并没有怎么变,一双乌幽幽的眼瞳也让人看不透。   她抿了抿唇,又想开口在沈青黎耳畔边吹点耳边风。柳元宗这时走了上来,在柳贵妃耳畔边低语了一番。   柳贵妃这才不甘心的离开。   沈青皎早已经从沈氏的怀里挣脱开来了。她看了一眼一直僵着身子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的沈氏,在红药的搀扶下,退出风波圈。   慕云珩温润的目光包裹着沈青黎。   人生里站的高度和境遇不同,让他的心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心里有很多的话要对沈青黎说,只是……   慕云珩怜悯的目光又落在佝偻着腰背对着沈青黎的沈氏。他将到了嘴边的话又悉数的咽回肚子里,几步上前伸手轻搭住陈嬷嬷的手。   陈嬷嬷受宠若惊的仰头看向慕云珩,眼眶里一下子就有眼泪了。   慕云珩莞尔一笑,“嬷嬷,咱们到一边去,你给我多讲讲我娘亲的事情吧。”   “好!好好!”陈嬷嬷连忙伸手擦了擦了眼泪。慕云珩扶着她退到一边去。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沈青黎狠狠地咬了咬她的唇瓣,试图用唇瓣间流转的这种痛感驱散掉她心头间弥漫的那种不真实感。   沈才人怎么可能会是她的亲生母亲呢?   她心里慌乱、不知所措。   脑海里下意识的想到了陆淮起,她求救般的目光就向陆淮起看去。   自从有了陆淮起这样一个事事为她分担的义兄,她渐渐的习惯让他来参与她的生活。   自己娇养了许久的小姑娘睁着一双乌幽幽的眼睛就这么的看着他,陆淮起心里有点小小的骄傲。看吧,即便沈氏是阿黎的亲生母亲,这个小姑娘这个时候最信任的还是他这个义兄。   陆淮起刚想迈步向沈青黎走去,一直僵着身子的沈氏突地缓缓抬头。   “你不是我的女儿!”沈氏她看向沈青黎的目光空荡荡。   下一瞬间里,她人又从地上“嚯地”一下站起身,一只手突然掐住沈青黎的脖颈,“我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女儿的!她们在骗我!骗我!”   沈青黎喉咙空一痛,呼吸都要停止了。   陆淮起在边上看得心惊肉跳,催动轻功就要赶到沈青黎身边。可在他还没有靠近沈青黎时,掐着她的沈氏手一松,眼泪就飙落出来了,“为什么你会是我的女儿……为什么……”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沈青黎呆呆的望向她。   “你让我怎么办?”她猝然间又一把将沈青黎搂进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的阿黎……是我害了你……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吧……”   沈青黎任由她抱着,心冷冰冰的。不是她心狠,只是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的母爱,现在有没有都一样。   她对沈氏,还是恨。   或者说,只有恨。   ……   梁京城的某处别院里。   冷锋回来向他的主子复命。   冷锋拱手道,“启禀主子,一切都按照您说的在进展着。不过那个陆淮起,他自己不知道怎么弄来了明怀帝的传位诏书,要把皇位传给西梁国的十皇子。看这样子,他自己想做过摄政大臣了。”   “恶魔”男人邪谲的一笑,“他倒是厉害,一步步的,把整个西梁国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冷锋,你去准备下,那个明怀帝现在只是人事不省而已。咱们加把劲,下一步争取把陆淮起这个娶了皇长女的假太监给折腾垮了。” 第087章 告诉她那个秘密……   一场磅礴的大雨终于肯停了歇。   天际处天和地交接的地方,一抹绚红的晚霞渐渐的天空中晕染开。   天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云朵倾照而下,整个梁京城经过暴雨的洗涤,焕然一新。   皇宫里,血腥的屠杀在沈氏落了颓势时便已经结束了。那些沈氏最后想仰仗的力量也败退逃出皇宫。   金銮殿里。沈氏依旧维持着一个姿势紧抱着沈青黎。   沈青黎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拒绝着沈氏。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终于有人撑不住了。四大首辅之一的杜中不耐烦的从文武百官之中站出来,冷冽的声音响彻殿中所有人的耳畔,“罪妇沈氏将皇嗣掉包,又谋害皇上,犯下滔天大罪,按律当诛。来人啊!先将这罪妇押解下去,等候皇上或者新帝来处置。”   羽林卫的人没有动。   倒是西厂的太监在刘直的眼色下冲到沈氏面前,要将沈氏拖下去。   刚刚和亲生女儿相认,沈氏还沉浸在这一份让她痛苦的母女情之中。西厂的太监上前来拉她,她依旧舍不得放开沈青黎。   西厂太监再拉,她再贴近沈青黎。   一番争执间,还是沈青黎淡漠的开口了,“你先放开我吧。”   她记得大火焚烧她肉体时那种蚀心之痛。   她记得明月被打死,奶娘被逼疯的那种生死离别的苦痛。   她还记得……自己在被“恶魔”男人从衣冠冢里救出来后经历的种种惨痛之事。   过往那些铭记在肉体里、镌刻在灵魂中的痛,早就把她锻造了一个心狠的人。她只对那些对她好的人好。   沈氏……   抱歉,她还是不选择原谅她。   沈青黎那淡漠到把沈氏当成陌生人甚至是敌人的表情让沈氏身子猛烈一颤,空幽的眼瞳里浮起受伤的目光。她像个乞求得到最心爱糖人的稚童一般,开始眨巴着眼睛试图想要博得沈青黎对她的关注。   沈青黎面无表情的伸手将她搭在她手臂上的两只手给拨弄下来。   沈氏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怯生生的看着她被拨弄开的两只手。沈青黎转身要离开沈氏。   沈氏又赶紧的伸手去扯她一副的衣角。   “阿、阿……阿黎……”怯生生的话语从她唇齿间溢出,像是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沈青黎抿抿唇,起步又要离开。   热泪涌上沈氏的眼眶,她哽咽着又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她焦灼而笨拙的不停重复着,期盼着能得到女儿的原谅。   沈青黎还是没有回头,她将脊背挺得直直的,目光却不由得扫向了殿中被红药搀扶着的沈青皎。沈青皎见她的目光扫向她,她两条眉梢便向上斜挑了挑,唇角轻轻一扬,对沈青黎露出了一抹挑衅的笑容。   那笑容似乎是在告诉沈青黎:看吧,你天生就命贱。沈氏得势时,我负责享福。沈氏现在落魄了,我能全身而退。你这个亲生女儿呢?有了沈氏这样一个窃国的亲生母亲,你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可以过的。   沈青黎眉睫轻轻一垂,一咬嘴唇,又是伸手用力的拂开沈氏扯着她的那只手。   沈氏面上的表情一悲恸,在原地轻愣了愣后,突然又从沈青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沈青黎抗拒她,想要挣脱开她时,又听她贴在她耳畔边说道,“阿黎,好好收着玉牌,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了,拿着玉牌去……”   她刚在她耳畔边说出一个店铺的名字,西厂的太监已经又扑向了她。将她粗暴的扯了下去了。   沈氏临走前又是哭着喊道,“阿黎,对不起……母妃没脸让你认下我……你以后都要好好的照顾你自己……”   她凄婉的声音渐渐的离去,最后终于消失在殿外。   没有了沈氏,沈青黎就成了满殿人目光的焦距点了。   被亲生母妃抛弃,又被火烧得毁了容,后来还嫁给了太监做妾……发生在这位皇长女身上的事一件比一件狗血。眼下,沈氏被抓,明怀帝又昏迷,她这个皇长女就等于好不容易回归了皇室,可又马上成了爹不疼娘不爱弟妹不亲的“孤”女了。   西厂都督刘直悄悄的向沈青黎投去了几个眼刀,心里不甘至极了。   陆淮起一个太监居然娶了皇长女为妾,老天真是不长眼,什么好事都往陆淮起身上送。   四个首辅又暗自讨论了一番,最后还是杜中走到沈青黎面前,拱手开口说道,“启禀公主殿下,您既然才是西梁国的皇长女,那按律该认祖归宗。微臣们商谈了一番,觉得公主殿下从今天起最好就长住宫中吧。另外……”   四个首辅分工也是不同的。牵扯到皇嗣的问题,正好有杜中来负责。   杜中的目光向殿中已经向沈青黎走来的陆淮起看去一眼,沉声又道,“公主殿下,以前不知你的真正身份,满朝百官这才放任你嫁给陆淮起这个东厂都督。但现在你的身份既然已经大白于天下了,你就不能再继续给陆淮起做妾了。微臣们会尽快让陆淮起和公主殿下你和离的。”   陆淮起在明怀帝人事不省时拿出个传位诏书,还要把皇位传给十皇子。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他这是要自己做摄政大臣了。   想着陆淮起比他们算计的还要狡猾,四个首辅以及其他的文武官员,多少心里也是不舒服的。故而,他们也准备坑一坑陆淮起。   直接让陆淮起再也吃不着“天鹅肉”了。   沈青黎将杜中眼里伪装出来的那点恭敬收入眼里,眼眸又是轻轻一垂,下一刻里,她还是拂袖向正在走向她的陆淮起走去。   杜中拧了拧眉头,又是恭声说道,“公主殿下,微臣现在就派人带你先去住的行宫歇息吧。”这是委婉的提醒沈青黎,不要再和陆淮起这个太监瞎掺和了。   沈青黎扬了扬眉,仰头看着陆淮起笑,“不用了。我还是回都督府就好!”   陆淮起在全天下人都抛弃她时,没有放弃她。她有什么理由放弃他呢?   小姑娘乌幽幽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掬了满天的星星那般。陆淮起在她的瞳孔里清楚的看到了他自己的倒影。   他早就说过了,这个小姑娘不是白眼狼了。   赞许的伸手轻摸了摸她黑缎似的墨发,他一点都不避讳的扬唇对她笑了笑,比春天百花盛开的场面还要绚烂。   “杜大人,阿黎今天遇到的烦心事也够多了。本督就先带她回府了。至于宫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各位大人操心了。”陆淮起一只手轻搭在沈青黎的肩膀上,一高一小的两人站在一起,让人看着却是格外的和谐。   杜中张了张嘴又要说话,可陆淮起这时已经带着沈青黎转身向殿门口的方向走去了。看这架势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杜中气的吹胡子瞪眼,可又实在拿陆淮起没有办法。   等沈青黎随着陆淮起走出金銮殿后,她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气。   一只手悄悄的摸向了她自己的袖子。袖子里多了一块玉牌。   那是沈氏要被人带走前,在她的宽袖里放下的东西。   她既然不准备原谅沈氏,便也没有想到要收她这块玉牌。她想着等有空再找个机会,把这块玉牌还给沈氏。   她们两人之间还是清清白白最好。   在沈青黎失神间,陆淮起的声音在她耳畔边响起,“怎么样?突然一下子从乌鸦变成金凤凰,感觉好吗?”   感觉一点都不好。沈氏倒了,她也不用再报仇了。以后她……   沈青黎心里又想到了那个“恶魔”男人。那个“恶魔”男人知道了她是皇女的身份现在应该很高兴吧,毕竟可以利用她来帮他做很多事情。   陆淮起一直注视着她的那张小脸,见她素净的小脸都快揪成一个包子脸了。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小姑娘现在心里一定已经非常不平静了。   “阿黎……”陆淮起唇角轻勾了勾,试探性的说道,“沈氏一个秘密隐藏了十多年。这些年她的心境也一定不会太轻松的。阿黎,其实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的。就比如我,我自己也是有秘密的。”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看她。   “嗯。”沈青黎点点头。他能从众多的太监中脱颖而出成为东厂都督,肯定有着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的。谁没有秘密啊。   就像她,她也有秘密的。   她和“恶魔”男人做了交易。   “显然沈青黎一点都没有开口要问他他隐藏了什么秘密,陆淮起心里有些沮丧,真是一个过分“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啊。   “阿黎,不过鉴于我们两的关系,我很想把我的秘密告诉给你。”不说可能不行了。就刚才以杜中为首的那些文武百官露出的那一副要拆散他们这对鸳鸯的表情,他觉得还是先自己把秘密告诉她最好。   沈青黎如羽翎似的眉睫眨了又眨,望着陆淮起。似乎要等陆淮起说出他的秘密。   陆淮起还未开口,张力他们已经又追出来向他禀报了,“主子,陈嬷嬷和慕云珩我们已经带离皇宫了。另外十皇子那边我们也让人保护起来了。”   陆淮起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阿黎,算了。今天晚上回去了,我再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吧。”希望到时候千万不要吓到她。   陆淮起把事情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她倒是好奇起来,他要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他们一行人离开金銮殿后,其他人将陆淮起留下的那份传位诏书拿去甄别,结果证明那上面字迹的确是出自明怀帝之手。西厂太监刘直撇下他的随从,迷茫的走在皇宫的甬道之中。   白费了,他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裴琰出现在刘直面前时,刘直已经一个人游荡到了御花园的湖潭边。裴琰还是第一次看到刘直这般沮丧落寞的表情。   “裴琰,咱家真是糊涂啊。要是之前就听你的话,现在也就不用这般无措了。”   裴琰想到陆淮起已经先于一步掌控了整个朝堂的局势,心下不免有些烦躁。但还是劝慰道,“都督,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陆淮起那可能事事都顺意啊。等着吧,老天爷一定给陆淮起留下火坑要他跳的。”   这样的安慰对刘直来说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不过刘直抬起精利的眼睛往裴琰身上看了看后,阴沉的脸又转而露出了笑脸。   “裴琰,沈氏现在倒了。沈青黎的出现倒是提醒了咱家另一件事情。咱家有办法让你一夜高升。”   裴琰蹙眉。   刘直扯着面皮又“嘎嘎”的低笑了起来,“咱家真是老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都给忘记了。当年沈氏派人杀柳大贵妃时,咱家当时奉命也在其中。柳大贵妃也为皇上生下了一个女儿……”   裴琰眼皮骤然猛跳。 第088章 “恶魔”男人登场了!   刘直扯着面皮又“嘎嘎”的低笑了起来,“咱家真是老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都给忘记了。当年沈氏派人杀柳大贵妃时,咱家当时奉命也在其中。柳大贵妃也为皇上生下了一个女儿……”   裴琰眼皮骤然猛跳,十多年前的秘辛之事他只知道个大概。   “不是说柳大贵妃的女儿和她一起被流寇所杀了吗?都督您刚才那话……”裴琰深看了一眼刘直,小心翼翼的试探。   刘直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裴琰,现在的形势对我们虽然有些不利。但咱们先慢慢熬着。就像你说的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陆淮起他怎么可能会一直这么命好。”   刘直说着又语重心长的轻拍了拍裴琰的肩膀,“咱家见过那个小姑娘,长得虽没有柳大贵妃那般国色天香,与你配起来,倒也赏心悦目。你若是先娶了她,过些日子,再让她认祖归宗回了皇室。你就是驸马爷了。驸马驸马,身份虽不高,但朝堂上还有柳小贵妃他们呢,咱家就能靠着你和柳小贵妃他们搭上桥。以后还是有机会除掉陆淮起的。”   刘直没有直接回答裴琰的话,但裴琰已经从他的回答里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刘都督,那这个二公主现在在何处?”既然现在真相已经大白,沈青黎是皇长女,柳大贵妃生的这个女儿自然是二公主了。   裴琰鹰眸里有阴鸷的眸光一闪而过。   在来西梁国之前,他就对他自己发过重誓了。   一定要在西梁国站稳脚跟,一定要杀回去,将害死“她”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斩杀。   “卑职在投靠刘都督您时,就说过,只要刘都督肯提拔在下,在下定为刘都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裴琰声音铿锵有力,腰板挺直,站在御花园的一棵柳树下对刘直说这些话时,眼睛里满是为未来的勃勃野心。   刘直满意的点了点头,“过几天,我会安排人带你去见她的。”   一场政/变就此落下帷幕。   明怀帝寝宫里,太医们来来回回,各种方法都试过了。但还是没有让明怀帝清醒过来。最后还是太医院的首正战战兢兢的对柳贵妃禀报道,“启禀贵妃娘娘,皇上气虚血於,能不能醒来只能看皇上他自己了。卑职们暂时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可以让皇上醒来。”   柳贵妃烦躁的摇了摇手,让他退下。   待殿中最后只剩下她的人后,她一张妩媚的脸一垮,转身又看向她身后的柳元宗。“兄长,皇上现在人事不省,朝中的大权如果不出所料可能要被陆淮起掌控。我们没了皇上,小十二那里又上不去。我们以后在这宫里,恐怕也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同样,一朝天子一朝宠妃。   她们以前所仰仗的也就只有明怀帝的宠爱,现在明怀帝出事了,他们以后在宫中的地位也必定是要大不如前的。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一时间又喷出怒火来,不甘的启唇骂道,“都是沈氏那个贱人害得!如果不是她把皇上害成这样,咱们现在也不要这么被动了。”   积压在心头这么多年的愤恨是不会因为沈氏被收监就这么轻易的消除的,她转头又对柳元宗命令着,“兄长,你不要让沈氏那个女人在牢里的生活太过舒坦了。咱们得让她好好尝尝痛苦的滋味。”   柳元宗轻点了点头,应下柳氏的请求。但担忧的目光下一刻里又看向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榻上的明怀帝。   面皮上爬起一丝烦躁的神色,他心里一时间也有些迷茫起来,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以后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和刘直还有柳贵妃他们一样,朝中以四大首辅为首的西林党人这时也各怀心事聚在一起商谈着以后的政事。   对这些官员来说,他们不知道陆淮起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明怀帝写下了这么一份传位诏书,但既然传位诏书上的字迹是出自明怀帝之手,他们这些文武百官也反驳不过。   只能按照传位诏书上写明的,着手先让十皇子来登基为新帝。至于以后的事情,对他们这些见惯了朝堂风雨的大臣们来说,也是充满了迷茫和未知。   皇宫的一处偏殿。   一个老宫嬷将一个食盒往桌上一放,冷哼了哼,“今天大厨房里没有什么可吃的,你们就先将就着。”   红药将食盒一打开,看到里面是两碗被水泡过的干饭,还有几小碟的咸菜,眉头马上就浮起了戾气。   “你们这未免也太势利了吧,我们家小姐现在只是暂时的落了难而已,以后还是有可能高升的。你们现在就用这种态度对她,你们不怕她以后找你们麻烦?”   红药叉腰的对那个老宫嬷骂着。   老宫嬷冷冷的睨了坐在边上的沈青皎一眼,尖酸刻薄的笑道,“老天又不是瞎眼了,让她代替长公主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了,还要给她安排个好前程。呸!这饭菜你们爱吃就吃,不爱吃就拉倒。”   老宫嬷骂完,又伸手要去拿食盒要离开。边上的沈青皎向红药递了个眼色,红药这才不情不愿的又将食盒从老宫嬷手里抢过来。   老宫嬷得意的笑了笑,“这才对嘛,现在都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就不要再把架子摆的那么高了。”   老宫嬷说完,扭着腰离开。再她离开后,红药阴着脸就愤愤然骂着,“这些年变脸的速度可真快啊。当初也是这些人,各个都恨不得来巴结小姐你。现在小姐只是暂时出了点事情,他们就……”   沈青皎在红药的埋怨声中缓缓的走到她面前,看着食盒里那两碗干饭,她眼睫下泛起一片阴翳的隼光。   她沈青皎是不可能这么容易的就被打败的。   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卷土重来的。   “红药,明日我会让人上书给朝中的四个首辅,就此出宫找个庵堂常伴青灯古佛。像今晚这样的粗茶淡饭以后你要适应。”   这个时候离开皇宫?   红药愕然,本来朝堂的局势就瞬息万变了,这个时候离开,以后想再回来恐怕就不容易了。久而之久的谁还会记得她们主仆两?   沈青皎红唇轻勾,对红药露出一抹黠邪的笑容,“别担心。这慕氏的江山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咱们只要能活着,总有一天可以卷土重来。”而她消失的这段时间就当做让梁京城人忘记她是慕云珩的妻子的缓冲时间吧。   沈青皎既然都已经决定好,红药也不好再劝说什么。   反正她和沈青黎早就成了绑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她想翻身,以后也只能靠沈青皎了。   沈青黎又在红药愕然的目光下端起食盒里的一碗干饭,囫囵的吞下。砂粝的米粒在她唇齿间辗转,她心里不甘的发着誓,总有一天,她要回梁京城,把沈青黎重新踩在脚下。   ……   皇宫禁地的大牢里,沈氏和沈劲风关押在一起。沈劲风依旧没能从沈青黎才是他亲生侄女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贱人!宁氏这个贱人!”一身颓废的沈劲风不停的对已经死去的宁氏破口大骂着。等他骂得口干舌燥后,他的心里又涌起一股绝望感。   慢慢的爬到沈氏的面前,沈劲风难掩脸上的焦躁神色,“妹妹,咱们以后要怎么办?”已经没有可以再翻身的筹码了,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死掉?   沈氏大概是哭得太久的缘故,双眼的眼圈下早已经高高肿起。   沈劲风这么问她,她默不作声,只仰着头看向窗外渐渐昏暗下去的天色。许久后,沈劲风才听到她用疲惫至极的声音说道,“兄长,阿黎她恨我……我亲手毁了她的一生……她永生永世都会恨我……这真的是世上最残酷的惩罚。”   “妹妹,阿黎的事情咱们先放下吧。眼下是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咱们先出去。你只有出去了才能想办法让阿黎原谅你。”   沈劲风看着她掩盖在黑丝下那发白的头发,心头一凉。   沈氏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沈劲风的话似的,她怔忪的神情陡然一变,面皮忽的又激烈的抖动起来,“死去的那个柳贱人现在一定是在看本宫的笑话,贱人!你已经不得好死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本宫……”   沈劲风心里一慌,沈氏突然这样,像是疯了似的。   沈劲风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沈氏脸上的表情一僵,沉默了小片刻后,又是直接嚎啕大哭起来。她双脚跪地,披头散发,又仰头的哭诉着,“老天爷,你要惩罚就都惩罚在我一个人身上吧。一切都和我的女儿阿黎无关……求求你让她有个顺遂的将来吧……”   她说话间又不停的给上苍磕头,沈劲风上前去劝她,可都被他直接给无视掉了。沈劲风心里愈加慌乱,更是觉得沈氏的脑子出了问题。   ……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点灯的小太监像往常一般将各处的灯都点上。   整个皇宫又笼罩在一片灯火通明之中。   白日的喧嚣终于在月亮升起时散去,血腥的杀戮也变成了迷茫的惶恐,横亘在这座宫城所有人心头只有对未来的迷茫了。   陆都督府。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童万金攥着他的鎏金小算盘反复的说着。陆淮起被他唠叨的耳朵已经都快要长老茧了。   他埋首处理下属刚呈送给他的公文。公文是边疆那边以八百里加急速度刚送来的。   他这人做事一贯的原则就是:内乱可以,反证他们这些搞权势的,谁都不是白莲花。谁赢谁输就都靠自己的本事和手段了。但内乱归内乱,整个西梁国的国内还是不能被人攻陷的。   所以边疆那边是一定不能出事的。   “陆淮起,也得亏明怀帝现在人事不醒。要不然一想到他的皇长女竟然给一个太监当妾室,估计他杀你的心都有了。”   童万金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情绪,又走到陆淮起身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着。   “不过明怀帝要是知道你不仅不是真……太监,你原来的身份还是……我看他可不仅仅是杀你这么简单了。恐怕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   陆淮起手上的狼毫笔没有停下来。   他除了不是真太监以外,他今天得到的一切权势都是用他自己的命换来的。   明怀帝哪次遇袭,他不是冲到最前的。   明怀帝要杀他?呵呵,别说他没有欠明怀帝什么,就算是他真的清醒了要杀他,也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童万金又是一副操心脸,“陆淮起,现在的事态都按照你设想的这般发展着。可是我心也不知怎么的就是非常不踏实。你说那边的人既然已经知道那个人不是你了,为什么他们一直没有动静啊。不该这样的啊,他们怎么可能允许你在西梁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提起他出生的地方,陆淮起提着狼毫笔的手轻轻一滞。但又很快的将他外露的情绪收敛起来,继续提笔在公文上做批示。   “先不用管他们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咱们总不能被他们束缚了手脚吧?”陆淮起刀削般的侧脸线条绷紧,淡声的说着。   他这一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让童万金看得有些恼恨。   他刚又要开口说话,门口张力的身影出现。   张力一进书房,恭敬的向他禀报着,“启禀都督爷,您让属下派人去请夫人到您的院子一趟,属下已经派人去请了。现在夫人她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请沈青黎来陆淮起住的院子?   童万金一双眼睛又“蹭蹭”的亮了起来,马上向陆淮起追问,“你又打算做什么?陆淮起,我可告诉你了。沈青黎现在既然已经被证明是皇长女的身份,那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快跟她和离!”   张力默然退下,   童万金又是把攥在手里的鎏金小算盘摇的“啪啪”作响,“陆淮起,人家是皇长女,你是……说难听点,你现在正在窃取他们慕家的江山。你们两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听我的话,赶快跟她和离吧。哪天让她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太监,你能保证她这个已经死了又重新活过来的人不会背叛你吗?”   童万金觉得自己真是为陆淮起操碎了心,偏陆淮起还总是一副“爱江山也爱美人”的幼稚模样,真是要把他气死了。   江山、美人,这谁不想两者兼得之。   可古往今来,又有多少的杰世英豪能真的将两者兼得之啊。   陆淮起就是个幼稚鬼,被美色迷惑了的幼稚鬼!   一滴墨汁轻滴落在雪白的公文上,很快的在纸面上晕染开,陆淮起想到沈青黎,墨色的狐狸眼深邃了许多。   “万金,我今天晚上想把我的那个秘密告诉给阿黎。”   陆淮起说话的声音陡然变得温柔软和。   童万金立时就像炸毛的刺猬,一双眼睛瞪的浑圆,一脸“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的”表情。   陆淮起正好将手上的公文处理好,他直接无视过童万金的表情,站起身要向书房门口走去。童万金在他身后连忙拉住他,陆淮起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万金,可能……年龄大了,一个人孤单久了,我开始想找个我喜欢的女人成亲、生子了。哪怕这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也觉得值得了。”   可能还是他的性子使然,他是认定了哪个目标后,就会勇往直前去争取的人。   含蓄、矜持神马的真的不是他的作风。   童万金见他这般铁了心,他想怎么劝都劝不来了,索性便也只能任由他而去了。   沈青黎随着张力的引领进了陆淮起的院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陆淮起的院子。   她刚想带着染墨继续往里走,身后却传来了张力阻扰染墨的声音,“都督爷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夫人单独说,只许夫人一个人进去。”   染墨为难的看了一眼沈青黎。沈青黎想着陆淮起并不会把她怎么样,便只笑着向染墨点了点头,让她先在院外休息。   她自己一人独自往前。   陆淮起的院子有些空荡,她在经过一条抄手游廊后,就走到院子的花园处。   月色朦胧下,她愕然的看到满园种满了茶树。这个时节里有些茶树已经谢花了。但还有些茶树依然开着花。   她放眼看过去,月色下也是一片姹紫嫣红。   沈青黎记得陆淮起跟她说过,他不会种树,对怎么养茶花也是兴趣缺缺,可一个真的对茶花不感兴趣的人又怎么会在他自己住的院子里种满了茶花了。   沈青黎意识到自己是被陆淮起给骗了。   身后,这时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沈青黎马上回头去看。   月的清晖下,陆淮起仰面笑着向她走来。   今晚的他一身墨青色的宽袍,袖口处用着银色丝线绣着祥云的图案。他向她走来时,用发带束起的墨丝轻扬,配合着他袖口间绣着的祥云图案,一身的清雅气度让他有种郎绝独艳,世无其二的惊艳感。   等他在她面前站定时,迎着月光,她看到了他眼瞳里浮现的淡淡温柔的笑。   “阿黎,让你久等了。”   他肖薄的嘴唇轻启,声音里带着能让人酥麻的磁性。   沈青黎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陆淮起的嘴唇上,她脑海里恍惚间想起她昏迷时做的那个梦。梦里她和陆淮起唇齿相贴。   那种软绵绵的感觉简直让她轻而易举地就沦陷在与他的吻里了。   不过,做梦梦见和陆淮起相吻就已经够羞耻了,她现在竟然还仰着头把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他的唇瓣处,沈青黎在心里把她自己给唾弃了一番。   沈青黎心里想的,陆淮起并不知道。很奇怪,明明在他来见沈青黎时,他就已经想好了怎么把隐藏的那个秘密告诉给陆淮起,可一对上她那张素净的小脸,他心里就怂了。   假扮太监要是被其他人知道,那是要诛九族的。这个小姑娘跟了他,会不会受罪?   还有,假设她肯接受他了,他们以后要是有孩子了怎么办?他现在的身份还是暂时不能有孩子的。   ……   总之,陆淮起在对上沈青黎那张清恬的小脸后,脑子里几乎已经把他和沈青黎的将来都给仔细的想了一遍。   “都督爷,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见陆淮起一直没有说话,沈青黎主动开口。   陆淮起被她这么一打岔,思绪才又被拉回。   “阿黎,我年长你十岁。我这个年纪的人很多已经娶妻生子了。所以,我也没有什么时间再来和什么小姑娘玩什么暧昧的游戏。我认定一个人就是想和她一辈子了。”   沈青黎,“……”明明才二十五岁的人,说得他自己好像有多老似的。   另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督爷,您是……”她话都还未全部说出口,就感觉到陆淮起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炯炯发亮。沈青黎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脸颊陡然一红。   她也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有些事情她隐约间也懂得些的。   就像陆淮起现在看她的目光就像当年慕云珩看她的目光一样。   沈青黎一颗心蓦的紧张起来,双手不由自主的从一棵茶树上扯落一片叶子。她反复不断的将手里的那片茶叶揉捏着,在陆淮起的注视下,将头垂得越来越低了。   陆淮起是她有生以来对她最好的人,她欠他的人情债可多了。   虽说他只是个太监,但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比这世上任何的男人都要高大。   “阿黎,我……”陆淮起无端的开始紧张起来,他平日里的那些狂拽的霸道在面对这个小姑娘时也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样连话都说不顺的他显得很窝囊啊。   陆淮起又赶紧抿了抿唇,“阿黎,其实我并不是什么……”   “太监”两字在他唇齿间萦绕,还未说出口,张力突然出现又出现在花园里了。   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很紧要的事情,张力这才在这时出现。陆淮起只在一眨眼间,又恢复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东厂都督的形象。   张力看了一眼沈青黎,想到他即将禀报的这件事情即使现在不告诉沈青黎,沈青黎也很快就会知道的。所以他没有避开沈青黎,直接禀报道,“启禀主子,宫里刚刚派人过来。说高云湛突来来访了,宫里现在连个可以接见高云湛的主子都没有。”   高云湛,那是和之前的西梁国太子慕云珩并称为世间两大真君子的人。   他更是北齐皇帝最得宠的皇子。   他这个时候来访西梁国,不得不让人心生戒备。 第089章 他是假太监   北齐这个国家先前是由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发展而来。如今却成了整片大陆上最繁盛的国家。不过北齐和西梁两个国家的中间又隔着两个小国。   这两个国家之间很少往来。   现在西梁国的局势,明怀帝人事不省,新帝还未登基,后宫无掌权的皇后坐镇,朝堂上文武百官争权夺利,整个局势可谓是混乱不堪。   偏偏这里才出事,北齐最得宠的皇子就来访了。   这事情透着蹊跷,也让人不得不对这位皇子生出戒备警惕之情来。   陆淮起到达皇宫时,皇宫的明灿殿里,四个首辅还有其他几个一二品大臣正簇拥着高云湛说着话。陆淮起透过人群看到一抹颀长俊挺的身影,他肖薄的嘴唇轻轻一抿紧,狐狸眼深幽如墨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殿门口小太监尖细的通禀声就响了起来。   “陆都督到!”   殿中本来簇拥在一起说话的人顿时静默下来。   傲挺的背影缓缓一转,向殿门口走来的陆淮起看来。陆淮起迎面与他的目光对视。   邪戾、狠绝。   这是陆淮起对他的第一印象。   “陆都督,很抱歉让你这个时候还要进宫一趟。”高云湛只一眨眼间就将眼里翻滚情绪收敛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唇间冉冉的笑容。   “高皇子是贵客,我们西梁国历来是个好客之国。本督来见高皇子,这是应当得的。高皇子不必记怀。”陆淮起扬着嘴角也轻轻的笑着。   殿中其他人在两人的寒暄之中,莫名的觉得空气中的氛围都好似冷凝了几分下去。   “本王在北齐时有幸听过陆都督的大名,陆都督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高云湛双手不由得往后轻负,风采斐然,眉目间透着一份只在皇权浸润下才能拥有的清贵无暇。   “本督在西梁国也经常听人提起皇子你,皇子你的贤名远扬,皇子你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啊。”   陆淮起在这个被天下无数人称颂的皇子面前,并未半点逊色。他两道如刀裁剪过的利眉轻轻一扬,一身的英姿勃发,大有让山河震碎,万物臣服的英雄气概。   边上的文武百官暗自将两人做了个对比。   高云湛,身姿挺拔,也是一双狭长的狐狸眼,脸部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似精雕细琢一般,唇瓣绯红异常,他往殿中一站,一身的清贵,像是孤天高月,让人不敢亵渎。   陆淮起,他一身东厂统一的制服,面容绝世无双。但他东厂都督的身份让他除了美貌外,身上又沉淀下一股凛冽的气势。这股凛冽会让人对他心生胆怯,不敢与之直面对抗。   就在文武百官们暗自将这两人进行对比时,高云湛又突然开口,“陆都督,你是北齐人吧?本王这次来西梁时遇到了一个人。那人跟本王说了许多你年少时的事情。”   如果刚才还只是试探,陆淮起在听高云湛说了这番话后,心里已经很笃定的知道,高云湛是知道他的秘密了。   “本督年纪大了,以前的事情有很多都不记得了。本督现在只记得……本督生是西梁的人,死是西梁的鬼。”他是真心喜欢西梁国的疆土和百姓,因为这个地方在他最凄惨最狼狈时接收了他。   北齐?   呵呵……   整片大陆,大国有之,小国林立。各国之间经常有谋士为寻求能欣赏他才华的人,离开故土,四处游历。这种情况很常见,陆淮起即使他真的是北齐的人,但只要没有证据表明他是北齐派来的间谍,也不能仅凭这点将他治罪。   故而文武百官听高云湛这样说,也没有怎么把这事情放在心头间。   高云湛绯红的嘴唇轻扬,脸上一副春风拂面的温润感,“改天,有时间了,我一定让人将陆都督你的那个故友请来西梁国,让陆都督你能和你这位故友好好叙叙旧。”   陆都督两条眉毛微微轻压,狐狸眼里有精光微闪,“好!本督恭候大驾就是了!”   明明只是简单的寒暄而已,可这两人之间的寒暄在其他人看来倒是显得剑拔弩张,气氛僵绷异常。   礼部尚书拱手上前,小心翼翼地说着,“高皇子,不知你此次来西梁国有何事?又要在西梁国呆上几日?”招待外宾这事也是礼部来负责的。他要清楚高云湛是为什么事情来西梁国的,又要在西梁国呆几天,这样他才好做安排。   高云湛谦和的向礼部尚书回以一笑,让礼部尚书受宠若惊。   “本王的父皇一直教导本王要多走走,开拓眼界才能更好的为北齐的子民谋利。本王听说西梁国民风淳朴,这次便来西梁国游历。恰巧今天让本王知道你们的国君身染重病,人事不省。本王此行正好带了北齐最好的御医。便想进宫来看看,看我们北齐的御医是不是可以帮到你们的国君。”   他这话看似对着礼部尚书说,可说话时眼角的余光又不自觉地的向陆淮起的方向瞥去。   “另外……”高云湛嘴角的两边轻轻上扬,这让他即使不笑看着也是唇角带笑。   满殿文武百官的注意力都被他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众人又见他伸手往他宽袖里掏出一个足有两个拇指大的小锦盒,然后又一脸清风朗月的说道,“这是九转金龙丹。本王离宫时本王的父皇担心本王在外游历会出什么意外赠给本王的。本王今日愿意将此药转赠给西梁国皇帝,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这九转金龙丹又可名为百毒散。传说可以祛除世间一大半的毒。   仅存在人世的仅有五颗,而且这五颗还都在北齐皇室的手里。   高云湛只是出门游历而已,北齐皇帝就担心他出事将这么贵重的药给他,可见他在北齐的受宠程度非同一般。   几个首辅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番,最后都喜不自禁起来。   明怀帝要是能醒来,朝堂的局势至少可以维持到明怀帝昏迷前的局势。那样陆淮起就不能一个人独揽大权了。   文武百官们自然是大喜的,连连感谢高云湛。   高云湛狭长的狐狸眼笑的眯成两条好看的月牙状,整个人看着既纯良又清贵,让人很快的就能对他心生好感。他在众人感激的目光下,狐狸眼又是轻轻一扬,谦逊的说着,“说来大家真是谬赞本王了。本王想救贵国的君王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等贵国的君王醒了,本王会跟贵国君王提一件自己要求的事情的。”   故意欲言又止的轻顿了下,高云湛又把目光投注在陆淮起身上,“陆都督,到时候有件小事还要你成全。”   “高皇子又是抬举本督了。本督只是一个小小的东厂都督而已,高皇子哪里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本督成全的。”陆淮起笑着拒绝了高云湛了强求。   高云湛像是也不恼怒,唇角边又勾起一抹笑容,“不不,本王的事情还真的需要高都督……成全。”   他话都说完了这才像是意识到他自己说错话了,连连改口,“瞧我,是陆都督,本王竟然蠢到当着陆都督的面喊高都督。陆都督,别跟本王一般见识啊。”   他要真的只是无意喊错的那就怪了。   殿里橘黄色的光影笼在陆淮起脸上,陆淮起笑的内敛而危险,“不打紧,本督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已。你高皇子只要不要老犯这种低级的小口误,外人提起你还会赞不绝口的。”   他说完,凛冽阴沉的目光幽幽的落在他身上。   高云湛绯红的嘴唇也是轻轻一抿,两片嘴唇抿成锋利的刀片状。   殿中又忽的静默了下来。   满殿人看着这两人,又隐约的觉察到这两人周身弥漫的气氛很不对。   高云湛既要出人又要出药来医明怀帝,礼部尚书更是不敢得罪这位“尊贵”的外宾,为了缓和殿里尴尬而寂然的氛围,他笑着说道,“也不知是不是卑职的眼光有问题,总觉得高皇子和陆都督长得有点相像啊。”   这话一出来,殿里又是一阵僵默。   高云湛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里,眼睫微微一垂,眼里闪过一抹邪陂的精光,“可不是,本王看着陆都督也觉得格外的亲切啊,就像是本督的一个……亲人。陆都督,你家中可还有亲人啊?”   陆淮起一身的凛冽气势更是喷薄而出,“本督命贱,克父克兄克弟克妹,他们都已经被本督克得死翘翘。高皇子要是想和本督的亲人叙旧,可以去阴曹地府找他们去叙旧。”   高云湛被陆淮起“克父克兄克弟克妹”的话给轻噎了下。   陆淮起唇角有笑意森森绽放,“礼部尚书,你也别再怠慢高皇子了,快让人把高皇子安排到一处行宫去吧。”   礼部尚书很敏锐的发觉陆淮起全身萦绕的氛围更加冷冽了。他轻缩了缩头,赶忙让人来将高云湛请下去。   高云湛在快要走出大殿时,又轻顿了顿脚步,姿态翩然的回头,“陆都督,今天能认识你,本王很高兴。咱们,下次见了!”   他将话留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转身离开大殿的那一刻里,脸上堆砌出来的笑容褪的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险戾。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对陆淮起下手了……   陆淮起一拂袖,也在他离开后,迈着步子离开,留下一殿愕然的人。   这些在官场上摸打滚爬过的大鳄们就算不清楚陆淮起和高云湛之间有什么过节,但也能看出,这两人之间严重的不对付。   “什么?高云湛真的是针对你而来的?”陆都督府里,童万金听说高云湛这个北齐皇子来西梁国的消息后就赶来见陆淮起了。又一听陆淮起说高云湛是针对他而来的,童万金整个人都要炸毛了。   “我就知道他们那边的人不可能放过你的。这些人当年把你……”童万金话刚一说出口就想到当年陆淮起经历的那些事情,他就不敢再开口说下去。但心里又实在是担心陆淮起,便又搓着手担忧的说道,“你准备怎么办?他要是真的把明怀帝弄醒了,你那传位诏书怎么向明怀帝解释?还有,明怀帝要是醒了,高云湛向明怀帝告密,说出你的身世怎么办?唉,陆淮起啊陆淮起,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当年被那些人害得跑到西梁国,好不容易就要掌控朝堂大权了,那些人又冒出来了。”   陆淮起倒是没有童万金那般烦躁,他只轻拧了拧眉头,云淡风轻的说着,“明怀帝那里,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在这个节骨眼醒来的,哪怕他们有九转金龙丹。”   童万金听他用这般笃定的口吻回答他,他心里的忐忑这才稍微减缓了些许。   但他就是个操心的命,这件事情不操心了,自然有另外的事情让他操心。   “陆淮起,高云湛都来西梁国了,你和乖乖听我的话暂时把你和沈青黎的事情放一放吧。”   要不是当年他们逃命时,还是孩童的陆淮起豁出命在几个士兵的大刀下救下了他。他童万金才不会对陆淮起这么好呢。   陆淮起抿唇,轻点了点头。如果是平时,他可能不会听童万金唠叨。但高云湛出现的太突然了,担心高云湛会在沈青黎身上做文章,他便没有再反对童万金的话。   陆府后院。   沈青黎手里抱着陆淮起送给她的那株朱砂紫袍,神情有些恍惚。   染墨在边上打趣的笑道,“都督爷在外面看着既嚣张又霸道,不过对小姐你……也是没话说了。”一个男人能在外面镇住场子,在家里又肯放低身段来哄她家小姐,这样的陆淮起简直是个极佳的夫婿。   可惜,他是个阉人啊。   阉人不能生儿育女,不能给她家小姐完整的家。   沈青黎目光幽幽,一颗心被染墨说的酸酸甜甜的。但等她沐浴更衣躺在床上后,她脑海里“恶魔”男人那一张邪谲的脸就又在她脑海前闪现过。   一夜辗转再难免。   西厂刘直的府邸。   刘直忙了一天刚回府,管家就捧着一个楠木箱子走了进来。   “主子,北齐的高云湛皇子刚刚派了他的亲信给您送来这个。他的亲信说高皇子交代过了。他可能要在西梁国呆上一段的时间,这些时间里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主子您帮忙的。所以让主子务必要收下他送的礼物。”   “他倒真会做人啊。”刘直轻嗤了下,便让人打开那个楠木箱子。   楠木箱子一被打开,箱子里放着的便是一颗足有拳头大的月明珠。即便是屋里点着烛光,月明珠还是能散发出莹莹璀璨的光泽。   刘直这个西厂都督这些年也没少搜刮民脂民膏。月明珠他不是没有,只是……眼前的这颗月明珠……   他将那颗月明珠放在眼前细细端详,月明珠的质地匀润,光泽柔和,一看就是绝品。   “这个高云湛……不简单啊!”刘直啧啧的说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管家本来是把注意力都放在那颗月明珠上的,但一垂眸又看到楠木箱里竟然还有张字条,他赶紧拿起那张纸条递给刘直,“主子,这里还有这个。”   刘直精明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将那张纸条摊开看了一遍后,兰花指轻轻一翘,笑得满脸褶纹。   看来陆淮起已经臭名昭著到连北齐的人都厌恶的想对他下黑手的地步了。   第二天一早宫里就来人来传旨,让沈青黎进宫。虽然昨天沈青黎的身世已经大白于天下了,但以防又闹次乌龙,谨慎起见还是取了一点明怀帝的血和沈青黎来了个滴血验亲。   结果自然是证明沈青黎的确是明怀帝的皇女。   沈青黎对自己是明怀帝亲生女儿这件事情其实也没多大的喜悦。她已经大了,这个年纪想和亲生的父母培养出感情,其实已经很难了。   “大公主殿下,微臣已经派人给您在宫里准备好了住的地方,您以后可以不用再回都督府了。”首辅之一的杜中又对沈青黎说道。   沈青黎也如上一次那般直接拒绝杜中,“杜大人,妾身与陆都督相识于卑微之际,如今妾身既已知了身世,更不能做一个弃糟糠夫的荒诞女子。杜大人的美意,妾身铭记在心。”   她沈青黎现在没有变,以后也不会变。   谁对她好,她也想捧着心肝对那人好。   杜中又劝说了许多话,不过沈青黎的态度非常坚决。最后无法只能让人把沈青黎送走。沈青黎从明怀帝寝宫出来后,本是想要尽快出宫的。染墨忽然在她身后轻推了她一把。   她仰头顺着染墨指着的方向去看,这一看……   沈青黎瞳孔剧烈的一缩,双脚顿时像是注了铅一般,愣在原地。   不远处,那张昨夜还在她脑海里不停的纠缠着她的妖孽脸庞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出现在她面前了。   沈青黎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直到那人来到她面前了,她才像是见到鬼似的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之前都是私下里见面的,这次他就这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要做什么?   沈青黎心里充满了戒备。   高云湛在阳光下扬起他的唇间,笑的如沐春风,“本王是北齐的皇子,高云湛。你就是西梁国刚刚被认回的皇长女吧。幸会了!”   他明明曾不止一次的在她耳畔边低缠软语过,现在却装的跟个第一次见面似的那么陌生客气。   沈青黎心里冷笑,脚下的步子又是微微退了几步,然后才勉强的朝他轻笑了笑,“你好。”   谈话的气氛有些冷。   高云湛又是勾唇天真烂漫的一笑,“皇长女,本王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就不能和皇长女你多聊了。”   “你忙。”又是惜字如金的回答着。   他身边的几个小太监向沈青黎轻福了福礼,然后便带着高云湛离开。   沈青黎轻避到一边,可高云湛下一刻却还是故意的从她身边经过。沈青黎的胳膊被他轻撞了一下,沈青黎抬头去看他,他垂眸对她露出一抹邪嵬的笑容。   沈青黎脑海里的第一反应:这个像“恶魔”似的男人肯定又在算计她了。   “染墨,我们快点出宫吧。”沈青黎心怀忐忑,每多在宫里待上一刻,她的心情就变得沉重些。   沈青黎的心情,染墨深知。主仆两人遂是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出宫。   但在经过一条抄手游廊后,沈青黎全身渐渐疲软无力起来。她惊觉得自己可能是着了高云湛的道。尤其是他刚才故意从她身边经过时用力的撞她胳膊的那一下……   目光“唰”得落在她的袖子上,沈青黎心里一突。   下一刻里,枝头的知了“吱吱”的叫着,她眼前一阵眩晕,整个人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上。   “小姐!”染墨吓得直接尖叫出声。   陆淮起刚从十皇子的寝宫出来。这个十皇子大概是过了十多年猪狗不如的生活,一朝成了储君,到现在还没有适应,依旧对派去伺候他的宫女太监毕恭毕敬。   “主子,不好了。刚才景岚殿的人来说,夫人似是中暑昏迷过去了。现在人还在景岚殿里。”   景岚殿坐落在明怀帝寝宫的隔壁。明怀帝的寝宫现在一直人来人往,将沈青黎一个人放在那里,陆淮起心里有些不安。   陆淮起没有多犹豫,直接就去了景岚殿,要把沈青黎抱回都督府。   可是奇怪的是,等他到了景岚殿,就发现殿里并没有几个伺候的奴才。而染墨也没有在沈青黎的身边。   他径直的走到床榻前,想要将沈青黎抱起。   可他的手臂刚碰到她的宽袖,床榻上的沈青黎下意识的伸出两只纤长的手臂将陆淮起的双手缠住。   陆淮起眯着眼睛去看她,意识模糊的她“嘤咛”了一声,整个人主动的贴在陆淮起的身上……   明怀帝寝宫里,西厂都督刘直和几个首辅客气的要送高云湛离开。他们的明怀帝已经服用了九转金龙丹,一旦明怀帝能够醒来,那高云湛就居功至伟,他们这些臣子的按照礼节也该多谢这个高云湛。   一行人言笑晏晏间,忽的又有一个小太监赶来,焦急的向他们禀报着,“启禀各位大人,大长公主刚才昏迷了,现在被送去景岚殿了。御医刚才来报说,大长公主中毒了!"   这才刚被皇室认回就中毒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她下毒啊?   几个大臣皆是目露精光。高云湛和刘直暗中的对视了一眼后两人又都匆匆的将目光撇开,当成是陌生人。   高云湛像个谦和可以信任的君子似的笑着道,“几位大人就送到这里吧,你们还是先去看看你们的皇长女吧。”   高云湛自己这样说了,别人也就没有再坚持要送他。   几个官员便顺道又去景岚殿。等他们到了景岚殿发现殿里只有一个小太监在看守。那个小太监看到他们这些人后像是见了鬼似的,赶忙要转身往里殿跑。   他这样一副鬼祟的模样让其他人顿时就警觉起来了。 第090章 夫妻之实!   高云湛和西梁国一帮官员分开后,刚回到他住的明宾楼。冷锋便抱剑来到高云湛面前。   高云湛将他挺拔的身子陷入太师椅里,脸上伪装出来的温润被邪猾取而代之。冷锋微不可察的轻抬眼看了高云湛一眼,正好看到高云湛唇角轻扬起的那抹玩味的笑容。   他便心里有了底,“看您这脸上的表情,一定是给沈青黎下好了鸳鸯香了吧。”鸳鸯香,顾名思义,一个人中了这种毒,另一个跟他有亲密接触的人也会受影响。   很明显要是沈青黎染了这种情毒,陆淮起和沈青黎接触了,两人干柴烈火,状况说不定会比沈青黎上次中情毒还要刺激。   “不过主子,那个西厂都督刘直这些年一直被陆淮起压制着。这次他真的能按照您说那般布局?”冷锋很怀疑啊。   高云湛面皮轻轻一绷,他的计划是很好的,只要能按照他的计划来运筹,陆淮起欺君罔上的罪名肯定是逃不掉的。   更何况,他还……以男子之身欺瞒亵渎了西梁国的长公主。   西梁国那些跟他有仇的官员只要不是吃干饭的,肯定各个都想要冲上前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高云湛没有回答冷锋的话,冷锋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投向屋里鎏金的八角兽炉旁放着的沙漏。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的往下滴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冷锋又听到高云湛的声音在他耳畔边幽幽响起,“冷锋,沈青黎的时间不多了吧。”   冷不防丁的提到这个,冷锋冷幽的瞳孔轻轻一缩,“嗯。当初主子您帮她逆天改命,让她一个入了衣冠冢的人起死回生,国师之前说了像她这种脱离阴阳轮回的人顶多只能活两年。沈青黎现在已经活了一年半了,时间是不多了。”   他们一直就把沈青黎当做利用的工具,她还有几年寿命的事情他们也没有跟她说过。现在听高云湛突然提起,又让冷锋心里生出了许多的疑惑。   见高云湛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差,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借着这个机会道,“主子,属下记得当时国师给沈青黎占卦后,对她的批注是:命格奇特、皇后之命、搅天覆地。您也是根据国师的批注,一直让人注意着沈青黎。所以才能在沈青黎被埋入衣冠冢后逆天改命把她给救过来。可……如果按照国师说的她的命格真的那么奇特,那为什么就那么容易的被火烧死了。还有……沈青黎现在顶多只能再活半年,她这皇后之命恕属下愚钝,看来是不可能有了。”   高云湛听他说了这么多,狭长的狐狸眼风情的往上轻挑了挑。   “冷锋,有些事情现在说起来还有些早。不过皇后之命嘛,对她来说也不是不可能。比如……”比如他在利用完沈青黎对付陆淮起后,娶了她,夺了西梁的江山。   沈青黎不也成了北齐乃至整个西梁的皇后吗。   当然了,这种假设是建立在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般发展才会发生的。鉴于沈青黎顶多只能再活半年的时间,有很大的可能她是当不了什么皇后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她从来就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棋子好用,锦上添花,棋子没了利用价值,死了,无所谓。   冷锋被高云湛的话弄的更加疑惑了,他又恭敬的问道,“主子,您若是想娶沈青黎,那也得明怀帝醒了应允才行。可是咱们的御医给明怀帝诊治过了,说他这种即使服用了九转金龙丹想要醒来也是不容易的。”   没有明怀帝掌控整个西梁国,整个西梁国能压制陆淮起的人就没几个了。   以陆淮起对沈青黎的感情,他们主子要是想娶沈青黎,根本不可能。   高云湛狐狸眼里泛起邪谲的光芒,唇角边又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来,“冷锋,陆淮起敢拿出传位诏书,那就是笃定了不会让明怀帝醒来。不过,咱们不是有国师给的邪药嘛。那些药的来历你也知道的。想让明怀帝长命百岁,那的确是很困难。活个一两个月还是可以的。”   冷锋并不知道他口里的“邪药”,不过高云湛这个当主子的既然这么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想来他是一早就下定决心要让明怀帝醒来的。   高云湛的目光也又向香炉边的沙漏看去一眼,“这个刘直,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把人引到景岚殿。咱们的人有没有把陆淮起的那个秘密告诉他。冷锋,你要不再去看看吧。宫中有什么消息就快点来告诉我。”   冷锋领命退下。   皇宫,景岚殿。   “站住!”西厂都督刘直喊住前头鬼祟的想要往殿里跑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听到刘直的喊声,身子打了个颤,整个人这才战战兢兢的停住脚步。   “咱家问你,不是说大公主殿下中毒了吗?这景岚殿里怎么没有几个伺候大公主殿下的宫人呢?”刘直手握着一把拂尘,走到那个小太监面前,捏起兰花指在那个小太监的头上轻戳了戳,一脸的义愤填膺,“别以为大长公主殿下刚被认回,你们这些奴才就可以不把她当主子了。咱家告诉你,大长公主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些奴才就都跟她陪葬去吧。”   小太监被刘直这么一戳,膝盖一软,“扑通”一下直接给刘直跪了下来,“启禀刘都督,是陆、陆都督……让奴才在殿门口外守着的。陆都督说不能让其他的人打扰他……和大长公主殿下。”   “陆淮起胡闹!大长公主殿下不是中毒了吗,这个时候不好好让御医给大长公主殿下治病,竟然把宫人都给屏退了,他这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刘直又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官员,“各位大人,陆都督的为人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大长公主殿下已经吃了许多苦头了,咱们不能再让陆都督坑她了。这样吧,各位大人就和咱家一起进殿探探究竟。”   刘直这么一说,其他的官员十个有五六个都是看不惯陆淮起的。他们自然是纷纷点头附和了。   一行人就径直的进了景岚殿的殿门。刘直本来是走在最前头的,可等他快要迈步走进景岚殿时,不远处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匆匆赶来,在他耳畔边悄声低语了几句。   刘直的眼瞳瞬间一猝,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显得既震惊又愕然。   这怎么可能?   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那个侍卫。侍卫又轻附在他耳畔边低语了几句。   刘直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怔忪,最后又变成抑制不住的狂喜。   但一觉察到其他人的目光向他看来,他精明的眼睛骨碌碌一转,脸上的表情随之一敛。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陆淮起的事情,咱家一定会像一匹饿狼似的猛咬住他不放的。”刘直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嘴唇微动,又在那个侍卫的耳畔边低语。   这个侍卫本来就是高云湛安插在西梁国皇宫的人。高云湛让他在刘直把人带到景岚殿后才把陆淮起是假太监的事情告知于他,也是想让刘直利用这种震惊的心情进殿好好去撕陆淮起。   刘直现在也正如高云湛预想的那般,猛然知道陆淮起是假太监后,心头在震惊后就又生出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畅快感。   他一个果决的转身后就跟其他人一起迈步进了景岚殿。   内殿里,槅窗轻开,满殿的帷幔随风轻舞。   陆淮起全身已经僵硬的都快要发麻了。可比起身体处的痛苦,他的精神更是被折磨得都快要疯了。   身上,沈青黎像一条无骨的蛇似的紧紧的缠住她。   这样暧昧胆大的举动本来就男人很难抗拒,可偏偏……这小姑娘的身体只是被药物给控制了,她的行为举止只能说是笨拙的只会在他身上轻蹭着。   而她的这种青涩,对一些男人来说可能说是无趣。他却不同。   她的青涩举动反倒是更能挑动他的神经。   他猛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那股渴盼压制下去。他小心翼翼的将像个八爪鱼似的紧贴在他身上的沈青黎抱回床榻上。   意识昏迷的沈青黎全身像是要着了火似的,唯一能让她感觉到凉快的地方就只有他了。她难受的一拧眉头,伸手又缠住他。   陆淮起无奈,不得不伸手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的哄弄,“乖!先好好待着!”   意识混沌的沈青黎隐约间似乎听懂了他哄弄她的话,她不喜欢她用哄小孩子的口吻哄她。她不高兴的伸手将他放在她头发上的手拨弄开,陆淮起的手被拂开时不小心将她的发髻扯散。她一头黑缎似瀑布的头发一下子就散在绣着海棠花的衾被上。   黑发、白净的小脸、嫣红粉嫩如花瓣似的嘴唇……   陆淮起身子又是一热,好不容易被他压下去的那股渴盼又在他心头如野草似的疯狂滋生着。   他再垂眸看向她的目光里就又多带了几分的灼热和殷切。   他想,沈青黎这个小姑娘一定是生来就克他的。   他再怎么想当个柳下惠,可面对这样鲜嫩可口的她,他也会情不自禁地想和她……有着最密切的肌肤相亲……   他身子正难受时,意识混沌的沈青黎大概是怕他这座“冰山”会离开她,两只娇柔无力的手往陆淮起的脖颈上一勾,陆淮起身子往床榻上一扑。   一阵天旋地转间,等陆淮起再回过神来时,他发现他整个人已经都被沈青黎掌控了。   她在上,他在下。   她一脸蠢萌的向他笑着,像个得胜的将军制服了劲敌似的那般高兴。   鼻翼间呼吸进的空气都仿佛要着了火似的,陆淮起又是一个翻身,两人之间他上她下。   “阿黎,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我有没有妹妹。我回答你没有。我的确是没有妹妹,但有些事情我之前都没有跟你说实话。我虽然没有妹妹,但我差点就要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了。”   他说话的气息都好似要喷火似的,沈青黎拧紧眉头,又不想让他靠近她了。   可她纤细的手臂轻推了推,并没有把陆淮起推开。   “我阿娘在怀我弟弟的第六个月里,被人剖腹取子,一尸两命。”他全身都好似要着了火似的,但他还是强忍着。   因为喜欢,所以克制。   她现在的意识虽然是混沌不清的,可他还是希望能把他过去的人生拿来和她分享的。   他不想对她隐瞒太多的秘密。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太监……我……”他话还未说出口,他身上的某处已经先有了反应。   意识混沌的沈青黎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她全身很热,他的身子也很热,她急迫的想要远离他,可他却又紧紧的将她圈在怀里。   两人之间形成了对峙。   陆淮起感觉身上的血脉在不停的扩张,他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可面对一直想要远离他的沈青黎,他既无奈又难受。   俯下头,在她唇瓣间轻点了点,他又轻贴在她耳畔边,低低的说着,“阿黎,我阿娘以前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要用脑子做事,不要用身体来做事。就像现在,我想……要你……也是我脑子……做出的判断……”并不仅仅是因为我的身体想要你。   沈青黎已经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就看到他嘴唇张了又张,她挣脱不开他,干脆就张嘴咬住他的唇瓣。   恶作剧的不让他再说话。   她这样的举动对陆淮起来说无异于火上添油。陆淮起紧绷的那根弦顿时一断,身下一紧……   “啊!”刘直他们刚走到外殿,正要绕过屏风进里殿。里殿忽的传来沈青黎痛苦的叫声。刘直和其他官员互换了个眼色,脚下一急。   “陆淮起,你这是对大长公主殿下做了什么?”刘直提高嗓音喊道。   明怀帝寝宫里,昏迷不醒的明怀帝幽幽的睁开了眼皮,入目的是明黄色的床帐。   边上伺候他的小太监看到他醒了,脸上马上就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皇上!您终于醒来了!” 第091章 负责   明怀帝寝宫里,昏迷不醒的明怀帝幽幽的睁开了眼皮,入目的是明黄色的床帐。   边上伺候他的小太监看到他醒了,脸上马上就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皇上!您终于醒来了!”   明怀帝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冗长的噩梦之中。他在梦境里奋力的挣扎着,可却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恍惚之间,他在梦境里看到了已经死去多年的柳大贵妃。柳大贵妃浑身血淋淋,眼窝深陷。看到她后,她就悲恸的大哭起来,“皇上,你不是答应过臣妾,会照顾好臣妾和臣妾的孩子吗?你为什么没有实现你的诺言……”   缅怀了十多年的女人竟然以这样一副恐怖的形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明怀帝吓得当即面色就是一白。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支支吾吾的就想要和柳大贵妃道歉。可柳大贵妃却根本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就原谅了她,潸然泪下的她脸上的神情蓦的一换,露出了阴森森的笑容,“你说的好听,你让我们母女生离死别,你以后也不要再回去了,就留在这里陪我了……”   明怀帝还来不及逃跑,就发现她的身影已经瞬移到他的面前了。她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尖利的指甲用力的刺进他脖颈的肉里,明怀帝痛得全身一阵痉/挛,下一刻里他眼皮一抬,意识就又恢复到现实之中。   听到边上小太监的问候声,明怀帝艰难的伸手摸了摸他自己的脖颈,脖颈皮肤下的血管还在跳动着。   “扶朕起来!”确定自己没有死后,明怀帝又试图从床榻上坐起来。   小太监赶忙上前将他扶着坐起。   明怀帝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睛转了转,目光在整个寝殿看了一遍后才又启唇问道,“沈才人那个贱人呢?快传朕的旨意将那个贱人收押,另外整个安国公府也派人抄了!”   小太监心里微微有些疑惑,御医们都说明怀帝很难清醒过来了。可他还是醒来了。   关键是像他这样的病人大病一场了一醒来脸色和身体状况总是不如康健时那般好的。可明怀帝不一样,刚才还有些蜡黄的面色在说了一些话后渐渐变得红润起来,说话的口气也不像一般的病人那般虚弱无力。   小太监忍下心里的疑惑,又恭敬的回答着明怀帝,“启禀皇上,沈才人她和太子殿下在您昏迷不醒后,意图……”   小太监将明怀帝昏迷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个大概。明怀帝听完,脸瞬间一沉,“沈氏这个贱人竟然将朕当个傻子似的骗了这么多年。朕这得亏醒来了……要不然整个西梁的江山都要被这个女人毁掉。”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注意到一点。   “你说陆淮起拿了朕的亲笔写的传位诏书要将皇位传给十皇子?”他两条眉毛轻压,脸上就流露出了威严。   小太监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明怀帝眼眸里顿时变得墨谲难辨,他没有再问小太监什么,只是又淡淡的说道,“让人去把四个首辅还有东西两厂的都督请来,就说朕有要事要和他们商量。”   小太监得了命令,遂是恭敬的领命退下。   景岚殿里。   “啊!”刘直他们刚走到外殿,正要绕过屏风进里殿。里殿忽的传来沈青黎痛苦的叫声。刘直和其他官员互换了个眼色,脚下一急。   “陆淮起,你这是对大长公主殿下做了什么?”刘直提高嗓音喊着,人直接掀起帷幔走进里殿。   几乎是在他们一行人走进里殿的那一瞬间里,床榻上的陆淮起将绣着春日海棠花的衾被往他和沈青黎身上一裹,两人双双陷入软衾里。   “刘都督,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陆淮起暴喝,阻止又迈步向里殿走进来的那些人。   床榻上的青色纱帐被陆淮起放了下来,刘直他们隔着纱帐只能看到陆淮起和沈青黎一起躺在床榻上。   刘直想到他要进殿前听到的那个惊天秘密,他精明的眼睛转了转,脚下的步子便往前走了走,“陆都督,咱家和其他大人们听说大长公主殿下中了毒,这便来看看大长公主殿下。再怎么说大长公主殿下才恢复身份,她要是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咱家和其他大人们到时候都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嘴里说着虚伪的话,一双眼睛早就恨不得透过纱帐看向陆淮起身上的某处了。   陆淮起隔着纱帐冷笑,“刘都督你的脸皮果然比本督想的还要厚啊。当初阿黎还是本督的妾室时,你在甬门处怎么‘热情’招呼她的,本督可是一直记在心头的。现在阿黎身份一变,你刘都督好记性到直接把你和阿黎的旧怨给忘了,开始张口闭口关心她了。这变脸的速度真乃天下一绝啊。”   这是在拐着弯骂他,你TMD想害我们就坦荡荡出招,不要找什么借口了,恶心人。   刘直面皮一笑,脚下的步子还是没有停,又向床榻处轻挪了挪,“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大长公主殿下是陆都督你的贱妾,咱家一个都督教她怎么做人,还是可以的。但现在,大长公主殿下已经是咱们皇上的第一个公主了。她的身份变了,已经是咱家的主子了。咱家自然是要把主子当天来伺候了。”   精明的眼睛往陆淮起身上瞥动时,他也不忘附送陆淮起几个锋利的眼刀。   “陆都督,咱家想明白的事情自然是也希望你能明白。长公主殿下是君,你是奴才。奴才哪里能纳君为妾室啊。咱家要是你啊,早就羞愧的求大长公主殿下写一份休书把自己给休了。可你倒好,竟然还在这殿里逼迫要挟大长公主殿下。”   陆淮起眼看着马上就要来到他们床榻前的刘直,额头处虽是有锦密的汗珠渗出来。但在下一刻,他还是将盖在他身上的衾被一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轻踩在地上。   “刘都督,你长在脑袋上的两只眼睛一定是用来当装饰的吧,若不然你怎么就张口胡言乱语了。本督逼迫要挟大长公主殿?你确定你的瞎眼真的到这一幕了?”   他的身高在刘直看来,简直就是一座巍峨的小山。   所以他们两人在一起时,陆淮起绝对的身高压制。   刘直一双眼睛紧眯成一条细缝,“唰唰”得不停的在陆淮起身上看着,最后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身体的某处。因为陆淮起身上穿着东厂统一的制服,他看不出陆淮起的异常。   “陆都督,咱家是没有看到你逼迫要挟大长公主殿下了。可咱家和其他大人们刚才亲耳听到大长公主殿下的痛喊声了。你刚才一定是对大长公主殿下不敬了!”   刘直眼珠子又骨碌碌的一转,既然在陆淮起身上找不到突破口,他只能……   刘直身子一闪,就要躲开陆淮起向床榻上的方向奔去。   不过,他很快的撞到了一堵铁墙,他仰头一看,陆淮起垂眸俯瞰着他,眼里是满满的煞气。   “刘都督真是可笑了,嘴里嚷着本督对大长公主殿下不敬,可大长公主殿下正在歇息,你还试图的往她床前凑,你这恐怕才是真真的大不敬吧。”   绣着飞鱼挺括宽袖一拂,墨黑的狐狸眼里划过一抹深邃而又精利的光,刘直被他这样的目光一注视,心里莫名的就觉得自己在陆淮起面前好像是个傻子似的。   为了摆脱这种让他很不爽快的目光,他面皮一冷,精明的眼睛里闪烁起一抹邪佞的精光,与他的目光直接对视。   “咱家是担心大长公主殿下的安危。谁知道你陆淮起到底有没有伤到大长公主殿下。”   陆淮起唇角噙起一抹灿然的笑容,狐狸眼里眸光流转,“刘都督,即便你心里恨不得本督和大长公主殿下和离。可这不是还没有和离嘛?本督刚才情难自禁和大长公主殿下亲密了下而已,刘都督你至于那么大惊小怪嘛。”   他压迫性的目光又瞅向刘直身后的那些官员,“杜首辅,美/色当前,本督虽然不是男人,可也经受不住考验的。就像杜大人您,府中除了一房正夫人外,再无小妾。世人皆以为杜大人您对夫人深情,可本督是知道的,您对楚韵馆的头牌沉韵,还有翰云楼的刀马旦徐繆那叫一个爱不释手。像本督今天和大长公主殿下做的这点事情,和杜大人您比起来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楚韵馆的头牌沉韵,翰云楼的刀马旦徐繆这都是男儿身。   换而言之,这个杜中是个好男风却又对外伪装出对一副情深的衣冠禽兽。   杜中的老底突然当众被陆淮起这么一揭,他脸马上就是一红,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了。   当然,也怕陆淮起把他更多的老底给揭发出来,他又红着脸,轻咳了咳,对刘直劝说道,“刘都督,其实陆都督说得也没错,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大长公主殿下的夫君,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我们这些人还是不要多掺和。”   刘直实在是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陆淮起,他的眼睛又是忍不住往陆淮起身上的某处瞥去,心里决定不再这样兜兜转转了,准备直接开口向众人披露陆淮起有可能是假太监的事情,好让其他人和他一起逼迫陆淮起自证清白。   可他才刚要启唇说话,陆淮起已经先于他一步开口说话了,“刘都督,杜首辅他是血性中人。你相较于杜首辅也是一点都不逊色的。本督听说你的都督府里也是莺莺燕燕的。听闻刘都督你还从江南一带买了好几个瘦马,那些瘦马年纪最大的也才八九岁,刘都督你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tiao/教她们了。刘本督里你是沙场老兵了,玷污了不知道多少的良家女子。本督胆子小,怕缺德事做多了哪天就被雷给劈死了,故而谨小慎微,只敢栽在大长公主殿下的石榴裙下了。”   这是拐着弯又把刘直给臭骂了一顿。   刘直脸被气的涨红,“陆淮起,你真是巧舌如簧啊。不过总有一天,咱家要让你……”   他话才又刚起了个头,殿外小太监的通禀声已经响了起来,“各位大人们,皇上醒来了。奴才们依皇上的旨令传话:传东西厂都督还有四位首辅大人去面见皇上。”   听说明怀帝清醒了,殿中的其他官员们脸上皆是一喜。   刘直听说明怀帝醒来了,精明的眼睛里也马上露出了喜悦。   “陆淮起,看吧你就是之前太得意了。现在皇上醒来了,咱家一定……”哪怕明知道他自己的气势不如陆淮起,他还是往陆淮起身边凑了凑,在他耳畔边用恶毒的声音低语着,“将你隐藏最深的那些秘密一一的为皇上揭露。”   他最后着半句话已经是属于放狠话的性质了。   陆淮起到底是不是假太监,他心里是倾向于他是假太监的,谁让他和陆淮起的仇不共戴天,只要证明陆淮起不是太监,陆淮起哪怕五马分尸都可以了。   但是心里倾向毕竟不是真的事实。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陆淮起是假太监前,他要是自己一个人逼迫陆淮起脱衣验身,恐怕要直接被陆淮起给怼死。   最好还是和其他人一起逼迫陆淮起。   不过好在,明怀帝醒来了。   陆淮起之前拿出的传位诏书上写明让十皇子继位当新帝。   虽然诏书上的字是出自明怀帝之手,不过,让十皇子继承大统这事本来就透着蹊跷。现在他们终于可以亲自去问明怀帝了。   刘直又从鼻子间发出几个冷哼声,然后一拂袖转身傲然的离开。   明怀帝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明怀帝已经醒来了,其他官员自然是恨不得现在就凑到明怀帝面前对他献爱心,哪里还有闲暇时间顾忌沈青黎这个大长公主啊。   于是刚才还充满硝烟的大殿,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陆淮起在他们撤离后,他高大阔挺的身子一颤,胸口剧烈的一阵震动,下一刻嘴里就“噗”出一口鲜红的血。   他拧着眉头轻抚着胸口又回头去看床榻上躺着的沈青黎。   他刚才情急之下点住了她身上的穴道。   陆淮起几步之间连忙来到她面前,伸手解开了她身上的穴位。   穴位被解,床上的沈青黎唇间边也很快的溢出一抹鲜红的血迹。陆淮起眼神一黯,小心翼翼的拿出手帕为她轻拭掉唇角边溢出的鲜血。   情毒本就能让人身上的血脉喷张,他刚才为了不让刘直他们发现他的异常,便强行的封住穴位,现在穴道一打开,刚才被压制住的那些气血就往喉咙口窜了。   沈青黎嘴角边之所以会有血丝溢出也是因为这种情况。   床上的沈青黎的药劲大概已经过了,现在的她只蹙着眉头,不停的轻哼着声。   陆淮起将她小心翼翼的搂进怀里,修长的手指轻柔的从他的发丝间穿过。   他的第一次被他给占有了。   他也把他的第一次献给了她。   他们两人以后都要绑在一起,成为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   “陆都督到!”   明怀帝寝宫里,小太监的通禀声响起,原本正在和明怀帝低语的几个大臣还有刘直脸上的神情皆是一顿。   刘直更是趁着陆淮起还没有走进殿里又开口在明怀帝耳畔边煽风点火,“皇上,您昏迷这段时间里陆淮起可嚣张跋扈了。仿佛整个朝堂都被他掌控了似的。”   明怀帝轻阖了阖眼皮,一拂手让刘直退下。   刘直心里还有好多黑状要告,不过明怀帝既然让她退下了,他便也只能垂眸做恭敬状退到一边去了。   为了能让明怀帝呼吸到殿外新鲜的空气,寝殿里的槅窗都被打开了。   殿外的阳光透过槅窗照射进寝殿里,明怀帝靠在床头,当陆淮起走进来时,和煦的阳光倾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像是被渡上一层金光,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这样的陆淮起在明怀帝看来有些刺眼,他微眯了眯眼睛,心头第一次对他生出一种戒备之情。   就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被他豢养的猛禽已经强大到足以威胁到他自己的感觉。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淮起给明怀帝请安。   明怀帝眼波微动了动,唇角边有笑容在荡漾,只是他的这抹笑容并未入眼。   “陆都督,朕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听说是因为你沈氏那个贱人才没有让沈云珩那个贱种登基为帝的。”   明怀帝淡淡的说着,并没有马上让他起身。   陆淮起垂眸,锦密如羽翎的睫毛轻覆,遮住他眼里的凛冽,“启禀皇上,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微臣做的都是微臣的本分,微臣半点也不敢揽功。微臣不但不敢揽功,还得请皇上责罚微臣!”   刘直火速的也往明怀帝面前一跪,“您刚才说您并没有将皇位传给十皇子,陆淮起却是能拿出将皇位传给十皇子的诏书来。皇上,陆淮起他这是用欺瞒卑劣的手段来窃取皇权啊。”   刘直恨不得直接离间了这对君臣之间的关系。   刘直这么一告状,其他人自是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陆淮起将脊背挺得如山涧青松,“皇上,微臣恳请皇上给微臣一个能单独向您诉罪的机会。微臣会如实将一切禀报给皇上的。”   他说的坦坦荡荡,似乎并没有什么要隐瞒明怀帝似的。   “皇上,陆淮起他巧舌如簧,等下定是又要耍什么花招。皇上,还是让微臣们……”   刘直的话还未说完,陆淮起已经强势的打断了他的话,“刘都督,你这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本督巧舌如簧,皇上是昏君,所以才能被微臣给欺瞒了?”   “不!不是……皇上……”刘直被他这么一点,心里暗呼自己又着了陆淮起的道,他赶紧的看向明怀帝,要向明怀帝解释。   明怀帝拧着眉头向刘直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   刘直心有不甘,可明怀帝都这样说了,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于是便只能不甘心的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等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后,陆淮起才又垂着眼睫铮铮然说道,“启禀皇上,微臣有罪,伪造了您的字迹写了那份传位诏书。但微臣那时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沈氏他们急于要推沈云珩这个假冒的太子登基,微臣虽然有信心能拉下他们。可即便他们被除掉了,又能怎样?皇上您昏迷后,朝堂的局势早就是各自为阵了……”   陆淮起沉着笃定的分析着,“柳贵妃是后宫妃位最高的妃子,她和柳元宗肯定是要把十二皇子推上新帝的位置。朝堂的四个首辅,皇上您清明时,他们各个是忠心于皇上的。但皇上您一昏迷,他们也要为他们自己的以后谋利。据微臣所知,四个首辅又分为两派人。一方支持二皇子登基,另一方支持五皇子登基。还有朝堂上的其他大人们,他们也有他们各自支持的皇子……”   明怀帝之前就图省事,只花心血培养慕云珩这个太子。   其他的皇子早就被沈氏这个皇后“教导”得平庸懒散了。   “皇上,这么多人都眼巴巴的望着皇位,想要扶持他们支持的皇子登基。而不管他们当中谁登基了,都会让另外的一些人不满意。微臣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十皇子。十皇子没有母族势力,也没有朝堂官员的支持。他要是登基了,微臣一边可以多费点心思辅佐他。另一边也可以尽量再去找人来医治皇上您的病。”   陆淮起精利的狐狸眼一抬,目光开始直视明怀帝,“皇上,您当时只是昏迷,人事不省了而已。如果是别的皇子登基,他们都有各自的势力支持他们,他们为了坐稳皇位,难保不会动手脚,让皇上您……”   后面的话不说明怀帝也知道了。   反正皇位只有一把,谁都想爬上来。   有新的皇帝登基了,老皇帝自然是要“让”路的。   “可十皇子不同,他在朝中没有势力。他能倚靠的只有微臣。但微臣心里也明白,微臣是个走出去都会被人唾骂的大奸臣,要是没有了皇上,微臣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微臣的心始终是向着皇上的。”   他这么一番解释,倒是让明怀帝郁积在心口的警惕消退了许多。   但一想到他竟然可以模仿他的字迹伪造传位诏书,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陆淮起,你的心要是真的向着朕,那朕对你也会很放心的。”才怪!   陆淮起又垂眸,一脸诚惶诚恐状。   明怀帝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又是问道,“朕听说阿黎中暑了,怎么样了?”   “尚好!”陆淮起答道,心里却是有些不爽。   在他的阿黎身世还没有被揭露前,他虽名义上是她的义兄,可他是既当爹照顾她,又当兄长宽慰她了。   明怀帝这个不称职的爹现在要来抢她了,他心里哪里能舒坦啊。   明怀帝幽幽的长叹了声,“阿黎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朕既是她的父皇,以后必定是会好好照顾她的。”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惦记着以前那个神算子给他算的卦。   两个命格奇特的女儿……   岳丈命……   明怀帝目光又不自觉地瞥向陆淮起,他是太监,太监应该窃不了国吧。   还有,沈青黎的手腕上不是有莲花形状的胎记图案吗?   有莲花形状图案的女子不是会助他们慕氏一族兴旺吗?   陆淮起应该不会夺了他们慕氏的江山吧?   只是一瞬间而已,明怀帝心头却是已经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了。最后,纠结无比的他才又复对陆淮起开口说道,“淮起,阿黎今时不同往日了,也不能再委屈她了。这样吧,你回去后给他写一份和离书,你们两人自此断了关系吧。”   之所以让陆淮起写,就是怕世人的悠悠之口会说皇室的人势利,要求百姓家的女儿出嫁了从一而终,皇室自己的女儿却不能从一而终。   陆淮起眼里的凌厉更甚。   皇帝的女儿真不好娶啊。   “当然,你对阿黎的感情朕也是看在眼里的。等你和阿黎和离了,朕会补偿你的。”明怀帝又安慰的说着。   等他的女儿和陆淮起和离了,他就不让她再嫁了,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把她一送,这样他总不能再成为岳丈命格的人吧。   “启禀皇上,姻缘之事皆是天定的。微臣与大长公主殿下已有肌肤之亲。微臣自知配不上大长公主殿下,但微臣以后会加倍的对她好的。”这是他的实话。   他并不想和她和离。   这是准备抗旨了?   明怀帝对陆淮起心里又多了些不悦。   “朕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朕是命令,朕命令你回去后和阿黎和离!”他强制而霸道的说着。   陆淮起脸部的线条一绷紧,整个下巴陡然给人一种凌厉感。   他启唇又要说话,明怀帝不耐烦的挥手,“朕乏了,你先退下去吧。”   陆淮起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他从容的起身,背转过身走出大殿。窗外的阳光刺眼,陆淮起在走出大殿的那一刻里,眼里堆积起了暴风雨。   他陆淮起想要守护的女人,是不会轻易的就放开的。   张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陆淮起的身后,他对陆淮起恭敬的说道,“启禀主子,属下已经调查清楚了。染墨还有咱们派去保护夫人的人都被刘直守在景岚殿的人给下黑手了。属下们现在已经将染墨他们救出来了。夫人也被送回都督府去了。” 第092章 求娶   陆都督府里。   沈青黎坐在浴桶里,温热的水将她皮肤的毛孔都打开了,她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等她泡好澡沐浴更衣后,身下的某处传来的那种撕裂感又让她眉头微微紧皱。   她一醒来就在都督府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隐约间好似做了个冗长奇怪的梦。梦里的陆淮起轻贴在她耳畔边低语着什么,她嫌他聒噪便张嘴咬住了他的唇瓣,接着她的身下便是一阵撕裂的疼痛感。   这种撕裂般的疼痛直到现在依旧紧紧的伴随着她。   她也不是那种一直被困在宅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身下的那种清晰的的痛楚感,她自己知道意味着什么。   “染墨还没有回来吗?”她看向身旁伺候她的丫鬟双珏。双珏垂着眼眸,恭敬的回答她,“启禀夫人,奴婢已经嘱咐门房了,染墨姐姐要是回府了,让她直接来见夫人你。”   沈青黎轻咬了咬唇瓣,无奈的微点了点头。   她是宫里昏迷的,当时在她身边的只有染墨,她意识混沌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概只有染墨清楚了。   夜深,人静。   等染墨出现在沈青黎面前时,沈青黎已经等了她几个时辰了。染墨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似的一直低垂着头,“小姐,你昏迷后奴婢担心你出事,便和几个宫人把你先送到临近的景岚殿里,想让御医给你诊治的。可那里明显早就被人安排好了,奴婢吸入了迷香,很快就人事不省了。直到现在才能来见小姐你。”   “那……”沈青黎有些事情羞于启齿,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便又改口问道,“据你所说,在我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陆都督有没有到景岚殿?”   她现在整个人都糊涂了,已经不知道自己意识混沌中做的那个梦到底真实的还是……只是个梦境。   眉宇间忍不住浮起一抹烦躁之色。   染墨已经又在边上说道,“小姐,这个还用说。你出事都督爷肯定是会去景岚殿的。至于景岚殿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奴婢就不清楚了。不过奴婢怀疑给您下毒的是……高云湛……”   染墨幽幽的念出那个能让她胆战心惊的名字,“他能在宫里给您下毒,必定是又在策划什么的。”而现在满朝文武百官之中,真正关心她家小姐的人只有陆淮起。   所以她觉得高云湛对她家小姐下手肯定是想以此来要挟陆淮起的。   染墨想的也是沈青黎想的,她乌幽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亮,咬住唇低头沉思。   染墨想的是沈青黎既然都已经平安的回到了都督府,那想来中间应该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她又将她知道的最新消息告诉给沈青黎,“小姐,皇上醒来了!”   明怀帝毕竟是沈青黎的亲生父皇,明怀帝要是醒来了,沈青黎这个在外头吃了那么多苦头的公主多少也能得到皇帝的一些补偿吧。   染墨是替沈青黎高兴的。   一时激起千层浪,沈青黎听到这个消息,舌尖一咬,唇齿间便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明怀帝醒来了,陆淮起他那份传给十皇子的传位诏书怎么办?   “染墨,陆都督现在在府里吗?”沈青黎蹙着眉头又追问着。   染墨摇了摇头,“奴婢刚才回府时,府里的管家说宫里的皇上醒来了,都督爷这两天会非常的忙。要府里的下人们不要趁着都督爷不在府中就偷懒。”   沈青黎心头一下子就像是被一块石头给压住了,沉甸甸地。   有些事情她不能在染墨这边找到答案,要想知道真正的答案,可能只有亲口去问陆淮起了。   “咚咚……”   屋檐外,雨珠敲打屋檐的声音突然响起。沈青黎的目光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下了,正打在院子芭蕉叶上。   又是一阵夜风吹起,走廊处挂着的灯笼直接被风吹落,“啪”的一声直接灭了火。   院外顿时黑漆漆一片了。   沈青黎心头也随之笼罩起一片茫然感,她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黑漆漆没有尽头的甬道里,前路在哪里,她不知道。后路又已经被堵住了,心中涌起的挫败感让她眸色一黯,再无了言语。   明怀帝的突然醒来,打乱了陆淮起的计划。陆淮起从明怀帝寝宫出来后就不得不重新部署他的一些计划。   一直忙到三更半夜他才抽出时间回了都督府。管家来迎他时,陆淮起当即就问道,“夫人呢?她有没有让人来寻本督?”   管家轻摇了摇头,“不过老奴之前听都督爷说您这两天可能要在外面奔波忙碌,便交代下去了。夫人那边应该也是知道都督爷您这两天要待在外面的。”   陆淮起轻点了点头,没有再问管家什么,可心头还是想着去沈青黎的院子把白日里的事情跟她说清楚。   这是他身为男人该做的事情。   偏他刚走到半途,身后的童万金又气喘吁吁的赶来。   “陆淮起,快!左右翼前锋营统领高天岭那边出事了。你得赶紧去看看。”   左右翼前锋营统领高天岭暗地里就是陆淮起的人,这一次沈氏谋朝篡位,他才跳出来的。但现在朝堂局势诡谲多变,高天岭被人盯上了坑他一把也是有可能的。   陆淮起一双狐狸眼习惯性的眯起,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院子,院子里的灯光已经熄了,沈青黎这个时候也应该已经睡了。   脚下的步子轻轻一顿,他转身跟着童万金离开。   至于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他想他只能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她说明了。   梁京城的另一处。   冷锋刚将北齐那里送来的情报恭敬的递送到高云湛面前。高云湛邪陂的狐狸眼快速的将那些情报翻了一遍,见整个北齐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出什么事情,他也就嘴角斜勾着笑把情报放到一边去了。   “主子,那个刘直真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难怪他能被陆淮起压制得这么久。”冷锋想到白日里陆淮起成功脱困的事情心里有些不甘。   他一直都把他的主子当做天上的神祗那般崇拜着。   在北齐时,他的主子虽然不是皇帝,可也是一手遮天。   他想掌控的事情最后都能被他掌控住,可这个被他当做神祗似信奉的主人在来到西梁国后他算计布得局却每每都不能成功。   高云湛狐狸眼的眼角轻轻向上一挑,眼里有邪佞的光芒在闪烁。   “没关系,冷锋,你不觉得游戏越来越好玩了吗?”高云湛神情阴诡的说着。   冷锋抿唇。   他可不觉得。   高云湛又拿起书案上的狼毫笔,快速的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了写,等写完后才将手里的宣纸递给冷锋。   “按照这上面写的去准备吧。”   冷锋接过那张宣纸低头一看,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各种名贵古玩书画、金银玉帛的名称。   冷锋不知道他的主子又准备弄什么了,便拿着手里的那张纸退下。   在冷锋离开后,一阵冷风吹开阖着的槅窗。槅窗被打开,冷风将房间里的烛火吹灭。高云湛的身影渐渐的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唇角一扬,露出了他白森森的牙齿。   这个陆淮起,似乎比他认知里的还要难对付……   不过,没关系。   敌人越是强大,在打败他后,得到的kuai/感也会越发的强烈的。   第二日。   天刚亮,宫里就有马车来都督府接沈青黎了,说是明怀帝亲自下的旨意。沈青黎对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没有什么好感,但碍于明怀帝的权势,她要是不进宫,陆淮起那边也不好交代。   等她进宫后,马上就被带去见了明怀帝。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青黎向明怀帝福了一礼。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还能和明怀帝当个忘年交,然后一起切磋他们两人都喜欢的木艺。   但现在,沈氏为了贪图权势,将她丢去了安国公,这才让宁氏有了可趁之机。她心里并不恨宁氏。   宁氏对她做的这些说白了只是为了报复沈氏而已。   她只是倒霉生成了沈氏的女儿。   同理,明怀帝也不是什么温慈祥和的父亲。他口里一直在缅怀着他最爱的柳大贵妃。可当年叛军冲入皇宫前,他就已经和他的一些心腹自己跑出宫了,还把他的女人们丢在宫中。   说白了,明怀帝从来最爱的都是他自己。   拥有这样一个自私的父亲,沈青黎也是半点都不敢奢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父爱。   明怀帝一双炯亮的眼睛在沈青黎身上看了又看。   他对这个女儿的感情很复杂。   他本该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继承他对木艺的痴迷,成为整个西梁国身份最为尊贵的大长公主。可一个沈氏,她毁掉了这一切。   “阿黎,父皇以前是太疏忽你了。不过以后父皇会尽量弥补你的。”明怀帝语气真挚的说着。他这些皇子皇女中,还就只有她随了他,喜欢木艺。   皇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孩子而已,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沈青黎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多谢父皇。”   除此以外,她也不知道该对明怀帝说什么。   可以说,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已经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般纯粹了。   明怀帝大概也是觉察到了沈青黎对他的生疏,他面上的表情也有些讪然。   踌躇犹豫了小片刻后,他才又说着,“另外,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同了。陆淮起那里,你以后就不要再回去了,以后在宫里安心住下。”   话是这样说,可说话的口吻已经不自觉中带了一丝命令的口吻了。   不就是一个亲生父亲而已,她落难需要他们时,他们没有管过她。现在一相认就立马站在父亲的立场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了。   让她从陆都督府搬走?变相的难道不是要让她和陆淮起和离?   他们到底把陆淮起当成什么了?   沈青黎心里厌恶这样的明怀帝,刚要启唇否决明怀帝的要求,殿门外小太监的通禀声已经响了起来。   “柳贵妃驾到,十二皇子驾到!”   沈青黎到了嘴边的话这才又咽进肚子里。下一刻里,柳贵妃牵着十二皇子的手聘聘婷婷的走进寝殿。他们母子两看到沈青黎时,先是微微一诧,等给明怀帝行完礼了,柳贵妃才抿唇轻笑着又恭喜明怀帝,“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了,终于把阿黎这样有本事的女儿找回来了。”   柳贵妃妩媚多情,“难怪臣妾以前就觉得阿黎和别人家的女儿不一样,敢情是皇上的孩子。难怪这么特别了。”   这话说的明怀帝心情明媚了许多。   柳贵妃又趁机瞟了沈青黎一眼,“不过呢,臣妾也是真为阿黎可惜。像阿黎这样特别的孩子,若是从小就能在皇上您的身边长大,那必定出类拔萃。可惜张姐姐……”   她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一副真心心疼沈青黎的模样,“张姐姐真是心太狠了。臣妾就是没有福气,要是臣妾有阿黎这样的女儿……”   柳贵妃嘴里这样说着,人已经又扭着腰来到沈青黎面前。她温柔的伸手牵起沈青黎的手,对着她又看又笑,眼里堆砌着满满的笑意。   沈青黎乌幽的眼眸轻抬,淡漠的看了一眼柳贵妃。   她清楚的发现柳贵妃虽然一直看着她笑,只是那笑不及眼里。   柳贵妃下一刻又突然“扑通”一身给明怀帝跪下,“皇上,臣妾以前就喜欢阿黎这个孩子了。现在阿黎能被找回来,臣妾打心眼里高兴。况且阿黎之前还救过小十二的命。臣妾昨夜也是想了又想,今天见到阿黎后才敢鼓足勇气向您提这个请求。皇上,把阿黎过给臣妾吧,臣妾给她当母妃。臣妾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阿黎的。”   她手里的手帕被她攥又攥,风情的眼眸里也满是真挚。   这模样这神态,好似真心要将沈青黎认作女儿。   沈青黎看向柳贵妃的眼瞳又冷了几分。从柳贵妃知道她真相的那一刻里,他们之间的联盟就已经土崩瓦解了。   柳贵妃是不会再相信一个仇敌的女儿的。   她今天唱的这一出戏,一是为了给她自己增加些好名声,二嘛,她将仇敌沈氏的亲生女儿认作了女儿,那被关押起来的沈氏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得疯掉。   十二皇子一直站在一边,他黑漉漉的眼睛看了看柳贵妃后又仰头去看沈青黎。   眼神里有同情满溢而出。   明怀帝伸手轻捋着下巴处的胡须,柳贵妃要青黎为女儿,他自然是能洞悉她的意图。但鉴于他自己也被沈氏骗了十多年,他心中对沈氏的怒火都还没有发泄完。   “好!”他直接答应柳贵妃。   只要能气到沈氏那个贱人,他都乐意做。   柳贵妃惊喜的从地上站起身,又是一副情意绵绵的伸手攥住沈青黎的手,“阿黎,太好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来找母妃。母妃一定把你这么多年失去的都弥补给你。”   看吧,当皇帝的女儿真辛苦啊。   他们父女两才相认没多久,明怀帝已经不经她的同意强制给她安排生活了。   沈青黎眉睫轻垂,乌幽圆融的眼睛里黑沉沉一片,她将她的双手缩回,挺直了脊背,目光漠然的看向明怀帝。   “父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儿臣既已经是陆都督的妾室,那必定要与他生死相依。没道理,儿臣现在身份变了,就将他如草芥似的弃之。”   当初是她厚着脸皮高攀陆淮起的,现在将他踹掉,陆淮起的那些仇敌还不得将他编排一番然后狠狠地嗤笑他。   “第二,儿臣不喜欢有人来当自己的母亲。不管是沈氏还是柳贵妃。儿臣对‘母妃’这个词极度厌恶。”所以你柳贵妃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深情大戏了。我不缺母亲。   她将这两点一说完,柳贵妃攥着手帕“呜咽”一声,眼眶里马上就有了泪水。   “阿黎,你这孩子……到底是受了多少的苦才会对‘母妃’这个词这么反感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皇上,没关系。阿黎既然不喜欢臣妾,臣妾也不勉强她……”   柳贵妃这“体贴”的反倒是把沈青黎衬得有些蛮不讲理了。   当然,柳贵妃又不忘在明怀帝耳畔边煽沈氏的风,“但臣妾斗胆恳请皇上。希望皇上一定要为阿黎讨回公道啊。不能让阿黎就这么白白吃了多年的苦。”沈氏,一定不能就这样放过沈氏。   明怀帝蹙紧眉头,目光有些不悦的看向沈青黎。   她挺直了脊背,下巴微扬,乌幽眼瞳里闪烁着傲然不驯的目光。   这样的她,似乎并没有真正的把她这个当父皇的放在心里。   明怀帝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仿佛要透过他看向当年的沈氏。   “阿黎,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你想做什么,朕管不着。但现在,你是朕的公主,你的一举一动都得按照朕的指令去做。”明怀帝沉着声音也冷硬的对沈青黎说着。   又来命令她了!   沈青黎实在是讨厌明怀帝这样的姿态。   她咬了咬嘴唇,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十二皇子突然走上前,拉住沈青黎的手,仰头对明怀帝说道,“父皇,大皇姐以前一直都是由陆都督照顾的。现在让她离开陆都督,她肯定是有些不舍的。不如这样吧,父皇你再多给大皇姐一点时间。”   十二皇子声音清脆,他是真心的想要替沈青黎解围的。   看到女儿和儿子站在一起,“岳丈命”三个字又如魔咒似的在明怀帝的脑海里响起。   他面皮冷了冷,轻嗤一笑,“这个陆淮起,真是把你教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做什么事都要讲规矩,那人活的还能开心?   沈青黎在心里反驳明怀帝。   本来局面正僵持着,恰好这时,小太监又急匆匆的跑进殿里,向明怀帝禀报道,“皇上,北齐皇子高云湛在殿外求见!”   明怀帝醒来后也听说这次他能醒来是多亏服用了高云湛给的九转金龙丹。他这个当皇帝的本来就欠了他一份人情,现在他人要来求见他,他没有道理不见。   “你们先避一避吧。”明怀帝又对柳贵妃和沈青黎说着。沈青黎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高云湛了,她牵着十二皇子的手避到了身后的屏风。   柳贵妃也是捏着手帕跟在他们身后躲到了屏风处。   高云湛挺拔阔挺的身姿下一刻就出现在了明怀帝的视线里。今天的他一身墨青色的蟒龙袍,胸前的蟒龙张牙舞爪,却也都被他那张温润谦和的脸给压制了下去。   他看到明怀帝后,姿态谦恭的给明怀帝行了礼。   “晚辈高云湛,拜见西梁国皇帝陛下。恭祝皇帝陛下您万安。”   明怀帝马上将他和慕云珩进行对比,慕云珩虽然也是温润谦和,但相貌上还是略逊高云湛一些。   “晚辈在北齐时经常听父皇提起皇帝陛下你。说当年他还有幸和皇帝陛下你见过一面。”高云湛拱着手,面上神色柔和,“这次晚辈来西梁国,也是想代替晚辈的父皇见一见皇帝陛下您。”   北齐雄兵猛将,人才济济。   当年西梁国叛军四起时,他仓惶逃出梁京城时,也曾派人到北齐,想要和北齐的皇帝借兵。北齐国师那时占卦,说他们的北齐的皇后是妖后,妖后怀了孽种要是不死的话,整个北齐会被他们母子倾覆。   那个妖后试图带人逃窜到西梁国。北齐皇帝当年娶这个皇后也不过是为了登基为帝而已,他对皇后没有感情。听了国师这话,自然是马上带人来西梁国截杀了。   他也是因为这样才有幸见到北齐皇帝的。   北齐皇帝当时也的确是借了他一些兵,不过也是有条件的……   当时他们约定好像是……时间有些久远了,那时这个约定又立的有些仓促。   高云湛清越如幽泉的声音又在殿里响起,“西梁国皇帝陛下,您应该还记得当年和晚辈的父皇约定的事情吧。您们当时约定,若是你的皇后腹中的孩子是女儿的话,那她就是本皇子的妻子。若是你皇后腹中的孩子是男孩,那就和本皇子结拜为兄弟。”   这话一出,明怀帝心里又将沈氏狠狠的问候了一遍。 第093章 和离   高云湛清越如幽泉的声音又在殿里响起,“西梁国皇帝陛下,您应该还记得当年和晚辈的父皇约定的事情吧。您们当时约定,若是你的皇后腹中的孩子是女儿的话,那她就是本皇子的妻子。若是你皇后腹中的孩子是男孩,那就和本皇子结拜为兄弟。”   这话一出,明怀帝心里又将沈氏狠狠的问候了一遍。   当年从北齐皇帝那边借了点兵,后来回到梁京城后,因为沈氏生的是皇子,他早就被这件事情给抛到九霄云外处了。   “西梁国皇帝陛下,这些年晚辈和慕云珩也是时常有书信往来。晚辈和他也能算是同甘共患难的兄弟了。不过,既然他并不是你们西梁国的皇子,那晚辈还是希望皇帝陛下您能遵循当年和晚辈父皇的那个约定。晚辈愿意娶大长公主为妻。”   铿锵清越的声音让明怀帝太阳穴处马上就泛起了青筋。   他这里才让沈青黎和陆淮起和离呢,高云湛又来掺和一脚。   这个青黎……   明怀帝拧着眉头,目光又是落在沈青黎的手腕上。她纤细的手腕被宽袖笼住,他已经看不到她手腕上的那莲花形状的胎记了。   柳贵妃眉头有些不悦的轻压了下,沈青黎是沈氏那个贱人的亲生女儿。北齐皇子若是娶了她,变相的也又提高了沈氏的地位。   她心里不高兴起来,连看着沈青黎的目光都变得有些不善了。   “这个……”明怀帝眸瞳里有微光闪了闪,“不是朕不想履行当年的承诺,只是……阿黎,她毕竟已经是陆淮起的妾室了。贤侄你是北齐皇帝最为宠爱的皇子,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啊。怎的可以让当年的那个约定辱没埋汰你呢?”   开玩笑,他都担心他这个女儿给陆淮起做妾,陆淮起以后会将他们慕氏的江山图谋过去呢。   这要是真的让她另嫁给北齐皇子。   北齐皇帝狼子野心,北齐皇子也不会安什么好心的。   被明怀帝这么一拒绝,高云湛唇间轻勾了勾,又是有冉冉的笑意浮现,“西梁国皇帝陛下,我们北齐人不像你们西梁人那般看重女子的贞洁。我们讲究的是男欢女爱。实不相瞒,晚辈有幸在宫中见过您的大长公主,虽只是一面,晚辈却已经对她情根深种了。晚辈想要的是她这个人,至于她以前的事情那都是没有遇到晚辈前发生的,晚辈不会计较的。”   将身上的袍角轻轻一掀,他直接向明怀帝跪下。   “还请西梁国皇帝陛下您成全。”   他垂着眼眸,又将话说的极为诚恳。不知道实情的人还真的有可能被他脸上伪装出来的深情给欺骗。   屏风后的沈青黎却觉察到了他眼角投来的余光。   那目光阴翳、邪恶,像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肆意的玩弄着如蝼蚁般卑贱的她。   沈青黎拢在宽袖里的手紧紧并拢,面上的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明怀帝见高云湛没有死心,他心里又烦躁起来了。又认真的把当年的事情想了想,他才又推辞的说道,“贤侄,朕刚刚想起来。当年朕和你父皇约定时,好像是拿你们的大皇子和朕皇后腹中的孩子约定的。按理说,如果真的按照当年的那个约定来办事,朕的大皇女该嫁的是你们北齐的大皇子。”有你什么事情?   高云湛的狐狸眼轻挑了挑,眼里流露出纯善无害的眼神来,“西梁国皇帝陛下,您说的没错。不过晚辈的大皇兄现在只是个痴傻儿。他每日啊……喜欢跟那些阿猫阿狗嬉戏玩闹。皇帝陛下您自是舍不得将大长公主殿下嫁给晚辈的大皇兄的。晚辈代替大皇兄迎娶大长公主为妻,礼法上这也是可以的。”   明怀帝眼瞳里已经窜出两团怒火来了。   这个高云湛怎么一回事,难道看不出来他根本不想将女儿嫁给他。   他怎么歪道理一大堆的。   还有,他怎么也长了一双狐狸眼。   他的大皇女难道是跟长了狐狸眼的男人杠上了吗?   一个陆淮起就是狐狸眼了,现在又来个高云湛。   明怀帝对高云湛的厌恶感“蹭蹭”的往上冒升,高云湛像是“愚钝”的根本看不出明怀帝脸上的那些不悦情绪似的,一张朗润清隽的脸上又是满满的诚意,“西梁国皇帝陛下,晚辈知道您刚认回这么个亲生女儿,可能还是舍不得就这样把她远嫁他方去了。您的不舍之情晚辈自是明白。不过您放心,晚辈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迎娶您的大皇女的。为此晚辈今日略微准备了些薄礼。”   他从蟒龙袍的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呈送到明怀帝面前。   明怀帝身边的小太监弓着身子连忙上前将那份文书小心翼翼的送到明怀帝的面前。   明怀帝打开那份文书,本来只是想敷衍的看一眼再拒绝的,反正他自己也是一国之帝,世上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啊。他根本不稀罕他送的礼物。   明怀帝也正如他心里预想的那般在扫了一眼文书上登记的礼品后就淡漠的想要将文书重新阖上。   高云湛清越的声音下一瞬间里就在明怀帝以及整个寝殿的所有人耳畔边响起,“另外,为了表示对迎娶您的大皇女的决心,晚辈还可以向西梁国皇帝陛下表示,北齐愿意出兵攻打南昙国。晚辈和大长公主殿下成亲之日便是南昙沦陷成为西梁疆土之日。”   北齐和西梁中间隔了南昙和东岳两个小国。   东岳虽然没有被北齐覆灭,但也早就是北齐的附属国了。   北齐借道从东岳攻打南昙,也不是不可能。   而更重要的是南昙这个国家虽然国土的疆域不算很大,不过这个国家盛产金银铜矿。之前因为王良贪腐,亏待了边疆的将士。这个国家还捡了个便宜,连占了西梁国好几座城池。   现在要是能把南昙拿下,让它成为西梁国的疆土,自然是很好。   明怀帝有些心动,但这份心动只在心里持续了没多久,他就已经又清醒了。   都是在皇家的权势争斗中浸润过来的。虽然他的阿黎的确是有几分姿色,不过她美的再倾国倾城,也不可能让高云湛倾全国兵士之地,为她打下南昙作为聘礼。   明怀帝心里清明后,再看高云湛就觉得他别有居心。   说不定就是那个神算子口中让他成为岳丈命的“好”女婿之一。   明怀帝清了清嗓子,“贤侄,既然之前定的人是你的大皇兄,那朕的大皇女该嫁的人就是他了。不过她既然已经嫁给了陆淮起,那你提的事情……朕看着就算了。朕过几日身体好些时会让人准备些厚礼送到北齐,感谢北齐皇帝当年对朕的照顾。”   这是又拒绝他了?   高云湛眼底幽幽变得猩红。   用整个南昙来换一个沈青黎,明怀帝都还不肯换?   这个明怀帝对沈青黎有那么看重?   “阿黎,你既然已经和高皇子见过面了,那你也不要再避他了。出来和高皇子说清楚吧。”明怀帝目光又看向屏风后,得罪人的事情不能只他一个人来做。   沈青黎被点了名,拢在宽袖里的手又是暗暗握紧,指甲嵌入手心。   她从屏风后走出,抿紧嘴唇给高云湛福了一礼。   “阿黎,高皇子刚才和朕说的话你在屏风后应该是都已经听到了。朕知道你和陆淮起感情深厚,也不忍心拆散你们。当然,你若是现在愿意嫁给高皇子,朕这个当父皇的也会依你的。陆淮起那里,反正他只是咱们皇家的奴才,咱们当主子的自己做好决定通知他就好了。他要是以后还缠着你,朕撤了他东厂都督的职位就好了。”   沈青黎心凉无比。   就在高云湛出现前,明怀帝还逼着她和陆淮起和离。可现在,高云湛一提出要迎娶她为妻,明怀帝就又打着为她好的名号明里让她决定到底要不要嫁给高云湛,暗里还是拿陆淮起来要挟她拒绝高云湛的请求。   她的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遇到沈氏这样心狠的亲生母亲已经让她吃尽苦头了。   一个明怀帝……绝情冷酷的更是让她对所谓的父母之爱彻底绝望了。   她清楚的明白,从以前到现在。   她还是她,没有父亲的庇佑,没有母亲的关怀。   她不能矫情,不能脆弱,更不能奢望什么……   高云湛的眼睫轻垂,遮住眼里的邪锋,“大公主殿下,本王今天真是冒昧了,还希望你不要被本王的举动给吓到了。本王平日里其实也是个内敛之人,这次之所以这般冒昧……”   高云湛唇角扯出锋利的弧度,“实不相瞒其实是因为……大长公主殿下你长得和本王死去的未婚妻有几分相似。本王一见到你,就倾了心。”   明明殿外是个阳光和煦的日子,沈青黎孑然的站在原地时,却觉得有冷风一阵阵的往她的身上扑,吹的她皮肤生冷,骨头发寒。   她知道,高云湛故意说她和他的未婚妻有几分相似,其实是在暗中警告她。   如果她不按照他说的去办,他会把她隐藏的那些秘密都暴露出来的。就比如,她被火烧毁了脸后,到底是谁又给她重新换好脸的。   这些事情只要高云湛想说,随便他怎么扯都会有人信他的话的。   明怀帝也不忘警告她,“阿黎,有些话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啊。”   一个拿她的秘密要挟她,一个用陆淮起逼迫她。   这两个男人,一个言明要娶她,一个又是她的生身父亲。   她左右为难。   沈青黎的沉默,让高云湛又是扬了扬他英挺的眉毛,“大长公主殿下,你放心。我们北齐民风虽然彪悍,但也是讲究礼教之地。本王的母后更是十分尊重本王,本王想娶的女人,她也会喜欢的。另外啊……”   他轻柔的一笑,故意顿了下,“本王母后身边还有个嬷嬷。这个嬷嬷也是本王的奶娘。奶娘是你们西梁国人氏,她十分擅长……”   高云湛后面的话沈青黎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   一个“奶娘”已经点住了她的死穴。   高云湛这是在用她的奶娘来要挟她了。   她敢不听高云湛的话,她奶娘的性命就……   沈青黎将舌头咬了又咬,内心生出一股挫败的无力感。   她几次启了启唇,开口想要在奶娘和陆淮起之间选上一个。可每次话到了嘴边,他又怯弱的不敢承担选择了一个,而让另一个置于危险境遇的后果。   明怀帝脸上的不悦之情更加浓烈了。   他都把话提醒的这么明白了,他这个女儿还在犹豫什么?难道是真的看重北齐太子妃这个头衔了?   对可能要失去皇位的惶恐让明怀帝心里以最大的恶意在揣度着沈青黎。她甚至又由沈青黎想到了沈氏。   沈氏野心勃勃,青黎是她的孩子,难保就没有继承她的脾性。   “阿黎,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明怀帝加重语调催促着。   “陆都督,你不能进去。皇上和北齐皇子正在商谈要事……”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小太监们阻挡的声音。   但下一刻里,一身东厂统一制服的陆淮起还是冲破那些小太监们的阻挡,疾步进了殿。   陆淮起的剪影在沈青黎的眼瞳里越来越清晰,心焦不已的沈青黎在看到他阔挺的身影出现在寝殿的那一刻里,仿佛听到了她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   陆淮起!   这个每次在她危难之际总会出现的男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让她养成了一种依赖感。   对!   就是依赖感。   一种没有道理的依赖感。   明怀帝是她的亲生父亲,亲生父亲蔑视她,她心凉后却也知道咬紧牙关告诫自己不要奢望再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父爱。可陆淮起出现时,她心里的那些坚强和坚持都像是被洪水冲溃了。   她看着他,眸子里不争气的腾起氤氲的水光。   “微臣叩见皇上……”陆淮起给明怀帝行了礼后便又对高云湛拱了拱手。   明怀帝对未经传召便出现的陆淮起显然没有多少的好感。   而陆淮起在明怀帝幽恼的目光下缓缓的走到沈青黎的身旁。   “皇上,微臣昨夜想了又想,今日特地进宫是来向皇上请辞的。微臣愿意辞去东厂大都督这个职位。”   他高昂的声音砸在殿里,让沈青黎一下子就惊住了。   整个梁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唾骂陆淮起,陆淮起这些年也招惹了不知道多少的仇敌。一旦他不是东厂大都督了,他就不能肆意掌控整个东厂了。   到时这样的陆淮起岂不是谁都能插上一刀?   沈青黎伸手去扯他的袖子,想要让他再考虑清楚。可陆淮起已经又用高昂的声音说道了,“另外,微臣虽然和阿黎感情甚好。但就像皇上说的这般,阿黎现在是皇长女了,微臣只是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微臣愿意和阿黎和离。”   沈青黎心心“咯噔”一下又是猛地一沉。   难道连陆淮起都要放弃她吗?   她看向陆淮起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无光。陆淮起转身,温柔的目光向她看来,“皇上,微臣说句矫情的话,虽然微臣不能再和大长公主在一起了。不过微臣还是愿意当她的后盾。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她,微臣定会将那人千刀万剐的。”   沈青黎又是紧扯着宽袖不放。   陆淮起轻摸了摸她的头,笑的全身都好似在发光,他压低声音在沈青黎的耳畔边低语着,“阿黎,没有了我,你该怎么选就怎么选吧。”   这是让她选择嫁给高云湛?   这样的话,奶娘的性命就抱住了。   只是……   陆淮起就这么的放弃她了,沈青黎心里还是沉甸甸地的。   她忽然想起她在景岚殿里浑浑噩噩中做的那个梦。   她以为那个人是陆淮起。可现在……   她乌幽幽的眼瞳灰暗一片,一张脸又青又白,整个人都好似在发抖着。   高云湛也被陆淮起突然来的这么一招给弄糊涂了。   陆淮起能刚刚好在这个时候时候出现在寝殿里,这代表他安插在明怀帝身边的宫人已经把寝殿里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给了陆淮起了。   明明知道他是怀着险恶的居心要娶沈青黎的,可他倒是坦坦荡荡的自己辞了官,还把他和沈青黎的婚约退掉。   他葫芦里这到底是在卖什么药啊?   高云湛有些琢磨不透。   不过他的话既然已经放出来了,这个时候想收也收不了了。他又是一脸温润的来到沈青黎身侧,笑着向陆淮起拱手,“陆都督,实不相瞒,在你进殿前,本王正和你们的国君求娶你们的大长公主殿下。现在你既是愿意和她和离,本王感激不尽。”   他想求娶沈青黎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想气一气陆淮起,所以他说这些话时,一双狐狸眼一瞬不瞬地紧盯在陆淮起脸上,想要从他脸上看到伤心的表情。   可惜,他并没有如愿。   高云湛眼底闪过一抹阴翳。   既然陆淮起不接他这一招,那等着吧,他很快的就会让陆淮起知道他是怎么用沈青黎来坑他的。   “陆都督你放心,本王是诚心诚意的想要求娶你们的大长公主的。本王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高云湛狐狸眼一眯,目光和陆淮起在半空中对视。   两人眼神交汇处,刀光剑影。   殿中的气氛都好似冷切了几分,明怀帝猛咳了咳,心里对陆淮起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他不明白以前都能察言观色的他,怎么自从他醒来后,就处处和他作对了。   高云湛等明怀帝的咳嗽停了后,又说道,“西梁国皇帝陛下,晚辈现在就休书一封回北齐。南昙的疆土很快的会并入西梁的版图之内。”   这是压根已经不在征求明怀帝意见,直接替明怀帝做决定了。 第094章 陆淮起身份披露   高云湛等明怀帝的咳嗽停了后,又说道,“西梁国皇帝陛下,晚辈现在就休书一封回北齐。南昙的疆土很快的会并入西梁的版图之内。”   这是压根已经不在征求明怀帝意见,直接替明怀帝做决定了。   明怀帝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将玉枕直接扔向高云湛。   高云湛像是根本没有看清他铁青的脸色似的,又冉冉一笑,如朗风照月,“陆都督,咱们话都说到这里了,那就顺便再多此一举,趁着今天大家都在,你和大长公主殿下直接把和离书写了吧。”   这是已经更加过分的无视明怀帝,直接把西梁国人当成他的奴才在差遣了。   明怀帝脸色又是阴沉了几分,胸口也此起彼伏起来了。   明怀帝将双唇抿成成锋利的刀片状,启唇要制止高云湛。高云湛狐狸眼轻轻一挑,压迫性的话语从他唇齿间溢出来,“西梁国皇帝陛下,晚辈今天真的是非常高兴。原本我们北齐朝堂上有许多的官员向本王的父皇提议,联合东岳攻打南昙。再由南昙进攻西梁。不过晚辈的父皇和晚辈都觉得四国之中,南昙皇帝昏庸,百姓民不聊生,南昙该灭。但西梁国不一样,西梁国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对这样的国家发起战事,只会让无辜的平民百姓颠沛流离。现在好了,咱们两国既然已经结成了秦晋之好,那自是不用再兵戈相向了。”   明怀帝驳斥的话到了唇瓣边就又滑入了肚子里。   高云湛这番话的意思他明白。他如果不答应这门婚事,那被灭的不仅是南昙,他们西梁国也不会好过的。   北齐是由一支游牧民族发展而成的。这个国家的人民风彪悍,擅骑。要不是北齐的某个皇帝效仿古代的贤帝弄了个“胡服骑射”的改革,他们国家不可能发展成现在这般强大。   虽然已经不敢直接拒绝高云湛了,可明怀帝还是不甘心的又补充的说道,“贤侄能对朕的阿黎这般倾心,朕也是甚感荣幸。不过……怎么说当年约定时你们的大皇子和朕的阿黎,朕不想做个不义之人,若不然还是让你们的大皇子……”   明怀帝以退为进,北齐这边已经用强权压制他们西梁了,他没有办法,好!   那就嫁女儿吧!   不过比起高云湛,北齐的大皇子听说是个痴傻,每日只会胡言乱语的蠢货。   让他的女儿嫁给蠢货,总比嫁给高云湛来得让他舒心。   明怀帝说这话时,陆淮起幽墨似的眸子里快速的闪过一抹精锐的漓光。   他飞快的扫了一眼沈青黎,唇角微不可察的轻扬了扬。   高云湛将陆淮起看沈青黎的动作收入眼底,狐狸眼微微眯紧。   “西梁国皇帝陛下,晚辈还是那句话,晚辈的皇兄他痴傻愚昧,配不上大长公主殿下。”高云湛冷冷的说着随即又是一拂袖,直接让西梁国的小太监去取来文房四宝。   小太监听了他的命令并没有动,而是又回头看了一眼明怀帝,等到明怀帝那边点头了,小太监才弓着身子去取来文房四宝。   高云湛唇角带笑,“陆都督,现在就看你的了。”   陆淮起也是洒脱的一笑,起身就要走到书案边。但他才刚要离开,就发现沈青黎一直扯着的他的袖管不放。   她小脸上的表情既伤心又委屈。   陆淮起吃吃一笑,又伸手轻揉了揉了她的脑袋,“乖了,听话,放开我!”   理智告诉沈青黎,为了奶娘,她不应该再紧紧的扯住陆淮起。可情感上……这么久以来,她身边的人只有陆淮起是对她最好的,哪天陆淮起也放弃她了,她就又要被打回地狱的深渊。   她恐惧那种没有情感支撑的生活。   她仰着头,陆淮起对她来说,依旧高大挺括的像座巍峨的小山。   如果时间能一直静止在这一刻,她和陆淮起可以不分道扬镳,也不用担心奶娘的安危,那该多好啊……   高云湛那张邪佞的脸下一刻里出现在陆淮起的身后。他躲在陆淮起身后,一双狐狸眼里满是险狯的精光。   沈青黎瞳孔蓦的一缩,扯着陆淮起宽袖的手一放。陆淮起下一瞬间里就在她的面前转身。有那么一瞬间里,她是真的想再上前扯住陆淮起的袖子,可到最后,她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笔挺的身影移动到书案边,拿起桌子上的狼毫笔。   沈青黎视线里仿佛就只剩下了陆淮起。   只片刻的功夫,陆淮起就把和离书写好了,并且在上面写上了他的名字。   沈青黎咬了又咬嘴唇,试图用这种方式强撑着。但高云湛已经又用阴森森的口吻在她耳畔边威胁她了。她最后只能迈着沉重的步子向书案的方向走去。   怀揣着一种沉重无比的心情,她在那份和离书上也写上了她自己的姓名。   “陆淮起,高皇子,你们先出去。朕和朕的大皇女还有话要说。”明怀帝沉着脸对另外两个“不识相”的男人下达逐客令。   两人齐齐的向明怀帝拱手离开。   寝殿门口,张力和冷锋已经不知道用眼神对峙了多久,看到他们的主人分别走出大殿,两人也是齐齐的迎上前。   “陆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再会了!”高云湛一身的清贵,可看向陆淮起的眼神却是怨毒如一条毒蛇。   陆淮起唇角轻扯,嗤笑了一小下,拂袖飒然的离去。那神态那举止仿佛只把高云湛当成了跳梁的小丑似的对待着。   等他们主仆两走远了,高云湛从鼻子间冷哼了哼,一拂袖便也离开。   寝殿里,明怀帝直接劈头盖脸的训斥起沈青黎来,“阿黎,你倒是和你母亲一样,骨子里都是迷恋着权势。可你以为北齐的太子妃那么好当吗?高云湛的母后姜氏,那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当年北齐皇帝的原配还在怀孕,姜氏就和北齐皇帝眉来眼去,收服了北齐皇帝。你知道北齐皇帝的原配最后是怎么死的吗?是怀孕六个月,被北齐皇帝亲自下令剖腹而死的。”   明怀帝觉得比起北齐皇帝来,他对欺瞒了他十多年的沈氏真的而是太仁慈了。   北齐皇帝提起他的原配都要用“妖后”这个定语。   沈氏欺骗了他这么久,还试图谋朝篡位,他都还没有让人弄死她。   “北齐皇帝的原配死后,整个北齐那年就遭遇了雪灾。整个北齐死了有数万人。北齐的国师占卦说是原配的恶灵在作祟。听说为了压制死去的原配,北齐皇帝让人修建了一座宝塔。那座塔建的十分古怪,还用原配的名字命名。外界不知道原委的人还把这座宝塔当做风水塔,以为是北齐皇帝建来为整个北齐催运的。实则……那是用来镇原配的恶灵的,让原配永生永世不得再转世为人。”   明怀帝说到这些,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瞪沈青黎,“就你这种要是真去北齐当太子妃了,姜氏稍微用点手段,你的下场不就跟北齐皇帝的原配差不多了嘛。阿黎啊,父皇跟你这么多也是真心心疼你的。你是个聪明人,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婉拒高云湛又不得罪北齐吧。”   兜兜转转了一圈,又把得罪人的差事推到沈青黎身上。   沈青黎心情低落,听到明怀帝说的那些,也是兴致缺缺。   不想和明怀帝多废话,她福了一礼起身告退。   她离开后,柳贵妃牵着十二皇子的手从屏风后走出来。柳贵妃向十二皇子看了一眼,十二皇子也找了个借口离开。   柳贵妃走到明怀帝身后帮他轻捏了捏背,又装作不经意似的问道,“皇上,北齐那个姜皇后真的这么厉害?”要是真的这么厉害就好了,沈青黎即便嫁过去,也会被姜皇后折磨得要生不能要死不得。   关在监牢里的沈氏那个贱人要是知道她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有这样的下场,她肯定要被怄死。   明怀帝轻抚了抚胡须,眉眼低垂,“厉害?何止啊,简直是阴毒。”   柳贵妃的兴致被调动起来。   明怀帝见她一副很有兴趣往下听的模样,他心头烦躁,为了转移他自己的注意力,便又继续的说道,“朕听说当年北齐皇帝让人剖腹取子,原配和孩子当场就死了。可原配不是还有个大皇子嘛,北齐皇帝和姜皇后就让人将那个大皇子召见过来。当着大皇子的面放了几条恶犬啃咬原配和孩子的尸体。那个大皇子啊……看到自己的母后和弟弟被恶犬啃的一点都不剩后,直接疯癫了。”   柳贵妃听的牙齿都打起寒颤。   她本来觉得她的姐姐已经够惨了。这个北齐的原皇后比她死去的姐姐还要可怜。   明怀帝又唏嘘的扯了扯他下巴处的胡须,“男人嘛,薄情者多深情者少。但再讨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生的孩子也是男人的。不就多给口饭吃而已,哪里有什么容不下的。”   就像他这个父皇对沈青黎这个命格奇特的女儿,再讨厌也会给她留口饭吃的。“可北齐皇帝将原配的两个皇子,一个弄死一个折腾疯掉。这后面要是没有那个姜皇后的蛊惑才怪。”   柳贵妃咋舌,感叹,“皇上,北齐皇帝的原配还有从她腹中取出来的孩子虽然没有善终。但那个大皇子活的可能比他的母妃和皇弟还要不堪啊。”   明怀帝知道的这些事情当年还都是他皇叔告诉他的。他的皇叔是个非常有手腕的人,能把奸细安插到北齐去。   后来他的皇叔年纪大了,知道让他这个从小就没有受过正统太子教育的人登基继位可能应付不来国家大事,便将早就名存实亡的东西两厂重新整合,以此来辅助他监督朝中的大臣们。   刘直这个西厂都督就是他皇叔亲自提拔上来的。   陆淮起这个东厂都督,当年也是他皇叔带到他面前的。   他皇叔慧眼识人,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对这个陆淮起极为的喜爱。   “这是自然了。不过也怪他命贱。北齐皇帝的母后本来是非常疼爱这个大皇孙的。北齐皇帝爱屋及乌,也对这个大皇子也有几分的疼爱。但北齐皇帝的原配死后,北齐皇帝的母后受惊驾崩。这个大皇子连最后的仰仗都没有了。只能沦为北齐皇宫里人人都能欺负的疯子皇子了。”   柳贵妃心里同情这个北齐的大皇子,但又对沈青黎要嫁去北齐起了幸灾乐祸之心。   “皇上,说起这个北齐的大皇子,臣妾又想起了当年被流寇剐杀的姐姐和刚临盆的孩子。姐姐的孩子若是现在还活着,也是和阿黎一般大了。”   柳贵妃泪眼朦胧,企图以此来煽风点火,让明怀帝对沈氏的恨意加深。   柳贵妃不提,明怀帝还能舒畅些。但柳贵妃一提,明怀帝又想到了神算子说的他有两个命格奇特女儿的推断了。   他眉头紧皱了皱,“朕乏了,你先退下去吧。”   一个青黎他都搞不定,这要是再来一个女儿,还让不让他活了?   明怀帝的冷漠态度让柳贵妃心里有些失望,但她又不好对明怀帝再说什么,只能行礼后,退出寝殿。   御花园里,沈青黎从明怀帝寝殿里出来后,一直心事丛丛的走在前头。染墨几次开口要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话到嘴边,又怕自己的聒噪更加影响沈青黎。   在走到御花园的一个水榭边上时,十二皇子追了上来。   “大皇姐,皇弟来陪你说说话。”十二皇子仰着有些青白的脸,一双眼睛亮晶晶。   沈青黎之前救过他,现在又知道他们两人其实是姐弟,对这个十二皇子心里也多了些关心。她刚要蹲下身子和十二皇子说话。   十二皇子已经霸道的上前主动牵住沈青黎的一只手。   “大皇姐,其实你不用担心。皇弟刚才看到陆都督看你的眼神还是温柔的。他今天写和离书跟你和离,皇弟觉得有两种可能。一,他是被人逼迫的。二,他可能在酝酿着什么计划。可不管怎么样,大皇姐对于陆都督来说,都是不一样的存在。”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他们身后的染墨已经被吓到了。   “小姐,十二皇子说你和陆都督和离了?”染墨惊诧的向沈青黎询问。   沈青黎心乱如麻,即使陆淮起对她真的是不一般的。可高云湛手里有奶娘,她如果想要让奶娘平安无事,恐怕还是得按照他的命令来办事。   “大皇姐不仅和陆都督和离了,她可能还要嫁去北齐,给北齐的太子当太子妃。”沈青黎没有回答染墨的话题,十二皇子仰着头,干脆替沈青黎回答了、   染墨这次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高云湛他又在算计什么?   染墨马上心疼的看向沈青黎,一颗心也随之沉甸甸下来。   十二皇子见这一对主仆两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也是为了安慰沈青黎,他黑曜石般的眼睛眨了眨,撅着嘴,用稚气但又不失真诚的话语说道,“大皇姐,你也不用太担心。即便陆淮起以后不管你了,你要嫁去北齐,那也没关系。小十二做你的后盾,一定不让你在北齐受委屈。”   到底是身上流着相同血脉的一对姐弟两。   她救过他,他也知道她这些年活得比他这个皇子还要挣扎。   怜惜之情就此而生。   他那副稚嫩而又天真的以为能保护她的小模样,让沈青黎的心小小的一暖。忽然觉得情况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糟糕。   大手反包住他的小手,她眉眼笑成两条月牙状,“那大皇姐就等着你来罩着了。”没有讥笑他,也没有流露出对他的半点不相信。   仿佛真的在期望小小的他有朝一日能长成一个可以保护她的男子汉。   十二皇子在沈青黎的笑容里得到了勇气和鼓舞。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大皇姐,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北齐太子高云湛求娶大长公主殿下的事情很快的在皇宫还有整个梁京城传开了。   对西梁国的百官还有百姓们来说,一个高贵无暇的太子求娶一个曾经自荐枕席给东厂都督当妾的公主,这事情太过惊奇也太过的狗血。   不过惊奇和狗血后,想到只要嫁一个公主,就能和北齐结成秦晋之好。北齐还会和西梁国一起攻打南昙。   南昙倾覆后,西梁国的疆土就能扩大。   想到可以得到的这些好处,无数的人都打心眼里认为这个公主嫁得值!   除了这件事情,还有一件事情让整个梁京城人都要放鞭炮庆祝的。   那就是臭名昭著、心狠手辣的东厂都督陆淮起竟然辞官了。他这么一辞官,整个梁京城的百姓们都想当然的认为以后不用再受东厂的监管了。   没有掌控东厂的陆淮起,也就成了一跳丧家之犬。   陆府里,陆淮起看着已经空荡的苑落,明明沈青黎才离开了几天,可现在他却觉得她好像已经离开一年半载多了。   童万金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着他的鎏金小算盘来到陆淮起身后。看着望妻石似的陆淮起,他讥讽道,“和离书都写了,她已经不是你的人了。你就不要再在这里放不下了。”   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下了?   陆淮起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苦笑。   从沈青黎出现在他的视线的那一刻里,他就既当爹又当兄长,将这个小姑娘护在他身后。可能是养的时间长了,他对她的感情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放下的。   童万金实在是看不惯他这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架势。他唾弃的又骂道,“这个沈青黎真是个狐狸精啊,她把你迷得团团转。淮起,你说你干嘛怕她为难,自己把官给辞了,还自己写了和离书。你贱不贱啊。”   要不是因为路淮起是跟他共患难过的好友,他真的好想把他一脚踹去河潭里。   “你这几天没出去,我跟你说下外面的情况吧。你一辞掉东厂都督这个官职,这几天朝堂上弹劾你的奏折就像雪花似的飞到了明怀帝的面前。明怀帝只要想除掉你,那么多罪名,你根本逃不掉。”   陆淮起无所谓的勾了勾嘴角,“好了,你也别多说了。既然我们已经查清楚,阿黎幕后的那个人有可能就是高云湛。那他一定是掌控了什么可以控制阿黎的人或者是证据。我们是男人,哪怕现在的局势有些困难,但终究是能脱困的。但她就不一样了,她就一个小姑娘……”   “喂!陆淮起,就你一直把她当成小姑娘。她也已经及笄了,有的人像她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童万金要崩溃。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只要是有关沈青黎的事情,陆淮起就会自动变成一个大笨蛋,大幼稚鬼。   他这情况就和他……死去的母亲一样啊。   母子两人骨子里都流淌着痴情的因子。   他们不爱则已,一爱上人,就恨不得对那人掏心掏肺,倾尽全力。   这样的人其实都傻得很。   所以他们常常会爱错人,常常都会有个极为悲惨的下场。   还是他这种性子好,只爱银子。银子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东西,它们根本不会背弃他这个主人。   “那个高云湛既然已经知道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了,他肯定还有什么阴损的招数在等着你呢。你自己快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尽快把这缺德的东西辇回北齐。这样做了你才有时间对付明怀帝啊。”   童万金又是在他耳畔边提醒着。   陆淮起精利的眸子里快速的闪过一抹清冽。   高云湛唱初一,他唱十五。   谁才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还不一定呢。   皇宫里。   沈青黎坐在书案前练习字帖时,染墨急匆匆的走进殿里。   “小姐,柳贵妃宫里那边刚传出消息说……当年柳大贵妃临盆生下的那个女儿没有死。现在已经找上门来相认了。”   沈青黎握着狼毫笔的手微微一抖,笔上的墨汁便滴落在字帖上。   “听说柳贵妃和柳元宗又惊又喜,马上就让人把这事告诉给了皇上。现在那边已经滴血验亲过了。那人真的是皇上的皇女。”   染墨的话让沈青黎轻叹了口气。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拜沈氏这个母亲所赐,她不用想也知道,她和这个刚被认回的皇妹有着无法消除的血海深仇。 第095章 绝对不会放过他!   沈青黎第二天被明怀帝传召去见他时,在寝殿里看到了死去柳大贵妃的女儿。   慕云瑶。   慕云瑶只比沈青黎晚出生几日,沈青黎见到她时,她站在柳贵妃的身侧,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她。   柳贵妃一只手紧紧的牵着慕云瑶的手,下巴高傲的轻抬,“阿黎,来,本宫给你介绍下。这是云若,你的皇妹。”   柳贵妃又对慕云瑶说道,“云若,她是阿黎,是你的皇姐。当年她的母妃曾经跟你的母妃有了点过节。不过你倒是可以对阿黎放心。阿黎她也是被她母妃坑苦了。”柳贵妃反正只要能找到机会就总是想向所有人“提醒”沈氏对人造成的伤害。   慕云瑶长了一张稚嫩的包子脸,五官虽然谈不上多么让人惊艳,不过看着她肌肤雪白,眉眼间透出一股少女的娇态,看着十分讨人喜。   她挣脱了柳贵妃,往前几步,直接热情的握住沈青黎的手,天真烂漫,“阿黎皇姐,我是云若。以前无论发生都是过去的事情,咱们不要管了。咱们就只顾着咱们自己的事情吧。我从小就特别希望能有个姐姐,以后有你在,我就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   这话的意思是准备放下杀母之仇了?   沈青黎乌幽的眼瞳紧盯了她的眼睛几小瞬,她这个叫慕云瑶的皇妹看似长了一张天真无害的脸,可她发现她的笑并未入及眼睛。   沈青黎轻勾了勾唇角,“我也很高兴有你这样的一个皇妹。”反正对方和她虚以为蛇,她也跟她也奉承着就好了。   两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一朝之间都又重新的回到他的身边,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明怀帝笑不出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和神算子说的对上号了。   他真的很担心,整个西梁国最后会毁在这两个女儿的手里。   心烦的阖了阖眼睛,明怀帝心里是已经恨不得将这两个女儿打包送到哪个庵堂去。但面上,他还是强颜欢笑,“阿黎,云若。朕昨晚已经给你们两人想好封号了。阿黎你以后就是福灵公主,云若就是福隆公主。”   连个封号都起的这么敷衍,沈青黎这是彻底的明白。她和慕云瑶在明怀帝心目中的地位其实是真的很一般的。   “谢谢父皇赐名!”慕云瑶拉着沈青黎又给明怀帝行礼。   明怀帝实在是不想再看见这两个让他头疼的女儿,他眉头轻皱,面皮上却是强挤出一抹笑容来,“你们姐妹两刚相认,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朕乏了,你们就先下去聊一聊吧。”   沈青黎也不想见明怀帝,明怀帝既然让她们离开,她便也要离开。但她的手却是被慕云瑶紧紧的给扯住了。慕云瑶笑的又是一脸纯真无邪,“阿黎姐,我刚回宫,宫里的各个地方我都不熟悉。你带我四处转一转吧。”   说完,就不由分说的拉着沈青黎的手要往外走。   却也是在这时,她身后的一个丫鬟上前小声提醒,“公主殿下,宫里的嬷嬷们之前提醒过您,说宫里没有宫外那般自由,让您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散漫了。”   这个小丫鬟在慕云瑶耳畔边提醒完后,慕云瑶的包子脸一垮,一脸惆怅的神情看向沈青黎,“皇姐,对不起。我太没规矩了。”   说着话后她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又牵着沈青黎的手往殿门外走。   沈青黎眼睛微眯了眯,目光就向慕云瑶身后站着的那个小丫鬟看去。小丫鬟一直弓着身子,低眉顺眼,让人看不清她的五官。   能一句话就让慕云瑶乖乖听话,这个小丫鬟看来在慕云瑶心目中的地位不轻啊。   柳贵妃故意等她们两人离开寝殿后,才对明怀帝可怜巴巴的说着,“皇上,云瑶这个孩子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流落民间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阿黎虽然也被沈氏那个贱人坑苦了,可她现在好歹已经跟北齐的太子订立下婚约了。她马上就要是太子妃了。皇上,作为云瑶的姨母,臣妾厚着脸皮希望皇上可以赐块封地给云瑶。”   西梁国有封地的公主以后才能嫁得好。   明怀帝揉了揉太阳穴,眼里快速的掠过不耐烦,这一个个都不让他省心。   “以后再说吧,朕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你先下去好好陪云瑶吧。”明华帝下达逐客令。他又不是不准备要西梁国的江山了。   这个时候还封什么封地啊,这不是纯粹给他自己找不自在吗?   柳贵妃心里不明白,她的姐姐在世时是最得明怀帝宠爱的。就连她现在这么得宠,也是托了她死去姐姐的福。可明怀帝怎么就对她姐姐的孩子这么冷漠?   不管是从昨晚还是现在,他对这个刚认回来的女儿,根本就没有表现出多少的舐犊之情。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柳贵妃想不通,只能后面离开寝殿。她在沈青黎和慕云瑶差不多走到景岚殿时追上了她们两人。   有柳贵妃在了,沈青黎就不想再被慕云瑶扯着到处跑了。   可她刚要启唇说话,眼角的余光下一瞬间不经意的瞥见了向她们的方向走来的高云湛。   今天的他一身黑色的蟒龙袍,袍口的衣襟和衣袖处都绣着腾云驾雾的蟒龙,全身透出一股险狯的气势。   他看到沈青黎后,脚下的步子就不由自主地向她们的方向走来。   “阿黎!”众目睽睽之下,他一点都不避讳,声音温柔的轻喊着她的名字。   沈青黎身子轻僵了僵,明明是个邪恶异常的人,却能对外伪装的这般温润谦和。比起这样的“君子”,她果然还是更加欣赏陆淮起那种直接的“小人”。   “高太子。”沈青黎敷衍的向他行了礼。   这几日她一直让染墨去通知高云湛,说她想见他一面,可高云湛根本不回话。   “阿黎,本王今天又让人给你的宫里送去了许多好玩的东西。咱们相处的机会少,本王也是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所以只能估摸着按照一般的姑娘喜欢东西搜索来送给你。你要是不喜欢那些礼物,到时候派人跟本王说一声,本王再让人给你换你喜欢的东西。”   他说话的语气里透出的宠溺让那些不谙真相的人听着,还真羡慕起沈青黎来。   一嫁为妾,二嫁竟然能嫁给北齐的太子。   这样的好的婚事,不知让天下多少女人羡慕啊。   沈青黎看到她两条狂傲邪肆的眉在阳光下微微挑起,她眼瞳里的眸光又冷然了几分下去。   真是个卑劣的“君子”啊。   柳贵妃妖冶风情的眼睛挑了挑,抚帕轻声在边上笑着,“高太子对我们的阿黎真是不一样啊。看得本宫这个过来人都羡慕起阿黎的好福气来了。”   “你就是北齐的太子高云湛吧。”慕云瑶上前,也轻福了福礼,行为举止较刚才安稳有度多了,“我是西梁国刚被认回的公主。我母妃是已经过世的柳大贵妃。”   娇嫩白皙的包子脸上浮起淡淡的粉红色。一阵微风吹过,风儿带起她额前的一缕刘海,她一张脸闪烁着莹润如玉般的光泽。整个人就像是春日枝头里被风儿吹过的一枝梨花。   娇俏动人,又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鲜嫩。   沈青黎看到高云湛的目光在对上慕云瑶时,眼睛微眯了眯。   “你好。”高云湛唇角轻扬,温和的笑了笑,但随即的就又把目光落在沈青黎身上,“阿黎,本王今天进宫是有要事要和你父皇商谈。本王改天再找个机会看你。”   “您请便!”沈青黎淡淡的回答着他,并且身子一避,主动让开一条道路。   高云湛笑着拂袖离开。   在高云湛走后,慕云瑶又是主动的握住沈青黎的手,“大皇姐,真是羡慕你。这个北齐太子这般俊帅,能与这样的人朝夕相处,肯定是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情。”   柳贵妃在边上听慕云瑶这样称赞高云湛,她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抹担忧的神色。   沈青黎不准备再和慕云瑶还有柳贵妃她们说什么,她敷衍了几句后便带着染墨离开。   等她离开后,柳贵妃压低声音连忙说道,“云瑶,你是本公姐姐唯一的孩子。本宫这个当姨母的一定会把最好的都给你。不过这个高云湛,你父皇说过……这个男人背景复杂得很,你大皇姐嫁到北齐去,根本不会是去享福的。所以,姨母提醒你,千万不要对这个高云湛动什么不该动的心。”   “姨母,你想到哪里去了。高太子现在都是大皇姐的未婚夫了。我怎么可能对他有意思。”慕云瑶又是一脸亲昵的伸手挽过柳贵妃的胳膊,笑的明媚天真。   柳贵妃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她这才又准备带着慕云瑶在宫里四处转一转。   等她们一行人走在前头时,队列中的某个人故意放缓了脚步,走到了最后。   阳光下,那人停下了步子,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离去的沈青黎主仆两,后又转眼去看已经步入寝殿的高云湛。   那人在阳光下嘴角轻扯了扯,渐渐的露出一抹诡谲的笑。   寝殿里。   明怀帝看到高云湛,太阳穴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西梁国皇帝陛下,晚辈今天进宫其实是想跟您说下,其实在晚辈向您提亲之前,晚辈就已经休书回北齐去了。晚辈的父皇对晚辈的这门婚事极为看重。已经决定亲自来西梁国了。现在他们一行人已经在来西梁国的路上了。”   明怀帝暗自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年轻时就见过北齐的皇帝,那真是个风采卓伦的男人啊。   不过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他年轻时和他站在一起,就已经被他衬得黯然无色了。现在这个年纪了再让他见北齐皇帝,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是以怎样的一身王霸气息出现在他的面前。   心里好不爽啊!   没错,治理国家的能力和才能,他的确是不如这个北齐皇帝的。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胜过他的。   最起码,他没有倚靠着某个女人登基上位后,还把那个女人连同那个女人的九族都给诛杀了。   明怀帝皮笑肉不笑,“朕的阿黎还真是有福气啊,能让她的准皇公亲自来西梁见她。”   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已经恨不得将高云湛抓起来痛扁一顿了。   西梁明明是他的地盘,怎么这个高云湛出现后,就总是以凌驾他的姿态出现了?   明怀帝心情极为不爽。   等高云湛离开后,他就让人把西厂都督刘直招来痛骂了一顿。   刘直本来以为他帮着明怀帝“找”到了流落民间的慕云瑶,明怀帝怎么说也会称赞他一番,不过事与愿违。被明怀帝痛骂了一顿的他,最后怀揣着抑郁苦闷的心情回了都督府。   给他上茶的小太监一不小心,将茶水轻洒了一些出来。   刘直见状,脸上狰狞的横肉直接冒起,抓起那个茶碗就劈头盖脸的向小太监砸去。小太监被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好在这时裴琰出现在书房黎。   裴琰让那个小太监先退下。他鹰眸扫了刘直一眼,“刘都督,慕云瑶按理说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生下的女儿,皇上怎么不重视她?”看刘直脸上的神色,裴琰已经猜出刘直并没有因为慕云瑶的回归而得到明怀帝的重赏。   刘直也是完全搞不懂明怀帝的心思了。   他伸手揉了揉僵绷的眉心,“裴琰,咱家原本以为柳大贵妃的这个女儿被放在一个小御史府里养着。你几次出现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她就能对你倾心了。唉,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慕云瑶对你是一直没有什么倾心。”他这才没有办法,把柳大贵妃的这个女儿推出来。   当然,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把慕云瑶推出来也有陆淮起的原因。陆淮起这不是辞官了嘛,他这个西厂太监可得趁着陆淮起不在朝中好好的帮明怀帝分忧解难。   希望以此能重新得到明怀帝的信任。   裴琰鹰眸里的隼光幽幽,“刘都督,您也别懊恼了。她毕竟是皇帝的女儿。骨子里留着的还是皇家的血,哪里可能就真的那么纯善天真了。”   裴琰说这话时,脑海里又快速的闪过沈青黎那张素净清恬的小脸。   虽然与她并没有怎么接触,不过她现在身处险境,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怜惜她。   高云湛啊……   这个在北齐能亲手杀死未婚妻的恶魔男人。   谁要是被他掌控了,这一辈子都很难从他的魔爪中脱离了。   刘直心里的怨气想要找个人发泄,可裴琰是他的幕僚并不是什么奴才,他发不了气,就又愤愤然的问道,“陆淮起那混蛋最近在做什么?”   他都辞官了,皇上怎么还捧着他啊。   文武百官们弹劾他的奏折明明都堆积如山了。   裴琰轻抿了抿唇,“他每日只在府里赏花喝酒,并无做其他事,不过他越是这样闲适,我们越是要盯紧他,知道他的行踪。”   像陆淮起这样有野心的人,他的沉寂都只是暂时的。   刘直又是烦躁的摸了摸他光滑的下巴,“裴琰,你说现在这个风向到底往哪里刮啊。咱们要不然直接揪着陆淮起去见皇上。他到底是不是真太监,这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裴琰摇了摇头,不支持刘直的提议,“刘都督,你不觉得比起我们来,那个北齐来的高云湛更想对付陆淮起吗?既是如此,咱们先按兵不动,让他们先自己斗个你死我活就行了。咱们啊,还是等风向明朗了再出手!”   高云湛亲手杀了他心中最爱的那个“她”。   他这次算是暗中帮陆淮起一把吧,让刘直不要在这个时候出手给陆淮起增添麻烦了。   离职告诉刘直,裴琰的建议目前看来是对他最好的。不过他心里总是不甘心啊。   他有着一颗恨不得亲手手刃陆淮起的心啊。   裴琰看出了他的不甘,凉薄的嘴唇扬出刀刃似的弧度,“刘都督,您心里若是还想对付陆淮起,那也请您再克制一些日子。至少等北齐的皇帝来到了西梁国了,咱们再想办法对付他。”这段时间就留给陆淮起布局怎么对付高云湛吧。   裴琰没有把心里的话告诉给刘直,刘直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采纳裴琰的提议。   上次他就是没有听裴琰的话,急不可耐的倒向了沈氏那一族,才让他有了今天这些被动的局面。   竹君院里。   染墨回殿里时,沈青黎已经等候她很久了。   “小姐,你让我去查了那个丫鬟。我查到的消息说那个丫鬟叫阿珂,是那个福隆公主随身的丫鬟。福隆公主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两人感情深厚。别人的话福隆公主可能不听。不过这个阿珂说的话,福隆公主总是愿意听的。”   沈青黎听着隐隐的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染墨,你明天亲自出宫一趟,自己到那个慕云瑶以前住的御史府了解下。我总觉得她们这对主仆两身上也藏着许多的秘密。”   染墨明白,第二天就按照沈青黎说的亲自出了宫。   宫中平静的氛围很快的就又被提前到来的北齐皇帝给打破了。北齐皇帝这次不仅亲自来了西梁,还把他最为宠爱的皇后姜氏也一并带到了西梁。   一场酝酿许久的暴风雨终于在整个梁京城登陆了。 第096章 对抗   因为北齐皇帝要到梁京城,整个西梁的皇宫都弥漫在一股凝重而诡异的氛围里。   尤其是明怀帝,这几日不是让工部重新粉刷宫墙就是让兵部将整个梁京城的布防重新整合。即便如此,明怀帝还是有太多的不满之处。   他身边之人包括最得宠的柳贵妃稍有差池也都会被他训斥。   沈青黎这些时日一直待在她住的寝殿,慕云瑶时不时的会到她寝殿里坐坐。她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似的和她说话时,眼睛里总是闪烁着仰慕的光芒。   人性的劣根性,或多或少的总是希望能从别人那里得到称赞和夸奖。   相反的,通常人们也对那些喜欢自己或者仰慕自己的人多一些关爱。   慕云瑶这样的表现……沈青黎渐渐的就对慕云瑶多了些防备。隐约的觉得这个慕云瑶天真无邪的脸庞下藏着的心绝对不会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天真无邪。   燥热的酷夏,知了们不知道躲在哪里,不停的鸣叫着。   慕云瑶摇着一把美人扇,掩唇一脸神秘的对沈青黎说道,“大皇姐,我听姨母说,北齐皇帝他们一行人今天就有可能进城了。不过他们好像担心被人行刺,不让咱们西梁的官员大张旗鼓的恭迎他们。”   大概是被高云湛影响了,“北齐”两个字对沈青黎来说也充满了邪恶。   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北齐皇帝,她下意识的产生一种厌恶感。   慕云瑶倏地又凑到沈青黎耳畔边,压低声音说着,“大皇姐,我姨母说这次北齐皇帝身边的姜皇后也会来咱们西梁的。这个姜皇后……姨母说她是个非常有手腕的女人。她得宠的这些年,北齐的宫中就没有女人能再入北齐皇帝的眼了。大皇姐,据说这个姜氏当年还蛊惑北齐的皇帝杀了原配……本来和大皇姐定下娃娃亲的是北齐的大皇子……”   慕云瑶将从柳贵妃那里听到的有关北齐皇室当年的那些秘辛事件都又说给沈青黎听。   等她都说完了,慕云瑶天真无邪的脸上挂起了一抹担忧和不安,“大皇姐,听姨母说了这些后,我实在是担心你若是去了北齐会被那里的人给欺凌了。唉,你说那个高太子怎么就单单注意到大皇姐你了,要是他能选其他的人……皇妹我就不用这样为大皇姐担心了。”   慕云瑶眼眸里有精光在闪动,“大皇姐,若不然你想个办法,看能不能让高太子主动退了这门亲事吧?”   沈青黎敷衍的笑了笑,“我有在想办法。这北齐,我是一定不会去的。”其实她心里也清楚,高云湛只是在利用她,那样唯利是图的他怎么可能会娶她这个给太监做妾的女人。   他现在只是在利用她搞事情,而且还想把事情搞得很大。   高云湛的打算,沈青黎心里能揣度些。   不过面前的慕云瑶……   沈青黎纤密的长睫微微轻垂,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慕云瑶真的有这么好心的在担心她这个皇姐的终身大事?   沈青黎的目光又从慕云瑶身上移开,落到站在她身后的丫鬟阿珂身上。阿珂垂着头,默然的立在原地,整个人像个雕像似的一动也不动的站着。   七月的晚霞染遍整个天空时,梁京城的南城门处,许多进城的小摊小贩还有赶集的百姓们都纷纷赶着城门关闭前出城。   当然城外也有人赶着这段时间进城。   人来人往,显得喧哗热闹。   不多时,两匹马,一辆油壁香车出现在守城士兵的视线里。   守城士兵按照规定拦住了他们。乘着那两匹马的人从马背上下来,伸手向士兵们拱了拱手,客气的笑道,“几位官爷,我们家老爷和夫人是从邻近的郡县城赶来探亲的。还想几位官爷通融通融,就不要再让我们老爷夫人下马车了。”   边说着话,又将一锭金灿灿的元宝塞到领头的那个士兵手里,“一点小心意,几位官爷拿去喝茶吧。”   士兵们收了这么一锭银子后,喜笑颜开,哪里还敢阻扰他们啊,马上就对他们放行了。   等他们一行人从南城门处走过,城头上,张力拱手向站在他前面的陆淮起禀报道,“启禀都督爷,咱们的消息要是没有错,这辆马车里坐着的人应该就是北齐的皇帝和皇后。他们把负责保护他们的影卫暂时留在了城外。我们的人也曾试图想要接近他们。不过他们的影卫各个武功高超,训练有素,我们的人损失惨重。”   陆淮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辆马车。   张力等了许久,见他都没有吩咐他下一步的行动,他仰头去看陆淮起,这才愕然的发现陆淮起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绷得紧紧的,盯着离去马车的那双狐狸眼也是阴鸷无比。   这样的他全身散发着一种狠戾嗜血的气息。   张力跟在陆淮起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张力,派人紧紧的盯着他们。我要知道他们每天每时的行动。”就在张力愕然之际,陆淮起启唇声音冷酷阴森的说着。   这样的说话语气就好像是在让张力盯紧他的仇人似的。   张力脸上神色也随之一绷,拱手就要退下。   陆淮起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的对张力说道,“另外,宫里那边,让人把夫人保护好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他们那些人以后都不要来见我了。”   张力这才起步离开。   他走后,陆淮起的目光再扫向街角时,那辆马车已经消失在街道的一个拐角不见了。   陆淮起拢在宽袖里的手紧紧的握紧,眼底有血幽色弥漫上来。   这么多年了,他的耳畔边似乎还回荡着疯狗啃噬尸体的声音……   “嘶、嘶嘶……”   一下、两下,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被那些狗啃噬的只剩下尸骨。哦不,不是尸骨,尸骨还要被它们这群畜生叼回去舔舐、回味的……   这么多年了,他们心安理得的过着他们阖家团圆的日子。却没有一次真心忏悔过,哪怕是一次都没有。   北齐,一个葬送了他母妃、幼弟还有外族血亲的地方。   可他都这样了,他们还是不甘心。又准备来西梁毁掉他的一切。   陆淮起的宽袖在半空中划过一抹孑然狠绝的弧度,他一转身,像个嗜血的修罗似的消失在城头。   ……   街头小贩的吆喝声源源不断的传进马车里。马车的车窗被人掀开一角,北齐皇帝高君慎的目光从街头处扫过,眉眼堆上一丝漫不经心。   “江南之地果然富庶,那个明怀帝这些年尽捣鼓那些木头了。竟然也能把西梁国弄的国泰民安。朕要是有这个明怀帝一半的运气生在西梁,或许现在已经一统整个大陆了。”   高君慎高傲的批判着明怀帝。   对这个他印象中的懦弱无能的明怀帝更是一点都看不上。   一只柔滑无骨的手轻轻的握住高君慎的手,“皇上你英明神武,自是西梁皇帝比拟不了的。不过呢,皇上你只看到西梁国人的富庶,臣妾倒是觉得这些百姓们精神还有面貌什么比我们北齐人差多了。咱们北齐人战争来了,人人都可以行军打仗。西梁国人,江南之地养出来的柔软无能性子,真打起战来,根本就不可能是咱们北齐人的对手。”   高君慎笑着看向身侧倚靠着的女人。   女人面罩轻纱,遮住了她的容颜。   但光是暴露在外的一双剪剪秋水眸子就已经让高君慎眼里砌上了满满的骄傲和宠溺。   “你们女人啊,整日在宫里,就只会逢迎朕。西梁国人真要如你说的这般软弱可欺,朕早就让人将西梁灭掉了。”   女人将她柔软无骨的身子又倚靠进高君慎的怀里,长长的眼睫轻眨,眼里满是娇嗔,“臣妾的确是不懂啊。臣妾也不需要懂你们男人的东西。臣妾只要懂得怎么服侍皇上这样一个天下第一英勇的男人就好了。”   高君慎被她几句话说的忍不住隔着面纱就对她轻吻了吻。   女人被他吻得娇喘后,又搂着他的脖颈有些不满的说着,“皇上,湛儿到底是在酝酿什么啊?他怎么就想娶个被太监亵玩过的女人啊。反正臣妾不管,臣妾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皇子,臣妾不希望自己的皇子娶这么一个破鞋。”   高云湛并没有将西梁这里的事情告诉给女人。女人不知道。   但高君慎是知道的。   他深吸了口气,女人身上的体香让他迷恋了几十年。   “放心吧,阿湛从来不是个鲁莽的人,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就先配合他吧。”   女人听完,只在他怀里呐呐的张了张嘴。高君慎抱着她,目光又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看向窗外熙攘的街市。   西梁这里的陆淮起真的是他那个已经疯掉的大皇子?   他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二十多年了,那对被他亲自弄死的母子两恐怕都已经被法术弄得永生永世都不能投胎为人了,她的另个孩子……也是不可能逃脱他的股掌的。 第097章 天罗地网①   招待北齐皇帝和皇后的晚宴是在宫中的锦绣殿进行的。   锦绣殿在北齐皇帝皇后到来之前刚刚重新整刷过,为的就是招待北齐皇帝皇后时不显得那么寒碜。   明怀帝强打起精神天一黑便已经在锦绣殿里恭迎北齐皇帝高君慎他们一家三口了。   而月刚上眉梢头时,随着太监的一声通禀,北齐皇帝、皇后姜氏、太子高云湛已经一些北齐的文武官员就浩荡的出现在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里。   明怀帝在看到高君慎的那一刹那里,身子就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腾”地一下从龙椅上站起身了。   “君慎兄,一别多年未见,能再在西梁国这里见到你,真是让愚弟深感荣幸之。”明怀帝说着话已经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高君慎的面前。   高君慎身材伟岸,器宇轩昂,虽早就过了不惑之年,但因为保养的好的缘故,看着还是意气风发,气度卓然。   明怀帝站在他面前,身高不及他,容貌也未有他那般卓然,同是皇帝,他身上透出的那股威严的气势也是被高君慎的气势压制的死死的。   总之,两人只是站在一起,即便西梁国的文武百官们不承认,可明怀帝已经被衬得黯然失色,这已经是事实了。   明怀帝显然也知道了自己的这种尴尬,他心里对这个高君慎是不可能有多少好感的。   尤其是高君慎还长了一双狐狸眼。   他最近的忧愁大多半都是这些长了狐狸眼的人闹得。   他现在对这些长了狐狸眼的人有着心理性的厌恶。   “腾之贤弟,多年未见,你还是没有变啊。依旧是一身……闲适风雅的气度。我这个当兄长的就没有你这般好命了。”   高君慎爽朗的笑着,但话里的意思是殿中每个人都听得懂的。   这不是拐着弯在说明怀帝这些年依旧像以前那般……不务正业,不理朝政。这才能“闲适风雅”,而同样是当皇帝,他就不同了。   他是日理万机,整日忙于朝政。   很明显,只这么短短的一番较量下,明怀帝就已经处于下风了。   高君慎大概是在北齐耍龙威耍够了,也是完全没有理会他这么一说会不会让明怀帝在文武百官们面前下不了台。   “这是湛儿的母后,她对湛儿要娶太子妃的事情极为重视。这次便也一道过来。”高君慎又将身侧的姜氏介绍给明怀帝。   整片大陆的人皆知这个姜氏是北齐的第一美人。   很多人今天本来是想来瞻仰下这个第一美人的,不过姜氏面罩幕离,娇柔的站在高君慎身侧。旁人也无从窥探她的容貌。   高君慎没有给明怀帝多少面子,明怀帝也不会让高君慎太逍遥了。他只淡淡的瞥了一眼头戴幕离的姜氏,“君慎兄真是好福气。愚弟听说贤兄你的皇后貌比褒姒,技压貂蝉。贤兄你能有这样的一位皇后,真是让愚弟好生羡慕。”   褒姒、貂蝉,这都是被认定为红颜祸水的女人。明怀帝拿褒姒、貂蝉来形容姜氏,那高君慎就是……周幽王、董卓之类的混账男人了。   高君慎狐狸眼微微一眯,面色隐约间浮起一丝的愠怒。   姜氏柔柔的一笑,“西梁国皇帝陛下,妾身貌丑,哪里能有褒姒、貂蝉那般倾国倾城。倒是妾身的君上不嫌妾身貌丑颜缺,与妾身执手几十载,倒是让妾身明白了黄月英当年出嫁后的心情。”   黄月英是诸葛亮的媳妇。据说他貌丑颜缺。   姜氏这样说,除了驳斥明怀帝的话,还拐着弯又将高君慎给夸奖了。将高君慎必成了像诸葛亮那般不以容颜来评定女子的大慧大贤之人。   明怀帝心里很想朝这对夫妻两翻个白眼。   就高君慎这种借着女人的势力,一朝翻身就弑杀原配和亲生儿子的禽兽,也配和诸葛孔明之类的人相提并论?   高云湛站在一侧,他知道要是继续让这三人斗法,今天晚上大家光是看这三人就够了。那他准备的好戏岂不是就错过了?   他上前一步,拱手谦逊的笑道,“西梁国皇帝陛下,阿黎呢?她怎么没有出现?”   他这是用话来告诉高君慎,今晚的大戏还没有上呢。莫要和明怀帝这种小格局小心思的皇帝多周旋了。   高君慎唇角轻勾,抿了唇,又笑着道,“是了,腾之贤弟。你的大皇女呢?朕和朕的皇后这次来西梁国就是为了见你这个大皇女的。”   明怀帝眉头一压,向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会意,躬身退下。明怀帝又趁着这个机会让高君慎他们落座。   不多时,沈青黎就在太监们的引领下走进了殿中。今晚的沈青黎一身梨花白的宫衣,头发只是简单的挽起,发髻上斜插了一支金步摇。除此之外,她身上再无其他的打扮。   这样一身不走心的打扮以及她的那张脸,让姜氏在看到沈青黎时,眉头已经不悦的轻皱了起来。   她对这个沈青黎显然没有多少的好感。   明怀帝倒是满意的轻抚了抚胡须。他本来就不希望沈青黎嫁去北齐,刚才和高君慎还有姜氏一番对话后,他对沈青黎虽然也没多少父女之情,但好歹身上还流着他的血脉,他就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去北齐给人欺凌。   “儿臣给父皇请安!”   沈青黎向明怀帝认真的行了礼后又向高君慎和姜氏福了一礼,礼节上并没有讨好高君慎他们夫妻两的意图。   高君慎的目光往沈青黎的脸上一瞥,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腾之贤弟,你这大皇女……”高君慎和高云湛对视了一眼,随后高云湛才抚须笑着道,“倒是个极为标致的美人儿啊,难怪朕的孩儿会对她一见倾心。”   沈青黎拢在宽袖里的手紧攥着一把匕首,她长睫轻抬,乌幽的眼眸觑向高云湛。   这段时间无论她怎么想和高云湛私下里见面,高云湛都是不肯。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奶娘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今晚,高云湛既然都把北齐皇帝和皇后请来,那就是要弄场大戏了。   她自己已经想好了,高云湛要是让她伤害陆淮起,那她绝对会做最后一搏的。她的性子,只要有人对她好,她也愿意对那人掏心掏肺。   如果高云湛偏要让她在奶娘和陆淮起之间选一个,那她选……   对自己狠!   高高在上的高云湛俯瞰着殿中的沈青黎,这个女人的眼里闪烁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火焰。但那又怎么样,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一枚棋子,棋子的目的……   高云湛对着沈青黎扬起了一抹险戾的笑。   “不错,不错,看着是个识大体的孩子。”高君慎有些言不由衷的夸奖着沈青黎。随即的就又回头看向明怀帝,“腾之兄,想不到朕当年的一句戏言,咱们现在真的要结成亲家了。”当年他的确是提过要让他的大皇子和明怀帝原配生的孩子结娃娃亲。   不过,他这样提根本不是要抬举大皇子。只是当时他的母后还在世,他母后对大皇子这个长子嫡孙看得很重。   而那时的西梁混乱一片,北齐人对西梁人是极为敌视的。   他这个当父皇的给大皇子定下这么一门娃娃亲,也是想给这个大皇子增加一点阻力。他要是能平安无事的长大,以后娶了西梁的公主,北齐的文武百官们也就不会太看重这个大皇子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圈,这个梗竟然在今天用到了……   姜氏对沈青黎是十分的厌恶的,但她从不会当众拆高君慎的台。她温和的笑出声,也附和着高君慎的话,“不错,本宫看着也很喜欢呢。以后嫁给了本宫的阿湛,本宫会把她当成女儿好好疼爱的。”   这才一见面,连北齐最难搞定的皇帝皇后都已经表示对沈青黎这个大皇女很满意了。这婚事顺利到连场上的西梁国文武百官们都有些看不懂了。   一股不安感迅速的笼罩起沈青黎的一颗心。   这个高云湛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高云湛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下,又坦荡的从座位上走下来,他走到沈青黎面前,众目睽睽之下,一点都不避讳的直接牵起沈青黎的手。   沈青黎下意识的想要甩开他的手。可他的手就像铁钳似的紧紧的绞着她的手。她的手挣脱不开,而高云湛那充满邪恶的声音下一刻已经又在她耳畔边回荡起来,“西梁国皇帝陛下,晚辈在这里向你起誓,一定会好好照顾阿黎的。”   明怀帝想再说些什么,但满朝文武百官们都非常乐意用一个大长公主来换更加幅员辽阔的西梁疆土。他这个当皇帝的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再说些拒绝的话,便只敷衍的点了点头,心里窝着一把火。   “沈青黎,我已经让人把你的奶娘带进宫了。你今晚好好表现。不然的话……”高云湛在她耳畔边又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语着。   高云湛说到这里,慵邪的一抬眸,目光又看向北齐的皇帝高君慎。高君慎一张脸微微轻绷,“腾之贤弟,咱们儿女的正事既然已经谈妥了。那朕可能还有件事情需要贤弟你帮忙。”   明怀帝又在心里朝高君慎翻了几个白眼。面上皮笑肉不笑,“请说。”   “朕最近知道了一件事情。说在朕身边呆了十多年的大皇子其实并不是朕的大皇子。真正的大皇子被奸人挑唆,隐姓埋名来到了西梁国。朕这次来西梁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他和解。腾之贤弟,此事恐怕还要麻烦你。”   高君慎掷地有声的话语刚落下,殿外正好有太监进殿来报说陆淮起在殿外求见。   他这个时候进殿做什么?   明怀帝心里疑惑,他又没有宣他进宫。   高君慎看到明怀帝脸上的疑惑,笑着道,“腾之贤弟,其实是朕越俎代庖,让人将他宣进宫的。因为朕的大皇子和你们的这个陆都督……有关系!” 第098章 天罗地网②   高君慎看到明怀帝脸上的疑惑,笑着道,“腾之贤弟,其实是朕越俎代庖,让人将他宣进宫的。因为朕的大皇子和你们的这个陆都督……有关系!”   明怀帝幽怨的看了一眼高君慎,对这个越过他,直接让人宣陆淮起的北齐皇帝很不满。   同时,他对陆淮起也是满心埋怨。   北齐皇帝让人宣他进宫,他就进宫啊?他自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吗?他是西梁国人啊,只能遵从他这个西梁的皇帝的命令啊。   明怀帝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再次对长了一双狐狸眼的男人们起了嫌弃之心。   陆淮起今日一身雪色的衣袍,脊背挺如翠松,风姿清卓,没有了往昔身为东厂都督的那份凌厉,但又多了些在书香纸墨中浸润过才能拥有的丰神俊秀。   他往殿中央一站,拱手向明怀帝行了一礼,“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举止得体,言谈不卑不亢。   明怀帝点了点头,让他起来。他从容起身,立在一侧,目光连看都没有看向北齐的皇帝一眼。   仿佛根本不想把北齐皇帝放在眼里。   高君慎在陆淮起出现的那一瞬间里,已经将一双狐狸眼眯成了凌厉的刀片形。   这个陆淮起,比起北齐皇宫里的那个大皇子似乎更有身为皇子该有的气度……   高云湛响亮的声音又在殿里响起,“陆都督,以前咱们见面时,本王就跟你说过,本王有个认识你的‘故人’一直想要见你。今晚,本王也不食言。让他和你好好见一面吧。”   高云湛说完,殿外原本负责保护北齐皇帝的护卫们便拽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那个年轻的男子披头散发,浑身都是破烂褴褛的衣服,脸上也布满了皮开肉绽的伤痕。   看着像个被严刑拷打过的囚犯。   满殿的西梁人看到这样的囚犯,再一联想高云湛话里说的这个囚犯是陆淮起的“故友”,众人心里的疑惑便更深了。   陆淮起一个东厂都督,和北齐人怎么扯上关系了。   沈青黎仰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高云湛,高云湛眉眼、眼角处藏着的算计和奸诈让她心里隐隐的为陆淮起担忧起来。   高云湛又是双手负后的走到那个囚犯面前,居高临下的俯瞰他。   披头散发的囚犯身子下意识的一个哆嗦后,像是怕极了高云湛,又连忙将他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高云湛眼瞳里闪过一抹邪恶,下一刻直接扯住囚犯的头发,然后一推,将他的身子直接推倒在地。   囚犯踉跄的倒地后,高云湛的长靴直接踩在囚犯的脑袋上。   冷酷阴森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开,“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陆淮起是不是……”   高云湛的话还未全部说完,那个囚犯已经激动的在地上挣扎起来,“不是!我不认识什么陆淮起!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被你们逼的。你们这些疯子……”   囚犯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   高云湛眼底迸出邪诡的阴光,他向冷锋看了一眼,冷锋二话不说抓起高云湛之前坐着的那把太师椅来到高云湛面前。   “本王再问你一遍,陆淮起是不是你的主子,你这些年在北齐装疯卖傻是不是他指使的!”   囚犯披着头发,使劲的摇着头,“不是,他不是……你们不要再逼我了……你们已经把我害成这样了……”   高云湛阴诡的一笑,抓起冷锋手里的那把太师椅,就向囚犯的身上猛砸下去。   “你不说实话是不是!那好,本王成全你!”   高云湛再没有了平日的温文尔雅,他冷酷阴森,手里的太师椅成了他宣泄不满的道具。   太师椅砸在囚犯的身上,半空中似乎都还能听到他骨骼被椅子砸到后的脆裂声。   整个大殿的西梁人听到这样的声音,身子都是不由自主地一颤。   “说!你在北齐装疯卖傻是不是陆淮起指使的!”高云湛手里的动作没有停,又是在囚犯的身上猛砸。   那个囚犯痛苦的叫喊声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在整个大殿里回荡开。   “不!不是!”但即便那个囚犯已经痛苦的喊叫出声来,但他还是咬紧了唇瓣,依旧否决了高云湛的问题。   “好!还是不肯说实话!”高云湛抓起手里的太师椅,下一刻里又往囚犯的脑袋处直接砸去。   在北齐时,这个囚犯明明都已经招供了一切,偏偏来到西梁后又给改口了。   他讨厌这种敢跟他玩花招的人。   囚犯的脑袋被太师椅猛砸过,额头处马上就有殷红的鲜血顺着额头的纹路淌落,滴在大殿上的青石砖上。   陆淮起依旧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不动。   可若是有心人能仔细观察他的话,就会发现,他雅致弧度的眉睫下一双狐狸眼已经蒙上了薄薄的一层水汽。   明怀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捋着胡须有些不悦的看向高君慎,“高兄,你和你的皇子,你们……”你们未免也太不客气了吧。   在他西梁国的皇宫耍什么威风啊。   高君慎淡淡一笑,“腾之贤弟,实不相瞒,湛儿现在暴打的这个人当了十多年的北齐‘大皇子’。朕怜惜他的生母早逝,一直都派人好好待他。可他……他就是这样把朕还有整个北齐的人给骗了。你说这般生性狡诈之人,他该不该受点惩罚?”   明怀帝听完心里首先一诧,继而又是冷冷一嗤。   高君慎能派人好好优待北齐的大皇子?   这话拿去骗鬼,鬼都不信。   明怀帝又尴尬的笑了声,“那这事到底和陆淮起有什么关系?”   高君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陆淮起看去,唇角边的笑容也渐渐冷凝阴森,“那是因为……陆淮起有可能就是朕的大皇子啊。”   此话一出,相当于平地起惊雷。   明怀帝眼皮骤然猛跳,整个人差点都要从龙椅上站起身。   陆淮起是北齐的大皇子?这怎么可能!   “高兄,你是不是跟朕开玩笑啊。陆淮起他怎么可能……”明怀帝虽然最近对陆淮起有些不满,但在这之前,明怀帝一直可都把陆淮起当成心腹来对待的。   他以前也从未怀疑过陆淮起对他的忠心。   高君慎启唇正想回答明怀帝的疑惑,殿中,那个被高云湛暴打的囚犯忽然痛苦的出声求饶,“我招……我全招……”   高云湛这才将手里的太师椅往地上一扔,眉梢一挑,有些得意的看向陆淮起。   只要他一招,他就可以继续他的下一步计划了。   披头散发的囚犯痛苦的仰起头,透过他蓬乱的头发向陆淮起的方向看过去。   陆淮起俊美无俦的脸微微绷紧,视线也向囚犯的方向投射而来。只是他视线的焦距并没有直接落在囚犯的身上。   囚犯满头满身都是血,他盯着陆淮起的目光渐渐变得空茫起来,嘴唇嚅动了几次似乎要开口说话,但最后又都没有说出口。   沈青黎一颗心早就紧揪了起来,她才不管陆淮起到底是西梁国的陆都督还是北齐的什么人。她只知道陆淮起不止一次的在她危难之际出手帮助过她。   她抿了抿唇,用力的咬下嘴唇,随即“扑通”一声,又向殿中高台之上坐着的明怀帝跪下,“启禀父皇,儿臣这些时日来一直在思忖自己是不是能高攀高太子,不过想来想去……儿臣终于想通了,儿臣与陆都督虽无真正的夫妻之实,可也有……鱼水之欢。儿臣陋鄙,实在是不能高攀高太子。父皇,儿臣愧对父皇了!”   她和陆淮起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还是可以看出这个在遇到任何事情都能泰然处之的男人在面对这个囚犯时,脸上的神情是和以往不同的。   眼看着那个囚犯马上就要招了,沈青黎突然来了这么一着,一下子就把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自己的身上了。   铿锵有力的声音砸在明怀帝心窝里,明怀帝微不可察的吐了口气。   他向沈青黎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   沈青黎不知道自己突然来这么一招,到底能不能帮上陆淮起。但能帮着他多拖延点时间就多拖延点时间吧。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北齐皇上、皇后娘娘,高太子的厚爱,晚辈惶恐之。但也深知自己若是真的答应了高太子的求婚请求,那便是在高攀高太子。晚辈这里向两位长辈致歉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嘴里说着配不上北齐的高云湛,可就在刚才,连北齐的皇帝皇后都已经点头应诺她和高云湛的这门亲事了。她这么一说,反倒是会让人觉得她说的这些都只是她的借口。   她真正不想嫁给高云湛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在高云湛和陆淮起之间选了陆淮起。   高云湛狐狸眼里快速的掠过一抹奸佞,眼刀已经“嗖嗖”的向沈青黎剐去。   该死的!他只不过是想对付陆淮起而已,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不配合。   起步来到沈青黎身侧,他也向高君慎的方向跪下,“父皇,阿黎现在这般拒绝儿臣,定是对儿臣有什么误会。”他唇角含着笑又含情脉脉的看向沈青黎,宽袖下的手已经用力的扣住她的手腕。   外人看着只以为他这是在攥着沈青黎的手不放。   可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里,他尖利的指甲已经深深地钳进她手臂的肉里,他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在她耳畔边危险的低语着,“沈青黎,你敢当众违抗我,你是不想让你的奶娘活了吧?”   沈青黎唇齿冷冷的一弯,乌幽的眼瞳下是压抑克制的汹涌浪潮。   她对这个“恶魔”男人有着本能的恐惧。   可她已经没有后路了,她将脊背挺得直直的,“高云湛,我奶娘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咬牙切齿的声音里透着她破釜沉舟的勇气。   反正,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高云湛凑近她,长长的眼睫下是阴幽幽的眸光,“真是可笑了,你以为你这么几句话就能威胁到我。沈青黎,你要么乖乖听话,要么……”   另一边的宽袖下,沈青黎手一抬,做出要去拂开高云湛手的姿势,可也是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里,一直被她攥在手里的匕首已经用力的刺进了他的手腕里。   利器入肉的剧痛感让高云湛脸上伪装出来的温柔迅速的褪去,他皱了皱眉头,眼里满是戾气的看向沈青黎。   沈青黎下巴微微一扬,乌幽的眼瞳里闪烁的是桀骜难驯的光芒。   “我烂命一条,顶多就是死。但如果我死了,能拉上你这个北齐的皇子,算是我赚了。”冷硬的话从她唇齿间溢出来,让高云湛有刹那间的失神。   他一直把沈青黎当成可以被他利用的棋子。   但他似乎忘记了一点,当初他虽然让国师逆天改命让她重新活过来。但这个女人也是靠了她自己从一帮亡命之徒的尸堆里爬出来的。   她对别人狠,也从来不吝啬对她自己狠。   这两人之间早就兵戈相向,你死我活了。可在外人看来,只以为这是这两个年轻人在闹别扭。明怀帝自然是不希望把女儿嫁去北齐,他将手轻握成拳头,放在唇齿间轻咳了咳,笑着看向高君慎,“贤兄,儿女的婚事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朕也是刚认回这个女儿,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将她送去北齐和气。若不然这样吧……”   他的目光在殿中环视了一圈,今晚柳贵妃染了点风寒,慕云瑶要照顾柳贵妃并没有出席晚宴。“贤兄,你看朕还有其他的几个女儿,她们各个也是出类拔萃。你让高太子选吧,他想选哪个女儿,朕都愿意成全他。”   反正只要不娶青黎和云瑶,他就放心了。   戴着幕离的姜氏看向沈青黎的目光都已经透着深仇大恨了。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要让高君慎来做主。高君慎显然对这个“不识相”的沈青黎也是极为恼怒的。   但他精利的狐狸眼有精光在闪烁,他笑,目光从高云湛和沈青黎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陆淮起身上。   “贤弟说的没错,儿女的婚事,还是再给他们点时间来处理吧。现在最要紧的是……朕大皇子的事!”   高君慎一下子就又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陆淮起身上。   皇后姜氏适时的开口,“西梁国皇帝陛下,您可能不知道。这些年妾身的皇上寻遍天下名医,为的就是能医好大皇子的痴傻病。你们西梁这里的人可能不知道,曾经有个大夫说,想要治好大皇子的痴傻病,需要割下皇上身上的一块肉。皇上真是太想让大皇子好了,他在听完那个大夫的话后,毫不犹豫的就割下他身上的一块肉做药引,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治好大皇子。当时皇上因为这事情,有好几天没有吃好睡好。”   有些话高君慎不适合开口说,但借着姜氏的嘴说出来,也会让人知道高君慎这个皇帝有多疼爱他大皇子。   “大皇子曾经疯起来把本宫的阿湛下河。幸好阿湛会游泳。等他游上岸后,阿湛小孩子脾性,气不过就把大皇子也推下河。后来这件事情被妾身的皇上知道了。皇上罚阿湛在皇祠里跪了三天三夜。又担心大皇子落河会生病,三天黎一直让御医们密切的注视着大皇子的身体状况。”   姜氏温柔的声音道不尽高君慎对大皇子的宠爱。   倏地,姜氏语气一沉,又叹气道,“妾身的皇上对大皇子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奈何前段时间我们才知道这个和皇上相处了十几年的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大皇子,真正的大皇子他心狠的丢下他的父皇跑了……”   姜氏知道的事情不多,她现在说的这些也是根据高君慎和明怀帝的谈话推测出来的。   “嗤!”陆淮起讥讽的声音接踵而至。   “北齐的皇帝陛下真是爱子如天啊。草民甚是羡慕北齐的大皇子殿下。只是……不知道北齐皇帝如何就这般笃定的认为草民和北齐的大皇子陛下有关系了?”   疏离冷漠的声音像是冰渣似的仿佛要把殿中所有人都直接给冻住。   “当然有关系了!”那个囚犯突然开口。他一开口,红彤彤的鲜血就从嘴里涌出来,将他的牙齿很快的染红。   “北齐想要吞灭西梁很久了……你陆淮起到底也算是个障碍。”囚犯扯着嗓子叫嚷起来,冷锋听他这样说,面皮一冷,上前就要教训那个囚犯。   那个囚犯又是急迫的吼道,“狗屁的关心,你高君慎巴不得让你的大皇子早点死掉。只不过为了塑造你的贤名才……”   冷锋掐住了他的脖颈,不让他继续说出来。陆淮起催动轻功,上前突袭冷锋。   囚犯一时间又能呼吸了。他仰着一张满是血垢的脸炯炯发亮的看着陆淮起,最后目光一沉,又是直接骂道,“高君慎,我的确不是你的大皇子。但被你下令剐杀的原皇后是……我的救命恩人。冰天雪地里,她下令人给我母亲一碗饭,让我母亲可以平安的生下妹妹……她这样的人都能被你诬陷为妖后亲自剐杀了,高君慎,你……”   他还未来得及将他心中所有的愤慨都宣泄出来,高君慎一个眼神落下去。   北齐这边早就有亲卫上前直接往囚犯身上捅去一刀。   那囚犯身子一颤,又是发出一阵冷笑声,“我活着来西梁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你高君慎是个猪狗不如的……”   痛骂声截然而止。   囚犯死不瞑目。   高云湛见这个囚犯死了,额头处马上有青筋爆起,他起身想要催动轻功到那囚犯的身边,可刚起身,他的身子就猛地一阵眩晕感。   邪谲的眼眸一眯,他俯瞰下沈青黎。   顿时深切的明白了沈青黎刚才的那话。   这个女人用来刺进他血肉里的匕首是有毒的……   高云湛心头一怒,恨不得直接将沈青黎摔死。但事到如今,戏台都已经搭起来了,戏唱成现在这样,他更得来一场猛的了。   直接说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陆淮起根本不是太监的事情说出来。 第099章 奇怪的结果!   高云湛心头一怒,恨不得直接将沈青黎摔死。但事到如今,戏台都已经搭起来了,戏唱成现在这样,他更得来一场猛的了。   直接说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陆淮起根本不是太监的事情说出来。   高云湛一拂袖,强撑着身子让他自己站稳。   “西梁国皇帝陛下,想要证明陆淮起是不是就是晚辈的大皇兄,除了人证以外,还有物证。让他和晚辈的父皇滴血验亲就好了。另外……”   高云湛眼底浮起冷戾,“你们的这个陆都督也根本不是什么太监。他的真身是男人!男人!”   冷厉的声音凶狠的砸在整个大殿里,大殿顿时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殿中除了陆淮起自己以外,其他人……他们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的往陆淮起身上的某处看去。这样的一个消息真的是太过让人惊诧了。   沈青黎的脸色没来由的一红。   之前她还不敢肯定。可高云湛的话一落下后,她羞窘的眉睫马上就轻垂了下去。   陆淮起是不是男人,这事她最清楚不过了……   沈青黎面皮轻紧了紧,轻咬着嘴唇又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陆淮起。处于风暴中心的陆淮起,在那个囚犯死后,已经恢复了他平日里身为东厂都督的那身凌霸狂拽的气度。   他笑,轻快戏谑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开来,带着一种磅礴的气势,“高太子真会开玩笑。就像你说的,草民到底是不是你们北齐的大皇子,这很简单。直接滴血验亲即可。至于你说的草民不是太监这事……”   陆淮起的目光越过重重的人群最后落在了沈青黎的身上,“我是不是男人,阿黎最清楚。”   满殿人的目光“腾”的下又落在了沈青黎身上。   是了,陆淮起到底是不是真太监,这件事情和他睡了一张床的沈青黎是最清楚不过的。   高云湛唇角又是扬起一抹如刀锋似的弧度,沈青黎这个贱人,现在为了一个陆淮起都已经不惜和他决裂了。这个贱人嘴里说出的话自然是帮陆淮起的。   高云湛邪谲的眸子冷幽幽,“陆淮起,比起让阿黎来给你做证明。难道最能直接证明你是不是太监的方式不是应该……让宫里的其他人帮你验明正身吗?”废话别多说,直接脱裤子最能证明你到底是不是真太监了。   西厂都督刘直本来是听了裴琰之前的劝说不想站出来搅混水的。但听高云湛都敢这般信誓旦旦的在殿中让陆淮起验明正身了,他到底是舍不得放过一个可以怼陆淮起的机会。   他也从宾客席里站起身,笑着对陆淮起拱手,“淮起啊,其实高太子说的也没有错。有些事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高太子既然对你有这样的疑惑,那不妨让本督来……本督亲自来给你验明正身就是了。”   刘直这么一说,西林党的几个首辅也窃窃低语了一番后,最后也派出一人附和着刘直的话,“陆淮起,刘都督说的没错。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有嘴也说不清楚了。还是直接让人给你验明正身,方能堵住悠悠之口。”   陆淮起忽的粲然一笑,仿若千树万树梨花开。   “刘都督和几位大人的提议,草民接受。草民也可以让刘都督验明正身。但在验明这件事情之前,最好先验明下草民和北齐皇帝陛下到底是不是亲父子。”   轻笑着微顿了顿,“毕竟比起被人诬陷我是假太监,我更在意的是被人辱骂自己是北齐的大皇子。”   这话说的又狂又傲,简直是把整个北齐皇室的颜面放在他脚下猛踩。   高君慎听到这样的话,脸色瞬间就黑沉下去了。   明怀帝见高君慎不痛快了,他自己就痛快了。   这些北齐人一个比一个欺人太甚,这里好歹是他的皇宫。哪怕刚才那个囚犯说得话有些癫狂,可北齐人连问他一声都不肯,直接就捅死了那个囚犯。他这个西梁皇帝的脸面是被这些北齐人放在脚底下踩了又踩了。   明怀帝捋着胡须,无比赞许的点了点头,“高贤兄,实不相瞒,陆淮起也是几天前才自请辞呈离官的。若不然他是朕身边的一员心腹。他这人啊,嘴巴是毒了点,高贤兄你海量啊。”反正我这个当皇帝的也知道他这话说的肯定要刺激你们的小心脏,但是朕不准备让他改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   “来人啊,去取碗清水过来!”明怀帝又出声喊道。   高云湛怕西梁国人在清水碗里做文章,便又拱手要求,“西梁国皇帝陛下,以防万一,不如还是让晚辈的随从跟着吧。”   明怀帝不悦的睨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话。高云湛遂是向冷锋看去。冷锋会意,跟着一个小太监一起离开了大殿。   一滴鲜红的血顺着蟒龙袍的袖子滴落在大殿的青石砖上。   高云湛眼前晃过一阵的眩晕感,他又是用力的咬紧了唇瓣才站稳。但他此刻的目光已经犹如一条怨毒刚出冬的蛇一般紧紧的又缠住了沈青黎。   这个恶毒的女人到底给他下了什么毒?   等着吧,只要陆淮起这边的事情一处理好,他一定不会让沈青黎这个女人有好果子吃的。   在高云湛恶毒的目光注视下,沈青黎觉察到她眼前又被一抹黑黢的身影罩住。   沈青黎一抬头,身影高大挺拔的陆淮起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她身边。看到她仰头,他启唇轻柔的一笑,这一笑,他那双平日里总像是被墨染过的眸瞳亮晶晶,像是掬了一片的星辰。   “你身子也不是多好,跪久了,膝盖疼。”陆淮起伸出两只手,将她从地上扶着起来。可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里,他的大手已经将她藏在宽袖里的匕首夺走了。   “阿黎,小姑娘家家的,玩这个容易伤到自己。”他又在她耳畔边低语了这么一句。另一大手则是下意识的将她往他的身后一护。替她阻隔住他和高云湛怨毒的目光。   明明他才是今晚的风暴中心,可沈青黎却觉得只要站在他的身侧,她一颗不安起伏的心却蓦的安宁下来。   小太监和冷锋又很快的回来了。   冷锋先是恭敬的将手里的那碗清水递送到高君慎面前。高君慎也没有犹豫,直接取出他随身携带的匕首,在他的一个手指上划下一道口子。   殷红的血珠汩汩的冒出,最后汇聚在一起,滴落在清水碗里。   冷锋怕西梁这边的人又会趁着这个机会做手脚,所以他亲自的将手里的那碗水送到陆淮起面前,将他随身的匕首递给陆淮起。   陆淮起抿抿唇,拿起那把匕首,一点都不迟疑的也在他的手指间划下一道口子。皮肤皲裂开一道口子,血珠顺着掌纹滴落,也落到了清水碗里。   沈青黎眯眼去看那碗水里陆淮起的滴下的那一滴血珠子。   只见那滴血珠子很快的在清水里浮荡开来,成为一缕缕的血丝,并且渐渐的要和高君慎的血溶合在一起。   沈青黎又仰头去看陆淮起。   他脸部的线条深镌清冽,让她看不清他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不过她听慕云瑶之前唠叨过,说……当年明怀帝和北齐皇帝约定,本来是帮她和北齐的大皇子定的娃娃亲。如果陆淮起真的是北齐的大皇子,那她和陆淮起,他们两人岂不是……   沈青黎的心情很复杂。   “没有!没有溶合在一起!”小太监的尖利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来。   沈青黎眼睫一闪,又垂眸去看那清水碗里的两抹血丝。两抹血丝泾渭分明,的确是没有溶合在一起。   这样的一个结果……   沈青黎又仰头去看陆淮起,难道是高云湛这次弄错了?   高云湛听到说他们两人的血没有溶合在一起,他瞳孔剧烈的一猝,强撑着来到冷锋面前,也低眸看向那个清水碗。   “怎么可能?”他低低的呢喃,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目光。   他在北齐那里都查清楚了,不可能错的。   可这滴血验亲的结果怎么就不相溶了?   高云湛向冷锋看去,冷锋摇了摇头,示意他,他全程都在注意着那个清水碗,西梁这边的人是不可能动手脚的。   高云湛愕然惊疑的目光又向陆淮起瞥去,差不多的身高、同样的狐狸眼……还有死去那个囚犯之前的口供,以及他在北齐查到的无数线索……陆淮起怎么就不是北齐的大皇子了?   这个结果,高云湛实在是接受不了。   陆淮起笑的比花还要灿烂几分,“高太子,你的人全程都看着那个清水碗。草民现在也不是东厂都督了,想在宫里做手脚也做不了。那么这个结果你也看到了。当然,你若是不信这次验明的结果,草民也可以继续陪你玩。反正你要验几次,草民都陪着你验。结果都会是一样的。”   讥讽模式又是一开,“北齐大皇子的事草民也听闻一二。北齐皇上、皇后娘娘还有高太子你,你们口口声声说如何如何的宠爱这位大皇子,可假大皇子居然能在你们身边冒充大皇子十多年,你们才发现。这就证明你们对大皇子的所谓的关心也就那样吧。草民虽然身贱,但在西梁国这里还是颇得皇上的喜欢的。别说你们只是想按一个大皇子的身份给草民,哪怕是把北齐的太子之位拱手给草民,草民也不稀罕。草民宁愿在西梁国当个卑贱的太监也不去北齐当高贵的太子!” 第100章 赌!   高君慎眯着眼看向高云湛,对滴血验亲的结果显然也是有些不解的。   他很相信高云湛这个儿子,他既然说陆淮起才是十多年前从北齐叛逃的那个大皇子,那应该是有证据的,可结果怎么会是这样?   明怀帝捋着胡须,有些得意的轻掀了掀唇角,“高贤兄,这个陆淮起真是被愚弟给骄纵的无法无天了,怎么可以当众把话说的这么难听。高贤兄,你放心,等你们回北齐了,我一定会好好的教训陆淮起的。”所以他现在怎么奚落你们北齐人,我这个当皇帝的都不准备教训了。   高君慎在明怀帝得意的话语中,也扯着面皮呐呐一笑,“腾之贤弟言重了。滴血验亲的结果都已经出来了。贵国的陆淮起……的确不是朕的大皇子……是朕的太子莽撞了,没有调查清楚就做出今晚这些鲁莽的举动,还请腾之贤弟不要计较。”   明怀帝又是虚伪的一笑,“年轻人,做事鲁莽些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高贤兄,你也得好好教导云湛这个太子啊。今晚他说陆淮起是你们北齐大皇子这事,现在已然真相大白了,朕这个当前辈的也不会对他耿耿于怀的。可是他才和阿黎见了几面,就非阿黎不娶。朕很担心,他的急脾起了才莽撞的这样说的。等以后……他发现阿黎其实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那就晚了。高贤兄,咱们两方要结亲的话结的是两国的秦晋之好。我看既然阿黎不愿意了,那咱们孩子结亲的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他们西梁不要南昙那些地也能活得好好的。   结亲这事他得直接说死了,才能让北齐这边以后不再惦记着他的大皇女。   高君慎没有直接回应明怀帝的话,目光又是向高云湛的方向觑去,向他递了个眼色。高云湛邪谲的眼瞳微微一眯,唇瓣又轻咬了咬,“西梁国皇帝陛下,滴血验亲得出的结果,虽然证明晚辈I对陆淮起的推测是错误的。不过陆淮起是假太监这事,晚辈可以肯定……也敢当众拿整个北齐皇室的声誉来保证。”   真是一计不成又施来一计。   沈青黎咬了咬唇,想了想后,还是从陆淮起的身后挺身而出,“高太子,陆淮起到底是不是假太监,这是我最清楚了。我是西梁的大皇女,如果陆淮起真的是假太监,那我会比你……更希望他身败名裂,可惜你错了。”   小小的她往前一步,倒是英勇的将陆淮起护在身后了。   仿佛要帮陆淮起遮起一片天地。   陆淮起低眸看着只到他胸口处的小姑娘,他从前就说了,他没有看错人,这个小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   就像现在,她自己都保护不了她自己呢,可他一有危险,她还是敢舍身而出。   “养”了这么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小姑娘,陆淮起很是自豪。不过呢……他这个人大男人主义,缩在女人身后让一个小姑娘来给他挡风遮雨,这真的不是他的作风。   陆淮起一只手轻扯起她的袖子,又将她置于他的身后也是他可以保护庇佑的地带。   “高太子,虽然草民也很想直接脱光衣服验明正身。不过呢,这里毕竟是西梁,不是北齐。在我们西梁这里,高太子刚才提出要求让草民和北齐皇帝滴血验亲,草民遵允了。现在你又提出要草民验明到底是不是太监,草民若是这么容易的一直配合你,倒显得我们西梁国人位低身贱,只是你们北齐国人的奴才。”   陆淮起话锋突然这么一变,将他自己和整个北齐捆绑在一起。   告诉明怀帝乃至整个西梁国人,如果今天北齐人要求什么,他们西梁国人就一直乖乖配合着北齐人,那以后话传出去了,别人一定以为西梁国人贱,在西梁的疆土里还被北齐人牵着鼻子走。   “不如这样吧……”陆淮起凛冽的一笑,眉眼间有一股霸然之气萦绕,“高太子你看要不要拿点什么东西出来证明你的诚意。如果等下验明正身了,证明草民是个货真价实的假太监,那高太子你不如学狗吠叫着爬到草民面前。”   高云湛和陆淮起只隔了几丈远的地方,不过光是让高高在上的太子学狗叫就已经够羞辱他了。   高云湛眼眸里迅速的掠过一抹嗜血的猩红。   “陆淮起,你真是胡闹!让堂堂的高太子学狗叫,这算什么!”明怀帝假装生气的怒斥了陆淮起一声,然而他抑制不住扬起的嘴角已经将他心里的愉悦暴露的一览无遗了。   “高贤兄,愚弟真是该死。把陆淮起骄纵的这般无法无天了。不过呢……”明显陆淮起现在是给他和整个西梁国长面子,得罪人的事情已经让陆淮起做了,他稍微幸灾乐祸下也没关系的。   “既然高太子刚才都舍得拿整个北齐皇室的名声出来发誓,那证明高太子是有非常肯定的证据证明陆淮起是个假太监了。既是如此,高太子大可不必介意陆淮起提出的学狗吠叫的约定。”   为了证明他自己的“公平”、“公证”立场,明怀帝又对之前站出来支持对陆淮起验明正身的西厂都督刘直还有几个西林党的首辅们也说道,“各位爱卿也一视同仁。等下要是证明出淮起不是假太监,那你们也和高太子一起学狗吠叫吧。”   明怀帝这话一出,殿中的刘直和几个西林党的首辅们都开始打起退堂鼓来了。   陆淮起要真的不是太监,那敢这么笃定自信的跟高太子约定?   等下要是证明陆淮起这混蛋是真的太监,那他们岂不是要和高太子一起学狗吠叫?   高太子是外来的和尚,在西梁学了狗叫几声,以后回了北齐,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底下的人谁敢议论他的是非。   可他们这些人就不同了。万一陆淮起是真的太监……   天啊,他们好歹是西厂都督、朝中一品大官,他们以后还要不要在西梁混下去了?   高云湛只觉得全身都在天旋地转,就连他脚下踩着的地砖都在不停的塌陷。他不知道沈青黎这个卑劣恶毒的女人到底给他下了什么毒,但有一点他能隐隐猜测到,沈青黎给他下的这种毒绝对不是什么容易解的毒,沈青黎这个恶毒的女人可能还要拿着这事做要挟,来要挟他放了奶娘之类的事情。   沈青黎卑劣,陆淮起无耻。   这两人真是天生的一对,难怪没有相处多久,便已经打的火热了。   高云湛再看向沈青黎和高云湛的目光里几乎都要喷上火了。他用力咬了咬嘴唇,直到唇齿间都溢满了浓烈的血腥味,他才轻从嘴里愤愤然的吐出一个字,“好!”   他就不信邪了,老天就那么帮陆淮起了!   心里的不甘还有怨恨以及各种复杂的情绪糅杂在一起,高高在上的高云湛被陆淮起当众逼得下不了台,只能应下和陆淮起的约定。   沈青黎紧张的手心里都冒出了汗珠,陆淮起他真是太肆意狂大了。   他这亵裤只要一脱,他那个东西有没有谁都看得出来。   沈青黎抿紧了嘴唇,陆淮起到底是不是真太监,她太清楚了。正因为清楚,她现在的心“砰砰”得乱跳,一颗心简直都要直接从喉咙口跳出。   明怀帝得到了高云湛应诺的回话,目光又看向刘直他们。刘直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了一番后,四个西林党的首辅表示相信陆淮起。   只有刘直吞吞吐吐,最后一狠心,也选择“相信”陆淮起。   殿中的局势瞬间僵凝紧张起来。   高云湛眼瞳里已经布满了猩红,“冷锋,你等下跟西梁国人一起下去帮陆淮起看看他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冷锋无声的应诺下去。   陆淮起一拂袖,一身的凛然气煞山河,“刘都督,还得麻烦你一下。跟着这位叫冷锋的影卫一起帮草民验明下正身吧。”   刘直简直巴不得,被陆淮起这么一钦点,哪里舍得放开这个机会。   陆淮起转身要离开,沈青黎见他真的要退下去,她有些紧张的伸手轻扯住陆淮起从她面前轻拂过的宽袖,陆淮起离去的步子微微轻滞了下,继而就又起身离开。   在他离开后,沈青黎听他在她的耳畔边低语的留下一句话,“别担心。”   手里的宽袖从指缝间拂开,等她再反应过来时,陆淮起的身影已经和冷锋还有刘直一同消失在殿门口。   沈青黎两只手不由得又握成拳头状。   陆淮起的这一关可要怎么过啊?   为了缓和殿中暂时出现的尴尬氛围,明怀帝就让人将歌姬舞姬召了上来。整个殿中一时间被热闹的丝竹管弦之乐所占据。   可对殿中的人来说,即便乐声再悦耳,舞蹈跳的再赏心悦目,可他们心里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情。   “你不能进去!”殿外偏偏在这时响起一阵嘈杂声。不多时,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往殿中一闪,接着便出现在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里。 第101章 变天   “你不能进去!”殿外偏偏在这时响起一阵嘈杂声。不多时,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往殿中一闪,接着便出现在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里。   明怀帝再看下去,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滞,继而双瞳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似的,抖动着脸上的肌肉,愤怒的说道,“沈氏,谁放你出来的!这个地方是你这种人现在能来得吗?”   沈青黎也看向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的亲生母亲沈氏。   只是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被关押在大牢里,被严密的看守着吗?怎么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殿里。   就在沈青黎疑惑间,沈氏仓惶的目光在殿中快速的梭巡了一圈后,看到了站在殿中央的沈青黎。她像是飞蛾看到明火那般,直接奋不顾身的就向沈青黎奔来,二话不说直接扯住沈青黎的袖子,将她整个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沈青黎不习惯被她这样“呵护”着,她想挣扎,可沈氏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抗拒,更是又用力的将她紧紧的往怀里裹。   昔日西梁国最尊贵的女人,现在披着头散着发,做着幼稚无比的举动,这样的反差看在明怀帝眼里,让明怀帝面色一沉。   他大喝一声,“来人啊,快将沈氏拖下去!”省得她等下再北齐人面前给他丢脸。   马上就有侍卫上前要来拖走沈氏,沈氏摇晃着头,抱着沈青黎不停的往后退,“你们不要过来!”   “沈氏,你别胡闹了!”明怀帝又不耐烦的说着,“今天殿里还有贵客!”   沈氏被明怀帝这么一喝,这才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抬眸,阴沉着脸向明怀帝看来,“我不许你把阿黎嫁去北齐。阿黎是我的心肝宝贝,你要是敢毁了阿黎,我做鬼也要把你从皇帝宝座上拉下来!”   这话说的越来越难听了。   “沈氏,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阿黎和高太子的婚事,我们已经……”   明怀帝的话还未说完,沈氏已经又狰狞着脸骂道,“你稀罕南昙的地,你想和北齐人和亲,那你就用你另外的女儿换。别把主意打在阿黎身上。阿黎是我唯一的孩子,谁要是不想让阿黎好过了,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这简直已经解释不清了。明怀帝为了避免她丢更大的脸,又使了使眼色,让侍卫们赶紧将这个犹如疯婆子似的沈氏拖出去,以免她再在殿里丢脸。   侍卫们又试图上前,沈氏退无可退后,又干脆一口痰轻啐到其中一个侍卫的脸上。她这样的举止简直是让北齐人看笑话的节奏。   明怀帝又不得不怒喝沈氏,“你真是不可理喻。阿黎和高太子的婚事……已经不可能了。你就不要再在殿里胡搅蛮缠了。”   在明怀帝的眼色示意下,侍卫们不得不再次上前强行将沈氏和沈青黎分离开。沈氏像是被这样分离的行为给刺激到了,她疯的似又一头撞向拉扯她的那个侍卫。   侍卫被她这么一撞,身子往后一倒。沈氏又借着这个机会一把冲向沈青黎,将沈青黎又紧紧的抱在怀里。   “你别拿好听的话糊弄我。你这个冷血薄情的皇帝,为了你的江山,你怎么可能不会把阿黎往火坑里推。北齐皇室的那点肮脏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北齐皇帝高君慎当年靠着他的原配才能登基为帝的,可后来他掌了权,马上就和姜氏苟合在一起。这样两个不要脸的狗男女,我们阿黎哪怕一辈子不嫁,也不要让她喊这样的一对狗男女父皇母后。”   沈氏当众称呼北齐皇帝皇后为“狗男女”,这性质可以说是相当恶劣了。   北齐皇帝要是就此追究下来,两国完全可以以此进入敌对的状态。   明怀帝赶紧向高君慎道歉,“高贤兄,愚弟这原配之前犯了点事情,脑子有点问题了,她说的话都只是信口胡诌的。还望高贤兄不要与她计较。”   明怀帝这边刚跟高君慎道歉,沈氏已经又嚷了起来,“大家可能都不知道,高君慎当年登基后,有一年北齐的天象出了点问题,高君慎让北齐的国师给占卦。结果那个国师说北齐原皇后肚子里怀了孽种。此等孽种不除,北齐永无宁日。结果这个北齐皇帝亲自下令追杀北齐的原皇后,并且还剖开肚子将几个月的孩子从肚子里取下来。”   明怀帝知道的事情,沈氏在皇后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她这么一说,高君慎和姜氏脸色瞬间都变得极为难看。   当年的事情他们虽然粉饰的极好,可有些血腥的事情粉饰的再好,也遮掩不住事情里透出的凉薄和冷酷。   “北齐皇帝又让人将原配尸体和原配刚剖出来孩子的尸体放到猛犬里让犬兽啃咬。北齐大皇子看到犬兽将他的至亲啃咬的一点不剩,就此发疯。”   明怀帝紧张的看了一眼高君慎,赶紧的又催促侍卫们上前抓住沈氏。沈氏抱着沈青黎一点都不肯放。   “这对狗男女除掉了障碍后,就天天秀恩爱。所有人都以为高君慎这个皇帝英勇睿智,皇后姜氏美艳无双。可这对狗男女,他们能有这样富贵的今天都是托了死去的北齐皇后的福气。”   沈氏眼瞳开始放空,最后又抖动着身子哭着道,“老天都是有眼的,它一定会以最凶狠的方式来惩罚作恶的人……呜呜……”她说这番话时似乎是想到了她自己,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剧烈的抖动着,“狗男女们做尽了伤天害理地事情,他们一定会有惩罚的。我们家阿黎要是嫁了这对狗男女的孩子,哪天天打雷劈了,我们家阿黎被殃及了怎么办?”   话说到后面,她又嚎啕大哭起来。   “阿黎,娘亲对不起你……但娘亲一定不让你受到委屈。”她低垂着头,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沈青黎素白的脸,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垂落。   沈青黎的心蓦的有些发堵。   她对沈氏只有恨,可看她哭得这般伤心,她心里却又疯狂的嫉妒起了沈青皎来。   沈青皎从小到大就能在沈氏这里获得她追求不得的母爱。可她……以前是求而不得,现在是不求却得之……   明怀帝气的揪了好几根胡须,北齐皇室的龌蹉事就被她这么捅出来,高君慎还能轻易的放过西梁?   北齐和西梁这下是铁定要翻脸了。   高君慎一张脸乌黑的如被滚滚的乌云覆盖住,他阴厉的眸子紧盯着沈氏,片刻后才从唇齿之间挤出话语来,“腾之贤弟,你的这位‘皇后’既然都这般说了,那我们北齐也就不高攀你的大皇女了。至于你的‘皇后’这般侮辱亵渎朕和朕的皇后的事情,朕是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放过的。”   他用力的一拂袖,危险肃杀的声音也在殿中回荡开来。   北齐和西梁的梁子是就此结上了。   至于高君慎为什么没有就此拂袖离开,明怀帝猜测,那原因大概是在等陆淮起那边的结果。   明怀帝扯起宽袖,轻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儿。   这一个晚上,发生了好几件大事。他应付得有些吃力。   像是为了缓解压力,他从随身的太监手里接过一碗君山银针茶放在唇齿边轻抿了一口。一口茶落了肚,他紧张的心情这才像是舒缓了些许。   但随即得他的脸色就是一变……   殿中的众人只听“啪”一声,明怀帝手里的青瓷茶碗落了地。待众人循着声音再看过去时,就愕然的发现明怀帝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的模样。   “噗”一口鲜血轻吐出后,明怀帝的身子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接着他整个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从龙椅上跌坐而下。   殿中的气氛在僵愣了一瞬间后,众人反应过来,便疯了似的向明怀帝冲过去。   “御医!快去传御医!”殿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立时有几个人急匆匆的往殿外跑。围着明怀帝的人见明怀帝倒地不醒后,整个身子便再也没有动弹了。   有人胆子大,便伸手往明怀帝的鼻息间轻轻一探,这一叹,那人当场吓得脸色铁青。   “皇上……他……他没有呼吸了……”那人结结巴巴的说着。   另一边,陆淮起、冷锋、刘直三人到了耳殿。刘直和冷锋是巴不得陆淮起快点脱掉裤子的,可陆淮起却像是没事人似的进了耳殿后便自顾自的给他自己泡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中,他享受的轻品着。   刘直皱着眉头催促道,“陆淮起,你这磨磨蹭蹭的难道是不想检查,故意在拖延时间?”   陆淮起轻笑着将手里的青瓷茶碗放在桌案上,非常坦诚的看向刘直,“没错啊,我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不想让你们检查。”   “你……”刘直愤怒的话刚要说出,耳殿的旁边又窜出一群人,这些人各个身穿甲胄,他们一冲进就将刘直和冷锋团团围住。   “陆淮起,你一个被撤了官职的人,居然还能带人进宫?你这是要造反?”刘直怒骂着。   陆淮起轻扫了扫身上的宽袍,幽墨似的眸瞳轻轻一沉,“是的!”他又非常坦诚的回答着,既然所有人都不想让他好过,索性他先让所有人都不好过吧。 第102章 掌控   刘直和冷锋面面相觑时,张力的身影出现在耳殿里。张力一进殿,疾步走到陆淮起身边,他轻贴在陆淮起耳畔边低语了几句。   陆淮起竦爽的起身,将刘直和冷锋交给张力监察。   而他自己则是双手负后离开耳殿。   大殿里,此时已经乱糟糟一片了。御医们被请来,轮流的给明怀帝把脉。不过每个御医的脸上都笼罩着死灰般的神色。   在几个首辅的催促下,太医院首正战战兢兢的说着,“皇上、皇上……没了呼吸,可能……可能这回撑不住了……”   几个首辅面上皆是震惊之色。明怀帝要是再出事,这朝堂的风云就又要翻转了。   “首正,你们别总把皇上的身体状况往坏处想,你们再想想办法……”几个官员焦急的催促着,今天晚上一切都乱套了。   北齐和西梁结了梁子,明怀帝现在又突然出事,西梁的太子人选都还没有选好。   以后西梁和北齐真兵戈相向了,整个西梁连个主持政局的人都没有。   御医们根本治不好明怀帝的病,他们心里发苦。但为了能让他们显得不是那么“昏庸”,还是使劲了浑身的解数来医治明怀帝。   人群嘈杂间,沈氏抱着沈青黎漠然看着被人簇拥着的明怀帝,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般癫狂和狰狞。   “阿黎……母妃愧疚你太多了……只要能让你以后一世无忧,哪怕是让母妃扮个疯子母妃也愿意……”   她一只手又是来回不舍的摩挲着沈青黎的脸颊,最后像是太舍不得她这个女儿了,俯下头在她脸颊上狠狠的啄了一口。   “阿黎,母妃对不起你……”说着这话,她又像是想起了过往的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抱着沈青黎潸然落泪。   沈青黎紧紧的抿着嘴唇没有回应她的殷切。   她心里想的是沈氏被关在监牢里,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的就跑到宴会大厅里?   沈氏今晚做的这一切,看着荒诞,可又像是有人做了个局让沈氏来演这场大戏。   那这个人会不是……陆淮起?   明怀帝突然这般了,高君慎也担心西梁的人又趁乱对姜氏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所以他一只手紧紧的搂住姜氏的纤腰。   身为北齐的皇帝,他很清醒的意识到他们此次西梁之行,简直是糟透。   阴鸷的目光瞥向紧紧搂着沈青黎的沈氏,他眼底一片阴隼。   拜这个沈氏所赐,他和姜氏十多年前做的那些事情,很可能被整个西梁国人所知。   唇角凉薄的轻勾了勾,世人到时候会说他是个借着妻子家族的势力得了皇位后便喜新厌旧的薄情郎。也会唾骂姜氏狐媚勾引他。   可是世间这些浅薄的人他们又怎么会理解……他娶原配时伏小做低、忍辱负重时受到的那些苦难。   这世上的哪个男人不爱权,男人有了权后换掉身边的女人,这是上位者本来就享有的权力,至于被人唾骂吗?   依偎在高君慎怀里的姜氏目光落在高云湛身上。   她自己的皇儿,她了解。   可今晚的高云湛,像是被人折断了翅膀似的,根本没有平日里傲然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那种气魄。   她担心自己的皇儿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心里这样担忧的想着,下一瞬,她就眼见着高云湛身子猛地打了个哆嗦,接着便亲眼看见高云湛的身子往后一倾倒,整个人直接栽倒在地。   “湛儿!”姜氏从高君慎怀里挣脱开,惊声的喊着,身子已经向高云湛的方向奔去。   原本就已经够喧哗吵闹的大殿,因为高云湛的昏迷变得更加纷杂无章起来。整个大殿完全陷入一片无序混乱的场面之中。   陆淮起挺括如松的身影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出现在殿里。而随着他的出现,他身后又出现两列威严的东厂太监。太监们出现在殿中后迅速的将混乱的秩序整顿下来。   陆淮起则是径直的走到百官中间,看着被御医们围着不敢动弹的明怀帝,他黑墨似的眸瞳幽幽,像是盛满了暴风雨似的。   “御医,先把皇上送到隔壁的寝殿休息。”陆淮起命令着。   太医院首正有些犹豫,“陆都督,皇上现在这般情况,可能还是暂时不要移动比较好。”不移就算是出事了,他们还说是皇上身子的原因。要是移了,明怀帝出事了,他们这些御医身上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还有,什么叫“休息”?   皇上这般情况用“弥留之际”来形容都已经算轻的,“休息”这两字就更加过分了。   “按照我说的话去做!”陆淮起盛满暴风雨的眼瞳里像是有雷电在交加,让御医们光是听他这么一说,心头就打起了寒战。   吏部侍郎柳元宗当即就站出来反驳陆淮起,“陆淮起,你现在已经不再是东厂的都督了,这里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平民百姓就能做主的。”   眼眸轻轻一闪,柳元宗又是怒喝道,“还有,你不是和刘直他们下去验明正身去了吗?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其他的几个首辅一纷纷站出来叱责陆淮起。   陆淮起见原本还在为明怀帝病情焦急的这些人,在见到他出现后,就好像似找到了替罪的羔羊似的,纷纷掉转矛头对准他。   他干脆直接从柳元宗还有其他几个首辅的身边掠过,直接在昏迷的明怀帝面前蹲下,伸手将他从地上抱起。   “陆淮起,你这样……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负责!”四个首辅中有人喊道。   陆淮起狐狸眼里像是山洪迸发了一般,冷戾幽森的眸光从眼底倾泄而出。   “负责就负责!”陆淮起斩钉截铁的声音落在殿中每个人的耳畔里。殿中瞬间就有了片刻的安宁。   “陈四!”趁着没有人再出口反驳他,陆淮起又出声喊道。   殿中的东厂太监之中有一个壮硕的男人从队列中站出。   “陈四,你先让一些人带北齐的皇上皇后还有太子去外宾楼歇息。另外再派人去宫门处传话,皇上身子突然抱恙,谨慎起见,在皇上还没有醒来之前,宫中所有的人都不能出去!”   那个叫陈四的壮硕男人领命,马上走向北齐皇帝高君沈。   陆淮起抱着明怀帝又是用清冽的说话声命令道,“周放!等下你带人将皇上的寝宫团团围住!没有我的命令如有要擅闯者,直接杀无赦!”   那个叫周放的太监是陆淮起辞去了东厂都督后,刚被明怀帝提拔上来的新东厂都督。   但显然,此人在陆淮起出现后,已经又成了陆淮起可以差遣的对象了。   周放得了陆淮起的命令自是出去办事。陆淮起抱着明怀帝正要离开大殿,身后柳元宗还有一帮文武官员们显然不满陆淮起这一副越俎代庖替皇帝下达命令的架势,又是纷纷站出来要阻挡陆淮起。   陆淮起黑黝黝的眸子快速的从那些阻扰他的人脸上扫过,忽的,莞尔一笑。   “皇上都这般了,我也放句狠话。如果皇上今天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会以死谢罪的。同理,你们这些阻扰我的人只要有本事让皇上好转,我也不会再和你们争皇上的。”   有御医们刚才对皇上的诊治,这个时候众人互相看了看,但都没有人再有勇气上前直接和陆淮起怼。   陆淮起抱着明怀帝直接从柳元宗的身侧撞过。柳元宗脚下不稳,身子一跄,差点摔倒。   等他愤怒的想要再去追究陆淮起时,就看到陆淮起抱着明怀帝的消失在殿门口。   他这么一走,像是带走了一个风暴圈似的。   剩下的有人开始叱责陆淮起的狂妄,有人开始为明怀帝离世后西梁的朝堂政局担心。还有人不甘明怀帝就这样被陆淮起带走,又赶紧的带着人追去大殿。   陈四让人找了一张藤床来护送昏迷的高云湛。等高云湛躺在藤床上,高君慎这才有了多余的精力去看离去的陆淮起。   西梁原本嘈杂混乱的局面因为陆淮起的出现很快的就稳定了下来,这个陆淮起……绝非是池中物!   沈青黎虽然不知道自己的以后会是怎样的一个下场,但看陆淮起还能出现在殿里把明怀帝抱离,她便觉得陆淮起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她心里刚松了一口气,便有一个太监弓着身子来到她和沈氏面前。   “陆都督说……让沈才人和夫人跟着小的到偏殿去等他!”小太监在她们耳畔边低语着。沈氏的目光一直就没有能从沈青黎的身上移开。   见沈青黎有要去见陆淮起的意图,她便又紧抱着她跟着那个小太监离开大殿。   明怀帝寝殿里。   明怀帝整个人被放在龙榻上,几个跟在他身后的御医也一脸无措的站在龙榻前。   不多时,几个东厂的太监就掀帘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几个御医看到东厂太监身后跟着的人后,眼睛瞬间一亮。   来人是之前在一场火海之中消失不见的神医贾甄。   贾甄跟着东厂太监们来到龙榻前,也不等其他的御医向他打招呼,便直接上前轻扣住明怀帝的手腕为他诊起了脉搏。   殿中又有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到香炉边点起了安神的宁香。   等了有片刻,贾甄才抚须看向太医院的首正,“皇上之前病重时服下的解药可还有?”   太医院首正连忙点头,皇帝乃万金之躯,他每天的日膳都得有专门的人做记录,更不用说他曾经服用过的药物了,这个自然是留有一点备份的。   首正连忙催促人去太医院拿药,趁着这个空隙,陆淮起皱眉向贾甄问道,“皇上这病可有办法医治?”   贾甄的目光不与陆淮起对视,他只轻点了点头,表示明怀帝的病情没有糟糕到要准备后事的地步。   几个太医得了贾甄肯定的回答,都暗自松了口气。   贾甄又从随身的针包里抽出几根银针,在昏迷的明怀帝身上扎了下去。   香炉里的烟袅袅升起,寝殿里没有人再出声,整个大殿安静到可怕。   “噗!”也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久,被御医们诊断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明怀帝直接吐出一口红血,然后才幽幽的睁开了眼皮。   “皇上!”几个太医见状,惊喜的凑到明怀帝面前。   明怀帝浑浊的眼珠子轻动了动,空茫的目光在殿里梭巡了一圈,最后落到陆淮起身上。   贾甄在边上趁机说道,“皇上,是陆淮起派人找到草民,草民这才来得及进宫为你诊治。”   明怀帝眼皮轻抬了抬,有些困难的嚅动着嘴唇,“淮起……辛苦你了……”   他话只说了一半,殿里就有小太监将明怀帝之前服用的药送了过来。太医院的首正亲自将那药送到贾甄面前,毕恭毕敬的说道,“之前北齐的高太子送来九转金龙丹。卑职几人查验过这丹药,并无毒物,这才给皇上服用的。”   贾甄将药帕上的一点药渣送到鼻子间轻嗅了嗅,眉头一下子就紧皱出一个大大的“川”字。   “这九转金龙丹里加了明乾香。”   贾甄说到。   几个太医一听,脸上的神色皆是一垮。   明乾香,据说无色无味,是一种极为邪霸的药物。服食了这种药物后可以让久病多年的人都能下床行走。不过因为这种药物太过霸道,虽然可以非常明显的改善人的体质,但这种改变只是将以人的体力提前透支用来而已。一旦药效过后,人的身子就会以非常快的速度萎靡下去。   就像明怀帝,之前虽然昏迷不醒,但性命还是可以保证的。   但一朝间,昏迷的他突然醒来,又突然变得精力十足。   这种情况本来就有些不正常。现在既然证明是明乾香起的作用,那就证明明怀帝的身子……   几个御医一时间呐呐不敢再言语,他们这些人以前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有关明乾香的介绍,并没有真正见识过这样的一种东西。   现在证明皇上服用的九转金龙丹里被掺杂了这种药,那他们这些太医的脑袋简直都要搬家了。   几个太医“噗通”一下都给明怀帝跪下,不停的向明怀帝求饶,“皇上,卑职们失职……还请皇上开恩啊……”   陆淮起高高在上的看着那几个顶着苍白脸色的御医们,冷淡的开口,“皇上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君王。这九转金龙丹既然是高太子那里送来的,你们也只是着了高太子的道。出去后你们知道该怎么说就可以了。”   这话?   几个御医又惊又喜的看向陆淮起。   和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龙榻上的明怀帝相比,陆淮起挺拔、高括,一身凛冽的气势也是能威震四方、气煞山河。   陆淮起更像是个高高在上不让人亵渎的君王。   “滚下去吧!”陆淮起又发话,而这话对这些御医们来说简直就是特赦令。   几人向陆淮起又磕了磕头,随即的就连忙退下去,深怕走得慢了又被明怀帝或者陆淮起给惦记上了。   待几个御医离开后,明怀帝显然并没有像几个御医那么明了明乾香的危害。他只知道高云湛在献给他的九转金龙丹里下了毒。既然是毒,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淮起,不能……不能就这样放过……高云湛……”明怀帝只说了几句话后就气喘吁吁。   陆淮起垂了垂眸,恭声的向明怀帝道了一声“好”后,就又把贾甄带到一边去。   两人私下间,陆淮起问,“他还能支撑多久?”   “有我在,最多三个月了!”没有我,肯定现在就没有命了。   贾甄回答着。   陆淮起幽墨似的狐狸眼微微一眯,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你之前既是被沈氏的人所掳,现在又帮着沈氏做事。那就按照我之前和沈氏约定的那般去做吧。”   贾甄同情的看了一眼明怀帝,拱手退下。   又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了,贾甄再出现时,手里已经端着一碗黑稠的药汤。陆淮起接过那碗浓稠的药汤送到龙榻前。   “皇上,您该喝药了!”他将那碗浓稠的药汤放到嘴边轻吹了吹,待觉得温度差不多了,便轻轻将那碗药汤送到明怀帝嘴边。   陆淮起刚刚把明怀帝从生死的边缘线上拉过来,明怀帝对陆淮起并没有多少戒备。他嘴巴轻轻一张,黑稠的药汤就被灌入了他的嘴里。   陆淮起看着那黑稠的药汤被送入嘴里,狡黠的狐狸眼深处反射出一片的精光。   高云湛给明怀帝下的明乾香,其实不可能这么快的就发作并且让明怀帝变的这般狼狈的。   他只是用了一点手段让明怀帝身体里的明乾香提前发作了而已。   而他现在给明怀帝喝的药汤……   陆淮起看着明怀帝紧绷苍白的脸色在喝下药汤后,渐渐又变得红润迷离。再渐渐的,连他的眼睛都开始变得迷离恍惚起来……   他似是陷入了一场畅然迷离的环境之中难以自拔了。   陆淮起这才将手里的青瓷碗递给小太监,而他本人拂袖则是拂袖离开。   等再过半个时辰后,柳元宗他们冲进寝殿时,看到的明怀帝已经又是红润且神采奕奕了。 第103章 求婚   北齐。   浩渺的夜空之中,一颗拖着耀眼尾巴的星星从夜空中迅速的划过。   高楼琼台之上,一个穿着小厮衣服的少年目光紧紧的注视着那一颗消逝的流星,等它最后落在山头间不见了后,少年才收回目光,侧过头去看身侧的男子。   男子一身雪袍,老天似乎格外怜惜他,岁月未曾在他脸上留下过痕迹。他亦如十多年前那般风流蕴藉,神秘清贵。   “国师,天相异常,紫薇星黯然,它附近突然出现的那颗新星却是愈来愈亮,大有将紫微星取而代之之像。”   紫薇星是帝王之星,帝王之星有被取代的迹象,那天下的朝堂政局都可能大乱了。   小厮说完,就静默的又看着身侧的男子。   男子修长莹润的手指轻轻捻了一缕头发把玩着,片刻后他才莞尔一笑,“这陆淮起倒还真是命硬啊,兜兜转转了一圈后,在北齐没有得到的东西又让他在西梁得到了。这高君慎高云湛父子两到底还是对付不来他。”   小厮视男子为神祗,男子说的话他一字不漏的听了下去。   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一圈,他又是好奇的问道,“国师,您不是很厌恶那个陆淮起吗?为什么他现在要掌了权,子研却并没有从您身上看到不悦。”   小厮知道,当年陆淮起这个北齐的大皇子之所以远走他乡,除了北齐皇帝高君慎的凉薄和狠毒以外,幕后最大的操手就是站在他身侧的这个男人。   他可以说是这世上最厌恶陆淮起的人。   男子一双泛着幽幽紫光的眸子轻瞥了一眼小厮,从鼻子里轻哼出一个不屑的音调来,“子研,你不觉得看着陆淮起这只猛禽渐渐的跳入我布下的陷阱里,然后肆意的玩弄、绞杀他也是种享受吗?”他比高云湛更早知道陆淮起就是当年的北齐第一皇子。   甚至可以说高云湛之所以能知道陆淮起的真身是北齐的大皇子,这也是他向他透露的。   名叫子研的小厮眉头轻轻一皱,“国师,你是说……那个沈青黎?”连高云湛父子两都可能对付不了陆淮起,小厮想到了之前国师去西梁时暗地里去见的那个沈青黎。   国师那时就曾经对她说过,这个沈青黎的命格非常不简单。   现在这个沈青黎据说是嫁给了陆淮起。   要是想对付陆淮起,或许只能从他的女人这边下手了。   男子一头墨发被夜风轻拂起,夜色在他身上沉淀下了阴沉和诡秘。子研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到底是如何的,但却听到他用寒彻刺骨的声音说道,“我能操控沈青黎的人生,沈青黎以后就不可能是属于他的。”   这话说的怎么……有点怪?   小厮心里暗想。   男子转身,逶迤及地的袍角从地面上拖拽而过,“子研,飞鸽传书给那个女人,告诉她,她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散漫了,她要报我的恩了。”   子研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到底是指谁,听他这般吩咐,他连忙对着他离去的背影道,“国师您放心,我现在就去。”   西梁国。   另一侧的大殿里,沈氏依旧死死的紧抱着沈青黎不放。沈青黎对她这样的一个母亲还是亲近不来。   大殿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陆淮起进来时,就看到沈氏泪眼朦胧的紧黏着沈青黎,沈青黎淡然尴尬的垂着眼眸。   母女两人的相处模式,真是让人看着除了觉得尴尬还是尴尬。   看到陆淮起后,沈青黎的眼眸“噌”得下就亮了。她想要起身走向陆淮起,可她人却被沈氏紧紧的抱住。   还不等她说话,沈氏已经冷漠的开口,“陆都督,今天你让我做的一切我都做了。希望你也能遵守你的允诺,不让阿黎再去北齐或者是被皇帝随便指配一个人嫁了。”   陆淮起的目光盈盈的落在沈氏怀中的沈青黎身上。   沈氏像一只护犊子似的母兽,深怕自己的女儿会再吃苦或者受委屈。   “沈才人,这点你大可以放心。”陆淮起眼眸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庞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宠溺,“我照顾阿黎的日子并没有比您短,我也是真心希望阿黎可以好好的。所以……”   陆淮起眉眼间写满了缱绻的柔意,“之前我和阿黎和离,除了被高云湛逼着,也是真心想要和离。我想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娶她过门。”   因为想和她一辈子,他就想把他拥有的所有一切都和她分享。   陆淮起的妻子总比陆淮起的妾室好听吧。   这相当于当着沈氏的面向沈青黎表白的情话让沈青黎的脸颊“腾”得下又不由得一红,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表现显得太过矫情了。   可心里就是不由得又酸又甜。   一种全所未有的快乐感在她的心头间充盈着。   她连忙垂着眼眸盯向她的鞋面,但心里又是忍不住,还是忍不住的抬眸看了一眼陆淮起,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他的眸光炙热黏人,像是要把她吃掉。   沈青黎心下一动,连忙将头垂得更低了。   沈氏将这两人的互动收入眼底。因为愧疚女儿,她愈发不想让女儿受苦。   她很直接的问道,“陆淮起,高云湛说你是假太监……我想听个实话。”在监牢时,她疯疯癫癫,完全就是个女疯子。可是一见到亲生女儿,她就又像天底下的所有母亲一般,精明的要将一切的危险因素从女儿身边排除。   作为陆淮起的手下败将,她对陆淮起是极为怨恨的。但看在他几次救过女儿的命,她心里又有感激之情。   可要是让陆淮起当她的女婿,她不同意!   “其实,阿黎这种……还是适合找个……像云珩那样温润会宠爱她的男子为夫最好。你这种……不管你是不是假太监,满朝文武百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去死。阿黎跟着你……我不放心。”   沈氏直接将她的态度表明出来。   陆淮起俊美无俦的脸上扬起一抹宠溺的笑,而他的身后此时正有一面屏风。屏风上画着桃李挂满树枝的图。   他站在屏风前,和身后的背景非常和谐的融合在一起。   “沈才人,我刚才只是在告知你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换而言之,并不是请求你答应。   沈氏脸色一下子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陆淮起,你……”   陆淮起已经往前走了一步,霸道有力的手直接将沈青黎从沈氏的怀里拖了出来,“沈才人,阿黎以前就是由我照顾的。以后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担心的事情,我知道……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计划。”   在决定要对沈青黎负责的那一刻里,他就已经知道选择了她,他以后的路会更加的难走。   但能怎么办,人是他自己选的。   换句话说,在他和沈青黎的感情里,是他厚着脸皮主动凑上前去缠着她的。她一个小姑娘,经历虽然复杂了些,但在感情上也算是涉世未深。   他都用他的好“哄骗”了她,自然是以后要对这个小姑娘负责了。   沈氏受不了陆淮起的这般霸道,她上前还要去扯沈青黎,陆淮起干脆将沈青黎往他身后一藏,“沈才人,不是我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阿黎不嫁给我,她还能嫁给谁?一个给东厂都督做妾,又差点成为北齐太子妃的她,这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敢要她?”   这直击要害的一句话让沈氏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一僵。   陆淮起又说道,“沈才人,你现在已经保护不了阿黎了。我不敢说我现在的处境就能护她一世都无忧,但比起把她交给慕云珩之类性子温润的男人,我觉得还是把她拘在我身边比较安全。”   不是没有想过把她拖拽进他的生活里会让她承担起更多不必要麻烦。   只是……一想到会有别的男人来接替他照顾她。   他心里除了嫉妒以外就又多了一份不信任。   他放在手心里千宠万宠的女人,到了别的男人那里,别的男人会不会也像他这般小心的疼宠她。   思来想去,他自己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与其把她的幸福寄托在别的男人身上,那还不如他自己来。   不等沈氏再多说什么,陆淮起拉着沈青黎的手就向殿门口的方向走去。沈青黎仰头看着他,他脸部的线条在烛光的烘照下流畅温隽,全身也像是被渡上了一层金光。   整个人看着神圣而又认真。   沈青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说了,她就这样信了。   被他牵着手的她这一刻里又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如果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没有尽头该多好啊。   殿外的夜风有些凉,夜风向沈青黎直面扑来,陆淮起垂眸来看她,她仰着头就对着他痴痴的笑了。   看她笑的这般傻气,陆淮起忍不住伸手轻勾了勾她的鼻尖。   远处正往殿里的方向赶来的童万金一下子就看到了手牵着手互相傻笑的两个人。他的眉头不由得一沉。   陆淮起疯癫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已经习惯了。可今天,他看到连沈青黎看向陆淮起的眼睛都是闪闪发亮的。   这样的两个人,他还能插进去破坏掉他们的感情吗? 第104章 都是玩狠得   陆都督府。   沈青黎又回到了她住的小院。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   管家高兴地对她说着,“夫人,您不在府里时,都督爷每天都依旧让人来打扫房子。您种的那几棵茶树……”   管家话都还未说完,就被站在沈青黎身侧的陆淮起给瞪了一眼。管家一时间讪讪不再言语。   倒是站在陆淮起身后的童万金将管家的话接过来,冷哼哼,“鲍伯……你说话也要说到点子上啊。那些茶树哪里是沈青黎种的,别乱给她脸上贴金。还有……都督府这么多的下人,陆淮起也不只让你们只打扫这座院子啊,他也让人每天给我的院子打扫啊。你为什么单单拎出来说陆淮起让人给陆淮起的院子做打扫。”   管家被童万金这么一呛,更是呐呐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了。   沈青黎无视过童万金那张臭臭的脸,甜甜的对管家笑了一下。管家接到陆淮起递过来的眼色,便躬身告退。   夜色朦胧,屋檐上高挂着的灯笼照出氤柔的橘光,沈青黎扬眸看向身侧的陆淮起,从宫里出来后她心里其实还有很多的问题想要当面询问陆淮起。   不过有个童万金在。   沈青黎只仰头看陆淮起,童万金便马上紧张的往陆淮起和沈青黎中间挤,“陆淮起,宫中还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你去处理,你跟我去书房商量下。”   陆淮起嘴角轻抽,难得良辰美景,童万金这算什么?   陆淮起眉眼轻垂,“清风,你先去书房等我,我有点事情要单独和阿黎说。”   平日里都喊他“万金”,今天为了支走他,连“清风”都舍得喊了。童万金额头轻皱,有眉纹乍现。心里对陆淮起这个重色轻友的人更加唾弃。   “陆淮起,就你事多啊,我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的。凭什么就得我等你?”童万金说着话,二话不说将陆淮起的胳膊一拽,扯着他就要离开。   眼见陆淮起大有拂掉他手腕动作,他又赶紧冷哼了哼,回头对沈青黎道,“你就先休息吧,淮起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们有话改天再说吧。”   沈青黎有些哭笑不得,童万金这些话听着怎么像是饱含了浓浓的醋酸味。   不想让陆淮起太过的为难,沈青黎便轻笑着对陆淮起说道,“那你先去忙吧,我们的事情……明天再找你聊。”   还不等陆淮起回答沈青黎,童万金已经又在边上催促着陆淮起了,“你听听,阿黎都说你们的事情改天再聊了,你就不要再磨蹭了,快跟我离开。”   陆淮起被他拖拽着离开,但还是不忘回头向沈青黎温缱的一笑。   沈青黎也抿唇向他扬了扬手,经过这一夜的折腾,此刻的沈青黎站在东厂都督府里,呼吸的空气中都仿佛还带着属于陆淮起身上特有的气息,她一颗心莫名的安宁。   转身走进她住的屋子,她知道她的前路还有许多的艰险。   但这一夜,在陆淮起的庇佑下,她整个人都可以彻底的放轻松了。   将伺候她的丫鬟们屏退,等四下无他人之时,沈青黎又伸手从宽袖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她轻咬了咬嘴唇,目光一厉,伸手又从桌子上取下一个花瓶。   手上一用力,她将花瓶往地上一砸。花瓶便很快的碎裂开来。   蹲下身,她从地上捡起一块花瓶的碎片。   打开手上的小瓷瓶。他伸手又将小瓷瓶里的白色粉末倒在捡起的那块瓷片上。   目光眨也不眨一下,她直接将那块瓷片往手臂处一划。   血红如罂粟般的鲜血就汩汩的冒出,沈青黎蹙着眉尖,又自己从身上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放在手臂上包扎起来。   陆淮起没事了,她很开心。   但她还有个奶娘要救。   不管以后世事会怎样改变,但有一点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谁对她好,她也必定加倍对那人好!   至于她手里的小瓷瓶……高云湛肯定不知道,他以前将她扔进恶人堆里时,她从那些人中得到了这样一个东西。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毒药最后到底会让高云湛怎么样,不过她不是也有一条命嘛。   她用命来赌就好了。   童万金将陆淮起拉到书房后,一张脸就直接拉长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咱们现在明明知道沈青黎和高云湛有关系了,你偏偏这个时候还要英雄救美下把沈青黎从高云湛那里救出来。陆淮起,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都已经火烧眉毛了吗?今晚也得亏吃了贾甄给你的药丸,要不然你滴血认亲时直接就露陷了。”   童万金很操心,陆淮起喜欢沈青黎,沈青黎显然也被他给降服了。   这两人男情妾意,他跳出来搞破坏,实在是太阴险了。   可看着这两个“睁眼瞎”要往火坑里跳,他心急如焚啊。   两个最不应该在一起的人,怎么可以选择抱团在一起呢?   陆淮起亲自走到雕兰花镂空的红木八仙桌前,为童万金亲自斟了一杯茶,送到他的唇边。   “万金,反正我现在的情况也已经够糟糕了。多一个阿黎我还是可以应付过来的。”他冉冉一笑,“皇上这边的事情我也差不多搞定了。北齐那边……”眼眸里掠过一抹嗜血的凶狠,“高君慎他们父子两既然都来西梁了,我要是就这么顺顺利利的送他们离开,岂不是显得我太没有‘诚意’招待他们了吗?”   “所以你这是想?”童万金的注意力被陆淮起给转移了,陆淮起又亲手为他自己斟了一杯茶。暖香四溢的清茶入了唇,陆淮起眼里闪烁起嗜血的幽森。   外宾楼。   高云湛被搀扶着回了他自己住的小院后,便开始腹泻发烧起来。高君慎他们从北齐随行带来的御医亲自给高云湛诊治后,摇着头皱着眉头,“启禀皇上,太子殿下中的可能不是简单的毒,而是蛊毒。而且还是母子蛊。”   所谓的母子蛊,顾名思义,就是将一种叫做海提子的母虫和子虫提炼成蛊毒。   而要是中了这种蛊毒其中的一种,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另一种蛊毒来以毒克毒了。比如高云湛这种。   “太子殿下的伤口处有子蛊的毒。那么要是想医治好太子殿下身上的这种蛊毒,只能找到这只子蛊的母蛊才有得救。”   姜氏幕离下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阿湛是在宴会上受得伤,能伤害到阿湛的人只有西梁的大皇女慕青黎那个贱人了。”   高君慎听高云湛提过沈青黎,高云湛嘴里的沈青黎是他的棋子,可今天他这个执棋人倒是被棋子给反将了一局,高君慎心里暗自叹气。   他这个太子,看来还是不能让他完全放心。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身上的这种蛊毒不能耽搁太久,要尽快的找到这只子蛊的母蛊来。若不然拖久了,对太子殿下的身子极为的不利。”御医又是忧心忡忡的说着。   高君慎向御医点了点头。等御医退下去后,姜氏马上就用低绵柔和的声音向高君慎轻泣着,“皇上,湛儿这里您可一定要救他。那个慕青黎也真是无法无天,他竟然敢这样对待湛儿……咱们一定不能让她好过。”   “你先不用担心。”高君慎安慰着姜氏,“国师之前不是给阿湛算过卦,说他是吉人天相的命格,凡事都能逢凶化吉的。这一次肯定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姜氏取下头上的幕离,露出她那张绝世倾城的容颜出来。   “皇上,臣妾自是相信国师的话。只是一看到她就这样躺着,臣妾还是忍不住的担心。皇上,咱们现在不能就这样光等着,还是得先想办法救救阿湛。”   自己所爱的人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高君慎心里生出无限的怜爱之意。   他启唇刚要招来下人,门口他的随身侍卫却是已经急匆匆的走进来了,“启禀皇上,西梁这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神医贾甄。贾甄给西梁皇帝诊治后说咱们太子殿下之前给西梁皇帝呈献的九转金龙丹里掺了明乾香。现在西梁国这里已经派人将整个外宾楼团团给围住了。”   这相当于要软禁北齐的皇帝皇后。   姜氏绝色的容颜上立时就露出惊惶无措的表情,但若是能仔细查看,就会看到她眼底下藏着的精利。   “皇上,这西梁国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阿湛这里已经被他们祸害成这个样子了,他们这是准备向我们北齐开战啊……”   高君慎两条眉毛轻压,像是两片锋利的刀片,“冷锋呢?他回来了吗?”高君慎向他的随身侍卫问道。   随身侍卫轻摇了摇头,“皇上,据咱们在西梁皇宫安插的人那里传来的消息,冷锋和西梁的西厂都督刘直已经被陆淮起的人控制住了。”   冷锋是高云湛身边的随从,高云湛的很多事情只有冷锋了解。   现在冷锋不在,沈青黎那里陆淮起肯定也会派人好好看护。这就等于说他们这边暂时也不能接近沈青黎。   高君慎伸手轻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有些急躁,但面上依旧平静,“告诉咱们的人,今天晚上……”他附在随身侍卫耳畔边低低的将他的计划给命令下去。 第105章 大婚①   天才刚蒙蒙亮。   一辆油壁香车从城门口驶过,守门的侍卫拦住了那辆马车。马车的车夫是个一脸黝黑的大汉,大汉拘谨的给侍卫们拱手行了礼,然后才说道,“官爷,我家幺儿前些日子染了恶疮,我的婆娘为了照顾幺儿,便也不小心染上了恶疮。听说城外有个大夫治恶疮很有办法,小的这才带着婆娘和幺儿出城去。”   大汉这么一说,刚要上前去掀车帘子的侍卫遂是又一脸嫌弃的将车帘子放下。   “快点过去!”侍卫挥了挥手,连忙对大汉他们放行。大汉又跳上马车,挥着马鞭儿就快速的驶出城门口。   等他们远远的驶离了城门口,大汉这才又勒住马缰,跳下马车。马车的车帘子被大汉掀开,马车里经过乔装打扮的姜氏扬起她那张丑陋不堪的脸对大汉道,“皇上,湛儿他刚才又吐了。臣妾真怕他一直都要受这种苦。”   姜氏心疼高云湛,这次的西梁之行,他们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乔装成大汉的高君慎抹了一把脸,“咱们现在只能先找个地方安身下来,到时再去找那个沈青黎拿解蛊的解药吧。”   高君慎从未想过他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整个外宾楼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一家三口从外宾楼里逃出来也是花了一番心思。小   现在想想,堂堂的北齐皇帝成为沦为阶下囚四处逃命,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别人肯定要笑话他的。   “你先好好照顾湛儿,我驾着车到前头去找个住的地方。”高君慎安慰姜氏,接着便又准备跳上马车。   “咻!”忽的,一支利箭从高君慎的身侧射过,刺进他身边的一棵大树的树桩里。   高君慎狐狸眼里立时露出警觉的光芒,顺着利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出现了一群人。   这些人各个黑衣蒙面,手里也皆是举着弓弩。   弓弩上的弓箭皆是对准了高君慎他们。   即使反应再迟钝的人,看到这样的架势,也能知道他们这是中了埋伏了。高君慎狐狸眼轻眯,他们虽然是乔装打扮出城的,但他们的影卫也都是乔装跟在他们身后的。   两方若是真的对抗起来,他们虽然会损失惨重,但或许还有逃命的机会。   高君慎刚这般一想,那群蒙面黑衣人已经齐齐的拉上了弓弩的弓箭,漫天的弓箭就向他们的方向射来。   想象中会出现护驾的影卫们并没有出现。   高君慎眉目一惊,刚想用内力将姜氏和高云湛乘坐的马车催动开。但只在转瞬间,几支利箭便从他的面前擦身而过,凌厉的箭风将他额前的秀发撩动开,空气中都仿佛充斥着一股嗜血的气息。只一个眨眼间,高君慎瞬间就放弃了催动内力将姜氏和高云湛推开风暴中心的想法。   几乎是出于人性的本能,等第二阵箭雨向他们射来时,他向马车里的高云湛和姜氏吼道,“小心!”   而在他喊话之际,他自己则是闪身避到一边去。   下一刻那些弓箭“嗖嗖”的就射进了马车的车壁上。高君慎脱离危险后,再睁开眼眸看向马车,马车已经插满了弓箭。   “媚儿!”高君慎惊声的大呼着,脚下的步子又向姜氏他们乘坐的马车赶来。   “听闻北齐皇帝极为宠爱皇后,今天一见也不过如此嘛。”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在密林间传开。高君慎循声看去,那群弓弩手的前面又多了一人。   那人戴着一顶银质面具,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   “这般的凉薄自私,难怪当年你可以对你的原配痛下杀手!不过……这世上真是从来不缺傻女人。姜皇后还以为她成功的取代了你的原配,不过现在看来,她之所以还能活到今天,也只不过是因为你这个皇帝还没有找到比她更美更听话的女子罢了。”   高君慎额头间有暴戾的褶纹乍现。   这人是故意这么说的。   至于目的嘛……   高君慎的目光又向插满弓箭的马车看过去。   整个马车的外面虽然都插满了弓箭,但若仔细一看,那些弓箭的质地似乎并不像一般的弓箭。   高君慎正蹙眉时,马车里传出了高云湛口吐白沫的声音。高君慎疾步冲向马车,将马车的车帘子一掀,马车里姜氏安然无恙的睁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凝视着他。   而高云湛全身也没有中箭,只是依旧像之前那般会口吐白沫。   高君慎眉头间的褶纹皱的更深了,他伸手拔下一根弓箭。弓箭的箭头被打磨平顺,然后上头又抹了一层蜡。有这层蜡的缘故,弓箭虽然还能射进马车的车壁里,但并不能伤害到人。   几乎是在电石火花之间,高君慎脑海里就猜测到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他刚又要启唇说话,那个戴着银质面具的男人又戏谑的说道,“好了,我们只是和北齐皇帝您开个玩笑而已。现在玩笑也开完了,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男子说完,手一抬,他身后的弓弩手们便齐齐的往后一退。   戴着面具的男子也是折身要离开,但走了几步后,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顿住脚步回头对高君慎他们说道,“北齐皇帝陛下,你们驾着马车再往前走大概八九里,就会有一家客栈。冷锋已经在前头不远处的客栈等你们了,祝你们好运。”   戴着面具的男子将话一说完,这才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   等他们消失不见后,高君慎颇有些沮丧的回过头再去看姜氏。十多年的恩爱夫妻,有可能因为今天这些人的“挑拨”,让他们夫妻两从此生出间隙。   “媚儿,刚才朕只是……”高君慎启唇想要向姜氏解释什么。姜氏已经轻咬着嘴唇主动向高君慎摇头说着,“皇上您放心,臣妾是不会多想的。无论何时何地,您都是咱们北齐最尊贵的人。您的安危关系着整个北齐。臣妾和湛儿也会无时无刻的把您当做我们的天那般看待的。”   姜氏温柔低绵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善解人意。   高君慎心里的那点担忧这才稍微放轻松了。   只是在高君慎看不到的角度里,姜氏又是将高云湛紧紧的抱住。   患难见真情。   高君慎是九五之尊,他身边从来不会缺女人,也不缺为他生孩子的妃嫔。可她和湛儿不一样,他们只是高君慎后宫众多女人和皇子中的一员。   另一边,童万金带着人在密林的不远处看到了陆淮起。童万金解开面上戴着的银质面具,一把扔给陆淮起,“都按照你说的办好了。不过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他们。这样折腾着多麻烦啊。”   陆淮起接过那个银质面具,先是对身侧的张力命令道,“告诉我们的人,可以不用再阻击高君慎的那帮影卫们了。”   张力领命退下。陆淮起修长莹润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那个银质面具,泰然自若,“那么‘恩爱’的一对伉俪,要是让他们死在一起了,岂不是成全了他们的深情了吗?还是慢慢的折腾他们吧。”   陆淮起只说了这么个原因,其实还有个原因他没有说出。   他知道北齐那里还有个可以只手遮天的国师。这个国师这些年虽然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当年就是他对高君慎说他母后腹中的孩子是个孽种,以后会祸害整个北齐的。   这位国师神秘得很,一旦高君慎父子两在西梁遇害了,整个北齐有可能就要被这位国师操纵。与其给自己立一个陌生强大的敌人,还不如先放过高君慎父子两。   当然,陆淮起之所以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给童万金。   主要是怕童万金又为他瞎担心,然后为了他好,又来离间他和青黎的关系。   “走吧,咱们回去了!”陆淮起对童万金说着,转身骑马离开。童万金拉过边上的一匹马,长腿一跨,骑着马追上陆淮起。   “陆淮起,我知道你嫌我啰嗦。但你现在反正还没有娶沈青黎,要不你听我一句话,不要娶她了,她真的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运的……”   又是这些话,陆淮起哭笑不得,手里的马鞭飞快的一扬,催着马儿快点跑。   童万金这一回追不上她,便在身后干脆又对他骂骂咧咧起来。   陆淮起先回了都督府,沈青黎正好在膳厅用膳。陆淮起看到她后,就像狗皮膏药似的就在她身边坐下。   “阿黎,你和高云湛之间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这里是西梁,西梁这边毕竟不是他们北齐人可以随意左右的。”   陆淮起轻声嘱咐她。沈青黎轻抿了抿唇,乖巧的应下。   如果她自己觉得应付不了高云湛那边的人了,她会开口让陆淮起帮忙的。   “阿黎,你母妃那里,我已经让人又把她送进监牢了。”陆淮起又说着。沈氏毕竟是得罪了皇帝,皇帝现在还没有驾崩呢,他要是放了她,朝堂上那些官员肯定有要在他身上做文章了。   沈青黎向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陆淮起又屏退掉管家他们,忍不住对沈青黎说道,“阿黎,我实话实说吧,你父皇那里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已经找司天监查过了,下个月初五就是个好日子。”   其实他完全可以让明怀帝在昨夜的晚宴上直接驾崩的,然后他再拥立新皇。不过一想到明怀帝要是驾崩了,他的阿黎就得为皇帝守孝三年了。   他就忍不住了。   没办法,现在只能让皇帝多活些日子了。 第106章 大婚②   陆淮起连他们两成亲的日子都已经定好了,沈青黎垂眸,脸颊处悄悄的浮起两抹羞赧。   她和陆淮起,该有的亲密也都有了,在他说出要和她成亲的话后,她的心既有欢喜又有忐忑,但她也清楚的知道,她也是喜欢陆淮起的。   想嫁给他吗?   当然想了!   她是个没有得到过太多关爱的人。   所以只要有人肯真心实意的对她好,她就愿意为那个人掏心掏肺。   陆淮起呢……他给过她的那些疼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人给予她了。   能嫁给一个关爱自己,又能让自己看着就满心欢喜的男人,这或许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只是……她真的可以就这样拥有幸福了吗?高云湛那边会不会又对她做出什么事?   沈青黎心里既甜蜜又忐忑。   陆淮起见她几乎就要把头低到青瓷碗里,他唇角轻扬了扬,身为大男人的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柔软成一片。   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克制住他自己,伸手轻抚了抚沈青黎的头发。   柔滑如绸缎的头发在他指缝间穿梭而过,他明明心里有满腹的话要和她说,可对着她低垂的侧脸,他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都笨拙的不知道该怎么表白了。   “阿黎……其实我就是当年跟你定了娃娃亲的那个北齐大皇子。”既然都求娶了,他们以后就会成为共患难的夫妻两,有些事情他就不能继续瞒着沈青黎了。   沈青黎眼里闪烁过疑惑的光芒,一下子就想到了晚宴上滴血验亲出的那个结果。   看出她眼里藏着的疑惑,陆淮起又轻柔的牵动起嘴角,“我找了贾甄要了点药。这种药会让我身上的血在几个时辰里和高君慎的血不能相溶合。”   陆淮起要真的是北齐的大皇子……沈青黎突然就有些同情他了。   不过转而一想,他们两人的婚事是在她还在沈氏的肚子里就定下,心里又觉得有些惊奇。   远隔千山万水的两人最后竟然会以这一的一种方式相遇在一起。   “然后,我是假太监的事情你应该也比其他人更清楚。当时从北齐逃到西梁,我需要找个可以让我遮风挡雨的地方。放眼整个西梁,高君慎他们唯一插不了手的地方只有西梁的皇宫了。那时候你父皇的皇叔还在,你这个皇叔父可比你父皇厉害多了,我也是用了一些手段才把这位给蒙骗过去了。”   陆淮起说着这些话时脑海里已经回想起当年他是如何蒙混过关进宫的事情了。   “你别看万金平日里总是喜欢数落损贬你,但其实他这人并不坏的。他只是担心我们这样的两人在一起会有麻烦而已。平日里他说的话你就不要太在意了。”   陆淮起担心童万金又会在他们两人之间插上一脚,到时候反而影响了他和阿黎的关系。所以他要提前提醒下沈青黎。   “还有啊……你的表哥云珩还有陈嬷嬷……他们现在还没有离开梁京城。之前你在宫里时,你表哥有让人跟我传话,说是希望能见你一面。不过那时我也不好安排,现在你既然出宫了。你要是想见他们,我就让人给你们安排见面。”   “另外啊……”陆淮起很想把心里的话一股脑的都跟沈青黎说了,他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是真心想要娶她的,所以也愿意将他所有的秘密都拿出来和她分享。想让她参与进他的人生里。   大概是被他的这股情绪所感染了,沈青黎也仰头,目光与他对视。   沉思了小片刻后,她也向陆淮起坦白,“国公府的那场火烧起来时,我的贴身丫鬟明月冲进火海把我救出来了。我那时并没有死,只是国公府的人那时巴不得让我死。我被他们草草的入殓下葬了。那时我可能真的死了……是高云湛,高云湛让人把我挖出来的。我想要报仇,便答应他回梁京城来搅乱整个西梁的朝堂……”   沉闷的声音在陆淮起的耳畔边回响。   陆淮起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讲她和高云湛的事情。   而高云湛曾经是她最隐秘不想让他探知的秘密。   现在她能这般坦诚的告诉他,陆淮起心里有小小的满足感。   他养的小姑娘就是“简单”,只要对她好,她就会回馈他。这样的小姑娘或许青涩的并不如以前的沈青皎那般长袖善舞,可以辅佐帮助她的夫婿们。   但他就是喜欢这份简简单单。另外,他娶得是妻子,并不是帮手。他就是喜欢能照顾到她的这份感觉。   “我奶娘现在在高云湛的手里,另外……以前我在高云湛手里时,我也不知道高云湛有没有给我吃过什么毒药。我自己其实也不敢去想我会有怎样的未来。不过……”   沈青黎发现人总是有依赖性的。这要是以前的她,陆淮起要是开口要帮她,她肯定会冷漠的拒绝他。但在被陆淮起“照顾”了不知道多少次后,她已经对陆淮起产生一种依赖感。   可以说就在刚才,她还想着她和高云湛之间的事情要是她自己处理不来了,再把这件事情告诉给陆淮起。   可陆淮起的坦诚,让她心下一动,也有了要向他倾诉的冲动。   “不过……昨天晚宴上……我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刺了高云湛一刀。而刺他的那把匕首上事先被我涂抹上了一种蛊毒。现在他可能需要我的解药。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向他要回奶娘。”微微轻顿了下,她又极为小声的补充了句,“我奶娘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长辈了。”   她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下去,陆淮起又是伸手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没关系,有我在呢。”一个高云湛若是躲在暗处里算计他,他可能会防不胜防。但他一旦走到阳光下,那他的那些计谋和算计,他并不惧怕。   他高云湛再厉害,顶多就是个从小在皇权浸润下长大的阴谋家。   可他不同,他从小就周旋在各色各样的人之中,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无赖怕什么阴谋家啊。   沈青黎又是扬眸看向他,双眼亮晶晶。   她发现陆淮起说“没关系,有我在呢”这句话时,真的是全身都在发光。这样的他全身都散着光,在她看来,简直可以用“郎绝独艳,世无其二”来形容了。   她锦密的长睫微微轻垂,心里的甜蜜终于战胜了隐藏在心里的那点忐忑。   她又是用微弱的声音说着,“我希望到时能让我奶娘当我们的高堂。”   这话说出来后,她满脸通红。   面对陆淮起,她真的很想当个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做,只被他放在手心里娇宠着的小姑娘。   陆淮起嘴角边的笑容扬了又扬,但还是克制不住他激动的心情。   “好!”依你,都依你!   皇宫里。   一帮文武百官都围在明怀帝的寝宫外。明怀帝自从清醒后,整个人就又是神采奕奕。文武百官们心里其实各个都在打鼓,按照御医们之前说的,皇帝应该病得极为严重才对的。可贾甄一出手,就让他又活泼乱跳了,这到底是贾甄的医术实在是太过高超了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这一大早,明怀帝免去了早朝。只将几个一二品文武百官召进他的寝殿商谈政事。   “礼部尚书,北齐皇帝那边你也别太把他们当回事了,只弄个普通规格的招待就行了。他们那里要是不满,那就不要管了。”   明怀帝手里又拿着他最钟爱的刻刀在一块木头上雕啊刻啊。   从鬼门关里脱身而出,明怀帝的心情其实是郁燥不安的。为了转移这份的情绪,他只能拿出他最爱的木艺来雕琢了。   “兵部那里也得仔细些,告诉边关的将士们,北齐人狼子野心。他们要是真的敢灭了南昙跑我们西梁撒野,那我们也不能对他们客气。”   明怀帝又继续嘱咐着,恰好有个小太监这时躬身跑进来。   “启禀皇上,陆、陆淮起在殿外求见。”因为陆淮起东厂都督的身份还没有被明怀帝恢复,小太监只能只呼他的本名了。   听到陆淮起,明怀帝脸上的笑便多了些。他连忙让人去把陆淮起引进殿里。   等陆淮起进殿后,明怀帝笑的两只眼睛都紧眯了,“淮起,你进宫是所为何事啊?”   “启禀皇上,草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和皇上您单独商谈。”陆淮起面上露出恭敬的神情。   陆淮起这么一要求,明怀帝赶紧屏退其他人。其他的文武百官见经过一夜而已,陆淮起就已经又成了皇帝最重视的心腹。这些人各个羡慕嫉妒恨。但又实在是没有办法对付他。   等殿中只剩下他们君臣两人时,陆淮起从宽袖里取出一份明黄色的卷轴。他拿着那份卷轴走到明怀帝面前,“皇上,微臣已经想好了,下个月初五想要重新迎娶大长公主为妻。这是赐婚的诏书,还请皇上过目下!”   陆淮起又要娶他的大皇女?   明怀帝瞳孔剧烈一猝,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个神算子之前说的话。   他的眼睛骨碌碌一转,目光也不由得向陆淮起身上的某处觑去。晚宴上,高云湛可是说陆淮起是假太监的。   本来是让刘直他们去验证这件事情的,但他昏迷后,这件事情倒是被陆淮起给糊弄过去了。   “淮起,你和阿黎其实并不怎么适合。阿黎这孩子性子倔,你还是要找个软性子的……”明怀帝笑着拒绝陆淮起的请求。   “皇上,我只是拿这份诏书来给过目的!并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陆淮起神情冷淡,随即的直接无视过明怀帝脸上露出的不悦神情,将书案上的玉玺一拿,直接在那份赐婚的诏书上按下。   “陆淮起,你!”明怀帝眼睛瞪大。这样嚣张的陆淮起,他不喜欢。   陆淮起转身,直接就向殿门口方向走去。   明怀帝愤怒的从座位上站起身,可他刚要去追陆淮起,身子下一刻就是一阵眩晕。他整个人无力的直接跌倒在地上。 第107章 大婚③   陆淮起没有回头去看明怀帝,而是等他走到殿门口了,对着殿外守候着的两个小太监低语了一番。那两个小太监在听完他的命令后,躬身进了明怀帝的寝殿。   大殿门口,刚才那些被皇帝屏退出来的大臣们现在看到陆淮起,都是羡慕嫉妒恨。   吏部尚书柳元宗捏着嗓子,酸溜溜的说道,“陆淮起,看来我们这些人中还是你最有本事。之前都那样了还能翻身啊,真是不简单啊。哦,对了。刘都督呢?他不是之前去帮你验明正身了,怎么这一晚上人就消失了,陆淮起,你该不会真的像高太子说的那般是个假太监吧?所以将刘都督给杀人灭口了?”   陆淮起挺拔如傲松的身影凌然的伫立在一众人之中,“假太监?柳大人,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质疑宫里的那些帮人净身的老太监们都是瞎子咯?”   柳元宗眼睛狡黠的转了转,又趁机说道,“陆淮起,为了消除大家心里的疑惑,你要不然再重新验明正身吧?”   现在明怀帝又信任起陆淮起这个奸臣了。他的贵妃妹妹昨夜亲自来皇帝寝宫想要见明怀帝,可都被门口的守卫给拦住了。   皇帝的身体状况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们这些当大臣的心里没有底。身为皇帝宠妃的贵妃娘娘也没有底。   柳元宗实在是很担心如果情况继续这样糟糕下去,陆淮起最后会成为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大权臣。那整个皇室的将来都要由陆淮起决定了,他们柳家兄妹两就再也逃不得什么好处了。   陆淮起两条如刀裁过的利眉轻轻一挑,无双的容颜上是高高在上的倨傲,“柳尚书,若是想让我在众人面前验明正身也可以。让皇上开口。只要皇上开口让我验身,我就可以满足柳尚书你的请求。”   这话说的又拽又酷,让人有上前抓烂他那张脸的冲动。   柳尚书忍了忍,才又虚伪的笑着道,“陆淮起,你这话说的可就真的不地道了。谁不知道你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们这些人要是到皇上面前奏请皇上给你验身,那皇上可不就得以为我们在挑拨皇上和你之间的君臣关系。我看啊……”   柳元宗话说到一半,陆淮起直接无视过他,清了清嗓子,直接开口打断柳元宗的话,“各位大人,皇上已经允诺我和大长公主殿下下个月初五的婚事了。大家同僚一场,我是真心的期盼你们到时候可以去我那里给我捧捧场。”   大长公主殿下又要嫁给陆淮起了?   场中的官员们听到这里,皆是一怔。   这大长公主殿下不是才刚拒绝了北齐的高太子嘛,怎么就又要和陆淮起掺和在一起了?   以前是大长公主殿下还没有回归皇室,那时给陆淮起当个妾也就算了。现在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大长公主殿下的身份了,这时要是还让她一个公主嫁给东厂的太监。   这不是让整个天下人取笑他们西梁国嘛?   文武百官们想不通皇上怎么就被陆淮起蛊惑的又答应了这两人之间的婚事了?   众人岔神间,陆淮起已经又开口说道,“当然了,我知道各位大人都是大忙人,有可能有人到那天时会忘了我成亲的事情。没关系,我到时候会让人上门提醒各位的。各位大人中要是最后真的有拖不开身的那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过人不到贺礼也要到。”   这简直是强逼他们给陆淮起贺喜去。   众人心里又是郁闷的恨不得当众手撕陆淮起。   可恨归恨,陆淮起这种阴险狡诈的人,他连皇帝都彻底搞定了,他们这些人到时候要是不去的话,说不定他还会那个小本子给他们记着,等秋后再向他们算总账。   陆淮起就喜欢看这些官员被他气得差点要火冒三丈却又拿他没有办法的模样。唇角又是轻扬了扬,他笑着拂袖离开。   而在他身后,整个宫中的人都因为陆淮起要和沈青黎成亲的事情给炸开了。   明怀帝寝殿里。   两个小太监进了殿后,直接来到已经跌坐在地上的明怀帝面前。明怀帝面色孱弱,整个人都好似没有力气从地上再站起来似的。   两个小太监彼此交换了下目光后便从宽袖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将白色小瓷瓶里的药丸直接送到明怀帝的嘴边,“皇上,这是贾神医给你研制的药丸,您只要轻尝一口,身上就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疼痛难忍了。”   小太监的话似乎是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蛊惑。明怀帝眼皮轻抬,看了看那个小瓷瓶后,伸手要去拿那个小瓷瓶。   小太监们眼疾手快,先于他动手之前从白色的小瓷瓶里倒出瓶子里的药丸,小心翼翼的送到明怀帝的嘴边。   明怀帝孱弱痛苦的目光向殿外的方向看了看,殿外的夏日,蓬/勃富有生机。   殿里的他,虚弱而又衰败。   几乎没有做太多的思考,他启唇直接吞下了已经送到他嘴边的药丸。药丸入了唇,先是有点苦涩,但渐渐的,他感觉他全身的毛孔都舒服的扩张开了。他整个人像是轻盈的在半空中飞舞着。   到最后,他整个人都沉醉在这种轻飘飘的想要羽化升仙的感觉之中。   两个小太监又上前去将明怀帝搀扶到贵妃榻上,明怀帝舒服的轻溢出声来,整个人蜷缩在床榻上再也懒得动弹。   ……   作为编修的裴琰也很快的知道了陆淮起要迎娶沈青黎为妻的消息。相较于别人把这件事情当做荒诞惊奇的事情来做讨论,他在得知了这件事情后眉头直接紧紧的皱起。   陆淮起如今已然可以掌控整个西梁的朝堂局势了。   相较于陆淮起,他曾经的野心和抱负却一件都也没有实现。   心里说没有失落,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给他翻身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他在西梁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可往上攀升的机会了。   想到了自己的不如意后,他又想起了顶了他青梅一张脸的沈青黎。即便是同一张脸,沈青黎和他的青梅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他的青梅,从小就在世家家族的富贵和森严的规矩中浸/淫长大。她重视规矩,温婉乖顺。沈青黎不同,她的眼神是冷漠、桀骜的。   他的青梅最后死在未婚夫的刀下。   他虽然不喜欢陆淮起,可对沈青黎倒还是真心希望她可以好好的。   正胡思乱想之间,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在他耳畔边低语,“裴大人,陆淮起那边让人放了刘都督了,刘都督现在在府里正等着你呢。”   裴琰不敢再耽搁,找了个借口,便直接出宫了。   等到了刘都督府,就果然看到刘直在书房黎来回不停的走动着。看到裴琰,他烦躁的说道,“裴琰,这个陆淮起把我们关了一夜,他心里有鬼,这才不肯验身。”   只一夜而已,在得知陆淮起又成了皇帝身边的宠臣后,刘直连他平日里的那点理智都丢没有了。裴琰忽然觉得自己若是继续再在这样的人手下谋事,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他想要的高度。   “刘都督,皇上现在虽然还没有恢复陆淮起的官职,不过整个东厂俨然已经又被他掌控在手里了。另外宫里皇上身边的人也都被换成陆淮起的人了。西厂那边……”裴琰看了一眼刘直,“东厂的人已经去西厂接手了,说是西厂没能保护好皇上,皇上决定让东厂的人一起帮着看管西厂。”   “什么?”刘直劈头盖脸的直接拂掉书案上堆放的一叠书籍。   “陆淮起真是欺人太甚了!”刘直破口大骂,东厂的人来接手西厂。那变相的他的势力就被削弱了。   “等着吧,我一定不会让陆淮起有好日子过的!”刘直又咬牙切齿的说着。   高君慎他们见到冷锋后,冷锋冒着险,只身闯了陆都督府。   不过,陆都督府里防守严密,即便像冷锋这样的高手,也很快的被都督府里的影卫给围攻了。冷锋和影卫们打斗之际,张力闪身,一招天女散花,直刺冷锋的胸口。   冷锋受了重伤,张力这才让其他人收了手。   “我们都督爷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救高太子,不过希望你们先把我们家夫人的奶娘放了。只要奶娘可以平安无事,我们也能保证高太子无事。”   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们先放了沈青黎的奶娘?冷锋自然对这样的一个条件极为不满。   “不行!一手放人一手交出解药。要不然以你们卑劣的性子,我们不敢保证我们的太子殿下真的可以得到救治。”   张力直接冷嗤,“我们的条件就是这样,你们不答应就算了。反正高太子的命肯定是比一个奶娘的命要值钱的。”   冷锋环视了周围一圈,都督府的影卫们各个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而正如张力说的那般,高太子的命就是比一个奶娘的命要重要。   明知道他们现在是故意在拿乔,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咬咬嘴唇,“这件事情我不能做主,等我回去禀报了,再给你一个决定。”   张力没有再为难冷锋。冷锋回去后,很快的让人给陆淮起这边送了信。   信里说奶娘可以放,不过放人的日子要他们来选。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的就又过了一个月。   初五,大吉。 第108章 三份大礼   初五,大吉。   陆都督府里一大早就张灯结彩,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今日的陆淮起一身云锦广袖的喜袍,将他身上的凌厉掩去几分,多了些清贵。   虽然即使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陆淮起要和沈青黎成亲的事,但看到陆淮起穿着喜袍,一脸恣意喜然的模样,作为陆淮起的患难好友,童万金的眼神、嘴角边还是会抑制不住的流露出笑意。   但等陆淮起的目光看向他时,他又会紧绷着一张脸,沉着脸啰嗦的问道,“陆淮起,趁着现在生米还没有煮成熟饭,作为你的好友,我还是想要劝你一句。你可得想好了,你要是真娶了沈青黎,你这辈子就多了一个负担了。而且很可能会被人利用的负担。”   陆淮起唇角含笑着来到童万金的面前。伸手轻拍了拍童万金的肩膀,“清风,我做事的风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既是已经决定的事情,那就不会再有什么改变的。”   童万金就知道他会这样说,他也不想再浪费口舌与陆淮起再废话。   “那好吧,我帮你出去张罗张罗下。”他勾勾嘴角,一脸无奈的转身离开书房。恰好张力这时过来禀报事情。已经走出书房的童万金顿了顿步子,回头一看。   今天的天气阴凉,不燥热。槅窗处有凉风吹进,将陆淮起身上的喜袍吹拂起来。   红衣衬着他绝世的容颜,让人根本舍不得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童万金一只手伸进袖子里摸了摸他鎏金的小算盘,他和陆淮起一起死里逃生的来到西梁。陆淮起进了宫,他去了一个酒馆从学徒做起。   偶尔时陆淮起会出宫来看他。他也不知道陆淮起这些年在宫里到底吃了什么苦。但有一点他知道,一个无权无势还是假冒的太监要想在宫里呆这,付出的肯定要比别人多。   好在,他这个好兄弟最后终于混出头了,成了西梁许多人提起就闻风丧胆的东厂都督。   也许是因为太知道他走到这一步需要付出的艰辛有多少了,故而他就愈加坚定的想要帮他这个好兄弟守护他来之不易的一切。   眼下,他既然已经铁了心的想要娶沈青黎,他没有办法了,但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恳求老天爷,希望老天爷对陆淮起优待些,不要再让他处在一个颠沛动乱的生活状态里了。   整个梁京城不知道有多少文武百官恨不得将陆淮起除之,但今天他大婚,梁京城里的文武百官们十之来了八九。   剩下没有来参加他婚礼的也让人带来了贺喜的礼物。   整个都督府好不热闹。   随着都督府门口震天喜袍的轰鸣,今天的新郎陆淮起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向皇宫的方向而去。   宫中。   天刚蒙蒙亮时沈青黎就被喜婆们给唤醒了,经过一番梳洗打扮后,最后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等着新郎官来接亲。   明怀帝身子并没有完全恢复好,但好歹也是他亲生的大皇女出嫁,他这个当父皇的要是不露面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乘着龙辇,他在小太监们的搀扶下来到了沈青黎的寝殿。   他一进殿,入目看到的便是一袭火红的嫁衣向他迎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沈青黎给明怀帝行完礼,明怀帝轻轻一眯眼,便将沈青黎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今天的沈青黎一袭火红的嫁衣,平日里那张清恬素净的小脸被精心妆扮后,明艳鲜嫩。   像是开在江南三月烟薄里的灼艳的桃花,让人看着就心生怜爱之意。   虽然他和这个女儿并没有太深的父女之情,但看着这般明艳的女儿马上就要嫁给陆淮起,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的不舍。   “阿黎,你是咱们西梁国最尊贵的大皇女,以后陆淮起要是真的欺负到你了。你可以进宫来跟父皇告状。”   明怀帝嘱咐着。   虽然这话他自己说着也觉得心虚的很。   沈青黎轻声应下,算是在回应明怀帝。   明怀帝启唇想再轻声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父女两人的感情,别扭而生疏。   明怀帝的目光又投注在沈青黎手腕处,想了想,最后还是屏退掉其他人。然后在只有他们父女两人时,他才对沈青黎说道,“阿黎,记住了,哪怕你以后真的成了陆淮起的妻子,你也要记住,你先是西梁的大皇女然后才是陆淮起的妻子。朕最近才发现……陆淮起这人的野心不是一般的大,朕怕有一天自己都不能再掌控他。到时候整个西梁或许就只能依靠你了。”   明怀帝这些话说的有些失落低沉。   颇有些英雄迟暮的沧桑感。   沈青黎轻咬了咬唇角,锦密的长睫遮住乌幽眼瞳里翻滚过的情绪。犹豫了片刻后,她也开口问道,“父皇,如果当年儿臣没有被调包,一直生活在父皇您的身边,您对儿臣……会不会比现在多些疼爱?”   她的父皇自己都搞不定陆淮起,现在却想通过她来掌控陆淮起。   没有从他这里得到父爱的女儿却要沦为控制臣子的工具?   世人重视男嗣者多。而偏偏也是这些重男者,经常会用“女子外向”来轻嘲女人,把生下的亲生女儿或者抚育的女儿称为“赔钱货”,好像只要这样羞辱女人了,他们重男的思想就可以变得天经地义了。   成亲后会再遇到什么样的波折,沈青黎不知道。   可她很深切的明白,自己若是真的嫁给了陆淮起,她一定也会成为“女子外向”的典型的。   没有从她的父皇母后这里得到过宠爱的她,很容易的就会沦陷在那些对她好的人的情感旋涡之中里。   只要有人对她好,她便也会掏心掏肺的也对那人好。   这样的她若是没有遇到良人,下场其实会很惨烈。索性,她遇到的是陆淮起。   这个男人给她的是满满的安全感。在他身边时,她也可以偶尔像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般可以躲在温暖的避风港里遮风避雨。   让她以后背叛陆淮起?这或许比杀了她还要困难。   明怀帝一怔,继而脸上浮起一抹讪笑。   他对后宫几个皇女并无过多的宠爱,不过沈青黎既然在木艺这方面很有天赋,那就说不定他会对这个大皇女多些宠爱。   说来说去都是沈氏那个贱人害得。   明怀帝想到这里,又觉得他这个大皇女今天都要出嫁了,他要是还让沈氏安逸的在牢里待着,简直是太对不起他自己了。   “阿黎,不管怎么说,父皇始终都是你的父皇,你身上流的是朕的血脉。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总是要比你和陆淮起的关系深厚的。”   沈青黎不置可否的轻笑了笑。   父女两人已经把话谈得再也谈不下去了。明怀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招来随身的太监,让他们扶他回宫。   明怀帝刚离开,代替染墨伺候她的丫鬟双碧就又进殿来禀报说十二皇子还有慕云瑶带着一帮皇弟皇妹过来给她添妆。   双碧才刚把话向沈青黎禀报,十二皇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殿中,飞奔向她的方向而来。   “大皇姐,你今天真好看!”十二皇子两只眼睛笑的眯成月牙状,又趁着别人没有注意,悄声的对沈青黎说道,“大皇姐,柳贵妃他们商量着今天要给你和陆淮起一个难堪,你要自己注意了。”   沈青黎拉住十二皇子的手,因为陆淮起的缘故,柳贵妃最近都不让十二皇子接近她。她也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跟在十二皇子身后走进殿里的是慕云瑶。慕云瑶今天一身月白色绣樱花裙衫,眉头间点上了时下流行的花钿,整个人看着比她实际的年龄还要粉嫩可人。   她一脸轻快喜庆的表情走进殿里,“大皇姐,恭喜你了。”   沈青黎向她还有其他的皇弟皇妹们道了声谢。   慕云瑶又笑着把一块通体莹润的玉佩亲自送到沈青黎手里,“大皇姐,这是我特地让人给你寻来的一块玉佩。据说这玉佩是用最上等雪玉琢刻而成,可以养颜扛寒。”   沈青黎面上笑着让双碧帮她把礼物收起来,但心里并没有把慕云瑶的话当真。   慕云瑶看着双碧将那块玉佩收起,眼里快速的掠过一抹的不舍。   沈青黎的目光只在慕云瑶身上打了个转,就又落到她身后站着的阿珂身上。慕云瑶的这个侍女每次都能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大皇姐……”慕云瑶收回她不舍的目光后就又上前将沈青黎拉扯到一边,“大皇姐,被高太子之前这么一搅合,外头现在有好多人传陆淮起是个假太监……大皇姐你之前和陆淮起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肯定是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这样吧,你告诉我下陆淮起他到底是不是太监啊,我保证不到外面说去。”   慕云瑶说这些话时眼里闪烁着最诚挚无暇的眸光。   沈青黎乌眸幽深深,这个慕云瑶哪怕把她自己伪装的再天真无邪,却也有些沉不住气。   “这个……只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摊上他了,他是太监我也愿意嫁。”   沈青黎没有肯定没有否定。   慕云瑶眼睛又闪了闪,又扯着沈青黎的袖子,又娇羞的说道,“大皇姐,如果陆淮起真的是太监,你一个公主嫁给他这种下贱奴才,那不是埋汰你嘛。妹妹觉得大皇姐不像是那种拎不清的人。我猜陆淮起他可能真的不是……”   “太监”两个字还在她唇齿间时,十二皇子又一把冲到沈青黎面前,拉扯住沈青黎的手,“大皇姐,小十二也有好多私密的话要单独和你说。”   他将沈青黎拉到一边去,又踮起脚尖在沈青黎耳畔边低语着,“大皇姐,你别对这个慕云瑶说实话。她看着不像外表那么简单。”   连一个小孩子都看出了慕云瑶的心思,沈青黎自是不可能再把慕云瑶当心思单纯的人那般相处。   她伸手轻捏了捏十二皇子的鼻尖,恰好喜婆这时从殿外走进来,对殿里的众人说道,“各位主子,驸马爷的迎亲队伍马上就要到宫里了。老奴们得给大长公主殿下盖红盖头了。”   西梁国这里的习俗,新娘子上花轿前,要找个好命婆来给新娘子盖盖头。这样子新娘子到了夫家后才能顺顺遂遂。   喜婆又向殿里的一众主子们行了礼,之后便又带着好命婆上来要给沈青黎盖红盖头。好命婆嘴里低低念着一些喜庆吉祥的话,慕云瑶趁着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沈青黎身上,她的身影又偷偷的移动到龙凤呈祥的八仙桌的桌边。   那里放着他们这一帮皇子皇女们为沈青黎添妆送的礼物。她刚才“送”给沈青黎的那块玉佩也被双碧她们放到这上面了。   可她一只手刚要伸出去,伸手突来的一只手将她的手拂开。   慕云瑶回头一看,对上阿珂阴沉的一张脸,慕云瑶心一突,这才依依不舍的放掉手中的那块玉佩。   寝殿外,轰隆的鞭炮声已经响了起来。殿门口也很快的有宫女们来催轿。   按照西梁国婚嫁的习俗,家中有女子出嫁,她的兄长或者弟弟们要送她出门,以示家族男子对这个妹妹或者姐姐的重视。   沈青黎只和十二皇子这个皇弟的感情深厚些。十二皇子也不等别人催他,主动的上前扯住沈青黎纤细的手。   沈青黎的头上已经被盖上红盖头,她低垂着头,正好对上十二皇子黑曜石般湛亮的眼睛。   十二皇子扬唇对她冉冉一笑,她也眯着眼睛被他轻牵着。   一路走出寝殿,一顶小花轿停在寝殿门口。沈青黎上了花轿后,十二皇子便又跟在她的花轿前。   “小姐,你让奴婢查探的事情奴婢已经查清楚了。”轿子的窗帘处,染墨的声音忽的在沈青黎的耳畔边响起。   沈青黎眉角一跳,连忙将罩在头顶上的红盖头掀起一角。   果然就看到了走在轿子身侧的染墨。染墨一身的风尘仆仆,但眉宇间萦绕的是满满的喜悦之情。   “慕云瑶以前生活的那个小吏府,在慕云瑶进宫后忽然一夜之间走了水,烧的一干二净。奴婢又去走访了府里的幸存者,幸存者说曾经有个男子到他们府中,指着慕云瑶说她是大富大贵的命格,还说要收她为徒。后来慕云瑶的确是离开府中了几年,再然后回来后便整日待在府中,极少出门。”   染墨说的这些让沈青黎心里对这个慕云瑶有了更多的怀疑。   之前她觉得慕云瑶虽然有些奇怪,但她和明怀帝滴血验亲的结果又是实打实的。但自从从陆淮起那边得知,可以服药在短时间里让原本可以相溶的两个人的血液不相溶,她就怀疑慕云瑶会不会也服用了什么药。   让她和明怀帝滴血验亲的结果变得相溶了。   可如果慕云瑶不是明怀帝亲生女儿,那柳大贵妃的亲生女儿呢?   沈青黎脑子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而在沈青黎乘坐的花轿离开寝宫后,慕云瑶带着她的贴身侍女阿珂从寝殿离开。两人站在寝殿的一处廊厩里,目送着花轿消失在远方。   没有了外人,慕云瑶脸上的天真和无邪刹那间就褪的一干二净。   她咬着嘴唇,阴狠的说着,“真是搞不懂那个人了,为什么要把那样一块绝世罕见的玉佩送给她。”   阿珂显然是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具体是指谁的。   不像慕云瑶那般沉不住气,阿珂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连眼瞳里也只闪烁着云淡风轻。   “咱们要记住咱们的身份。”   “你还真沉得住气。”慕云瑶冷哼了哼,“你都在那个人身边那么几年,都没有搞定那个吧人。还不如沈青黎呢,你看沈青黎可能连见都没有见过他。她成亲还能收到那个人送的礼物。”   阿珂卷翘的眼睫下有锋锐的眸光在反射。   “你别拿话挑拨了。咱们还是按照那个人的吩咐,今天给陆淮起再送上一份大礼吧。”   慕云瑶又是烦躁的拧了拧眉头,“这西梁的皇宫待着真是让人郁闷啊。”   阿珂懒懒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回话,只是她拢在袖子的手还是不甘的紧紧攥起了。   沈青黎乘坐的花轿到了宫门口时,陆淮起和他的迎亲队伍已经在宫门口等候多时。喜婆笑着让人将沈青黎从花轿里搀扶出来。   十二皇子又上前牵住沈青黎的一只手,和喜婆一起搀扶着沈青黎来到陆淮起面前。   “陆都督,我皇姐不是那种没有根的浮萍。她有娘家,有弟弟妹妹。我们都可以给她撑腰,希望你能真的对她好。”   明明只是个十多岁的孩提,可说气话来有模有样的,倒是让陆淮起眯了眯眼,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   “十二皇子放心,微臣会好好待大长公主殿下的。”陆淮起保证的话掷地有声的落下。   边上的喜婆已经将一根红绸送到陆淮起面前。红绸的一边由陆淮起拉着,另一边则是被送到沈青黎的手里。   “新娘上花轿!”喜婆高声的一呼后就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炮竹声。   陆淮起握着红绸的那只手微微的出着汗,因为习俗的原因,他已经三天没有见她了。此时此刻,他真是恨不得直接在背后插上一对翅膀,抱着沈青黎回都督府。然后他们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拜堂成亲。   可是罩着红盖头的沈青黎却只能在喜婆的搀扶下一步步的往前走着。   她走得有些慢。   这让陆淮起更加心急了,他干脆直接将手里的红绸一扔,回身一把将沈青黎抱进花轿里。   他这样的动作显得他有些急不可耐,立时引来了周围人的打趣声。   “阿黎,再忍忍,很快就到家了。”他贴在她耳畔边低语着,温热的气息在沈青黎的耳畔边萦绕着,沈青黎整个人依偎在他的怀中,隔着喜服,她似乎都还能听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砰!砰砰!   被他强壮有力的跳动声感染,她一颗心也砰砰的乱跳起来,   陆淮起轻轻的把沈青黎送到花轿里。等她坐稳后,他一扬手,便催促迎亲的队伍上路。   十二皇子不能再继续送下去了,他目送着沈青黎坐着的花轿从宫门口离开,走向了浩瀚自由的另一片天地。   他有些羡慕。   但更多的还是希望……这个曾经豁出命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大皇姐真的可以幸福。哪怕这种幸福只是短时间的。   至于陆淮起……   西梁的疆土到底是姓慕的,陆淮起想要一直掌控西梁的局势,这是不可能的。   迎亲的花轿在整个西梁的街道上晃晃荡荡了一圈后,最后终于停在了陆都督府里。都督府里现在已经人满为患了。   等花轿落了地后,按照礼仪,沈青黎还要跨马鞍跳火盆等,不过陆淮起直接将她从花轿里一捞,全程抱着她跨了马鞍跳了火盆,径直的来到礼堂的正中间。   沈青黎说过她希望她和陆淮起成亲的那天,她的奶娘可以坐高堂。但高君慎那边至今没有消息。   所以陆淮起提前跟沈青黎商量过,等她的奶娘被放回来后,他们夫妻两再单独对奶娘行家长礼。   “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在听到喜婆的高呼声后,面朝厅堂外行了一礼。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现在坐的是代替明怀帝和沈氏的承勋侯。承勋侯年事已高,膝下儿孙满堂。新郎新娘给他行礼,他便乐呵呵的笑着。   “三,夫妻对拜!”   陆淮起和沈青黎刚要行礼,厅堂之外,这时却传来一阵嘈杂声。原本热闹的厅堂,这时因为这一阵嘈杂声安静了下来。   “北齐皇帝驾到!”厅堂门口,有北齐的侍卫们高声的通禀。   随之,高君慎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厅堂众人的视线里。   “陆淮起,拜你所赐,朕和朕的皇子在西梁有了一次印象深刻的经历。今天即是你的大婚之喜,朕也来给你送上三份的大礼!还望你可以欢喜的收下!”   ps:昨天电脑给我罢工了,抱歉了。 第109章 绝杀!   随之,高君慎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厅堂众人的视线里。   “陆淮起,拜你所赐,朕和朕的皇子在西梁有了一次印象深刻的经历。今天即是你的大婚之喜,朕也来给你送上三份的大礼!还望你可以欢喜的收下!”   人满为患的厅堂里,众人的目光在陆淮起和高君慎的身上来回游移着。   之前皇上因为吃了高太子的九转金龙丹出了事,东厂的太监们都把整个外宾楼给团团围住了。不过这个高君慎厉害,乔装打扮一番后,带着他的皇后和太子逃出生天。   但今日他敢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陆都督府里,那必定是有所倚仗的。   不过今天来参加婚礼的人很多人都是和陆淮起有仇的。但碍于陆淮起现在的权势,他们敢怒不敢言。但现在既然有高君慎跑来砸陆淮起的场子,这些人心里巴不得这两人战的个你死我活,他们好看热闹。   沈青黎将头上罩着的红色盖头轻掀,高君慎既然来了,那她的奶娘他们应该是带来了。   红色盖头下的沈青黎完全没有了晚宴那一夜的凌厉和咄咄逼人。娇俏的她穿着大红的喜袍站在陆淮起身侧,云鬓如墨,梨花素面,温婉可人。   这样的两人成了亲,结为夫妇,比丹青圣手笔下画出的神仙眷侣还要惊艳。   高君慎看着这两人,又想到冷锋之前对他说的有关沈青黎的消息,他眉心有褶纹轻攥。他的湛儿自以为能掌控得住沈青黎,不过现在看来,他只是控制了她的身子,她的心是在陆淮起身上的。   陆淮起似乎早就料到高君慎会过来,他在满厅堂幸灾乐祸的目光之下,淡然从容的对高君慎道,“北齐皇帝陛下既是特地来给我送大礼的,那我自是让人备下一份薄酒,还请北齐皇帝陛下移步。”   高君慎没有异议。   身姿挺拔挺括的陆淮起伸手牵过身侧沈青黎的手,两人虽然还差一拜才算是结成夫妻。但在陆淮起看来,沈青黎想要让她的奶娘参加他们的婚礼,他既是她的夫君,自然是要满足他这个愿望。   而对沈青黎来说,高君慎是陆淮起的父皇,她也想陪着陆淮起一起面对高君慎。   两人都想陪着对方面对即将而来的挑战。   书房里。   小厮们将刚泡好的雨前龙井送到书房后便屏住呼吸退了下去。   书房里,高君慎端起青瓷茶碗神态威严的轻品了一口后才将青瓷茶碗放回梨花木的茶几上。“陆淮起,朕的湛儿年轻、心思浅,把坏心思打在你身上。朕这个当父皇的在这里替他向你道歉了。不过,他现在也得到教训了。朕今天来这里,便是想和你们和解。我们放人,你们拿解药。”   陆淮起绝世无双的脸庞上浮着冷冽杀气的艳色,“可以。”   “那便好!”高君慎随即吩咐身侧的冷锋下去。   冷锋出了书房后,便让书房门口的张力和他一起绕路去了后门。陆都督府的后门处,早就停了一辆马车。   冷锋走到那辆马车前,恭敬的说道,“皇后娘娘,皇上那边让奴才背着太子殿下进去。”   马车的车帘子被掀开一角,戴着幕离的姜氏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她向冷锋轻点了点头,冷锋上前就去背高云湛。马车后头,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看到冷锋背起高云湛,他也伸手将他身侧的一个麻袋扛起,跟在冷锋身后进了都督府。   等冷锋和高云湛的身影消失在宅门之内,姜氏幕离下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的湛儿已经中了好多天的蛊,她这个当母后的看着自己强健的孩子日渐消瘦下去。她每天都有直接冲到陆都督府和沈青黎要解药的冲动。   但她的皇帝夫君并不是这样想的。   他天天只是让御医给她的湛儿开些让他不会被蛊毒折磨死的药。又阻止她来找沈青黎。她几次三番的求他以湛儿的命为重,他心肠硬的很,还是不让她来找沈青黎。   要是今天再没有把她湛儿身上的蛊毒清除了,她真的是豁出命也要和沈青黎拼了。   书房里一直弥漫着冷凝肃杀的气息。   高君慎一只修长的手有节奏的轻敲着茶几,一双幽凛的眸子紧盯着陆淮起。陆淮起则是把目光投注在沈青黎身上。   三人没有说话,场面安静的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不知过了有多久,书房门口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书房里的三人再仰头看向门口时,就看到冷锋背着高云湛走进来了。   他身后,另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扛着一个麻袋也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沈青黎的目光一下子就投注在那个麻袋上,   “咚!”高君慎的食指又用力的在桌面上敲击下去,狐狸眼里的眸光幽幽,“喏,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第一份礼物。你们要是想救麻袋里的那个人,该怎么做你们是清楚的。”   陆淮起下巴桀骜的微抬,“既然是送与我们的大婚之礼,那用麻袋装着算做怎么一回事。”   高君慎又向冷锋觑去一眼,冷锋会意,上前将麻袋解开。   昏迷的奶娘这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沈青黎看到奶娘,眼睛一亮,拢在宽袖里的手轻轻攥起。   “不要再耽搁了,把朕太子的蛊毒解了,她也不用再受苦了。”   高君慎催促着。   沈青黎锦密卷翘的睫毛一扬,目光向陆淮起看去。陆淮起向她轻点了点头,像是在告诉沈青黎,这里是陆都督府,高君慎他们即使想要耍阴谋诡计也不会好脱身的。   沈青黎遂是让张力去准备了一碗清水。张力不一会儿就将清水端了过来。沈青黎一咬嘴唇,抓起头上的一根发钗,就往她的手臂处猛戳了下去。   陆淮起并不知道解蛊毒需要她用这种自戕的方式,他上前来到沈青黎身侧扯住她的手腕。   沈青黎知道陆淮起这是在担心她。她轻扬了扬嘴角,笑着轻摇了摇头,告诉陆淮起,她没有事。   殷红的血珠滴落在清水碗里后,便很快的在水中漾开。   一滴、两滴……等碗里的清水已经被鲜血染的红彤彤一片了,陆淮起的眉头也已经紧皱成一个“川”字了。   沈青黎看了一眼碗里的血水,觉得差不多了,便仰头对冷锋道,“将这碗血水递到你们太子面前,也给他放些血。”   事关高云湛的安危,冷锋不敢怠慢,便也真的将那碗血水端到高云湛面前。   小心翼翼的在孱弱的已经昏迷不醒的高云湛手腕间划下一道口子后,鲜血便也顺着肌肤间的纹路滴落在碗里。   而在冷锋给高云湛放血之际,陆淮起已经让人送来金疮药亲自给沈青黎包扎伤口了。   他这边刚包扎好,那边高云湛的血液放的差不多了。沈青黎又走到高云湛面前,端起那碗混合着她和高云湛鲜血的青瓷碗轻轻摇晃了一番。待将他们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后,她一闭眼直接将青瓷碗往嘴边一送。   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她一口喝掉了青瓷碗里一半的血水。   “剩下的给你们太子喂下去。母蛊的毒只能用子蛊的毒治,同样子蛊的毒也只有用母蛊的毒来治。”她自己也在身上中了母蛊的毒,但相较于子蛊毒的那种霸道毒性,母蛊毒还算温和,前期中毒并不会有太多的不适感。   但若是时间拖长了,一直没有用子蛊毒来医治,蛊毒侵入她的骨髓经脉后,她也会死的非常痛苦。   当然,她是贱命一条,她只能用她自己的性命来赌。   而高云湛这种拥有滔天权势的人,他肯定会比她更加紧张他自己的性命的。   沈青黎都喝的东西,冷锋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担忧。他端起那青瓷碗,将碗里剩下的那点血水一点点的送进高云湛的嘴里。   高云湛喝完后,依旧是昏迷不醒的。   沈青黎又解释道,“没这么快就能将他身上的蛊毒解的。让他回去睡上一夜,明日应该就差不多了。”   她这番举动下来直接干脆,说话的态度也是坦然,并不像有欺骗的样子。但高君慎还是有些不相信她。   他向冷锋看去,冷锋会意,将麻袋里的奶娘抱起,送到沈青黎面前。   “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朕呢也不是不相信你们。只不过保险起见也在来都督府前让人给她吃了点东西。朕的湛儿身上的蛊毒最后要是真的能清除干净,朕以北齐皇帝的身份保证,明日便让人将解药亲自送到府上。”   卑鄙的人总是用最大的而已揣度别人。   陆淮起嘴角轻撇,嘴角边闪过一抹讥嘲的笑容。   高君慎果然是一点都不让他失望啊,好在只要高君慎人还在西梁,他就有办法对付他。   沈青黎伸手要从冷锋手里抱过奶娘。但她自己就单薄得很,陆淮起哪里舍得让她劳累了。他自己上前,将奶娘抱到他们身后的一张太师椅上。   沈青黎不放心奶娘,就又轻声的嘱咐张力,让他去将贾甄请来给奶娘诊治,看高君慎他们到底给奶娘下了什么毒。   高君慎狐狸眼危险的眯起,等他们这边将奶娘安置好了,才又笑着道,“这第一份礼物朕送得很是开心。第二份礼物嘛……”   高君慎从他宽袖里掏出一份名册,冷锋将那份名册送到陆淮起面前。   陆淮起的目光瞥见了名册上的“荣家族谱”几个字后,墨黑的眼瞳里马上有诡秘的情绪翻滚而上。   这时高君慎轻飘戏谑的声音又在书房黎响起,“陆淮起,朕的太子年少,之前也不知道被哪个人给蛊惑了,便当众指明你是朕失踪多年的大皇子。陆淮起你是西梁东厂的都督,让你和我们北齐皇室沾上关系了,你们西梁国的皇帝一定会对你有所猜忌的。对以后会出现的这个结果,朕感到非常的抱歉,所以思来想去的,朕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办法。”   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负手来到陆淮起面前。   两人的身高差不多。   一个久经岁月的历练,是北齐的霸主。   一个历经命运的摧残,是西梁的佞臣。   两人面对面,高君慎的目光幽邃而又有穿透力。   “等朕回了北齐,会写一份昭告书,昭告天下,你陆淮起和我们北齐压根一点关系都没有。同时朕还会让人把当年被斩杀的荣家一百二十多口人的尸骨挖出来,然后特地请你这位大贵人去北齐一趟。当着你的面,朕会让人将鞭笞荣家人的尸骨。你只要当场看到了这场鞭尸,天下便不会再有人怀疑你会是朕的大皇子了。”   荣家是高君慎原配皇后的母族。   当年高君慎能登基当上皇帝,荣家在背后出了许多的力气。   但等高君慎掌了权,坐稳皇位后,一项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了荣家人的身上。   整个荣氏一百二十多口人被押到法场砍了头。很多北齐的老人都对这件事情很有印象。传说当年砍完整个荣家人后,整个法场的地面都直接被鲜血浸润、染红了。   高君慎现在故意对陆淮起说要鞭尸,这表明他心里还是有些怀疑,还是觉得陆淮起或许可能会是他的大皇子。   照顾奶娘的沈青黎听高君慎这么一说,她的身子一绷紧,连忙抬头去看陆淮起。陆淮起如翎毛似的眼睫微微轻垂,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但以沈青黎对陆淮起的了解,她知道陆淮起翎毛似的眼睫下肯定已经有涓狂的风暴在酝酿了。   哪怕是远离北齐多年,荣家人也是刻进血脉灵魂里的亲人。   他怎么可能允许高君慎这样亵渎轻视荣家人。   沈青黎目光一闪,轻轻扯起陆淮起的手,铿锵有力的叱责道,“北齐皇帝陛下,虽然晚辈只是一介女流,但您既然是打着送大礼的名义今日来府中的,那晚辈就造次一次。众所周知,皇上当年若不是娶了荣家的女儿,或许想要登基坐上北齐的皇位就不是那么容易的。可皇上你凉薄,登基后就对你的原配还有整个荣家人下手了。今天你又到这里大放厥词说要鞭荣家人的尸骨,没事啊,你想鞭就鞭了。反正死人们永远是斗不过活人的,你想对全天下的人展示你是个无能到只能欺凌死人的皇帝,我们夫妻两没有异议。但请你放过我的夫君,不要把鞭尸的事和他再扯上什么关系。” 第110章 我……只有你了!   感觉陆淮起的手包住了她的小手,她又冷着脸说着,“我夫君虽然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但他敢言敢行,也算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鞭尸这种缺德得事情,北齐皇帝陛下你敢做,他却羞于与你为伍。”   一个晚辈对北齐的皇帝说出这般强势不客气的话,高君慎狐狸眼里的眸瞳骤然冷切了几分下去。   他只是想要试探陆淮起。   被沈青黎这么一指责,他倒是畜生不如了。   浑身萦绕的气压也低凛了几分下去,他的眸子危险的觑起,俯瞰向沈青黎。陆淮起俊美无双的脸微微一绷紧,上前将沈青黎往他身后一拉,他与高君慎又直面相视。   两人目光对视中,刀光剑影。   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两人相争相斗的激烈氛围。   “北齐皇帝陛下,阿黎她年纪小,被娇宠惯了,有些话可能是说的难听些。但没有办法,我就喜欢她这个脾性,我也不准备让她向你道歉了。北齐皇帝陛下你是客人,今天又是我和阿黎的大婚之日,相信陛下你一定听过客随主便这话的。”   这意思就等于告诉高君慎:你受得了就继续待着,你被骂的待不住了,那就滚蛋。   同样的狐狸眼,还有他墨幽深邃眼瞳里时刻流溢出的对他仇视,这让高君慎不得不又在心里怀疑那个可能。   陆淮起,他就是他的大皇子。   如果他真的是他的大皇子,比起高云湛来,这个大皇子不管是谋略、心计、手段都是卓然的。   可惜。哪怕他再卓然,他这个当父皇的也是要亲手毁掉他的。北齐的皇室,不需要这么个野心勃勃的反骨仔。   “真是一对夫唱妇随的恩爱小夫妻啊。”高君慎似笑非笑的说着,“好吧,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缠着你们说鞭尸的事情了。这第二份礼物呢,就当朕没有送。朕改日再送上一份礼物补上就行了。”   陆淮起像是被刀裁过的眉毛轻扬了扬,等着他口中所谓的“第三份礼物”。   高君慎又回头看向冷锋,伸手招呼他上前,“冷锋,有些事情陆淮起陆夫人还不清楚,你来告诉他们下,算是朕送给他们夫妻的第三份成亲大礼。”   冷锋上前,面无表情的直接拱手向陆淮起和沈青黎道,“陆夫人,我们太子殿下当初救你时,是求了我们国师的。国师逆天改命续了你的命。但这种续命并不是说你就能像普通的人那般可以活到长命百岁的地步。相反,你的寿命……顶多就只有三个月了。”   为了能让沈青黎和陆淮起不好过,冷锋被高君慎授意过,尽量把沈青黎还能活的日子说短些。   “当然,我现在这样说,两位可能觉得我是故意不想让你们好过所以在吓唬你们的。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沈青黎真真切切的已经命不久矣了。”   他们太子心思缜密,谋略超群,北齐许多的文武百官都极为看重他。然,总是有一些羡慕嫉妒眼红者,对外宣扬说他们太子是靠着姜后的狐媚手段蛊惑皇帝才得到太子之位的。还说当年如果大皇子没有出事,大皇子才是正统的可以继承北齐皇位的人。   他们太子听人这样一议论,便牟足了劲头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给那些羡慕嫉妒眼红者看。他一下子就把目标盯上了国力仅次于北齐的西梁。   如果能搞乱西梁,夺取了整个西梁的疆土。那世人都会乖乖的闭上他们的嘴巴的。   但西梁的明怀帝虽然平庸,整个西梁国靠着有利的地势,国力还是昌盛的。如果强行入侵西梁,短时间里可能会夺取下几座城池来。但时间只要一拖长,西梁国反应过来,想要成功占领西梁的疆土那必定要付出极为惨重的损失。   他们太子便想要以最小的损失夺取最大的胜利。   他想搞乱整个西梁,再趁着西梁大乱之际对西梁国下手。而他冥思苦想了一番后,一直想要找个能让西梁大乱的人。   自古红颜祸国,能让一个国家大乱的利器就是女人们。   某次,他和国师聊天之际,国师不知道怎么说起了西梁国几个风头最劲的女子。国师一时兴起,还为这几个风头强劲的女子占了卦。他们太子当时灵机一动,便追问起国师说这几个女子中有没有命格奇特,能左右西梁朝堂格局的女子。   他当时就在他们太子身边。他记得很清楚。   国师在听到太子问的这个问题后,投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沈青黎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的被国师提起。   国师说他占的卦象表明,沈青黎这个女人的命格就是西梁国女子中命格最为奇特的女子。因为国师的一句话,太子从此注意上了沈青黎这个女人,并让人暗中观察她。   再后来,沈青黎被火烧,安国公府的人急忙将她入殓下葬。他们的太子让人挖了沈青黎的衣冠冢,之后又求了国师。很奇怪的,一向高冷只占卦不理俗务的国师,最后禁受不住太子的恳求,竟然答应帮沈青黎逆天改命还阳了。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明了了。沈青黎起死回生,回了梁京城。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沈青黎倒也没有像国师当初说的那般命格奇特到可以让整个西梁国的朝堂政局大乱。不但西梁没有大乱,他们太子倒是被沈青黎反坑了一把。   国师这卦占的不准啊!   大婚之日,被人说寿命只剩下三个多月。沈青黎乌幽的瞳孔剧烈一猝,整个人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全身上下冷的让她直打寒颤。   如果她真的只能再活三个多月,那她嫁给陆淮起……她只能给陆淮起带来痛苦。   她眉睫抖了又抖,唇瓣抿了又抿,仰头看向陆淮起的目光都变得惶恐而不安。   沈青黎脸上表情的变化被高君慎收入眼底,终于在陆淮起夫妻两身上找到优越感。他很享受这种优越感。   “其实今天是你们大婚之日,告诉你们这样的消息显得朕有些不地道。不过呢,事情既然已经出了,你们是迟早要面对。与其让你们突然接受死亡,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你们实情,让你们心里有个缓冲。”   高君慎又有些幸灾乐祸的说着。   陆淮起现在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高君慎身上了。他担忧的垂眸看向沈青黎。   小小的她显然被这个突来的噩耗给打击了。她显得有些慌乱,又有些的不安。而他的心情也随着沈青黎表情的变化而变得低沉。   大手轻抚上她黑缎似的头发,他也不去顾及高君慎会如何看待他们,直接伸手将沈青黎圈进了他的臂弯里。   “没事的,高君慎故意这样说想要打击我们的。”陆淮起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温柔的轻哄着沈青黎,“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妻子。咱们两有事就一起面对。”   陆淮起曾经以为他自己已经够倒霉了,所以他满腔不甘,要和天斗,将他的命运牢牢的掌控在他的手里。   但这种认知在认识了沈青黎后被彻底的颠覆了。   命运掠夺走了她太多的东西,她孤零零的,没有人可以倚靠,不被亲人所宠爱。在他的认知里,她简直就是一只伪装成豺狼的小羊,横冲直撞的冲进狼圈里,在一大群狼群里周旋。   这样可怜的一个小姑娘,她需要被人宠着。   他想成为宠她的那个人。   但命运可能再一次的向她展示了它残酷的一面了。   温暖的胸膛口让沈青黎失控的情绪又被拉回。她又怕陆淮起担心他,便仰着头又乖巧的对他说道,“我没事,你不要多担心。”   黑漉漉的眼睛里明明还有惊惶没有被收敛起,可她却反过来安慰起他。真是个乖巧贴心又让人忍不住关心的傻姑娘。   宠溺的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他收敛起唇角边的温柔,表情狠戾的看向高君慎,“北齐皇帝陛下送的三份大礼,我已经收到了。府里酒水肯定是不合陛下你的意的。我就不多留你们了。来人啊,送北齐皇帝陛下他们离开!”   张力得了高君慎的命令,唇角边轻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转身拂袖离开。   他一走,冷锋背起高云湛也跟在他身后。   等他们离开后,书房里,陆淮起紧紧的抱住沈青黎,可没有了外人在,她小脸上的表情一垮,整个人失神的倚靠在陆淮起的臂弯之中。   陆淮起隐约的感觉到她全身越来越冷,而他像是怎么也温暖不了她的身子。   高君慎他们直接从陆都督府的后门离开,姜氏看到高云湛,紧张的从马车里直接跳下来。   “皇上,湛儿他……”姜氏刚开口,高君慎给了她一记目光,让她直接上马车再说。   等他们三人都上了马车后,高君慎又居高临下的对马车边上站着的冷锋命令道,“按照朕之前说的安排人去做!”   冷锋的身影在一瞬间已经闪离。   高君慎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明天湛儿的身子要是恢复了,咱们就启程回北齐。西梁这里绝对不能再呆了。” 第111章 洞房花烛夜   “夫妻对拜!”   挂满红绸的礼堂上,随着喜婆的高呼,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新娘面对面盈盈的一拜。   “礼成,送入洞房!”   陆淮起在一众宾客的注目下将沈青黎送进了新房。   新房里,陆淮起掀了红色的盖头,盖头下沈青黎面若芙蓉,清新鲜嫩。陆淮起看着她,满心都是欢喜。   按照习俗,新郎新娘入了洞房,亲戚好友本该是要有人来闹一闹洞房的。但东厂都督陆淮起的洞房,谁刚闹啊。   所以等陆淮起屏退掉其他人后,新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陆淮起走到雕花刻草的红木桌子前,小心翼翼的斟了两杯酒。一杯递到沈青黎的手上,另一杯他自己捧在手心里。   “阿黎,从今以后,咱们便是夫妻。夫妻夫妻,生不同衾,死也要同穴的。”   知道她现在心里最担忧的肯定是冷锋之前对她说的那些事,如果他这时还用“生同衾,死同穴”,以沈青黎这个小姑娘纠结忧虑的性子,她肯定又会觉得她可能都活不了多长的时间,他还这样说。那可能只会增加她的负担。所以他原本到了嘴边的“生同衾,死同穴”便成了“生不同衾,死也要同穴”。   当然,他心里是真的想要和这个小姑娘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的。   沈青黎端着手里的那杯酒,一想到她可能只能再活三个多月。嫁给陆淮起的那些喜悦就被冲散的一干二净。   三个月,她什么都不能帮他做。她只会是他的负担。   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包住她没有捧杯子的那只手。沈青黎眉睫轻轻一颤,抿了抿唇刚要抬眸去看陆淮起,陆淮起一个清浅的吻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轻柔的吻带着他缱绻的柔意,沈青黎又听陆淮起在她耳畔边低声的宽慰她,“阿黎,不管如何,咱们两的缘分是从小就注定好的了。老天爷既然让咱们相遇、相知,现在又成了亲,这说明它老人家还是格外看重咱们两的。咱们两已经比世间许多爱而不得的人幸福多了。有句话不是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么看重咱们两的老天爷说不定也舍不得咱们两就此分开的,哪天它老人家大手一挥,说不定就给你送来一个绝世大大大大……神医,那你就有得救了。”   他说这些话时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故意扮丑,脸上满是滑稽戏剧的表情。   沈青黎再看他这样哄弄她,心下微微一暖,扯了扯嘴唇,配合的朝他笑了笑。   她这一笑,陆淮起忽的就又将他一张脸凑到沈青黎跟前,沈青黎脑袋下意识的往后一躲,陆淮起又凑上前,用他挺括的鼻子在她素白的脸颊上轻蹭着。   从他鼻子间呵出的气息温黏湿润,熨贴着她的脸颊。沈青黎素净的小脸“腾”的一下就涨红了。   她羞赧的模样看的陆淮起心头痒痒的,他一张嘴,两排牙齿又轻轻的咬住沈青黎粉嫩的唇瓣。软绵的言语从他唇齿间轻溢出来,“阿黎,不要多想了,和我一起喝交杯酒吧。”喝了交杯酒,他们两人以后就要紧紧的栓在一起,同甘共苦,患难于共。   近在咫尺的距离,沈青黎清楚的从他的眼瞳里看到了她自己的剪影。   “我这人占有欲不强,只求曾经拥有,不求全部占有。如果以后……我真的不在了,你也不需要守着我和你的婚约……你可以另觅佳人。”   她挤出一抹笑容,笑说着。   一直以来她都被陆淮起照顾着,而且陆淮起对她的这种照顾是没有附加条件的。她一个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太多关爱的人,哪里能抗拒他这种绕指柔。   她的心,其实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沦陷了。   她想嫁给这个男人,想和他共患难同甘甜,想给他生孩子……但这些美好的憧憬,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实现了。   怎么办?   她一颗心浮浮沉沉,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以后的事情以后纠结,在和他相处时,她就好好的当他的妻子吧。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心中下好决定,她眼睛一闭,端起手里的那杯酒就和陆淮起喝了交杯酒。   酸酸甜甜的果酒入了唇后就有一股后劲从喉咙口里窜上来。她轻摇了摇头,再抬眸定睛去看陆淮起。陆淮起已经起身将他们手里的酒杯放回了桌子上。   二十四节的龙凤喜烛点着,高大如他轻拂着袖子来到她面前。   她顿时局促紧张起来。第一次和他纠缠时,她迷迷糊糊,浑浑噩噩,并不知道男女之间的床笫之事是什么感觉的。   现在一想到他们两人即将结合在一起,她浑身都紧绷起来,就感觉她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紧张、忐忑。   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而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陆淮起一只大手已经宠溺的轻抚上了她的脑袋。他像往常那般动作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沈青黎条件反射,扬眸朝他露出了一个憨然的笑容。   陆淮起拘谨的粲然一笑,身体某处已经有了反应的他深怕自己在她面前表现的太过疯狂会吓到她。他是个成熟的男人,而她,顶多算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阖着眼睛,他珍重的在她眼睛处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唇瓣触碰到她柔软锦密的眼睫毛时,一种柔柔的酥/麻感在他唇瓣间荡漾开来。   深呼了口气,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克制些的他还是在一阵天旋地转后和沈青黎一直跌进了绣着成窜石榴的衾被上。   她头上的发钗被他轻卸,她一头如黑缎似柔滑的头发一时间便在衾被上披散开。   两人之间,他上,她下。   沈青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只能躺着任由陆淮起来引导她成为新嫁妇。   乌幽幽的眼瞳里萦绕着一层懵懂迷茫的情愫,再配合她那张素净清恬的小脸,让陆淮起的呼吸猛地又是一粗。   全身的血液都疯狂的往他的头顶处涌,他再也克制不住那些在身体里疯狂叫嚣的渴盼,将炙热的吻密密麻麻的落在她的脸颊上。   沈青黎觉得被他吻过的地方,都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给熨烫过。这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她的心“砰砰”跳的都要直接从喉咙口跑出来了。   “阿黎……”他在情海的巅峰中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耳畔间又说道,“我们夫妻两生同寝。死同穴……”   哪怕付出再多再大的代价,我也不会让你撇下我孤零零的跑去另外的一个世界。   沈青黎身子一僵,电石火光之间,她又伸手紧抱住陆淮起的腰,恨不得此生此世都与他纠缠在一起,不死不分。   陆淮起的婚礼虽然来了许多的朝中官员,但这些官员们很多都是被陆淮起“威逼”过来的。等新郎新娘入了洞房后,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再想在陆都督府里待着。   热闹的都督府里,不多时就已经又恢复了平日的那般安静。   童万金刚安排府里的下人将今日得到的贺礼都仔细记上,好让他以后拿去黑市变卖。府里廊厩里这时出现了慕云珩,哦不,应该说是沈云珩和陈嬷嬷。   沈云珩扶着陈嬷嬷的手而来,童万金看到他们,便丢下管事的径直来向他们打招呼。   “两位这是要离开?”盯着他们肩上的包袱,他问道。   沈云珩温润的一笑,缱绻优雅,“是的,看到阿黎平安的嫁给陆淮起,我们也该离开了。”这一次的离开,是永远不再踏入梁京城的离开。   童万金知道陆淮起将沈云珩他们接到陆都督府,就是想让沈青黎身边多点亲人,让她可以多些高兴的事情。   之前沈云珩和沈青黎表兄妹,虽然做不到兄妹情深,但也算平和。   现在沈云珩离开,他也支持。毕竟以沈云珩的身份假冒皇子,如果不是陆淮起,他早就该被杀百八十次了。   离开了梁京城,从此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姓埋名从头再来,这样的结局对沈云珩来说已经算是个好结果了。   童万金笑着答道,“那好,我在这里祝你们以后一切顺利。”童万金算是整个陆都督府的半个主子了,他又让人护送沈云珩他们离开。   沈云珩他们从都督府的后院离开后,沈云珩走了一段路就又顿住脚步回看向都督府。作为表兄,他也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嫁得有情郎的她,从此真的可以有人倚靠,有人呵护。   而他这个表哥,与她相忘江湖吧。   陆都督府热闹的戏刚作罢。皇宫之中,吏部尚书柳元宗和柳贵妃趁着明怀帝寝宫外的侍卫换岗,强行的冲入寝殿里。   明怀帝今天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他将他整个投入到木艺之中。   柳贵妃和柳云宗冲入殿中时,他手里的一个木雕正好“啪”一声从他手里滚落到地上。   “皇上,臣妾的兄长今日从陆都督府贺喜回来,半路上有一女子拦住臣妾兄长的轿子。那女子对臣妾的兄长说……她是陆淮起儿时的玩伴,他知道陆淮起根本就不是什么太监,他是用了阴谋诡计混进宫中的。” 第112章 北齐国师   柳贵妃和柳云宗冲入殿中时,他手里的一个木雕正好“啪”一声从他手里滚落到地上。   “皇上,臣妾的兄长今日从陆都督府贺喜回来,半路上有一女子拦住臣妾兄长的轿子。那女子对臣妾的兄长说……她是陆淮起儿时的伙伴。她说可以证明陆淮起并不是真的太监。”   自从明怀帝再清醒过来后,柳贵妃就只见过明怀帝一两次。而现在朝堂的局势又都被陆淮起掌控着,柳贵妃他们兄妹两也明白,如果再继续让陆淮起这般嚣张下去,他们兄妹两到头来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想趁着陆淮起成亲之日,对明怀帝的控制松懈之际,对陆淮起做点什么事,即使不能重创他,也能给他添点堵。   明怀帝看着柳贵妃扬起她那张风情万种的脸,他心里无波无澜,再也没有了往昔对她的那点怜惜疼爱之情。   “哦,你们说的事情朕知道了。”明怀帝抚着胡须,神情平淡的回应着。   “皇上,现在已经不止是陆淮起儿时的玩伴说他是假太监了,那夜宴请北齐皇帝太子时,高太子也说陆淮起是个假太监的。皇上您长居宫中可能不清楚,外面的人最近也都在传陆淮起是假太监。”明怀帝平静的态度让柳元宗心里一慌,不得不接过柳贵妃的话头,继续对明怀帝说道,“皇上,微臣并不是嫉妒陆都督能得皇上您厚爱。微臣只是觉得陆淮起是皇上的宠臣,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皇上的脸面。若他真的是个假太监,那世人必定会讥笑皇上您昏庸无能才被他蒙蔽。”   柳元宗慷慨激昂的把话说完,就和柳贵妃一起看向明怀帝。   明怀帝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他身子慵懒的靠在龙椅的后背处,语气淡淡,“那你们准备让朕怎么做?”   柳元宗眼里快速闪过一抹精光,又俯下身给明怀帝磕头,“皇上您还是把陆淮起召进宫来,找几个可靠的人给陆淮起验身吧。那样是非曲直自然就清楚明了了。“   柳贵妃也赶紧附和着,“皇上,臣妾的兄长这般提议也是为了皇上和整个皇室的名声着想啊。”我们并不是因为私仇私怨才来刁难陆淮起的。   明怀帝嘴角边扬起一抹讥嘲的笑容,他一只手在龙椅的椅背处摩挲了几下后,慢慢的俯下身捡起地上刚才掉下去的那个木雕。   将木雕放在手里把玩了许久,明怀帝平静眼瞳渐渐冷切了下来。   蓦的!他竟然暴戾的直接将手里的木雕恶狠狠的向跪在殿中的柳元宗头上用力的砸去。柳元宗根本没有想到明怀帝竟然会这般对他,他来不及躲闪,木雕直接砸在额头上。   他的额头处马上就多了一个伤口。柳贵妃被吓得赶紧惊惶的看向明怀帝。她和明怀帝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她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这般暴戾的对待她的兄长。   “你们这帮人,整天不务正业,不能帮朕排忧解难。脑子里却想的都是争权夺势的那一套。陆淮起是不是太监,朕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不需要你们这帮废物打着为朕好的名号天天到朕的面前吹耳边风。”   明怀帝劈头盖脸直接骂道。   他就是养了一帮只吃干饭不做正事的饭桶,这才陆淮起钻了空,成了他的心腹。   “皇上,臣妾的兄长……”柳贵妃想为柳元宗辩护,可她才刚开口,明怀帝又是一记狠厉的目光向她觑来,“你也给朕闭嘴!有这功夫到朕面前搬弄是非,还不如回去好好看着云瑶,不要让她再给朕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了。”   印象中这也是明怀帝第一次这般凶狠的骂她,柳贵妃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明怀帝看她这样凄楚的模样,心头更觉得大火,脸上一沉,他凶狠道,“哭什么哭,朕又不是死了,你至于哭得那么难看嘛?留着你的眼泪等朕死了那天再哭吧。”   明怀帝这话说得就很重了。这下柳贵妃她是哭也不是,不哭又觉得委屈至极,一张小脸一垮,脸上表情狼狈又苦楚。   “好了,你们都滚吧!”明怀帝大手一挥,让他们兄妹两离开,“出去后顺便告诉外面的人,以后要是有人再来朕的面前说陆淮起是假太监,朕绝对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柳贵妃和柳元宗兄妹两互看了对方一眼,最后只能悻悻然行礼离开。等他们兄妹两出了殿,明怀帝脸上的表情也是比刚才还要阴沉,他从龙椅上站起身,手用力的一拂,案台上的东西便已经“噼里啪啦”的掉落在地上。   “陆淮起……陆淮起……”明怀帝几乎像只疯狂的野兽一般歇斯底里的叫着陆淮起的名字,语气中喷薄而出的恨意简直是要把陆淮起大卸八块。   殿门口的小太监听到他的骂声都将耳朵耸搭下来,装作没有听到。   陆淮起不在他面前,陆淮起的奴才们在他面前。明怀帝很快的就将怒气迁怒在小太监们身上,“你们这些人奴才,朕平日里对你们不薄。你们倒好,关键时刻都和陆淮起穿一条裤子了。等着吧,朕总有一天要让你们这些奴才们知道到底谁才是这个皇宫的真正主人。”   回应明怀帝愤怒怒吼声的是一片安静,死灰般的安静。   明怀帝狠狠的发泄了一通后,身子一跌,整个人又跌落在大殿的石砖上。   心头涌起一股无可奈何的悲愤感,一想到老祖宗传下来的的几百年基业有可能会在他的手里沦陷,他就难过的眼眶一红,继而整个人就悲恸的嚎啕大哭起来。   一切的轨迹都遵循着那个神算子的预言在发展。   陆淮起到底是不是真太监,现在似乎已经不是最关键的问题了。他的大皇女一颗心已经贴在陆淮起身上,他这个皇帝似乎也需要依靠陆淮起继续苟活下去。   西梁的天下正渐渐的脱离他的掌控,而他那些只会吃干饭的蠢笨臣子,却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上他。   他哭得匍匐倒地,殿门口这时终于有个小太监弓着腰走进殿中。他轻轻地来到明怀帝面前,神态恭敬的上前要来搀扶明怀帝,却被明怀帝一把用力的拂开。   “滚!朕没有让你们进来,谁让你们来看朕的丑态了!”   那个小太监并没有被他的怒骂声吓走,又是弓着身子上前去扶明怀帝。明怀帝怒瞪了他一眼后还是向他咆哮着让他离开。   小太监一双机警的眼睛向殿门口的方向看了看,见殿门口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他又往前凑了一步,紧挨着明怀帝,压低声音,“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   这话听在明怀帝耳畔边像是在讥讽他似的,他现在还有什么龙体可以保重啊。   明怀帝觑向小太监的目光变得更加阴厉,小太监也不生气,又凑上前用更加低沉的声音说着,“皇上,奴才虽然只是个阉人,但也知留得青山在,方能赢得最后的胜利。陆淮起现在的势虽然大,可整个西梁到底是皇上您的。朝中不知道有多少文武百官是对您忠心耿耿的。就连后宫里,柳贵妃娘娘,还有……刚被接回宫的……”   小太监都还没有把慕云瑶的封号说出来,明怀帝眼底的阴霾更甚。他直接粗暴的打断小太监的话,“给朕滚!滚!”   如果说他的大皇女嫁的不是什么好人,那他二女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两人半斤八两,他都不想搭理。   小太监见明怀帝的反应这般强烈,他眼眸里有精光在闪烁,“扑通”一下就给明怀帝跪下,用更加谦卑的态度对明怀帝恭敬小声的说着,“皇上,不管别人怎么无视您,在奴才心中,您才是咱们西梁国唯一的主子。奴才小忠子,永远效忠的都是皇上。皇上您现在可能用不到奴才,但若是哪天有用到小忠子的地方,奴才一定竭尽所能,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明怀帝嘴唇轻掀,轻鄙的一笑,似乎根本不相信小太监的话。   “你滚吧!”他冷冷下达逐客令,随即眉头轻轻一攒,又从地上抓起一样东西朝殿门口的方向狠狠的砸去,“殿门口的,你们都死了吗。朕要吃药!朕要吃药了!”   等他大概吼了几个声音后,殿门口才有一个小太监急冲冲的冲进大殿里。那个叫小忠子的太监本来还想继续留在殿中,但刚进殿的那个太监直接将他推出大殿。   小忠子不得不离开。   等他出了殿,迎面正好看到一个手捧着小腹的老太监。老太监看到小忠子,一张脸马上笑的堆起了褶纹,“小忠子,你看我这身子,今天只是喝了点酒而已,便腹痛一直要上茅厕。真是谢谢你来替我的岗了,皇上他没有什么事吧。”   “义父,您放心吧。皇上刚才并没有出什么事。不过……”他突然挨进老太监身边,小声的说着,“皇上怎么看着精神很不济的样子,还有我刚才看伺候皇上的那个贴身随侍要给皇上喂药时,还特凶狠的把我给赶出殿中。”   老太监只是明怀帝身边的三等随侍,平日里也就负责给明怀帝整理下笔墨纸砚。   一听小忠子刚才进了殿,老太监脸上马上露出讶异的光芒,但随即的他自己又释然。“你小子还算是好运,平日里伺候皇上的惠文惠武他们都不让我们这些奴才多靠近皇上的。今日可能是陆淮起成亲,惠文惠武他们对皇上的看守没有那么严密,才能让你跑进殿里的。小忠子,你可记得了,咱们只是这宫里的奴才,主子们打架,咱们做奴才的能少掺和就少掺和吧。”   小忠子是老太监前两个月刚收的义子,怕自己这个义子心思野,反倒是会害了他的性命。老太监这才想着提醒小忠子,让他能脚踏实地些。   “义父提醒的,小忠子铭记在心。”小忠子低垂眉眼恭敬的说着。   等小忠子和老太监分开后,他在皇宫里拐来拐去,最后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才去了一处已经荒废掉的大殿。大殿里,有一抹橘黄的萤光在闪烁着。   萤光之中,有两人正在等着小忠子。   小忠子见到这两人后,便给两人行了礼。   萤光之中,两人缓缓转身,露出她们的庐山真面目。   慕云瑶、阿珂。   “奴才依照两位小主子说的那般,混到皇上面前,也试图在皇上面前提二公主的名号。但皇上都不等奴才把话说完就直接将话给打断。奴才无法,只能回来向两位小主子复命了。”   小忠子抿了抿唇,轻顿下又补充的说了句,“奴才愚昧,还请两位小主子在……国师大人面前替奴才美言几句。”   慕云瑶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让小忠子离开。等小忠子退下去后,她又阴着脸看向阿珂,“亏咱们今天还想给陆淮起一点难堪呢,结果人家皇帝直接就对陆淮起放任不管了。得亏柳贵妃他们在咱们前面吃了瘪,要不然咱们那个计划实行了,也是和柳贵妃他们一样的下场。”   抱怨完这个,她又继续抱怨着,“皇帝不是最宠爱死去的柳大贵妃嘛,怎么顶着她女儿名号的我,一点宠爱都没有享受到。”   慕云瑶不满的抱怨着,眼里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天真无邪。   阿珂没有回答她。   慕云瑶眉头轻压了压,“你晚上给那位飞鸽传书吧,告诉他……他看重的那一位已经在今天成功嫁给陆淮起了。”   慕云瑶这话说的带了满满的怨气。   橘黄色的光线打在阿珂的脸上,阿珂眼睫轻垂,遮住她眼里翻滚的情绪。慕云瑶洞悉不了她现在的心情,便嘟着嘴又埋怨着,“那个人也真是的,私下里收了你为徒弟,对你又照顾有加。可怎么就对你上不了心来了。”   说完,她用力的一拂袖,随即离开。   在她离开后,阿珂嘴角微微一压,眉眼镌刻上风霜。   所有人都希望陆淮起倒霉,可她不是。她最希望沈青黎倒霉。   在她们都还没出生时,她的母妃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如果不是沈皇后的恶毒,她一出生就会子凭母贵,成为皇上的掌上明珠。   结果,她一出生就没了母妃,她还被人送出了皇宫。   老天有眼,同为公主,沈青黎的命运也没有比她好多少。   但即便沈青黎曾经受过什么苦难,也不足以弥补她的母妃沈氏对她造成的伤害。   更何况那个人……这一两年里似乎一直都很关心沈青黎的事情。   沈青黎应该连见都没有见过那个人,她实在是想不通,他怎么就对沈青黎上心了?   天蒙蒙亮时。   沈青黎被一阵亲吻给吵醒。经过昨夜的激缠,她整个人到后面已经被折磨得都要散架了。好不容易刚阖眼睡过去,却又被他折腾的醒来了。   她小脸一苦,可怜巴巴的看向陆淮起。陆淮起用挺括的鼻子轻蹭了蹭她粉嫩的嘴唇,有些无奈,又有些痛苦的说着,“好吧,早上这次就先欠着了。等晚上……晚上咱们再……”   他后面的话沈青黎都没耳听。   平日里对她温润娇宠着的男人一上了床,生龙活虎的像只猛兽,一次一次的将她吃进嘴里。她怀疑自己可能在接下来的一两天里都要下不了床了。   她虚弱得阖眼,不准备搭理陆淮起。陆淮起有些委屈。   他承认他不是什么不爱美色的英雄,但他对外的身份是东厂都督。有这个身份在,他这些年哪里敢沾花惹草啊。他的妻子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昨晚抱着她,他那些让他自以为豪的自制力直接崩溃了。   看着鲜嫩清灵的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他就禽兽到恨不得在她身上的每一处都烙刻下属于他的印记。   一次又一次,他沉迷在鱼水的欢愉之中难以自拔。   身体、心里都充斥着一种全所未有的满足感。   见沈青黎裹紧了被子一副深怕又被他给惦记上的小心翼翼模样,陆淮起心一软,主动凑到沈青黎身边,长臂一伸,将她抱在怀里。   两人没有说话。   过了小片刻后,就在陆淮起以为她已经睡过去时,沈青黎的说话声从衾被里传出去。   “那个北齐的国师,你知道吗?”   这话问的陆淮起突然一怔。   北齐国师,他当然认识了。当年就是这位国师配合着高君慎,将她母后腹中怀着的孩子指为妖孽,还说若是让这个妖孽生出来,整个北齐都要遭殃。   在他的煽动下,北齐很多的百姓们都相信了他的这个预言。北齐人开始对怀了妖孽的皇后议论纷纷,加之有心人的设计,他母后当时又做错了几件事被人利用。这下北齐无数官员都开始讨伐他们的皇后了。高君慎就是这时“顺应民意”亲自下令要斩杀皇后和皇后腹中的孩子的。   “北齐的国师据说姓殷,是个多年容颜都没有变的阴险家。”   沈青黎的注意力放在他说的“据说”两个字上,她翻了个身,扬起长睫,疑惑的问道,“难道你这个西梁的东厂都督到现在都没有查到他确切的消息吗?”要不然怎么会用一个“据说”来表明这位国师可能是姓殷,也可能是不姓殷的。   陆淮起苦笑,“的确如此。这人哪怕是平日里主持祭祀,也会蒙着面。我以前听我皇祖母说过,他永葆青春,容颜都未曾改变过。   后来我想多询问一些有关这个国师的消息,但我皇族母就把话给岔开了。总之,不仅是对整个北齐人来说,哪怕对整个北齐的皇室来说,国师也是神秘的。” 第113章 甜甜蜜蜜   等日头透过槅窗照射进卧房里时,沈青黎已经沐浴完坐在梳妆台前了。上等的檀木梳子从她黑缎似的墨发中梳过,她锦密的长睫一抬,目光就已经看向槅窗外院子里种着的美人蕉。   美人蕉开着或炽烈如血或黄/萤如染料的花瓣儿。   一阵微风轻拂过,美人蕉的花瓣在风中轻颤,放眼看过去,这样的景致美不胜收。   一阵温热的气息蓦的在她脖颈处传开。她不抬头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阿黎,宫中的事情我已经交代清楚了。我们可以出去玩三天的。”陆淮起滚烫的气息又在她耳畔边萦绕,沈青黎脸颊一烫。   陆淮起轻贴着她的脸,目光看向菱花镜。菱花镜里的沈青黎低垂着眼睫,双颊羞赧臻美,看着比院子中开的最艳丽的那朵美人蕉还要美上几分。   心头一痒,他忍不住在她脸颊上轻落下了个吻。   “阿黎,我刚刚发现,其实咱们两很有夫妻相的。”他笑说着,“你看咱们两的额头、鼻子。还有唇瓣……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咱们长得很像。”   沈青黎也通过菱花镜看向陆淮起。   不管是额头、鼻子,还是唇瓣,哪里像了,真是张嘴就说糊话。   沈青黎眉眼一动,直接拆他的台,“哪里像了,尽说瞎话。”   她眉眼一转,一股灵俏的风情便流溢而出,看着又美又有风情,直接把他心里隐藏的那些邪恶的因子勾出来了。   “阿黎,我又仔细看了看,发现你说的没错。咱们两是挺没有夫妻相的。你看你,眼睛那么大,眼神总是木木的。还有鼻子,看着是挺立的,但小了些。你的唇瓣就更不用说了,厚厚的,唇型一点都不好看。”   他把沈青黎的五官批判了一番,两条如刀裁过的浓眉轻轻一挑,又对着沈青黎扮了个鬼脸,“你再看看我,眼睛炯然有神,鼻子挺括,嘴唇薄利有型,也是因为我之前被东厂大都督这个身份给耽误了。要不然啊,你能找到我这样的美男?”   这才一个夜晚而已,陆淮起怎么就从平日里被她仰视的成熟内敛男变成了幼稚话痨男了?   说好的成熟去哪里了?   沈青黎心里正暗自吐槽着。陆淮起已经又将话锋一改,笑嘻嘻道,“既然你是靠运气才把我捡回来的,所以啊……你可要好好的看牢我。不要让我再被其他的女人给抢走了。”   这么的不要脸,沈青黎很想翻他一个白眼。   陆淮起又将沈青黎的肩膀轻搂住,腆着笑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根点黛,小心翼翼的为她的眉毛画上。她的罥烟眉本就不需要怎么画就很好了,可陆淮起却偏偏将她的眉毛画浓、画粗,这样一来,她两条“粗犷”的眉毛配上她那张清灵鲜嫩的脸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陆淮起满意的点了点头,“阿黎,你看,我没有说错吧。咱们两之间,女才男貌啊。”   沈青黎,“……”不是通常都说女子和夫君同床后,女子会变得比较黏她的夫君吗?陆淮起这是什么画风?他们两之间他怎么变得婆婆妈妈,在不停的黏着他了?   这性别的画风好像颠倒了。   沈青黎想不通,而对陆淮起来说,她现在一颗心却是完全栓在沈青黎身上了。   昨夜的种种缠绵,她在他的激烈碰击中,像朵含苞待放的花儿那般羞涩的为他盛开。他的身心都有一种全所未有的满足感。   在这种满足感的作用下,他看沈青黎,真是越看越好看。或者说这个时候的沈青黎哪怕仍旧是以前那个没有换脸前的“丑八怪”,陆淮起都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心里看重她后,他就怕会失去他。   越是有这样的担忧,他就越想给沈青黎灌输一种思想。   这世间最好看的风景已经在你的面前了,你就不要再到外面去寻觅了。   “都督爷、小姐……”沈青黎还没有适应陆淮起的这样的画风时,屋门口传来了染墨的声音。沈青黎怕被染墨看到她的两条浓眉,赶忙伸手拿起一块手帕将两条丑眉毛擦拭掉。   “进来吧!”陆淮起等她将眉毛上的点黛擦掉后,才开口对屋外的人命令着。   屋门口下一刻就被染墨推开。染墨和其他的两个丫鬟低垂着头轻手轻脚的走进屋里。陆淮起在外人面前,马上收敛起他的幼稚。他绕到屏风后,换了件外套。   等他换好衣服后,他便又对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染墨轻挽发髻的沈青黎说道,“你慢慢来,我先去正厅等你。”   沈青黎向他轻点了点头。陆淮起遂是离开。   他一走出他的院子,张力就不知到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边。   “都督爷,昨日您大喜,柳贵妃他们……”张力一五一十的将柳贵妃他们兄妹两昨天到明怀帝面前告他状的事告知给陆淮起。陆淮起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显然也是不把柳贵妃他们兄妹两放在眼里。   张力又道,“都督爷,昨日还有个小太监趁着咱们的人看守不严,竟是偷溜进皇上的寝殿里,还和皇上说了一会儿话。事后我们派人暗自跟踪那个小太监,不过那个小太监极为机警,甩掉了我们的人。我们暂时还没有查出他背后的那人到底是谁。”   陆淮起狐狸眼轻轻一眯,“那没事,继续派人监视那个小太监就是了。总有一天能查出他幕后的人的。”   张力默声。   等沈青黎和染墨他们到达正厅时,正厅里已经站满了府里的下人们。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陆淮起一看到她,便放下手里的青瓷茶碗,起步直接向她的方向走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一点都没有要避嫌的意识,直接就牵起沈青黎的手,拉着她进了正厅。   将她安置在太师椅上后,他才又挺直了脊背,清着嗓子严肃的说着,“有些规矩,以前我虽然也交代过你们了,但今天我还是要再强调一次。”   “不管阿黎以前是什么身份,但从昨天起,她便已经是我的妻子,也是这个都督府的女主人。你们中要是有对她不敬、不忠的人,那以后就不要怪我们夫妻两对他心狠手辣了。”   从小在北齐的皇宫里长大,陆淮起很明白,出嫁从夫,女人在夫家的地位如何,完全取决于她嫁的男人对她有什么样的态度。   他不需要他的阿黎出嫁从夫。   他就是纯粹的想要对她好,非常好,特别好。   让她可以不用委屈的看别人的眼色生活。   沈青黎安静的目光从府里的下人们脸上扫过,她以前就是生活在都督府的。托陆淮起的福,这府里的下人们一直都对她恭敬有加。官宦人家后院会出的肮脏事情,在陆淮起的府里是没有的。   以前是以前,陆淮起今天能特地将府里的下人们都来,又这般的向众人嘱咐,她还是感动的。   说不说其实府里的下人们都会对她恭敬有加的,但多了这一举,就有了一种庄严的仪式感,感觉自己被重视了。   陆淮起接着便又对府里的下人们嘱咐了一些话。   等屏退完下人们后,他们两人便又携手去了膳厅。对这两人来说,这是他们美好生活的开始。   梁京城的某处,经过一夜昏睡的高云湛终于慢慢的转好。姜皇后看到自己的皇儿终于清醒了,高兴的又是哭又是笑,紧抱着高云湛不放。   高云湛实在是不甘心他就这样被沈青黎给反将了一局。他忍着太阳穴处传来的疼痛感,仰头对高君慎说道,“父皇,这次是儿臣没有算计周道,才被沈青黎那个女人给害了。但儿臣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沈青黎和陆淮起的,他们夫妻两……”   “好了!”高君慎直接打断他的话,“你既然醒来了,明日就与我们一起回北齐。西梁这里的事情,朕自有安排,你就不要插手了。”   虽然心里最为宠爱的还是高云湛这个皇子,但高君慎还是忍不住将他拿来和陆淮起相比较。   这两人间,陆淮起靠着他自己,掌控了明怀帝,成了西梁的一霸。他的湛儿,还是太年轻了……   “父皇,儿臣这次真的只是一时失手。您再让儿臣试一次吧,儿臣……”高云湛这次话还没有说完,又被姜皇后给打断,姜皇后抱着高云湛,泪眼朦胧的劝说着,“湛儿,你别再多想了。咱们就依你父皇的命令,回北齐吧!北齐这边有你父皇的安排就行了。”   高云湛是她唯一的孩子。   他要是出事了,高君慎还有其他的皇子,她却再也没有了什么可以倚靠的。   高云湛被姜皇后的哭的心一软,再看高君慎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他默默的咬住了后牙槽。   他是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放过沈青黎和陆淮起的。   等着吧,他会从北齐卷土重来的。   在高云湛清醒后,高君慎让人给沈青黎的奶娘送去了解药。服用了解药后,奶娘很快清醒过来。   第二天,高君慎就带着高云湛他们回了北齐。 第114章 那个他,来了!   北齐。   夜空中,一轮月牙儿高挂。   楼台水榭间,一个身披绛紫色宽袍的男子端坐在琴台前,十指轻拂琴弦,铮铮铿铿的琴声在空荡的水榭间飘荡开,最后消失在荷塘月色里。   小厮迈着轻盈盈的步子乘着夜色而来。但又怕打扰到男子,便只默然的立在边上。   “咚!”一个琴弦被抽断的声音蓦的响起。男子一双紫眸闪过幽幽之光。   “子研,进来吧!”男子懒散的的声音从水榭间飘了出来。那个叫子研的小厮弯着腰又轻轻的走到男子面前,“国师,西梁那边有飞鸽传书过来,西梁的大皇女已经嫁给了陆淮起。”   风儿将水榭出的帷幔吹起,男子端坐在琴台前的身影变得有些苍白鬼魅。   子研见他不开口说话,便也默然的立在一边。   琴台上的熏香已经点尽,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兰犀香。   “子研,那个女人把那块玉佩送过去了吧。”男子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问道。   子研恭敬的垂眸,“国师您的命令,她不敢不从的。”嘴里这样回答着,心里却也生出一种疑惑来,千里迢迢的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将一块玉佩送给她,这真是很反常啊。   又是一阵沉默。   “子研,高君慎他们应该要回北齐了吧。”男子又用懒散的声音的说着。   “国师,皇帝太子殿下又对付不了陆淮起。西梁又是陆淮起的势力范围,他们继续留在那里也讨不到什么好处的,应该会启程回北齐的。”   子研回答着,心里却又生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国师这人缜密细致,聪慧狡猾,以往像玉佩有没有送啊,高君慎他们要回不回北齐这样幼稚的问题,他是不可能提的。   子研轻抿了抿嘴唇,心里挣扎了小一番后,才鼓足勇气问道,“国师,您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啊?”   男子将身上的绛紫色宽袍轻撩,缓缓的从琴台前站起身。   他的身后,荷塘月色,莲花开得好不热闹。   “子研,你准备下。明天咱们动身去西梁。”   男子的五官半隐半现在橘黄色的光晕和月的清晖下,子研像个虔诚的信徒一般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他。他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高高在上,让人仰视之。   只是作为他的随侍,他知道除了之前那个西梁的大皇女出事,他们国师曾经破例离开北齐过。这十二三年来,他们的国师就未再踏出北齐的疆土。   这个在北齐高高在上,被无数信徒敬仰尊奉的国师,他神秘而强大,手眼又能通天,他想做的事情只要一声令下就有人帮他办好。   可是,他去年已经去过西梁了,今年怎么还要去?   反常,真是处处都透着反常。   子研心里的不安愈加浓烈,“国师,您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奴才去办的,奴才定会全力帮国师您办下的。”   男子一双紫眸里闪过凉薄,薄削的嘴唇微微一扬,“不用了,孤也没有什么事情让你做的。孤只是想去见见……故人而已。”   子研挑挑眉,国师口里的故人是指陆淮起吧?   他们两人虽然有过节,但这样的关系如果勉强些还是能用“故人”来形容的。   子研心里这样想,但男子接下来的话让他神情一滞,更是半天都摸不着头脑了,“我这个故人啊眼里只有别人,却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这话说的……他口中的故人就不是陆淮起了。   倒像是在说沈青黎……   只是他们两人年岁差距巨大,一个在北齐、一个在西梁,沈青黎连见都没有见过他,怎么就成了他的“故人”了?   子研心里实在是异常疑惑。   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梁。   “阿嚏!”沈青黎蓦然的感觉脊背处一凉,她便打了个喷嚏。陆淮起轻抚了下她的后背,目光在马车的窗帘外看去。   “马上就到梁京城了。”   两天前,奶娘吃了解药后身上的中毒迹象已经祛除了。但奶娘毕竟不是正常得人,如果让她继续在陆都督府里生活,都督府里的人也会尽职尽责的照看她。只怕万一……万一没有看住奶娘,奶娘一个不小心跑出都督府外,那就等于进了狼窝虎穴了。   斟酌了一番,沈青黎还是决定将奶娘送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再让人好好看着奶娘。这样也能避免有心人再次的把阴谋诡计盯在奶娘身上。   这两天,他们安置好奶娘后,便又乘坐马车回了梁京城。   也正如陆淮起说的那般,马车很快的驶进梁京城的街道上。时至晚上,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驾车的张力干脆挥舞着缰绳,打在马背上,催促着马儿快点往前行驶。   不一会儿后,马车边在都督府门口停下。   陆淮起拿了一件披风先将沈青黎包住,然后才将她从马车里抱下来。   都督府门口早就站了一列的人,看到陆淮起和沈青黎,都极为恭敬的将他们夫妻两人迎进府里。   待两人进了府,管家便又让人将马车驾到后院。之后,都督府那道森严的大门才被缓缓的阖上。   不远处。冷锋看向一直像一尊雕塑那般一直站着不动的高云湛,眉头间萦绕起一丝担忧的神色来。   “主子,咱们的时间不多了。皇上那边的人应该已经发现您逃跑的事情了。”冷锋上前小声的提醒着。   他们家主子本来是和皇上一起启程回北齐的,但他家主子心里不甘,最后还是求了皇后,皇后不忍心,便替他隐瞒着,让他偷偷的又遛回来。   但皇上毕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皇后那边顶多只能替太子隐瞒一时,根本不可能一直隐瞒的。一旦皇上发现太子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启程,必定是要派人追来的。   高云湛一双阴隼的狐狸眼里沉淀下浓烈的愤懑,他一拂袖,脸部的线条都在剧烈的抽动着。   “冷锋,她们那边你联系好了吗?”   从未像这次输的这么惨烈的高云湛实在是怨不下这口气的,看着陆淮起和沈青黎夫妻两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的感觉,他一颗心就躁动的七上八下,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在这对“狗男女”的身上猛捅上几刀。   冷锋被他这么一问,张了张嘴,“主子,您之前不是说让奴才去和那两个女人……周旋的吗?奴才担心您若是现在不赶紧赶回去,皇上那边……”   阴鸷的狐狸眼里射出蛇蝎般的光芒,他不理会冷锋的说辞,直接走到角落处被栓着的两匹马前,长腿一跨,他上了一匹马。   夜色里,他骑着马离开,冷锋担心他出事,连忙也骑着马跟上。   “十里锦”是梁京城最有名的一家江南菜的菜馆。菜馆里供应的各式菜肴还有点心都吸引着四面八方的客人。可今天晚上十里锦却是异常的安静。   有客人疑惑好奇之下还是想进十里锦用食,但刚到酒馆的门口,就被店小二委婉的劝说着,“这位客官,您能莅临本酒馆,是本酒馆的荣幸。但今晚有些不巧,本酒馆被人全包了,暂时不能开业了。这样吧,明晚,明晚您若是继续照顾本酒馆的生意,小的一定让掌柜的给您优惠点。”   能把整个十里锦都包下,这也算是大手笔了。   客人们正要八卦今晚包下十里锦的金主是何方神圣,酒馆门口,四个彪形大汉抬着一顶软轿乘着夜色匆匆而来。软轿的身侧还有一个丫鬟打扮的侍女,不过那个侍女一直都是低着头的。   他们一行人到了店小二跟前后,那个随轿的丫鬟从宽袖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帖子递给店小二。店小二接过那张帖子一看,脸上立马笑出花来。   “几位贵客请进!”店小二狗腿的奉承着。   软轿里这时伸出一只手,下一刻一个戴着幕离的女子从轿子里走出来。店小二连忙将她们主仆两迎到二楼的雅间。   雅间里,等店小二退下去后,戴着幕离的慕云瑶就急不可耐的摘下了头上的幕离。她先是走到隔窗前,向楼下看了看,楼下没有人进来酒馆。   她从宽袖里掏出一面小菱花镜对着镜子照了又照,“阿珂,你看看我,这样怎么样?等下会不会给高太子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阿珂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显然对她这种浅薄的行为极为看不上。   她没有回答慕云瑶的话,慕云瑶照着镜子冷哼了哼,“我知道你觉得我自不量力,妄图攀附高太子。但比起你对那个男人的心思,我这点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嫌弃自己的发钗插得不够正,她说话时又伸手拨了拨发钗。   阿珂心里的那点心事被慕云瑶挑起,眼眸一抬,目光看向槅窗外的夜空。夜空之上,月牙弯弯。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远在北齐的那个他。   同一片夜空之下,也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事情。   雅间的门这时又被人推开,慕云瑶和阿珂听到声响向外看过去。这一看,两人看到雅间门口走进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女子看到她们两,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诧异。   三人正不知道对方身份时,雅间里一阵沉闷的墙壁移动声响后,高云湛直接从隔壁的雅间里走进来。   看到她们三人,他狐狸眼邪猾的眯了眯,为双方做了介绍。   “二公主殿下,这是沈青皎,就是安国公府以前的那位大小姐。沈青皎,你对面的是柳大贵妃当年为皇上生下的皇女,二公主殿下。”   慕云瑶看到高云湛,双眼一亮,下意识的伸手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后,嘴角这才扬起一抹最完美的笑弧,“高太子殿下,今天瑶儿能被你请来十里锦一聚,真是荣幸之至。”   一双天真无邪的眸子频频而动,恨不得能让高云湛注意到她。   高云湛却只把目光投在沈青皎身上。沈青皎摘下脸上的面纱,一双烟笼似的眸子盈盈一动,高太子这般大费周章的将我与二公主殿下召到一起,肯定不是让我们吃个饭,结个拜吧。”   高云湛喜欢聪明的女人。在慕云瑶的衬托下,沈青皎真是美貌又聪敏。   “这是自然。”高云湛邪谟的一笑,“你们两方人既然都是本宫今夜请来的贵客,那咱们的大事,还是坐下来慢慢说吧。”   高云湛招呼她们上桌。   门外的掌柜这时推开雅间的门,各式各样的小菜就被源源不断的送上桌。等整个桌子的桌面都已经摆放不下后,掌柜的才带着几个店小二退下去。   “高太子殿下,咱们能聚到一起便是缘分。有缘之人即是朋友。高太子殿下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瑶儿办的,瑶儿一定竭尽所能。”   沈青皎轻鄙的看了一眼慕云瑶,这个慕云瑶对高云湛的心思赤果果的写在脸上。高云湛这种位高权重的男人身边又不缺女人,太上赶着的女人,总是会让男人厌恶的。   “高太子,让我来猜一猜你今天请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我和二公主殿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现在已经嫁给陆淮起的沈青黎。你是想让我们联手起来一起对付沈青黎吧?”   高云湛赞许的又轻点了点头,这个沈青皎脑子还是转得快的,可惜就是身世不怎么好。   话既然都已经被沈青皎说出来,高云湛也就不再兜圈圈了。他险狯的笑了笑,端起酒杯,遥遥的向沈青皎敬酒。慕云瑶见状,也端起酒杯笑着道,“高太子殿下,沈青黎的母妃当年害死了我的母妃,我与她也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你若是想对付她,瑶儿一定和你一起对付她。”   这样急不可耐的姿态,就连站在她旁边的阿珂都不好意思再看下去。   高云湛这才像是施舍一般递给慕云瑶一个注视的目光,“有二公主的话,本宫就无忧了。”   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信封分别交到她们两人的手里,“这里面写着我要对付沈青黎的计划。两位可以按照我写的内容对付她的。”   沈青皎拆开信封,低头看了一眼信纸上写的内容,唇角浅浅的一勾,果然是北齐的太子,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她要是以前就有高云湛支持,一个沈青黎早就不在话下了。   慕云瑶也拆看了她的那个信封,将李某的信纸打开,她飞快的扫了一眼信纸上的内容,看到信纸上写的那个熟悉的名字后,她惊疑的出声,“裴琰?”   她刚把话说出来,就接收到高云湛投来的一个不悦的眼神。她连忙就又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一双天真无邪的目光眨了眨,眼里这次是真的写满了无知和单蠢。   写给沈青皎的计划和写给慕云瑶的计划是不一样的。   但慕云瑶既然已经都把裴琰喊出来了,为了在沈青皎面前显示他要和她合作的诚意。   这才勉为其难的解释道,“这个裴琰是北齐人,他以前在北齐只是个小人物。后来在北齐犯了点事情逃到西梁来。你们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到时再……”   高云湛将裴琰贪慕他这个未婚妻的事情告诉给场上的女人们,又将沈青黎和裴琰未婚妻长得极为相似的事情也一并说出。   当然,他也有所保留的没有把沈青黎和他之前合作的那些事全部告知。   说完他的计划后,他邪恶的轻扬了扬嘴角,“裴琰自以为他逃到西梁就不再受本宫的掌控了。其实他对本宫来说从来就只是只卑贱的蝼蚁。只要本宫想,要对付他简直易如反掌。”   他就是享受这种站在至高点俯瞰芸芸众生被他摆布的快/感,而沈青黎却把他愚弄了。他心里怎能不恨?   当夜,回到皇宫后,慕云瑶躺在床榻上,拿着高云湛给她的那个信封和信纸,天真烂漫的说着,“阿珂,我知道你比我聪明。你帮帮我想想办法,看怎么才能把这两人凑在一起。只要我帮高太子做好了这事,在高太子那里,必定会高看我一眼的。”   “你清醒点吧,我们的一切行动都要由那个人支配。现在他没有让我们除掉沈青黎,你要是擅自行动了,小心那个人……”   慕云瑶直接向阿珂翻了个白眼。   “切!你个胆小鬼,你不敢对沈青黎下手。那我自己来。咱们只要做的不让那个人是咱们在陷害沈青黎就是了。”   阿珂劝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进肚子里。   心中涌起一股邪恶的想法。   既然能让沈青黎倒霉,她为什么要劝?反正到时候事发了,她顶多把慕云瑶推出去向那个人交代就是了。   当夜,高云湛在交代完沈青皎和慕云瑶事情后,又连夜骑马追向高君慎他们的大部队。   一夜,冗长。   ……   接下来的日子里,梁京城莫名的风平浪静。陆淮起这边,担心沈青黎的身子,便让神医贾甄给沈青黎诊脉。但贾甄诊完脉后,只抚须对陆淮起道,“启禀陆都督,恕老身愚钝,并没有查出夫人身子有虚亏之像。相反……”   贾甄对陆淮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陆都督,可否屏退掉周围无关的人。”   他这么一副严肃凝重的模样,陆淮起哪里刚不从啊,便连忙将伺候沈青黎的几个丫鬟都屏退。等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还有贾甄时,他才谦卑的问道,“贾神医,阿黎她可是染上其他什么不好的病?”   贾甄和陆淮起接触的次数也算是不少了。以前的陆淮起狂霸、冷酷无情,但最近娶了沈青黎后,居然为了他的小妻懂得收敛他的性子,言必称呼他为“贾神医”,真是有翻天覆地的变法啊。   “启禀陆都督,夫人她……可能……有喜脉了。”   外头有些人都在传陆淮起是个假太监,他说这话时,便下意识的加上一个“可能”。   怀孕?   沈青黎只觉得晴天响霹雳,让她整个人直接石化。   景岚殿的那一次……   可……冷锋说她已经活不久了。   老天让她现在有了孩子,这是什么意思?让他们母子两到时怎么办?   沈青黎紧张到木然的抬头去看陆淮起。在她视线的注视下,陆淮起的脸色也似乎一点点的凝重下去。   安静。   死灰般的安静。   贾甄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他清了清嗓子,赶紧缓解气氛,“陆都督,陆夫人,你们两这事老身会帮你们保密的。不过这肚子以后大了总是要遮掩的。”   沈青黎小脸一垮,有些悲凉的向贾甄笑了笑。   不用的,她根本就活不了多久了。   ……   九月初了,整个梁京城的街头还到处弥漫着桂花的香气。   一群稚童围绕在一个捏糖人的小摊前吵吵闹闹了一番后,最后大概是都买到了让他们称心的糖人,笑着一哄而散。   他们中年纪最小的小幺儿跑动时没有看清前面的人,一头撞在一个挺拔的身子上,直接跌坐在地上,手里的糖人也都掉了地。   小幺儿仰头一看,她的面前一下子伫立起两座高山。她一紧张,又看到已经掉落在地上的糖人,吓得直接哇哇大哭起来了。   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向小幺儿倾轧而来,“小姑娘,不哭了哦,是叔叔不对。走路没有看前面,才撞到你的。”   男子说话的声音温柔又带着些许的宠溺,听得让人的耳朵都要怀孕了。   小幺儿泪眼朦胧的看向面前的男人,男人对他冉冉一笑,一双紫色的眸瞳像是能两汪高速旋转的旋涡似的,慢慢的要把她吸入他的眼睛里。   小幺儿看着他的眼睛,渐渐的止住了哭声。   “诶,真乖!”男子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宠溺的夸奖着。   边上的子研这时已经又拿着一串糖人送过来,男子将那串糖人送到小幺儿的手里,耐心的哄弄着,“来,这是叔叔赔给你的。”   拿着新糖人的小幺儿擦干眼泪,羞涩的跑开。但跑了一小段路,就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男子又笑着向小幺儿挥了挥手。   “真可爱啊!”男子轻轻的对身边的子研说着,“不过还是没有我曾经见过的……她可爱。” 第115章 明怀帝之死①   按照西梁国朝堂的规矩,为了防止各地的将领拥兵自立,危害到皇帝的统治。每两年,各地三品以上的将领都要调动下,俗称“挪窝”。这样每个将领刚跟他们的属下们熟悉了,就又要离开,彼此之间建立不起来深厚的感情,就不可能拥兵自立了。   当然,有利就有弊。这样虽然不至于危害到皇权。但因为将领和他手底下的士兵们感情不深厚,打起仗来,经常就有违抗军令者。   朝廷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每年九、十两个月时皇帝就会派他的亲信们带着皇帝的慰问品到各地的兵营巡视。名为巡视,实则是洗脑。告诉他们皇帝是如何的体恤他们,他们可以和管制他们的将领不亲络,但一定要绝对的效忠皇帝。   明怀帝现在每日困守在寝宫里,这个巡视兵营的任务不用明怀帝委派,便已经被陆淮起揽过去。   他和西梁国朝堂上那帮重文抑武的官员不同。他有他在武略上的野心。   而他也希望他这个野心能让整个西梁在军事上不至于连一个孱弱的南昙都对付不了。   夫妻两人成亲不久,便要相分离。陆淮起觉得有些对不住沈青黎,但他这次除了要去施展他的一些抱负外,还要趁着离开梁京城的这个机会去寻能人异士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可以救沈青黎的办法。   离开当夜,陆淮起缠了沈青黎许久,等沈青黎被他折腾的只能倚靠在他的臂弯后,他才又忍不住俯下身在她朱唇上轻点了点。   “阿黎,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能不出都督府就最好不出。在府里要是有人让你不顺心了,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管家那边,我也交代过了。每日给你炖的汤不能断掉。你也听话些,厨房给你送的汤不能再偷偷给染墨喝了。还有……”   “好啦,好啦,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唠叨了。”   他不厌其烦的事事都要跟沈青黎嘱咐一遍,沈青黎听的头疼,便出声阻止他。   陆淮起双臂一托,又是将沈青黎托到他的身上。他用他挺括的鼻子轻蹭了蹭她的小琼鼻,“我会把张力留给你的。另外我也让万金这几天就在府里住着。他这人看着贪财、小气,但本性其实一点都不坏的。他要是说了什么话惹你了生气了,你别碍着我的脸面就惯着他,该怎么让你顺气就怎么来。”   提到童万金,沈青黎眉头下意识的轻皱了皱,这一位是真的和她相处不来。   即便她现在已经嫁给陆淮起,但每次见到她,这位都是用一种很幽怨很气愤的目光在看着她。这知道的知道他是担心她把陆淮起给连累了。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好南风,偷偷恋慕着陆淮起呢。   “宫里那边,贾甄说皇上的身子已经越来越虚亏了,可能已经支撑不久了。如果我不在的这几天里,皇上那里有什么变故,你也不用急,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娶了她后,陆淮起就克制不住的总要帮她打点好一切。   大男子汉思想的他真是对她有种强烈的保护欲/望,总觉得她弱小、可怜,只要离开了他,她就会被置身于凶险的环境里。   而在这个凶险的环境里,哪怕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都能伤害到她。   “总之,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你自己。”嘴唇轻撅,他又主动的轻了轻她的粉颊。   沈青黎终于听他把要嘱咐的话都讲完了,她眉头莞尔轻舒。但也就是在这时,陆淮起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已经又开口嘱咐了,“十二皇子看着挺亲你的,不过阿黎,我不是要挑拨你们姐弟 的关系。但他毕竟是柳贵妃养在身边的,有些事情即便他不肯做,柳贵妃也会逼迫他去做的。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尽量不要去和他多接触。柳贵妃身边的慕云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也注意点着。”   沈青黎被他唠叨的嘴角忍不住轻抽了抽,他啊,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但听他提到十二皇子,她眼睫轻轻一覆,盯着陆淮起幽深的瞳孔,“若是皇上哪天不在了,你准备怎么处置小十二。”   可能他是几个皇弟皇妹中真心要对她好的人。她还是不希望他有个不好的下场的。   陆淮起看出她眼瞳里的不舍,莞尔一笑,“像他这种无母族势力只能依附柳贵妃他们的,即使哪天能登基,也只能沦为傀儡。”   沈青黎沉默。   “他如果能当个闲散王爷其实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了。”陆淮起抿着唇又说着。   沈青黎心里认同陆淮起的话,但在以后的某一天里,沈青黎再回想陆淮起的这话时,心里生出的更多的是对世俗的无奈和悲凉感。   夫妻又是一番缠绵。沈青黎想着陆淮起就要离开了,便没有再像以前那般拘着他。而对陆淮起来说,自从知道沈青黎怀了身孕,便也克制了些许,不敢弄疼他。   第二天,沈青黎亲自送陆淮起离开。   她站在都督府门口,他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她挥手和他告别,他带着宠溺的笑又在马上嘱咐着站在她身侧的童万金,“帮我好好照顾阿黎,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童万金十分无奈的向他翻了个白眼,“知道了,这话你都说了几百遍了,你走后我一定把她当菩萨似的供着,这样总行了吧。”   这是他们成亲后第一次分离,陆淮起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他的部下已经在催促他了,他只得又向沈青黎挥了挥手,这才带着浓浓的不舍离开。   他走后,童万金嫌弃的看了一眼沈青黎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喏,你家那位已经走了,你也别一直站在风口吹风,万一你着个凉有个小病小灾了,他还不得提刀杀了我啊。”   叮嘱完他,他自己拂袖进了都督府。   他走后,沈青黎等着陆淮起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之中后,她才转身要进府。   人海之中,她感觉到有一抹目光向她投射而来。她顺着目光投来的方向看过去。   都督府的门口,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她却看到对面的街道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颀长的男子,男子长了一双潋滟惊人的紫眸。   在她看向他时,他的目光也向她投注而来。   那目光……似是平静,却又似蕴藏着汹涌的情愫。   沈青黎看不懂。   可等她长睫一扬,再准备去注视男子的那双紫眸时,街道对面已经没有了那个男子。沈青黎有些诧异,目光又在周围搜罗了一番,却依旧再也没有看到那个紫眸男人的身影了。   刚才的那一切,就像只是她的幻像而已。   沈青黎连忙向她身后的染墨问道,“你有看到刚才站在街道对面的那个长了一双紫眸的男人吗?”   染墨摇了摇头,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只有一个佝偻着后背的老汉。   “小姐,姑爷这才离开,你是不是就已经开始想他了啊?”所以连看人都看花了啊,“咱们西梁哪里会有人长了一双紫眸啊。”   沈青黎心里确定她刚才是看到人的,可染墨既然说没有,她索性也就不再去关注那个紫眸男人。   转身和染墨进了都督府。   街角处,子研目送着沈青黎主仆两的身影消失在都督府后,才仰头又一脸疑惑的看向高挺笔直的男子。   “国师,咱们既然已经到了西梁,要不要去见下那个女人啊?”   按理说那个女人才是国师的徒弟,国师千里迢迢的从北齐来西梁,怎么也得和那个女人去见一面吧。   可他们神秘的国师没有。   他第一个人来见的是沈青黎。   他这个当小厮的现在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男子一双潋滟的紫眸轻弯成两条月牙状,双手背后,“子研,咱们先在西梁游历几天吧。”   子研明显的感受到他说话时的语调是上扬的,而这昭示着他现在的心情是非常不错的。   只能猜到男子现在心情不错的子研也不敢再多问什么,他往前引领,带着男子在梁京城的街道上闲逛起来了。   ……   陆淮起离开梁京城的第三天,沈青黎在陆都督府里就见到了十二皇子身边的小太监铭烟。铭烟全身都是伤,他跑到都督府后,和都督府的人好说歹说才见到了沈青黎。   一看到沈青黎,他“扑通”一下就给沈青黎跪下,“大公主殿下,求您救救十二皇子吧。十二皇子他快要……快要撑不住了。”   沈青黎眉头轻轻一压,“怎么回事?”   “大公主殿下,贵妃娘娘以前很是宠爱十二皇子的,可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一回事,对十二皇子殿下越来越冷淡。宫里的那些人都是看主子的脸色下菜的。十二皇子……就被宫里的奴才们冷落下来了。前几天十二皇子失足坠了湖,回来后便着凉了。贵妃娘娘只派了一个嬷嬷过来瞧了下,便走了。这几天十二皇子的病越来越严重,奴才跑去贵妃娘娘的寝殿要去求贵妃娘娘,可在殿门口看到了被奴才们客气的请进寝殿的十皇子。”   小太监一脸的焦急,“奴才后来偷偷向人打听……他们说贵妃娘娘最近对十皇子极为看重,可能很快的会和皇上请旨将十皇子收为她的皇子。”   沈青黎明白,柳贵妃对小十二忽然漠视起来,这可能是因为她的原因。   她救过小十二的命,小十二又和她亲,反正柳贵妃又不愁没有皇子。她用这样的举动在警告小十二或者说整个西梁的人。   别看她现在不如以前得势了,但她既然能将小十二捧起,也能将他从高处狠狠的摔下去。   “十二皇子现在病的不省人事了……宫里的御医们看了也不给他开药。奴才从小就在十二皇子身边长大,奴才不能让十二皇子出事。求求大公主殿下了,您救救十二皇子吧。”   小太监不停的给她磕头。   沈青黎找来张力问道,“都督爷在柳贵妃那边可有安插什么人?”   张力如实的回禀着,“以前有。不过前几天,柳贵妃将她身边的人换了个遍。咱们的人还来不及安插进去。”   不能依靠陆淮起安插的人了,沈青黎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进宫一趟。   但宫里毕竟不如都督府安全,她进宫时不仅带上了染墨,还另外带了几个聪慧的侍女。一路直接去了十二皇子的寝宫。   一到十二皇子的寝宫,她就发现寝宫门口没有什么人看守,寝殿里也只有一个小太监守在小十二的床榻前,不过那个小太监早就和周公神交去了。   再走进床榻前一看,小十二白着一张脸痛苦的躺在病榻上,整个人奄奄一息,比小太监之前向她形容的还要糟糕。 第116章 明怀帝之死②   沈青黎的脸当即的就沉了下来,她走到十二皇子床前,伸手轻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无比。她旋即转身吩咐她身后的一个丫鬟拿着她的腰牌去请御医过来。   御医请来后,当着沈青黎的面终于肯给十二皇子开药了。照顾十二皇子的小太监泪眼朦胧的拿着御医开的药方下去配药。   沈青黎又嘱咐人打了一盆凉水过来,她自己动手给十二皇子擦拭脸颊。   她这边正忙碌着,寝殿门口响起了太监的通禀声,“贵妃娘娘、二公主驾到。”   作为十二皇子的养母,柳贵妃她们这个时候才肯露面,沈青黎心里有些悲凉。她和小十二都是皇室的人,皇室里没有什么真正的骨肉血亲。有人为利益肯捧着你时,你身边就会有一大堆的奴才巴结奉承你,一旦哪天失势了,猪狗不如。   她要是没有嫁给陆淮起,继续待在宫中,她不觉得她的下场会比小十二好多少。   在沈青黎扬睫看向寝殿门口时,一身宫袍的柳贵妃带着慕云瑶进了殿。柳贵妃是长辈,沈青黎依例给她这位长辈行礼。柳贵妃在她福身时,上前温柔的牵住她的一双纤手,态度热情得很,“阿黎,你说说看,自从你嫁给陆都督后,整日就关在都督府里。本宫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你了。这次既然进宫了,今晚就留在宫里吧,明日是本宫的生辰,就咱们两以前的关系,你要是明日不参加本宫的寿辰宴,外人还会以为本宫是怎么着了你才让咱们两的关系给生疏了。”   一进寝殿连提都没有提十二皇子。   沈青黎眼角皱起浅浅的纹路来,淡淡道,“贵妃娘娘,小十二他着凉生病了,这烧也不知何时才能退。不如这样吧,我明日在这里帮您照顾小十二,您就好好过个寿辰宴吧。”这是委婉的拒绝柳贵妃,告诉柳贵妃她是在帮她照顾十二皇子才不能去参加寿辰宴的。   别人要是说起来,也不会挑她们两人的理。   慕云瑶从柳贵妃的身后走了过来,她天真无邪的脸庞上挂着粲然的笑容,“大皇姐,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姨母有多不疼爱小十二似的。小十二也是我姨母的心头肉。我姨母肯定会派人好好照顾他的。大皇姐,明天来嘛,咱们宫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沈青黎抿唇,勉强的挤出一抹笑,“还是等明天再看吧,小十二的烧没有退,我不放心。”   染墨也在沈青黎身后恭声道,“贵妃娘娘、二公主殿下,夫人最近的身子也不是很好。都督爷离开前交代过了,让夫人最好在一些清净的地方静养。”换句话说,柳贵妃您明日的生辰宴上肯定是不一般的热闹,为她家夫人的身子着想,你柳贵妃总不能硬拉着她去参加吧。   这对主仆两已经拒绝的这么明显了,柳贵妃却像是根本没有听懂她们的话似的,笑着看向她身后的随身侍从们,“你们听好了,一定要照顾好十二皇子。十二皇子若是出了点什么事情,本宫也不会饶过你们的。”   她身后的随侍得了她的命令后,就恭敬的行礼应诺下来。   “阿黎,你看,本宫已经安排好人照顾小十二了。小十二这边你就不用太操心了。”柳贵妃直接替沈青黎做了决定,“明日一定要过来参加本宫的生辰礼啊,你若不来嘛……”说到这里她故意一顿,压低音量,“其实本宫也能理解的。小十二和你最亲了……”   妖娆风情的眼瞳里有狡诈的锐光闪过。沈青黎能猜到她没有说完的下半句话分明就是:你不给我面子,那就需要怪我到时不放过和你最亲近的小十二了。   沈青黎不置可否的轻勾了勾嘴角。   柳贵妃转身离开,慕云瑶留在原地又轻扯了扯沈青黎的袖子,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边轻语着,“大皇姐,你是飞出笼子里的鸟儿了,自是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天空翱翔。可你知道小十二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惨吗?都是因为你。我姨母把对你和陆淮起的怨气都撒在了他身上。现在朝中上下都知道陆淮起掌控了整个朝堂权势,姨母只是请你明天去给她撑个门面而已。再说了,父皇到时肯定也是要去的,你至于这么的抗拒吗?”   慕云瑶说完话后,又一脸天真浪漫的离开。   摆明的会是一场鸿门宴,沈青黎当然要谨慎,尤其是她现在……沈青黎眼眸微垂,伸手轻抚上还很平坦的小腹,眼神微微黯了黯。   当天夜里,柳贵妃寝殿里。   一身黑衣的刘直被侍女引到柳贵妃面前。   刘直佝偻着腰,将头上的帷帽取下,然后便一脸狗腿的向柳贵妃他们跪下,“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柳贵妃身侧的柳元宗看着一脸狗腿模样的刘直跪在他们面前,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刘直的近况他是知道的,他的西厂被东厂的人接手监察了。刘直这个西厂都督手里的权力也间接的被削弱。   可以说他这段日子过得不算是太好。   当然,和刘直一样,他们兄妹两这段日子也不好过。   他有时候真是想不通了,一个陆淮起而已,怎么他们兄妹加上西厂还有朝中的西林党人,他们这些人怎么就对付不过一个陆淮起呢。   琢磨了很久后,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或许并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实力不如陆淮起,只是相较于我们这几股力量,陆淮起不知道用了怎样的方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里让整个西梁一大半的武将给收服了。   有这些武将在,他们这些文臣不管在朝堂上怎么撕扯,整个西梁的大环境是不会动荡的。再加上皇上现在被陆淮起掌控着,所以哪怕他们这些文臣还有百姓们对陆淮起再怎么唾骂怎么憎恨,陆淮起依旧能稳坐他的钓鱼台。   这次陆淮起明着是代表皇上出去慰问各地兵营的将士们,内里,陆淮起肯定是又要和那些将领们打什么鬼主意了。   他们这些文臣要是再坐以待毙,这西梁的天下很快的都要改姓赵了。   “刘都督,听说陆淮起已经嚣张到将手伸到你那里去了。你这个西厂都督现在都要看东厂的人脸色行事。”   柳元宗抚着胡须轻说着。   这话简直是直接勾起了刘直的苦屈,他精利的眼睛低垂,一脸苦涩,“柳大人,你是不知道啊,陆淮起把咱家都害到什么程度了。咱家现在……没有别的所求,只要有人……”他迅速的抬头,将柳元宗和柳贵妃扫视一眼。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柳贵妃他们兄妹两今天把他招来,肯定不只是简单的“送温暖”。   “只要有人能帮咱家对付陆淮起那个奸诈之徒,咱家这条命以后就是他的了。他让咱家往东,咱家绝不往西。咱家一定要做他跟前最忠心的那条狗。”   这是拐着弯向柳贵妃他们兄妹两表忠心。   他其实早就想来攀附柳贵妃兄妹两了,无奈慕云瑶那边之前拒绝了他们的请求了。他就没有找到好机会来这里献殷勤。   这次终于能和他们搭上线了,他不可劲的巴结着,错过了他这一辈子都要遗憾了。   “刘都督,本宫听说翰林院编修裴琰其实是你的幕僚。本宫有点事情需要你帮本宫做下。”刘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柳贵妃也就不再兜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   这话的意思?   刘直精利的眼眸骨碌碌的转了又转,“贵妃娘娘,裴琰虽是咱家的幕僚,但咱家是贵妃娘娘您们的人。”所以,我都是你们的狗了,裴琰他比狗还不如。你们想怎么用他都可以的。   计划异常的顺利,柳贵妃和柳元宗互看了对方一眼,两人嘴角不约而同的有笑弧勾起。   恰好这时,一个宫嬷垂眸走进殿里向他们禀报,“启禀贵妃娘娘,您请的另一拨贵客已经到了。”   柳贵妃向那宫嬷轻点了点头,宫嬷退下。小片刻后,宫嬷再进殿时,殿门口走进了几个身披黑袍,头戴玄帽的人。   这些人是乘着夜色,躲过巡察的侍卫,偷偷进宫的。他们进了殿后,往柳贵妃面前一站,将他们头上的玄帽一摘,帽子下的一张张脸让边上的刘直先是一诧,继而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来的这些人是西林党人中的几个魁首。   柳元宗见该来的人都到齐了,脸上一下子就堆砌上满满的笑意,“各位,你们今天能偷偷的到这里聚集,这就证明咱们现在还没有完全输给陆淮起。以前咱们都是各自为阵,陆淮起就不以为然的把咱们这些人当做小鱼小虾,根本不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可……”   说话的语气忽的拔高,“可咱们这些人都是西梁的老臣了。咱们在朝堂上为皇上效忠时,陆淮起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尿炕头呢。咱们为什么要被这样一个人给掌控。”   激昂不甘的情绪里满是他对陆淮起的愤恨,“这次陆淮起既然不在梁京城,咱们要是再错过这么个好机会,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对他下手了!”   沈青黎……   现在是陆淮起唯一的软肋了。   他们不趁着这次对沈青黎搞个大的事情,以后恐怕再也翻身不了了。 第117章 明怀帝之死④   柳元宗的话几乎是很快的就将众人心中对陆淮起的恨意给煽动起来了。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被陆淮起给压制着,东厂的势力范围无处不在,他们这些人时刻处在东厂监控的范围里,就算是在家中和自己的亲人抱怨几声朝政,说不定都有可能被东厂的人知道。   他们像是被网罗在蜘蛛网里的蚊虫,而陆淮起就是那只恐怖邪恶的蜘蛛,时刻的张着他的八只爪子,准备吞噬他们。   刘直精利的眼珠转了转,往前一步,呼应柳元宗,“柳尚书,咱们这些人都听贵妃娘娘差遣。”   有刘直起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各位,既然大家都同意鄙人刚才说的那些话,那咱们就更应该做点事情把局势扭转的有利于我们。当然了,在场的同僚中也有可能有人会觉得咱们和陆淮起现在既然还能安然无事相处,那就不用像现在这般要和他针锋相对。如果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陆淮起是什么人?他的野心绝对不只现在得到的这些。如果咱们现在不抓紧时机把他拉下马,总有一天,陆淮起他肯定是要来收拾我们的。”   不管是刘直还是西林党人,他们都早就想对付陆淮起了,以前是苦于无人将他们团结在一起。   今天有了这个机会,他们这些人都懂得审时度势,想要抓住这个机会。   当即就又有人站出来表示事不宜迟,既然决定要做的事情,那现在就要行动起来了。   柳贵妃很满意的看着场上众人激昂的场面。他们兄妹两在朝堂上经营多年,本来就有一些他们的势力,要是能联合到刘直还有西林党的人,趁着陆淮起没有坐镇梁京城,他们放手一搏还是可以得到胜利的。   这天夜里,待其他人都走后,刘直被留了下来。柳贵妃向柳元宗睨了一眼,柳元宗俯下身在刘直耳畔边轻轻低语了一番。   刘直眼睛闪动了几下后便已经明白了柳元宗的意图,弓着身子谦卑的退下。   夜里,沈青黎本是怕柳贵妃他们把主意打在她身上,便想着要回去。可她一出寝殿的门就被寝殿外驻守的侍卫给拦住了。   染墨怒瞪着眼睛看向那些侍卫,“大胆,大公主殿下的驾你们也敢拦?”   那几个侍卫面不改色,铮铮然回答着,“卑职们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行事,还请大公主殿下不要让卑职们为难。”   明明是要软禁他们,却把话说的这样好听。染墨怒目一瞪,伸手就要拔出腰间的佩戴着的长剑。这是她们之前进宫时,沈青黎就嘱咐染墨要佩戴上的。   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青黎抿唇向身后的染墨看了一眼,示意她先不要动手。染墨这才收起了手上的长剑。   院子的脚步声在临近寝殿门口时停下,沈青黎借着廊厩上挂着的灯笼光看去,看到的是紧绷着一张脸带着人而来的吏部尚书柳元宗。   柳元宗看到沈青黎,敷衍的给她行了一礼,然后才道冷漠的说道,“大长公主殿下,贵妃宫里今晚潜入了刺客。你既是来帮忙照看十二皇子的,那便是贵妃娘娘的贵客。贵妃娘娘担心大公主殿下会出事,特地命微臣来将你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话一落下后,他根本不给沈青黎拒绝的机会,直接向他身后的四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睨去。   那四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便铁青着脸色就要上前来带沈青黎离开。   染墨急了,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沈青黎的安危来的重要。   她着急的也上前几步,拦在沈青黎面前,威风赫赫的看向那四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大公主殿下也是陆都督的夫人,今晚你们要是敢对公主殿下动粗,陆都督那边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柳元宗“呵呵”一笑,眼神陡然一厉,“就因为大公主殿下是陆都督的夫人,我们这些人更要保护好她了。要不然等陆都督回来了,我们这些人可不知道要怎么对陆都督交代了……”   他眼角有精光在闪动,而那四个大汉中的其中一人趁着染墨注意力被分散之际,一阵凌厉的掌风突袭,染墨被突袭,直接被打的后退了几步。   沈青黎眉头一皱,刚要去查看染墨。   柳元宗冷漠的声线又调低了,用近乎冷酷阴森的声调对沈青黎说着,“大公主殿下,你们也不要再为难我们了。我们也只是按照贵妃娘娘的命令办事而已。今夜潜入贵妃娘娘寝宫的刺客啊,身手是非常不简单的。听说啊……”   他说着话又向他的手下看去,两个手下离退,但在不久后,就又抬来了一具死尸。   沈青黎一眼就看到那具尸体的主人是负责保护她的一个影卫。   “这人应该是陆都督派来保护大公主殿下的影卫吧。武功这般高强的影卫都能被刺客们杀死,大公主殿下你要是不按照贵妃娘娘的要求移步到安全的地方去,你后面若是真的出事了,我们是自然不好向陆都督交代了。”   这些话说的要有冠冕堂皇就有多冠冕堂皇,可只要聪明的人都能知道。   柳尚书是用影卫的死在告诉沈青黎,她这个影卫是他们杀死的。   她这个大公主殿下要是敢不听他们的话,下场会和这个影卫一样。   沈青黎的目光从柳尚书那张深沉的脸上移开,看向廊厩外的夜空。   夜空黑沉沉的。   让整个皇宫一时间都笼盖在一片诡谲的黑暗之中。   眼看着一场大风雨将至。   “既然贵妃娘娘这般体恤我,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挺直了脊背,往前迈了一步。她身后的几个丫鬟担忧的也纷纷跟着她往前一迈步。   柳元宗眯着眼睛盯着她看了又看,她一双乌幽的眼眸黑沉如深渊。   她并不能从她眼里或者是脸上看出哪怕是一点担忧的神色。   心里轻叹了句:到底是陆淮起的女人,死到临头了,也喜欢摆谱。   “小姐……”沈青黎要被带走,染墨一只手轻抚着受伤的胸口,也要跟着沈青黎。   沈青黎向她摇了摇头,“你们都留在这里照顾十二皇子吧。”她心里清楚,柳元宗他们既然是冲着她来的,就不可能让染墨她们这几个丫鬟继续的跟着她的。   沈青黎的“识相”让柳元宗极为满意。   “好了,咱们大家都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了。快点把大公主殿下带去安全周密的地方吧。”   柳元宗又继续命令着。   他的手下不敢怠慢,上前要去推沈青黎,沈青黎眼睫一扬,一个眼刀直接向柳元宗的手下们睨去,手下们被她的目光觑的心里发毛,这才没有上前去推她。   沈青黎跟着柳元宗走出十二皇子的寝殿后,就发现黑夜下有许多的羽林卫从他们身边经过。   空气中似乎都弥散起剑拔弩张的气氛来。   她眉头轻轻一拧,仰头看向走向她身侧的柳元宗。柳元宗似乎觉察到她觑向他的目光,两条浓眉张扬的飞起,投给沈青黎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来。   沈青黎轻咂了咂唇,将目光移开。   不一会儿。柳元宗就将她带到一座偏殿。偏殿外早就有一大批的侍卫翘首以待了。   柳元宗对着那些侍卫的头领吩咐了几句,那侍卫的首领上前就来请沈青黎。   事到如今,已经成了别人的瓮中之鳖,沈青黎也没在多挣扎,直接坦然的走进了偏殿里。等她一走进偏殿,身后厚重的门“吱呀”一声后渐渐的阖上。   沈青黎透过正慢慢阖上的大门向外看去,柳元宗似乎又在对他的手下们嘱咐着什么,脸上也写满了凝重,这样的他像个马上就要上战场的将军一般。   沈青黎的心“咯噔”了一下,沉入黑漆漆的深渊里。   她心里明白,柳元宗他们兄妹两虽不是很厉害,但还算是有些审时度势的本领。他们能在这个时候对她这个陆夫人下手,还敢把陆淮起派来保护她的影卫直接杀掉,这就证明他们今晚是要拼了。   一场大战,避无可避。   最后的结果……   “咚!”厚重的大门一个猛响后,终于阖上。   另一侧,刘直回了都督府后,便直接向府里的下人们询问裴琰的下落。   得知裴琰正在他的书房里研读书籍,他拂袖匆匆赶来。   书房里的裴琰手里正捧着一本《经略》在研读,每每读到精彩之处,他便会在书的旁侧写下他的读感。   只有这样,他才可能暂时的忘记仕途不顺的愁苦。   “裴琰!”人未到声音先到。   裴琰闻声抬头看去时,屋门口,刘直一身风尘仆仆向他而来。   裴琰刚要起身相迎,刘直已经迫不及待的来到他的面前。   “裴琰,你在北齐时是不是和高太子以前定亲的未婚妻相熟?”刘直开门见山。   裴琰鹰眸里快速的掠过一抹阴隼之光。   和高太子定亲的算是有两个女子,一个是北齐太傅之女元茜,一个是西梁的大皇女慕青黎。而很显然,刘直这里问的是北齐太傅之女元茜。   裴琰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那个元小姐据说和沈青黎长得极为相似?”柳直又是追问道。   他都能把具体的情节问的这么详细了,这证明他已经不知道从哪个途径知道了他在北齐的事情了。   裴琰没有再选择隐瞒。   “是的!”他低沉着嗓音,喑哑的回答着。   高云湛明明不喜欢元茜,可那个傻姑娘却为这个恶毒的男人奉献上了一生。   刘直精利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眸底深处满是算计的光芒。   “裴琰,你跟在咱家身边的这段日子里,咱家是非常看重你的。只是,咱家也是别人跟前的一条狗。对狗来说,谁肯扔一根骨头,谁就是咱家的再生父母。而你……”   一阵白色的粉末在裴琰刚要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吸入了鼻子间。   裴琰眼神一颤,目光又觑向刘直。   “裴琰,对不起了,只能委屈你了。”刘直的说话声音越来越轻飘,渐渐的,一阵无力感向裴琰袭来,裴琰眼前一黑,整个人就直接的昏迷了过去。   在他昏迷倒地后,刘直嘴角轻扬,眉眼间都堆满了得意。   明怀帝感觉他最近对那种药的依赖感越来越强烈了。   今夜,他才入睡了不长的时间,就被一场噩梦给折磨醒来。噩梦里,他死去的父皇、他的皇叔都在唾骂他,说他毁了整个慕氏的江山。   他从噩梦中惊醒,全身都是冷汗。   伺候他的太监贴心的给他送来了一条锦帕。明怀帝拿起锦帕将脸上的汗渍擦拭干净。   将帕子递还给小太监后,他阖着眼睛淡声道,“去把那种药拿来些,朕想吃了。”   精神的苦顿,让早已经对那种药产生依赖感的他自然而来的想要那种药来麻痹他自己。   小太监没有说话,恭敬的退下。   再进殿时,托盘里已经放着那种药了。   明怀帝眼皮一抬,直接拿起那瓶药,往嘴里送。   一大把的药丸入了嘴后,明怀帝舒服的长溢了一声。   “没有皇上允许,你们不能进殿!”   “滚开!再来阻挡,就去死吧!”   ……   殿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继而就又响起兵器相碰撞的声音。   这种声音落在明怀帝耳畔里,让他脸上松弛的肌肉又紧皱了起来。   都夜里的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会有这种喧嚣声,羽林卫们难道是吃干饭的吗?   明怀帝下巴轻抬,刚要嘱咐身边的小太监到殿门口去看下,寝殿外,那些羽林卫已经一步步的往后退了。明怀帝眯着眼睛向殿门口看去,看到柳贵妃兄妹两、刘直、还有朝中其他官员们,他们皆是一身素缟,手里捧着西梁慕氏家族祖先们的牌位走进了殿中。“   ”   被供奉在皇祠的祖宗牌位们就这样被人请出来,明怀帝一怒,手里的空瓷瓶恶狠狠的直接砸在大殿中。   “柳贵妃,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质问着。   柳贵妃“扑通”一声跪下,风情的眼眸里泪眼朦胧,“皇上,明天是臣妾的生辰了。往年的这时候,皇上必定是已经精心的为臣妾准备好了礼物。今年……臣妾也不再奢望皇上送的生辰礼了。但臣妾和几位大人们想给皇上您送分大礼。”   明怀帝的目光从那些乌漆漆的牌位上一一扫过。   对已经沉湎在幻药之中而无心朝政的他来说,看到祖宗们的牌位他心虚、惶恐。   想逃避!   “别胡闹了!你们快点把慕氏家族先辈们的牌位放回皇祠!”他沉声说着,“羽林卫,你们快点把他们送回去!”   柳贵妃他们本来也带了一群的侍卫,加上他们又各个手里都抱着慕氏祖宗们的牌位,羽林卫们也就不敢再上前。   柳贵妃抱着牌位将额头往寝殿的地面上用力一磕,额头处马上就有了一个血窟窿。   “皇上,臣妾只是后宫的一女子,没见识、没才略,唯一有的只有一颗忠于皇上的心。可臣妾这些日子看到的情景却是……”柳贵妃声调拔高,“皇上您日日称病不早朝,朝堂上的老臣们不再被重用。整个朝堂的局势都掌控在陆淮起这个阉人的手里。皇上,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这近乎是在指责明怀帝昏庸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似的狠狠的往明怀帝的心窝里扎。   明怀帝痛得一颗心都痉/挛起来。   刘直手里捧着的是明怀帝最为尊重的皇叔慕冲的牌位。这位皇叔当年可帮了刘直不少忙。西厂、东厂也可以说是在他手里发展扩大的。   刘直现在将他的牌位往明怀帝跟前一举,“皇上!您的这位皇叔在世时就嘱咐奴才,说让奴才一定好好辅佐皇上。让整个西梁可以成为整个大陆最强大的国家。然……自从陆淮起出现后,他就用各种卑劣无耻的手段来陷害奴才,他的出现分离了奴才和皇上您的心。皇上,您是我们西梁的天,您若是再继续被陆淮起这个佞臣给蛊惑了,您的皇叔在九泉之下都可能死不瞑目啊。”   高亢悲壮的声音似乎将他对明怀帝的“忠心”昭示的一清二楚。   而在刘直后,其他人也一一用激昂的声音阐述着他们心中的见解,似乎以此来让明怀帝“觉悟”!   明怀帝居高临下,拢在龙袖里的手攥紧后又松开,松开后又攥紧。   祖宗的江山,他怎么会不看重!   只是,他的身子……   “皇上!”在他犹豫间,柳贵妃已经又捧着牌位,疾步的冲向明怀帝,羽林卫们想要上前阻挡,柳贵妃眸瞳一瞪,举起手里的牌位高声大喝,“本宫手里捧着的的是先行的昭德皇上的牌位,你们这般阻挡,必定要遭天谴!”   羽林卫们被她的话给唬住了,微微一岔神。而在这时,寝殿外已经又有柳贵妃他们的人冲进了大殿里。   两方人一时起了争执。   柳贵妃直接冲向明怀帝。   她扑进明怀帝的怀里,在他耳畔边快速的说道,“皇上,臣妾知道您一定还有什么顾忌。但陆淮起可以用您的弱点拿捏住你,他的软肋现在不是也在我们手里吗?只要有她在,皇上您就有了要挟他的筹码了。” 第118章 江山倾覆   她扑进明怀帝的怀里,在他耳畔边快速的说道,“皇上,臣妾知道您一定还有什么顾忌。但陆淮起可以用您的弱点拿捏住你,他的软肋现在不是也在我们手里吗?只要有她在,皇上您就有了要挟他的筹码了。”   她幽幽的说话声像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让明怀帝的身子猛的一震。   “皇上,这西梁的天下,是姓慕的。”沉着铿锵的声调又是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直击明怀帝的耳朵。   殿外的夜风竦飒的直灌进寝殿里,无孔不入的向明怀帝的身上直扑而来。明怀帝的身子又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瞳里一时间迸出清明睿智的光芒。   他紧眯的眸瞳从那些乌漆的牌位中一一的扫视而过。   牌位上纂刻的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慕氏家族的一段历史。   这一段段的历史堆叠起来,构造出了整个慕氏家族的江山。   明怀帝唇角渐渐的勾起一抹冷凝的弧角来,柳贵妃看到他眼瞳里的神情渐渐有了变化,她风情妩媚的脸庞上快速的扬出一抹笑靥。   “皇上,臣妾已经和各位大人们密谋好了。这一夜后,整个皇宫、整个慕氏的江山都会回到您的手里。您会是这座皇宫里唯一的王。”   明怀帝一张脸渐渐的绷紧,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都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他战战兢兢的从寝榻上下来。   柳贵妃连忙上前扶住他,他边上的小太监弓着身子也凑到他跟前,小心翼翼的开口,“皇上,您的龙体……”   小太监的话才刚说出口,明怀帝一个凌厉的眼神已经向小太监觑来。小太监被他眼神一震,下意识的闭上嘴巴。而明怀帝眉头一压,却是在这时恶狠狠的伸手甩开柳贵妃搀扶着他的那只手。   柳贵妃正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时,就见他迈着稳健的步子冲向殿中央对峙的两方人。他从其中一个羽林卫手里抢过一把长剑。   提着长剑的他迈着稳健的步子又折身返回,在柳贵妃还根本来不及反应之际,明怀帝手上的长剑一挥,直接刺向了伺候他的那个小太监的胸口。   “朕是九五之尊,不是你们这些下贱奴才们手里的提线木偶。朕不需要你们这些奴才来对朕指手画脚!”   义愤填膺的话语和着他的野心,咬牙切齿的被明怀帝说了出来。   被他刺中胸口的那个小太监眼神一阵愕然。明怀帝又将长剑从他身上一拔。小太监的身子便往后一跌,跌倒在地上。   明怀帝举起手上那把还往地上不停滴血的长剑,又对殿中对峙的两方人高呼一声,“你们都别再乱动了,听朕的话!”   喧嚣的大殿蓦的安静了下来。   殿中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汇聚在明怀帝的身上。“从现在开始,朕才是这个皇宫里唯一的王。哪个人要是敢忤逆朕的意思,格杀勿论!”   哑静的寝殿里,他的说话声音显得有些尖锐,听得人有些毛骨悚然。   而就在这么一片哑静的氛围里,刘直的奉承的声音忽的拔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他声音的响起,他的双膝已经着了地,整个人臣服跪拜在明怀帝的面前。   柳元宗和他的同盟队友一看,也纷纷跪下来。   事到如此,负责看守明怀帝的那些羽林卫们总不能当众忤逆明怀帝吧,他们也纷纷下跪。   整个大殿里,明怀帝至高无上,其他的人又都成了他的下臣们。   跪在殿中的柳贵妃抬头,和她的兄长柳元宗彼此交换了个眼色。两人脸上流露出的喜色已经怎么也隐藏不住了。   最后。   经过柳贵妃兄妹两的“努力”,宫中的局势明面上又被明怀帝“掌控”。   三更声的更鼓敲响时,明怀帝一改往常的疲态,竟是坐在勤政殿的龙椅之上,他的下座,柳元宗带着七八个一二品官员并列而站。   明怀帝拿起一份由他亲笔书写的诏书,目光睨向刘直。   “刘直,你拿着这个诏书去见陆淮起,就说朕要见他,让他快点回来!”刘直上前几步,有些激动的伸手从明怀帝的手里接过那份诏书。很明显,以明怀帝现在的强硬态度,他要召见陆淮起,肯定不是让他回宫享福的。   一想到一直压制着他的陆淮起就要倒霉了,刘直心里就抑制不住的欢喜起来。   激动的攥紧着那份诏书,他用响亮的声音对明怀帝表示,“皇上放心,奴才一定把这份诏书送到陆淮起面前。他要是敢违抗皇上的命令,奴才也会豁出命把他带回梁京城的。”   明怀帝抚弄着胡须,轻点了点头。   刘直像是一个极度渴望得到大人们夸奖的小孩终于从大人们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高兴的全身像是被人注入了力量,转身,他就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再他离开后,明怀帝的目光一沉,又落在柳元宗的身上,“大公主那里……”   柳元宗像是知道明怀帝在顾虑什么,马上上前一步,向明怀帝表示,“皇上放心。大公主殿下那边微臣们也早就做好了安排了。”一定不会让陆淮起好过的。   柳元宗眼里的笃定让明怀帝一下子就猜到柳元宗口里的“安排”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又有什么办法。   这是他唯一一次可以摆脱陆淮起掌控,翻身重新掌控权势的机会了。   要是失去了这次机会,整个慕氏的江山……   那他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没有办法了,只能牺牲她了。   明怀帝声音微微发沉,“那好吧,大公主那边的事情你就看着办吧。”   柳元宗得了他的命令,恭敬的领命。   偏殿里。   沈青黎躺在寝榻上,一夜未合眼。等天快要亮时,天空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珠打在屋檐上,让沈青黎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睡意一时间又消散去。她索性从寝榻上坐起,透过槅窗,看向院外。   院外种着几棵上了年纪的榕树。其中一棵榕树的枝干像是被什么虫子蛀空了似的。雨中的榕树“哗啦”一声竟是直接折断了。   沈青黎心里藏着心事,眼见着树大根深的榕树这般的在她眼前折断,像是在对她预示着什么,她一颗本就沉重的心又是往下沉了沉。   偏殿的门这时又忽的被人从门外推开。沈青黎眉头轻蹙了下,看向殿门口。殿门口走进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两人手里抬着一个人。   还不等沈青黎开口询问他们,那两人将手里抬着的人往她面前一扔,二话不说的直接又离开了偏殿。偏殿的门也随之又被紧阖上。   沈青黎从寝榻上下来,走到被扔的那人面前一看,那人竟是裴琰。   裴琰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的躺在地上。   沈青黎乌幽的眼瞳微微一眯,电石火花之间,她的脑海里快速的闪现过一个大胆的猜想。她迅速的抬眸扫向偏殿的槅窗。   洞开的槅窗处有人拿着一根竹管正对着殿里吹着气。沈青黎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她的眼鼻,脚下的步子也向槅窗处奔去。   “砰”而随着一个巨响,洞开的槅窗也被人从外面直接封死。   沈青黎太阳穴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像潮水似的涌向她的心头。   陆淮起这次可能真的轻敌了……   ……   今天是柳贵妃的生辰,往年柳贵妃最得明怀帝宠爱,仗着这份殊荣,柳贵妃总会将她的生辰礼办得极为隆重。最近明怀帝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宠爱柳贵妃了,宫里宫外有许多人正等着看柳贵妃的笑话,却不料她在不得宠的情境下却依旧操办起她的生辰礼来。   宫里宫外收到她邀请的人都还是盛装进宫来参加她的生辰礼。   众星拱月之间,慕云瑶举着酒杯,一脸天真无邪的当众说道,“姨母,瑶儿祝你永葆青春,一年更比一年娇俏。”   慕云瑶是公主,她这个公主都这样开口,底下来参加的生辰礼的女眷们自是纷纷附和起来。   柳贵妃在众人的逢迎声中,风情的一笑,端起手里的酒杯一口喝尽。   接着便又是一片对她的逢迎声。柳贵妃趁机睨了眼身侧的侍女,侍女向她轻点了点头,便往前一步,恭敬的当众说道,“贵妃娘娘,大公主殿下昨日就进宫说要来为您庆祝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啊?奴婢有些担心大公主殿下,若不然让奴婢下去寻一寻大公主殿下吧。”   柳贵妃自是没有反驳,倒是又笑盈盈的嘱咐起她的侍女,“快去,快去。阿黎现在可是陆都督的夫人了。本宫以后还有好多地方要仰仗她的。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又怎么可以少了她。”   侍女听她这样说,便退下去“寻”沈青黎了。   勤政殿里,明怀帝手里握着的狼毫笔刚刚放下。他对他面前的四个首辅说道,“他日,朕若是有什么意外了,这传位诏书就是朕的旨意。你们到时……”   他话才起了一半,就感觉喉咙有些干渴。   端起旁边的参茶,他轻抿了一口。   四个首辅都竖着耳朵准备听他继续说下去,可龙椅之上的明怀帝身子猛的一颤,继而手上的端着青瓷茶杯往地上一摔,下一刻,众人就看到他直直的栽倒在地上,口里不停的往外吐白沫。 第119章 所谓的风流韵事   明怀帝突然昏厥的场面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但即便又来了这么一次。底下的四个首辅见状,也是惊恐的纷纷奔向明怀帝。   “御医!快传御医!”   勤政殿里又是一阵慌乱。御医们再次被请到勤政殿里,还是像上次那般,御医们给明怀帝诊了脉后,战战兢兢的看向朝中几位位高权重的权臣们。   “各位大人们,皇上……没、没有了气息了……”   四个首辅面面相觑后,有人提议道,“快!再去让人把贾甄传召过来!”上次也是御医们诊断后,说皇上没有了气息,最后是陆淮起找来了贾甄。贾甄重新让皇帝“活”了过来。   殿中自有小太监们要起身去请贾甄。可慌张的小太监刚退到殿门口,迎面就和赶来的柳元宗撞到一起。小太监吓得赶忙跪下去,柳元宗这时却没有多少心思追究小太监的莽撞,他向身后的人睨去一眼。   他身后的人便迅速的命人将整座勤政殿给团团围住。   而柳元宗自己则是抿紧唇瓣只身进了大殿。大殿里,依旧是慌乱一团。太医和几个首辅们各个都是面露急色。   柳元宗走进殿中时,疾步走到明怀帝身前,伸手往明怀帝的鼻息间轻轻一探。   明怀帝当真是已经没有了气息。   太医院首正面有难色的又向柳元宗重复的说了明怀帝的情况,最后才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句,“卑职们无能,皇上现在的情况可能只有请来贾神医才能……”   话还未说完,柳元宗手一伸,向首正示意,让他不要再说话了。而他自己则是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将眼睛阖住,须臾后,他再睁开眼睛时,眼里已经只剩下赤果果的锋锐。   他转身看向殿里的人。殿中所有人的目光此时也都正注视着他。   “不能请贾甄过来!”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贾甄可以说是陆淮起的人了。”   若是贾甄过来了,他要是依旧像上次那般让皇帝重新生龙活虎起来,经历了死亡的人重新活过来后对死亡肯定会有一种巨大的恐惧感。而有了这种恐惧感,皇帝会不会又对陆淮起心慈手软了?   再者,贾甄过来了,那明怀帝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身体状况,他知道了岂不是也等于陆淮起也知道了。   陆淮起那边随时可以利用皇帝的身体状况作为反击点,来和他们这些人对抗。   柳元宗的话一落下,殿中的四个首辅也都是人精来着。他们很快的就想通了柳元宗话中蕴含的意思。   四人一阵沉默,但他们沉默的态度又已经算是对柳元宗刚才话的一种默认了。   “啪啪!”一阵拍掌的声音由柳元宗制造出来,柳元宗勾了勾唇,绷紧脸部的线条,“各位大人,从这一刻里慕氏的江山……已经不再是姓慕的人了。它是由我们……我们五个家族的人掌控了。”   这近乎大逆不道的话语猛砸在其他四个首辅的耳朵里,其他人的心里都像是有万丈的波涛在汹涌的翻滚。   慕氏的江山不再姓慕了。   而是由五个家族的人掌控,这话……简直就是在说……   四个首辅再加上柳元宗,他们的目光又都齐齐的看向倒在大殿上的明怀帝。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嘴里还有着白沫不断的往外溢出。   他活着时,他们这五人再有权势,都得被他这个皇帝还有陆淮起掌控。   他这个皇帝要是不行了,再除掉陆淮起,西梁的天下被他们五个家族的人瓜分了,他们再也不用佝偻着身子去看别人的眼色了。   柳元宗高昂的话又在殿中央响起,“羽林卫!”   殿门外的羽林卫冲了进来。柳元宗一只手伸起,在他自己的脖颈间比了个“咔嚓”的动作。勤政殿里的羽林卫们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腰间的长剑被抽起,勤政殿里本来伺候在明怀帝身边的宫人们都没有了善终。   手起、剑落。   殷红的鲜血在大殿里开出了一朵朵斑斓多姿的红花。   有小太监跑得快,已经冲向殿门口,却还是被守在殿门口的羽林卫们一剑捅死,死相比他的同伴们还要惨烈。   呛人刺鼻的血腥味一下子在殿里弥散开来,四个首辅各个脸上都流露出了不忍的神情。但柳元宗只一眯眼,还是从这四人的眼里看到了野心和欲望。   柳元宗唇角微微一压,微不可察的轻嗤了一声。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吃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凶残。可这时候却还在这里跟着他装良善。   真是讽刺。   柳元宗又是拔出他自己腰间佩戴的长剑,折身一脸冷厉的向几个御医的方向走去。那几个御医看着提剑向他们方向走来的柳元宗,宛若是看到了鬼厉向他们走来似的,各个吓得面色发白,全身颤抖。   “柳尚书、各位大人,你们放心。卑职们都是对您们忠心耿耿的。还求你们饶过我们一条狗命吧。”太医院首正率先给柳元宗磕头,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纷纷向他磕头。   乞求声并未换来柳元宗的半点怜悯之情。他的双瞳像是两汪高速旋转的旋涡似的,黑幽幽的,似是要把人卷进去。   手起、剑落……   太医院首正死不瞑目。   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等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刚进太医院不久的新御医时,那人仰着头,眼里写满了对柳元宗的惧怕和恐惧。他不停的搓着手,抖着身子向柳元宗乞求着,“柳尚书,求求您,您放过卑职吧……”   眼泪混合着冷汗,让他一张脸惨白而又汗淋淋,看着可怖之极。   柳元宗高高在上的朝他露出一抹怜悯的笑容,手上的剑高高举起。小御医吓得眼睛当即就闭上了。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未来临,小御医偷偷睁开眼一看,柳元宗的一张脸已经在他眼瞳里无限制的放大了。   “你乖乖听话,我和其他几位大人是不会杀你的!”柳元宗身子一弯,抬手在小御医的脸颊上轻拍了拍。   小御医身子一软,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上,眼睛怔怔的看向在几个时辰前还和他一起在太医院里喝茶聊天的同僚们。   柳元宗这时是不会再去在意小御医他这种小人物心中所想的事了。他将手上的长剑往地上一扔,折身又走向那四个首辅,“四位大人,皇上驾崩的事情,我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张扬出去,等刘都督拿着皇上的诏书把陆淮起传召进宫后咱们再来商议吧。”   四人在沉默了片刻后,又都齐齐的点头。   勤政殿里,一场杀戮刚刚结束。   柳贵妃寝宫里,趁着一大群官家女眷和侯府夫人们围着柳贵妃奉承之际。慕云瑶端起手里的果酒轻品了一口,然后才像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姨母,大皇姐那里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啊?”   柳贵妃笑着摇头,“你尽瞎说。你大皇姐可是这宫里最年长的公主殿下了,宫里的奴才们哪个会不长眼得罪她啊。咱们就再等等看,说不定她现在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柳贵妃这“体贴温婉”的话立时的就又引来了场上官家女眷们的赞许。   也是在这时,一个老嬷嬷低垂着头,步履急切的走向柳贵妃。她俯下身在柳贵妃的耳畔边低语了一番,柳贵妃听完,脸色刹那间就是一白,脸上的笑容也直接凝固住。   场上人的喜怒哀乐本都是由柳贵妃掌控,柳贵妃的脸色一变,场上其他人一时间也不敢再造次。   整个氛围陡然安寂下来。   “你、你们先坐着……本宫有事……”静默了好片刻,柳贵妃似乎才从怔愣的氛围中反应过来。她一脸慌神的就要从椅子上站起身,却又被刚才那个老嬷嬷按在太师椅上,老嬷嬷又俯下身在她耳畔边低语了几句。   柳贵妃脸上的肌肉剧烈抖动了几下后,才又挤出一抹极为勉强的笑容,“算了……本宫还是陪着你们在这里坐一坐吧。”   她说话的声音虚弱、轻飘飘的,和刚才的中气十足形成强烈的反差。   场中的女眷们不知道柳贵妃到底听到了什么恐怖的消息让她变得这般失态。但柳贵妃既然不说,她们这些人也不好问。   慕云瑶就挨着柳贵妃身边坐,她敏锐的觉察到柳贵妃整个人都好似在发抖。   “来!来,本宫以茶代酒,代替姨母敬大家一杯。感谢各位今天能来参加姨母的生辰宴。”慕云瑶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连忙又端起青瓷茶杯对众人说道。   众人也纷纷端起她们面前的酒杯,遥遥的向慕云瑶敬酒。场上的气氛这才又热闹了些许。   不过这份热闹还没有持续多久,之前被柳贵妃差遣去请沈青黎的那个侍女已经又匆匆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了。   这侍女一出现,“扑通”一下就向柳贵妃跪下,“贵妃娘娘,大事不妙了。大公主殿下,她、她……”   侍女话未说完,脸上就像是被臊的浮出了两抹红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慕云瑶看了一眼柳贵妃,发现柳贵妃的精神恍惚,注意力似乎并没有在这个侍女身上。她便直接向那个侍女呵道,“怎么一回事?本宫的大皇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侍女抿了抿唇,几次张嘴似乎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又都被她咽回了肚子里。最后她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直接道,“贵妃娘娘、二公主殿下,奴婢发现大公主殿下和外男有染!”   此话一出,无异于一石打入湖面,激起万层浪。   沈青黎是西梁的大皇女,虽说嫁了个“疑似”太监的男人,但这太监对她也算是宠爱至极了。   她会和外男有染?   “贱婢!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本宫的大皇姐当初可是真心实意的要嫁给陆都督的。她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给陆都督戴绿帽子。一定是你这个贱婢在这里胡言乱语,想要污蔑本宫的大皇姐!来人啊,快将这个贱婢拉出去!”   慕云瑶非常“气愤”的站出来为沈青黎这个大皇姐辩解。   侍女一听慕云瑶这般说,便连连的给慕云瑶磕头,嘴里不停的哭诉着,“二公主殿下,奴婢冤枉啊。奴婢并没有冤枉大公主殿下,奴婢的确是看到大公主和外男在一起……二公主殿下要是不相信奴婢的话,奴婢现在就可以带二公主殿下去大公主那里……”   侍女的话说的有模有样,其他人听着,自是觉得纳罕而惊奇。   东厂都督的夫人趁着东厂都督不在梁京城,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这样的事情真是百年难遇啊。   当即就有人表示让侍女带她们去沈青黎那里看看,只有这样才能证实侍女到底有没有说谎。   ……   偏殿里。   沈青黎口干舌燥,全身都像是要烧着了似的。   她难受的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裴琰。裴琰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有要清醒的迹象。沈青黎赶紧打碎了殿中的一个青瓷花瓶。   拣起一片碎片,她做好了裴琰清醒后与他对抗的心里准备。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昏迷着的裴琰也终于幽幽的转醒了。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脑子肿痛得厉害。视线在殿中满满的游移,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殿中沈青黎的身上。   肿胀的脑袋、混沌的意识……这都让裴琰在看到沈青黎时,脑子里下意识的想起了他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她”。   只不过沈青黎眼神里的防备和凌厉,又让裴琰一怔,马上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人是西梁的大皇女,并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她。   “柳尚书将你和我扔到一起,又给我们两人放了迷烟。”沈青黎咬紧嘴唇,借着嘴唇处传来的疼痛感压下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裴琰眼睫抖了抖,伸手轻抚了抚太阳穴。太阳穴处一阵又一阵的抽痛着,让他难受得眉头紧皱。   和沈青黎一样,他也很快的发现了他身上的异常。   而且相对于沈青黎这个女人来说,他身上的某处变化会更为直接和强烈。   他讪讪的赶紧将目光从沈青黎身上移开。   “你的陆淮起没有让人保护好你吗?”要不然你怎么会沦落到和我一起被关押在同一个大殿里?   为了缓解尴尬,裴琰鹰眸闪了闪,转移话题的问道。   沈青黎乌幽的眼瞳里已经罩上了一层迷蒙的雾气。陆淮起是什么人她当然清楚。这个男人在离开梁京城前,一定是布好了局的。但现在她所处的形势都在向她透出一个糟糕的信息。   陆淮起这一回可能是太过轻敌了。   或者说柳贵妃他们来势汹汹,皇上现在可能也被他们掌控了。   陆淮起安插在宫里的人,可能也被全线压制了。   “他,应该很快的会回来救我们的。”沈青黎没有直接回答裴琰的话,拐了个弯,告诉裴琰,咱们两只要能撑得住,一定可以脱险的。   身体的某种渴盼让裴琰的喉结上下一阵翻滚,他从地上站起身,移动着沉重的步子向殿门口的方向挪去。   沈青黎对陆淮起真是无条件的相信啊。   当然了,他仅剩的那点意识也在提醒着他,沈青黎是沈青黎,他并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女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长,沈青黎微微的长舒了口气。   裴琰倚靠在殿门口,扬唇苦笑,“你一定是和那个人翻脸了,所以他才能设计让人把咱们两关在一起。”没有高云湛透露,刘直那边不可能知道他在北齐那边的情况的,“不过你是对的,相较于那个人,陆淮起更值得你依靠。”   可惜他的那个“她”没有沈青黎这般幸运,只遇到了一个无能的他,直到现在都还不能帮她报仇。   “快!快把门打开!”两人说话之际,殿外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命令声。   殿中的两人听到这样的声音,脸上神色皆是一凝。   殿门口这时被人从殿外推了进来,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殿里,刺的沈青黎和裴琰眼睛不由得一眯。等两人适应了光线后睁开眼一看,就看到了殿门口站满了一大堆的人。   这些人都是来抓她和裴琰的“女干”的。 第120章 他是本公主的男人!   殿门口这时被人从殿外推了进来,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殿里,刺的沈青黎和裴琰眼睛不由得一眯。等两人适应了光线后睁开眼一看,就看到了殿门口站满了一大堆的人。   这些人都是来抓她和裴琰的“女干”的。   沈青黎唇角轻轻一压,唇边有一抹自嘲的笑容在绽放。   被当众“抓女干”,她这个西梁国的大皇女肯定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大皇姐,你、你怎么可以……”在沈青黎自嘲时,慕云瑶已经从怔愣的人群中上前一步了,她天真无邪的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瑶儿到现在还记得你出嫁那日亲口说……即便陆都督只是个阉人,你也是真心想要嫁于他的。可你和陆都督,你们两人才成亲没有多久,你就背着陆都督在宫里和……其他的外男有染。”   乌锃的眼瞳里渐渐的罩上一层雾气,话里的语气也是对沈青黎充满了幽怨。仿佛是在向所有人表明,这样“浪/dang”的沈青黎,背叛了陆淮起,背叛了她这个皇妹的信任。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加yin.妇。   被推开的殿门让外面的新鲜空气可以畅通的被吹进来。沈青黎深吸了口新鲜的口气,全身的皮肤虽然依旧滚烫,但看着一脸可怜兮兮的往她身上泼脏水的慕云瑶,还是不准备让慕云瑶这些人往她身上泼脏水的计划就这么轻易的得逞。   可她才刚要启唇说话,慕云瑶已经又先于沈青黎一步开口说话了。   她像是睇了一眼裴琰后,脸上流露出讶异的神情,“大皇姐,你怎么会和翰林院的编修裴琰有染啊?他是谁……他的真正身份你知道吗?”说话的语气一拔高,再开口的口吻明显带着指责了,“裴琰他是北齐那边的人!他隐姓埋名来到西梁投靠刘都督,刘都督那么睿智的一个人自然是猜到他有可能是北齐那边派来霍乱我们西梁的。故而也对他有了防范之心。之前我没有进宫前,这个裴琰还别有用心的想要接近我,妄图攀附我。大皇姐,你怎么可以跟这样的一个别有用心的男人有染啊。”   这一通话说下来,既彰显了慕云瑶的“聪慧”,懂得直接拒绝裴琰。又暗暗的将沈青黎给贬低了一番。   这么一个狡诈的男人,沈青黎居然还能被他给迷惑了。   慕云瑶的话让周围其他看热闹的女眷们私下议论纷纷起来。众人看向沈青黎的目光都染上了不屑和轻视。   慕云瑶在人群议论纷纷之中,又走到了柳贵妃身侧。柳贵妃一张脸依旧是惨白惨白的。慕云瑶不知道她到底这是怎么了,便只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里,伸手轻戳了戳了柳贵妃。柳贵妃被她轻戳了戳后,这才像是从游离的状态里抽身出来。   她逶迤及地的宫袍从地上轻拽而过,来到沈青黎面前,俯下身,目光与她乌幽的眼瞳射出来的眸光相对视。   沈青黎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仇恨,赤果果的仇恨。   “啪!”却在下一刻,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已经落在了沈青黎的脸颊上。   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痛感让沈青黎眼神陡然一厉,目光敌视的看向柳贵妃。   “真是个有父皇生,没母妃养的小贱货!”粗鄙的辱骂直接从柳贵妃红艳的嘴唇中轻吐而出,“你母妃差点让我们西梁的天下变了天,你现在又和北齐人勾勾搭搭,真是个本性下/贱的dang/妇啊。”   这样一出口就满是污秽言语的柳贵妃和平日里那个风情万种的柳贵妃简直有天壤之别。   慕云瑶都被这样的柳贵妃给惊诧到了。   沈青黎捂着被打的脸颊,眼神桀骜,“柳贵妃,这偏殿可是隶属于你寝宫的。我哪怕再yin/荡无耻,我会选在这个地方和男人偷/欢?还有,你们进殿这么久了,难道没有闻到殿里弥漫的一种淡然香气吗?你现在可以让人去请御医,御医一到……”   “御医”两个字似乎是刺激到了柳贵妃,柳贵妃脸上的肌肉狠狠的颤了颤,小又恶狠狠的一巴掌扇到沈青黎的脸颊上。   “都被人当场捉/女干了,你现在还在这里狡辩什么?果然是沈氏那个贱妇生下的孩子,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里做的就是狡辩。你母妃是我们西梁国的窃国贼,你也是我们西梁的耻辱。”   冷酷无情的话语听的殿中人皆是一怔,想不通优雅大方的柳贵妃为何会这般的失控。   慕云瑶想了想,便决定上前。她伸手轻扯了扯柳贵妃的袍袖,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边低语着,“姨母,咱们现在是要给沈青黎定罪……”但也要同时让人觉得咱们不那么刻薄刁钻啊。   柳贵妃冷冷的拂开慕云瑶的袖子,又是居高临下的向沈青黎俯瞰着,“来人啊,将这个yin/荡在本宫生辰宴上和男人鬼混的贱货拉下去关禁闭!”   她下达这般命令时,语气黎透着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像是积攒了十多年的怨气在一朝之间终于被彻底释放出来。   立时就有两个嬷嬷上前要来打沈青黎。沈青黎怒瞪了那两个嬷嬷一眼,手里攥着的青瓷碎片在半空中划过。   “你们都别过来!”沈青黎忍着身上涌起的一阵阵热/潮,声音凌厉的说着。   “大公主殿下!你和外男有染在先,本宫是你的长辈,你又是在本宫的宫里出的事情。本宫自是有权让人将你关禁闭!你现在这般难道是一点都不想把皇家的尊严放在眼里了?”柳贵妃又是用凌厉的声音对沈青黎质问着。   沈青黎眉睫微颤,柳贵妃的歇斯底里让她清楚的意识到。   今天无论她如何解释,她们都是会把与外男有染的帽子扣在她头上的。   这个哑巴亏,她不吃她们也要逼迫她吃。   贝齿轻轻咬在唇瓣上,她索性不再为自己辩解什么了。牟足力气,她迈着步子向一边的裴琰走去。她每走一步,她面前的两个嬷嬷就往后退一步。   一进一退之间,她人终于来到了裴琰面前。   一只芊芊玉手向裴琰伸来,裴琰心里也清楚他们是掉进了别人为他们精心设计的局了。可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个时候沈青黎不是应该和他撇清关系,怎么还往他跟前凑了?   心里有疑惑,他仰着眼瞳就又向沈青黎凝视过去。   这个瘦弱的小姑娘,明明和他一样受着mi/药的控制,可她就是抻着腰,立在他面前。   像一枝开在淤泥之中不蔓不枝的清莲。   鬼使神差间,他缓缓的伸出他的手。她的手这时竟是直接上前包住了他的手。   裴琰鹰眸轻轻一颤。   下一刻,他就听到沈青黎用在他听来可算是清越无比的声音对着场上的人宣布着,“贵妃娘娘,诚如你们大家看到的。我是和裴琰这个外男有染。不仅有染,我还和他珠胎暗结了。今日我们在这个偏殿相见,就是想要讨论怎么处置我腹中的孩子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沈青黎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柳贵妃他们应该是掌控了朝堂的局势。在这种情况下,柳贵妃她们应该会留着她来要挟陆淮起。   只要她暂时不死,她怀孕的事情可能就会被他们察觉。一旦这些人知道她给陆淮起怀了孩子,他们会像是最疯狂的狗看到骨头似的扑向陆淮起,恨不得将他剥骨拆筋。   裴琰错愕的看着沈青黎。   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给定住了般。   这个小女人,她撒起谎来真是眼皮眨也不眨一下。   他跟她什么时候有染了?还珠胎暗结?天啊,就陆淮起那种霸道的性子,他之前别说跟沈青黎有染了,可能稍微碰她一下,整只手臂都要被陆淮起给剁掉。   裴琰觉得现在的他肯定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他的yin/妇都已经“如实”招供了,他这个“女干夫”再说什么都是狡辩了。   沈青黎的话无异于晴天响霹雳,将场中众人震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瞥向沈青黎还很平坦的小腹。   场面安静到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还是慕云瑶最先反应过来,她又用愕然而难以置信的说话声嚷道,“大皇姐,你怎么能这样,平常嬷嬷还经常教导我们,说我们是西梁的公主,我们更应该给西梁的……”   沈青黎的嘴唇用力的在唇瓣间咬出一道血口子,等感受到唇齿间有血腥味在弥漫。她直接打断慕云瑶的话,用一种傲然的姿态说道,“别跟我提宫里的嬷嬷们。我的父皇是西梁的皇帝,我是西梁的大皇女,宫里并没有一条规矩讲明作为大公主的我不能养面/首。裴琰是我的面/首,我只是和他在这里缠绵下,我不知道我到底挨着你们什么了。”   这离经叛道的话更是让场上众人震惊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青黎。   西梁国开国以来,也有公主在府里养面/首的事情。不过经过十多年的那场叛乱,之后明怀帝登基,他是不可能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现在宫中的几位皇女都还算是安分守己。   沈青黎直接把裴琰定义为面/首,宫中也的确是没有规矩说明公主不能养面/首,更何况她嫁的名义上还是一个太监。   众人沉默间,不知道是谁忽然说道,“大公主殿下养面/首的确是不关贵妃娘娘的事情。不过裴琰是北齐派来西梁的奸细,大公主殿下和他这般亲近,简直是不忠不孝之举。” 第121章 有些宠!   一个低沉的女声陡然说起,立时的将场上众人的注意力从沈青黎的私德转移到国家的大义上。   就诚如沈青黎自己说的那般,她好歹是西梁国的大皇女,养个面/首顶多算是她的私德有问题,但皇上不发话,她还不至于要像寻常的女子那般要被拉去浸猪笼。   不过裴琰若真的是北齐安插在西梁的奸细。那堂堂的西梁大皇女竟然和北齐的奸细勾搭在一起,那性质就严重了。   慕云瑶和阿珂整日同吃同住,她自是知道这个指责沈青黎的声音是出自阿珂之口。她的眼珠狡猾的一动,马上就接过阿珂的话,又对沈青黎说道,“大皇姐,也是了。你不能给瑶儿还有其他的皇弟皇妹做个好榜样,瑶儿和其他的皇弟皇妹们虽然心里难过,但谁让你是我们的大皇姐,血浓于水,我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可%裴琰,他居心叵测,这样的人……他会害了我们西梁的。大皇姐,你怎的就那么糊涂了?”   那一脸焦急和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都在向众人表示,同样都是西梁的皇女,沈青黎是如何的荒诞的。而她这个二公主却是如何的心怀西梁的社稷的。   两厢一比较,慕云瑶这个二公主的光辉形象马上就被沈青黎给衬托起来了。   裴琰一只手被沈青黎给紧紧的攥住。   肌肤相贴处传来的灼热感熨烫了他的肌肤也熨烫了他的心。   他从未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会以沈青黎面/首的身份站在她的身侧,被她“保护”着。   他的人生啊,真的是以一种他不可预知的速度在下滑着。   可能他这一世……都不能报仇雪恨了。   踩在地上的两只脚明明已经沉重的像是注入了铅似的,可沈青黎还是努力的抻着腰,面对着场上无数奚落不屑的目光。   她直视慕云瑶,语气桀骜,“证据呢?说裴琰是北齐的奸细,总要有证据吧。他是和北齐皇室或者哪个官员暗地里有私信往来了?还是密谋在咱们西梁设计了什么大阴谋了?瑶儿,本宫知道你是在为咱们西梁的江山社稷忧心,可一个犯人要定罪还要讲究证据呢,你红口白牙的就把裴琰直接定性为奸细,这事传出去,不知情会不会以为咱们西梁官场黑暗,不讲证据直接抓人定罪的,所以你这个皇女才有样学样,一上来不讲证据就直接给裴琰定罪了。”   她说话的语气锋锐,透出一种张扬来。   将慕云瑶压制得死死的。   慕云瑶眼珠子迅速的滚了滚,看了看站在她身侧的阿珂,又望了望柳贵妃。   希望这两人能帮帮她。   柳贵妃这次是真的收到了慕云瑶投来的求助目光。她低低的冷哼了声,嘴角扬起一抹邪佞的弧度,她又是往沈青黎面前走了几步,扬起手就要往沈青黎的脸颊处再扇去。   只是这一次,她的手才高高举起,就被沈青黎给截住了。   沈青黎冷淡的睨视着柳贵妃,“贵妃娘娘,你是本宫的长辈,本宫敬重你。所以你刚才打了本宫两下,本宫也没有回手。但本宫并不是供你发泄愤怒情绪的玩物,请你适可而止。当然了,你若是执意的依旧用裴琰是北齐奸细这事要来治本宫的罪,那也可以。先让人把西厂都督刘直传召过来,刘直在明知他是北齐奸细的情况下,还能将他收为幕僚,把他往本宫还有宫中其他人的面前带,此乃失察之罪。贵妃娘娘要治本宫罪名之前请先治刘直的罪。”   以刘直那种滑溜奸诈的性子,要是把祸水引到他身上。他可能就不会再和慕云瑶他们一起一口咬定裴琰是北齐的奸细。   “可能本宫现在对贵妃娘娘说的这些话有些逾越了。贵妃娘娘大可以将这事禀报给皇上。只要皇上让本宫给贵妃娘娘赔礼道歉,本宫就愿意跟贵妃娘娘说声对不起。”   柳贵妃已经恨不得把她当一只蚂蚁似的往地上猛踩了,她这时自是不会卑躬屈膝的迎合柳贵妃。柳贵妃如果真的能把刚才的事情上报给皇帝也好,她现在其实很想知道宫中的局势演变成什么样了。   她的父皇明明是被陆淮起掌控的,怎么一眨眼间柳贵妃他们就占据了优势地位。   裴琰鹰眸又轻闪了闪,他俯下头去看沈青黎,只看到沈青黎半边坚毅的脸部线条。   “贵妃娘娘,二公主殿下说刘都督提醒过她,说卑职是北齐的奸细。若是在刘都督的心里,卑职真的是北齐的奸细,那刘都督为何还让卑职知道宫中的许多辛闻秘事。尤其是前不久,刘都督还让卑职看了西梁南边兵防图。如果卑职真的是西梁的奸细,那刘都督此举是不是就证明刘都督早就有投敌叛国之心了?卑职在这里恳请贵妃娘娘,让卑职和刘都督面对面说清楚一些事情。”   裴琰从北齐到西梁投靠刘直时,便已经知道刘直是个在关键时刻可以出卖身边人的小人了。   给一个小人当幕僚,他自是有他的“保命符”。   等下要是见到了刘直,刘直还是一口咬定他是北齐的奸细,他不介意也送给刘直一份“惊喜”,让他“刺激”下。   沈青黎和裴琰,两人几句话间就已经把泼在他们身上的脏水洗白的差不多了。柳贵妃梗着脖子俯瞰着沈青黎,拢在宽袖里的一只手却是已经紧紧的攥起了。   她看着沈青黎,眼瞳深处渐渐的有怒火在迸出,太阳穴的青筋一抽一抽的跳动着。   “呵呵……”一阵尖戾的笑声从她喉咙间轻滑而出,“想见皇上?”   沈青黎眉睫微微轻压,刚要启唇再为自己辩驳。   “皇上是不会见你的!”她说话的声音尖锐刺耳,“你可能不知道,皇上已经在昨晚召见本宫,并且已经亲口册封本宫为后宫的女主人了。册封的诏书很快的就会下来了。可以说,本宫现在对发生在后宫的事情有绝对的处置权力了。”   这样的话说出起来,场上立时又安静了下来。   而慕云瑶以为明怀帝真的要册封柳贵妃为皇后了,更是欢喜的一双眼珠子不停的转动着。   她看着沈青黎,尖利犀凉的目光像是要透过她看到和她作对了十多年的沈氏。在刚知道和她同床共枕十多年的男人驾崩时,她的情绪几乎就控制不住了。   伤心、难过、彷徨……   各式各样的情绪在她心里交融、糅杂着。   但等见到沈青黎时,她又发现,她心中的交织的那些情绪迅速的被一种痛快感所取代。   对!就是痛快感!   她得宠了十多年,可皇上真的爱她吗?当然不是!以前沈氏没有出事前,哪怕她再得宠,皇帝都没有想过废掉沈氏的皇后之位让她取而代之。后来沈氏篡国沦为阶下囚,她还曾经一度的以为她终于迎来了春天。   事实呢,皇帝依旧没有要册封她为后的意愿。   可现在不同了,他驾崩了!她这个贵妃娘娘已经可以不用再看皇帝的脸色了。她以后可以痛快舒适的过着她的每一天了。   还有一件事情让她热血沸腾。   她终于可以向沦为阶下囚的沈氏还有沈氏生的下贱女儿报仇了!   “羽林卫呢!”柳贵妃声音高昂,偏殿门口立时又窜进四个身强力壮的羽林卫。柳贵妃直接高声命令着,“大公主殿下yin/荡不知廉耻,勾/引外男,辱没西梁皇室的脸面,将她收押投入监牢!”   她说这些话时,腰背挺得直直的,脸上透出一种终于扬眉吐气了的感觉。   四个羽林卫上前,其中一人一个手刀向沈青黎的手腕劈下来。沈青黎手腕一麻,手里的青瓷碎片一下子便落了地。   接着,便有另一人上前扯住沈青黎。裴琰在边上看着想要上前解救沈青黎,可他自己催动了轻功后才发觉中了迷/药的她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   他也被另外的羽林卫给制服住了。   场上众人便亲眼看着沈青黎和裴琰被押解下去。   柳贵妃这时才又倏然转身,看向殿中的其他人,“你们大家都给本宫记住了。大公主yin/荡无耻,浪/荡至极,此等女子是西梁皇室乃至整个西梁人的耻辱。本宫过几日会亲自命人将此女腹中的孽种打掉,你们都要以她为鉴。”   柳贵妃都这样说了,现在哪里还有人敢反驳她啊。众人只能恭敬的点头,算是在回应柳贵妃的话语。   梁京城的城郊有一座云雾山。云雾山依湖而生。山水相依,美不胜收。   此刻,湖间有一小竹筏。   小竹筏在清凌凌的湖水中逐波而行。   竹筏上伫立着一抹月牙色身影。那抹颀长高大的身影和青山绿水相映衬,透出一种缥缈神秘感。   此间还有天上飞翔的鸟儿在他头顶上空盘旋,有胆大的鸟儿扑哧着翅膀便停落在他的肩膀处。   终于得,竹筏在湖岸边停靠住。   湖岸边,子研看到他的主人,脸上闪过一抹急躁之色。他来到男子面前,恭敬的在男子的身边低语了一番。   高大的男子一双潋滟的紫眸轻闪了闪,眼里有一抹阴翳一闪而过。   “这两人倒是……胆大。孤的命令竟然都敢不从了。”男子脸上浮起一抹不悦的神色,说话的声音低沉了些。   子研一直跟在男子的身边,男子这样的说话语气他一下子就猜出男子现在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了。   “西梁的大皇女现在一口咬定她腹中的孩子是裴琰的。不过依奴才所见,这个孩子肯定是陆淮起的。”子研又如是说着,然后便竖起耳朵准备听他主子的回答。   他心里总觉得,他们的国师对这个沈青黎好像有些……不一般。   “她……都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还能为谁生儿育女啊……真是乱来!”隐约间,子研听到他的主子似乎用低低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子研猜不透他的主子和沈青黎的关系,便鼓足勇气想开口再问。而男子已经先于他一步开口下达命令了,“子研,你派人盯紧了宫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快来向孤禀报。” 第122章 风暴①   皇帝寝宫。   宽敞的大殿里,柳贵妃怀着沉重的心情一步步的走向龙榻。龙榻上的青纱帐被风儿吹拂而起,明怀帝那张灰败且死气沉沉的脸便若隐若现的出现在柳贵妃的眼前。   柳贵妃终究是没有勇气靠近他,在离龙榻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她倏然一转身,回头看向柳元宗。   “兄长,皇上有没有立下传位诏书?”柳贵妃开口问询。   十多年的同床共枕,她从一个妙龄少女蜕变成现在风情万种的贵妃娘娘,这个男人和这个皇宫亲手毁掉了她的一切美好。若说她对这个男人没有感情,那绝对是假的。只是他人既然已经走了,比起沉湎在悲伤之中,还不如用力的抓紧她现在所能得到的东西。   柳元宗轻点了点头,“皇上写下了传位诏书,小十二会是整个西梁未来的新君。”   小十二继承皇位?柳贵妃听着,眼神一闪,眉眼里有一丝的黯然轻闪过。她有些分不清,皇帝是真的看重小十二的才能,还是因为她……因为她这些年的陪伴,才把她的养子立为新帝的。   柳元宗似乎是洞悉了她心中所想。他嘴角轻扬了扬,上前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用一种安慰的口吻说着,“明芙,兄长知道你心中肯定对皇上还有幻想。不过,你记住了。他是西梁的帝王。男女之情,顶多是他生活中的一点小情趣。他立小十二为新帝,一来是因为小十二是你的养子,咱们为了自己的位置能坐稳肯定是要捧着他的。二来,小十二和大公主之间有兄妹之情。若是咱们最后赢不过陆淮起,凭着小十二和大公主的关系,陆淮起也不会对他太过的苛待了。小十二能被册封为新帝,是皇帝考量过的,并不是因为子凭母贵。”   柳元宗的话几乎将柳贵妃心里最后的一点幻想都给击灭了。   柳贵妃妩媚的眼瞳里顿时黑黢冷幽下来。   “兄长,朝中的那几个首辅那里,你都打点好了吗?”柳贵妃又轻启红唇,用一种淡漠的声音追问着。   柳元宗伸手捋着胡须,“朝堂的事情你就放心,有我呢。我和几个大人已经商定好了,先秘不发丧,等陆淮起回宫了,咱们再给他来个瓮中之鳖。到时候再用皇上的死做点文章就好了。”   柳贵妃看自己兄长在说这些话时,脸上的神情从容镇定,浑身透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气势,她心里便也安心了许多。   “不过,兄长。这梁京城,不管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还是有不少的人被陆淮起收买的。咱们之前要不是抬出皇上,用皇上的威严来将这帮反贼给压制下去,现在朝堂的局势不可能这般的平静。这些人现在肯定都是在等着陆淮起回梁京城,咱们得趁着陆淮起还没有回归,尽快的除掉这些效忠陆淮起的人。”   柳贵妃的提议,柳元宗深以为意。   “我和几个大人商量了,会想办法将陆淮起的党羽铲除的。你就……”柳元宗想到沈青黎,“听说沈青黎自己承认她和裴琰有私情,两人还珠胎暗结了。她不愧是沈氏生的女儿,脑子转得够快。还不等我们发现她怀孕的事情,她自己就为她和陆淮起的孩子另找了个‘爹’。”现在弄得她只要一口死咬住她腹中的孩子是裴琰的。   反正她已经当众被人捉女干了,哪怕他们这些人都清楚明白这孩子一定是陆淮起的,可也得陆淮起回京,脱了裤子验明正身了才能治陆淮起的罪。   提到“沈氏”,像是勾起了柳贵妃对沈氏的仇视。   她宽袍用力的一拂,嘴角轻掀,“脑子转得再快又怎么样?皇上不在了,这宫里能说上话的只有本宫了。本宫是一定不会让沈氏和她的女儿好过的。”   柳元宗看到她眼里倾泄而出的怨毒,他心中有些忐忑,便又趁机开口提醒,“明芙,大公主是咱们用来要挟陆淮起的筹码。在我们还没有拿下陆淮起之前,你稍微克制些,不要让她出事了。”   他话这样一说,只是柳贵妃听没有听进去,他就不知道了。柳贵妃只面上淡淡一笑,“兄长放心,我做事会有分寸的。”   这话说的似乎还要针对沈青黎母女两,柳元宗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恰好这时,寝殿外,他的心腹过来有事要找他去商量,柳元宗只能暂时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整个大殿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柳贵妃沉默了小片刻后,还是回头去看了一眼安静的躺在寝榻上的明怀帝。   生离死别。   心还是隐隐的有些作痛。   但只片刻间,她就咬紧了唇瓣,又是决然的转身向寝殿门口走去。   寝殿外,日头高高升起。   阳光普照。   她迎着绚烂的阳光走去,阳光下,风儿吹起她身上的宫袍,她像一只马上就要展翅高飞的凤凰,绚丽明媚。   ……   鎏金的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   慕云瑶翘着脚斜靠在一张明黄花梨圈椅上,手里还轻攥着一串青葡萄。她轻捻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轻嚼了几下,笑的狡诈精明。   “阿珂,你看,那个沈青黎不也就这样被我们搞定了嘛。那边的那个人以后知道了,咱们只要把这事推给宫中的柳贵妃他们就可以。”   唇齿间还弥漫着属于葡萄的的酸涩味道,但慕云瑶依旧高兴的眯紧了眼睛。   她脑海里快速的闪过高云湛那些阴柔邪魅的俊脸。   这次她把事情办得这般的妥帖,一定可以给高太子留下一个非常好的印象。   阿珂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站在一张素净的屏风前挥墨着。   她没有回应慕云瑶的话,慕云瑶从对高云湛的遐想中回过神来,轻咂了咂唇瓣,对阿珂投去一个白眼。   “算起来你这次应该感谢我。我帮你除掉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对象。”   阿珂手里的狼毫笔在屏风下沙沙而动,不多时,一座山脉的轮廓已经在屏风里出现。本该继续作画的她,却是被慕云瑶的话给影响到了,手里的狼毫笔在半空中一顿,一滴釉彩轻滴在屏风上,整张屏风刚酝造出的意境顿时被破坏殆尽。   她盯着那点墨汁,眉头轻轻拧起。   沈青黎终于倒霉了,她应该像慕云瑶那样高兴才对的。   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或许在知道那个男人对沈青黎有些特别的关注后,她已经在某种意义上输给了沈青黎。   现在即便是沈青黎已经倒霉了,但一想到那个男人可能还是会对沈青黎牵肠挂肚,她心里就像是被人强压了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索性直接丢下手上的狼毫笔,她走到寝殿的槅窗处,透过洞开的槅窗看向殿外。   慕云瑶盯着她的背影,又往嘴里塞了几颗葡萄,眼角眉梢处有鄙夷倾泄而出。   即便阿珂才是真的二公主又如何。她一出生就没有了母妃,抚养他的师父又对她不算尽心。现在连个公主的身份都被她给霸占着。   这样的她,活的还不如她好呢。   慕云瑶心里这么一想,随即的就又阖眼想象以后她能嫁去北齐,成为高云湛太子妃后风光的景象。   ……   夜,如泼墨似的搅成一团。   宫里的宫人们依照往常那般,点上了照明的宫灯。整个皇宫风平浪静,似乎又像往常那般。   沈氏却在今天夜里被人押解到柳贵妃的寝宫里。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无处不透出一种奢华。一声褴褛衣衫的沈氏一走进大殿,就被殿中的一切衬得寒酸落魄。   她抿了抿唇,目光在殿中迅速的扫视一圈后最后落在殿中央坐着的柳贵妃身上。   今晚的柳贵妃一身大红张扬的宫袍,宫袍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她端庄贤惠的坐在殿中央,俯瞰她时的目光里有着藏不住的得意和肆意。   沈氏如古井似的幽寂的眼眸微微轻动。   在这皇宫里,只有皇后才有资格穿上象征着至高无上身份的凤袍。柳贵妃敢这般张扬的穿上凤袍出现在她面前,皇帝那边……难道是已经决定册封她为皇后了吗?   沈氏眼眸微微一动,压下眼里的一点落寞。   而她身后的羽林卫蓦的抬脚直接用力的往她膝盖处狠狠的踹了一脚。这一脚下去,沈氏身子不由得往前一倾,整个人就跪拜在柳贵妃的面前。   看到多年的宿敌这般落寞凄惨的跪拜在她面前,柳贵妃眉梢轻挑,满意的笑了笑。   “姐姐,咱们姐妹两很久没有像今天这般单独相处了吧。”柳贵妃笑靥横生,心里的那种畅快感让她实在是不能淡定的面对沈氏,“所以今天妹妹找姐姐过来,其实是想让姐姐陪妹妹看些好玩的东西。”   她颐指气使的口吻让沈氏心中不悦。但多年的皇后身份也让她在面对柳贵妃时多了一份的傲骨。   她只懒散的看了一眼柳贵妃,一副任她炫耀的姿态。   柳贵妃下巴高高轻抬,冷哼了哼,随即的从座位上站起身,径直的走出殿门口。她身后,她的侍从们架起沈氏就追出。   低矮潮湿的监牢里,沈青黎和裴琰被分关在临近的两间牢房里。他们两人身上的迷/药的药效早就散去。   裴琰嘴里咬着一根草标,目光不自觉地就像沈青黎的方向看过去。   牢里的光线昏暗,忽明忽暗的光线打在她的脸颊上,她轻阖着眼睛,黑眯卷翘的睫毛在半空中圈出两抹弯翘的弧度,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瞳里到底蕴藏着怎样的风暴。   唇角苦涩的轻扬起,他自嘲的笑了笑,“这次,咱们彼此彼此,谁也没有拖累谁。”他这个“女干夫”虽然连累了沈青黎的名声,不过她也让他喜当爹了。   他们这对“女干夫yin/妇”可能很快的就要成为被整个西梁人唾弃的对象了。   他现在的心境很复杂,非常的复杂。   “对不起。”隔着铁栅栏,沈青黎只能向裴琰轻声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把裴琰拉来充当她腹中孩子的亲爹,这就是她的不对。以后若是有机会了,她一定会把欠裴琰的这个人情给还上的。   裴琰唇角轻压了压,压低声音又说道,“陆淮起离开梁京城前,没有再做什么部署吗?我觉得这次,他们是冲着你来得。要是陆淮起没有其他的什么安排,你后面可能就不好过了。”   现在朝堂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势沈青黎都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了。陆淮起他有没有其他的安排,她自是不清楚。   她现在只能肯定,陆淮起那里是一定会来救她的。   两人正说话间,监牢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青黎侧耳一听,从走路的声音推断,来人肯定是不止一个人的。   她扬眸循声望去,从黑黢的阴影之中最先走出的是柳贵妃。柳贵妃身后,她的一群侍从们押着沈氏一起出现在关押她的监牢前。   隔着铁栅栏,沈青黎心里已经有种不安的忐忑感了。   被人双手反剪着的沈氏看到沈青黎被关押在低矮潮湿的铁牢里,她眼瞳剧烈一猝,脸上马上就浮出了不淡定的表情。   “柳氏,阿黎是西梁国的大皇女,你有什么资格把她关押在监牢里?快放了她!”   沈氏高声的喊着。即使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她,只要在遇到有关沈青黎的事情后,她就会躁动不安的失了控。   “陆淮起呢?你敢抓阿黎,不怕陆淮起找你们报复?”   沈氏的聒噪声飘进柳贵妃的耳畔里,可对柳贵妃来说却比这世上任何一首曲子都要悦耳动人心弦。   她折身走到沈氏身边,尖利的护甲从沈氏那张愤然的脸上划过,脸上便一下子多了几条红色的血痕。   “沈氏,本宫既然敢把西梁的大皇女抓到这里来,那必定是征得皇上的允许了。”红唇轻启,她像条吐芯的毒蛇一般附在沈氏耳畔边邪恶的说着,“说来你们真是母女两。你偷国,你的女儿偷男人。你们母女两都是喜欢偷东西的小偷。”   这话……   沈氏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柳贵妃直接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冷冷的命令道,“来人啊,大公主不守妇道,yin/乱无耻,给本宫上拶(za)刑!”   柳贵妃的命令一下,自是有人侍从钻进监牢里,不由分手的就给她沈青黎上拶刑。   十根手指被套在刑具上,侍从们在边上用力一扯,刑具一收拢,一股钻心的刺痛感就袭向沈青黎。沈青黎的小脸一垮,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来。   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柳贵妃这样作践,沈氏双眼的眼眶“腾”的下就红起来。   “贱人!阿黎是西梁的大皇女,老慕家又不是没有公主养面/首的肮脏事。你凭什么这样对待阿黎?”   说着话,她整个人气愤到已经要挣脱侍从们,扑向柳贵妃了。   柳贵妃奸滑的一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这话问得真有趣。你当年亲手命人杀掉我大姐时怎么不想想这个问题?还有,你让人给我喝的药膳里下毒,害我至今没有子嗣。贱人,你加害在我们姐妹身上的痛苦,也是时候偿还了。”   尖利的护甲又在沈氏的脸上用力的划过,柳贵妃一张脸剧烈的抖动抽搐,回头又对监牢里的侍从们恶狠狠的下达命令,“不要再愣着了!给我麻利些!”   侍从们拉紧了他们手上的刑具,沈青黎十根手指被外力挤压的都要碎裂开了。   柳贵妃看着她脸上的痛苦表情,满足的又望向沈氏。   “母债子还,很合理啊。”   沈氏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沈青黎,她的任何一个痛苦的表情都能在她心里掀起万丈的巨涛。加之在被柳贵妃这么一刺激,她直接崩溃的大呼出声来,“你想报仇就直接找我,不要针对她。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的……”   沈氏越是这般的痛苦,柳贵妃一颗心就越是飞扬起来。   她吃吃的笑着,目光又向监牢里的侍从们睇去。侍从们手上又是猛地一用力,沈青黎有些捱不住,直接痛苦的叫出声来。   沈氏“扑通”一下,直接向柳贵妃跪下,“贵妃娘娘,算我求你了。你放过阿黎吧,只要……你肯放过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沈氏声音哽咽的乞求着。   从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现在像一条丧家犬似的跪在她面前,柳贵妃风情的脸上写满了高高在上。   隔着铁栅栏,她故意逗弄沈青黎,“大公主殿下,你现在是不是非常痛苦啊。这样吧,本宫当一回好人,你只要当着本宫的面发誓永远不会认她。本宫会行行好放过你的。”   钻心的疼痛不停的摧残着沈青黎的每一根神经。沈青黎简直生不如死。   但面对柳贵妃抛出来的条件,她依旧只是冷漠的看了沈氏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继续忍受这样的一种摧残。   虽然她到现在也没有要和沈氏冰释前嫌的意图。   但自己不认和别人逼迫她不认,这是不同性质的。   她不想当一条狗,对柳贵妃跪舔,成为她愚弄把玩的工具。   裴琰安静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到沈青黎明明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整张脸都已经变色了,却还是咬紧牙齿坚持着,他鹰眸闪过一抹极淡的怜惜之情。   “贵妃娘娘,大公主殿下现在怀有身孕,身子本就比较虚弱。你还这般的让人折磨她。她若是和她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不知你们到时准备用谁来要挟陆淮起了。”   裴琰这话踩到了柳贵妃的软肋。   柳贵妃看着沈青黎那张已经惨白的像纸的脸色,心里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她。但在这时,柳元宗的身影也出现在监牢里。   柳元宗一出现,看到沈青黎十根手指都被刑具套牢着,他脸上浮起一抹不赞同的神情,连忙命人放了沈青黎。   当刑具从沈青黎的手指上解开,沈青黎两只手早已经是血淋淋的了。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就直接跌坐在地上。   柳元宗脸色微微一沉,转身,拉着柳贵妃直接离开监牢。   而沈氏也被柳元宗下令重新关回他之前关过的那个地方。   兄妹两人离开监牢后,柳元宗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放开柳贵妃的手,“你怎么就这么的沉不住气?陆淮起都还没有回梁京城,她要是真的被你折磨出个三长两短,陆淮起那里咱们根本交代不了。”   柳贵妃还沉湎在贬低奚落沈氏的那种畅快感里,被柳元宗这么一指责,她有些不耐烦的掀唇嘟囔着,“兄长,我是有分寸的人,我只是想让沈氏也痛苦些而已。”   并没有真的就要弄死沈青黎。   柳元宗也不跟她再争辩什么,只能又嘱咐她一些话,这才去办他自己的事情。   千里之外。   蒿江大营建在西梁和南昙的边境线上,这里驻守着西梁四分之一的兵力。现在统管蒿江大营的是老将军魏明。   魏明出身显赫,年少时隐姓埋名投了行伍。后来靠着他自己的战勋,官拜南部边域七郡太守,被人成为“勇将军”。   这样的一个名将若是运气好遇到明君的话,实在是不用担心仕途。偏偏十多年前,诸王大乱,明怀帝被推上了君王之位。   这位皇帝重文轻武,提倡的是黄老道之术。魏明这个武将得不到重视,很快就被其他官员以别的罪名参了一本,之后便被贬了官职,一直碌碌无为。   直到一年多前,和南昙的那场大战,西梁大军前线溃败,被迫割让了几座城池。   陆淮起向明怀帝提议,这位昔日的名将这才得以重披战袍,成为蒿江大营的统帅。   今日陆淮起和魏明一起站在操练场上的高台之处,向下俯瞰。经过一年多的休整,蒿江大营里的士兵们的士气雄浑,早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孱弱无能了。   陆淮起双手负后满意的看了看校场上的士兵们,侧头对身侧的魏明说道,“这次我亲自来蒿江大营,除了是代替皇上来慰问将士们,也是希望能直接的和魏将军您把话说透了。咱们西梁这些年一直偏安一隅,被大陆上的其他国家虎视眈眈的惦记着。南昙侵占我们西梁的那几座城池更是到现在都没有讨回。我想魏将军这次就不用再调去别的地方了,您帮皇上把蒿江大营的士兵们操/练好了。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两三个月,咱们就要向南昙人一雪前耻。”   这话里的野心赤果果。魏明以前看不上陆淮起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太监,但边关失手之际,朝堂上那些文官们又只会唾骂他们这些武将无能。而陆淮起却在这时收服了明怀帝,让他统管激蒿江大营。   不仅如此,和他一样不被重视的几个武将也因为陆淮起的关系,或多或少的又得到了重用。   他们这些武将,保家卫国是职责。   陆淮起和朝堂那些文官们怎么斗,怎么勾心斗角,他们不关心。   所以一听陆淮起说可以向南昙讨要回失陷的城池后,魏明脊背一挺,脸上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   “带军的事情不需要陆都督你操心,只要陆都督到时候能安抚住朝中的那些文官们,老夫不是夸海口,只要皇上肯下攻打南昙的命令,老臣一定会为西梁夺回咱们失陷的疆土的。”   老将出马自是不会让人失望。   陆淮起轻点了点头,“魏将军既然已经把话放着了,本督自是相信魏将军的能力。魏将军今后只要安心的带兵,朝中之事您不必费心。”   有陆淮起这话,魏明心下稍微一放轻松。   等陆淮起从校场下来时,张力直接来到他面前。陆淮起一看到张力出现在他面前,一双狐狸眼习惯性的眯了起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宫中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张力一路风尘仆仆,“都督爷,不好了。皇上那边被柳贵妃他们兄妹两还有其他的官员一蛊惑,开始对我们的人大开杀戒了。”   虽然他们家都督爷在离开梁京城前安排好了一切,只不过柳贵妃他们这次联合西林党人还有刘直,这几个阵营的人勾结在一起,又有皇帝为他们做虎皮,他们之前安插在皇宫的人倒是不好动手了。   他们一动手,皇帝直接把他们定性为叛军,他们就更不可能翻身了。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只身赶到边疆这里。   梁京城出事了,陆淮起一身的气息陡然凛冽,“阿黎她现在怎么样了?”   “夫人已经被他们那帮人软禁了。”张力回答着。   陆淮起眉头轻皱,梁京城里的那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张力,你现在马上去准备下,我们马上回去。”虽然心里明白梁京城的那些人肯定是要留着他的阿黎来要挟他的,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她心里又实在是担心她,所以只能暂时改变他的计划了。   半柱香的时间后,陆淮起已经骑着马和张力往梁京城的方向赶回了。而在他们两人离开后,拿着明怀帝诏书的刘直也到达了蒿江兵营。   当得知和陆淮起错过,刘直唾骂了陆淮起一顿后,不得不赶紧回城,希望能在半路上追上陆淮起。 第123章 风暴②   明月庵是梁京城城郊一座香火极为旺盛的庵堂。传说有个出嫁多年一直没有怀有身孕的妇人在明月庵求了一支好签回去后便怀上了身孕。   十个月临盆后,此女一举生下一对龙凤胎。   自此后明月庵的名声便在梁京城和附近几个郡县传开。许多女眷都会在初一十五来明月庵烧香拜佛。   沈青皎现在便在明月庵里带发修行。   她相貌出尘绝艳,为人又慷慨大方,在明月庵住了没有多久,便已经和庵堂里的尼姑们有了很融洽的关系。   这日红药一从庵堂外回来便急匆匆的赶向后院。路上遇到几个小尼姑都和她亲切的打着招呼,不过红药十分敷衍的应了她们几声便来到了后院沈青皎住的小院落。   沈青皎跪坐在蒲团之上,神情虔诚的喃喃念着佛经。   “小姐,宫里那边已经传出消息说大长公主殿下yin/荡无耻,和北齐的奸细有染的消息了。据说朝中文武百官们现在正在议论要怎么处置大长公主殿下。”   喃喃的念经声戛然而止。   香气袅袅之中,沈青皎蓦的睁开了眼睛。   眼底一片冷幽和深锐。   这个慕云瑶倒是有两把刷子,还真的能让沈青黎栽跟头。   红药咬咬唇,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小姐,咱们现在要不要也趁机做点什么?”总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沈青黎吧。   沈青皎从蒲团上站起身,冷锐的目光从红药身上扫过,看向宫中的方向。   “红药,你现在就去找白清络,跟他说……”沈青皎轻附在红药的耳畔边小声的低语了一番,红药听完,转身就又离开了庵堂。   白清络,梁京城里一个屡次不第的穷酸秀才。偏偏这种秀才总是自诩有读书人的傲骨,经常写些讥讽朝堂黑暗和抱负不能施展的文章。天下像他这般的穷酸秀才多得是,大概是白清络的文章引起了他们的共鸣,白清络在读书人中间的口碑都还算不错。   前些日子,经过沈青皎的算计,沈青皎和白清络有了“偶遇”。并不知道沈青皎真正身份的白清络一见到天仙似的沈青皎,当即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这次沈青皎要他帮忙做事,白清络那里自是不可能拒绝的。   又过几天,梁京城里一些文人开始纷纷上书给朝廷。这些人在唾骂了身为大长公主的沈青黎自甘下贱、yin/荡无耻的和男人媾/和的事情后,笔锋一转,又陈述起边疆士兵保家卫国的义举,而沈青黎身为西梁的大长公主,不仅不体恤远在边关的将士,还和北齐的奸细有染。   这样一个不忠不孝的公主,若是不受些惩罚,只会寒了边关将士还有整个西梁百姓们的心。   拜这些文人上的书所赐,沈青黎这个大长公主一时间成了街头小巷到处议论的对象。男人们提起沈青黎,唾骂她yin/荡无耻,嫁给陆淮起后居然还和一个北齐的男人有染。   女人们提起沈青黎,就更不会有什么好话了。   “dang/妇”、“yin/娃”之类带有侮辱性质的名号便成了沈青黎的别号。发展到后面,连街头的孩子提到沈青黎都咬牙切齿的痛骂起她来。   皇宫里,柳元宗和其他几个首辅已经趁着这段日子将陆淮起的部下或者是有可能是陆淮起部下的人给抓了个遍。   这天,他们五人刚商谈好朝中政事,就有小侍急匆匆的上前禀报。   “各位大人,刘都督回来了,现在在外面求见!”   刘直都回来了?那陆淮起怎么就没有消息了呢?   柳元宗连忙让人将刘直带上来。刘直风尘仆仆的进了殿后,看到殿中的五人皆是一脸凝重严肃的表情,他精利的眸子轻转了转,面上露出羞愧的表情,“各位大人,咱家追去蒿江大营时,陆淮起已经离开了。咱家这一路追来,都没有见到陆淮起。”   担心自己没有办好差事,会被明怀帝责罚,刘直又对其他人拱了拱手,面上带着谦和的笑容,对几人客气道,“几位大人,实在不是咱家不想好好为皇上办事。真的是陆淮起那个人太过的奸诈了,咱家怀疑他现在已经在梁京城了,只是怕被皇上定罪了,所以才隐而不现身。皇上那里若是追责起来,还请各位大人帮咱家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柳元宗和其他几人互看了下,眼底都有暗潮在慢慢的聚拢。   “刘都督,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肯定也是累了,你便先下去歇息下吧。”柳元宗客气的说着。   刘直没有见到明怀帝,担心这几人到时不帮他在明怀帝面前美言几句,他会因此又被皇帝冷落。便还是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更为恭谦,“几位大人,咱家想见一见皇上,不知皇上现在是不是有空见见咱家。”   柳元宗伸手捋了捋胡须,面色微微轻沉,“刘都督,皇上他的身子有些不舒服。你还是先下去休息吧。等皇上身子转好了,我们会让你见到皇上的。”   刘直立时就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以前陆淮起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他有时候要面见皇帝都得征询陆淮起的同意。现在陆淮起没有了,可他似乎又要重新看柳元宗他们几个人的脸色了。   陆淮起在时,他被陆淮起欺压着。陆淮起都不在了,他还是被欺压着,那陆淮起倒不倒台,跟他有什么关系?   刘直心里有些不满,但眼下他也只能见机行事了。他轻瘪了瘪嘴,只能躬身退下去了。   在刘直离开后,柳元宗捋着胡须看向其他的几人,“看来陆淮起是知道我们已经给他挖好坑,让他来跳了,所以他才到现在都没在梁京城现身。我们的计划可能要再改一改了。”   ……   沈青黎自从被拶刑过,十根手指就不能正常的吃饭穿衣了。但她就像是长在田间山埂里的野草,强风吹不垮,烈火烧不尽。   裴琰不止一次发现夜深人静时,辗转难眠的她明明是被疼痛折磨的根本睡不着。可她除了那天柳贵妃让人给她上拶刑时,失声喊痛过,其余的时间里她再也没有出声喊过痛。   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沉默隐忍的。   这样的她,承受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遭遇后,却还能这般坚毅。裴琰是对她又高看了几眼。   “大公主殿下,那些人摆明的就是利用你来要挟陆淮起。所以即便陆淮起到时真的会来救你。你们夫妻两人可能也不会有多好的结果。”裴琰虽然不想打击她,但还是将他心里的顾虑明白直接的告诉沈青黎。   裴琰说这话时,沈青黎正用一只受伤的手捧着碗筷,另一只手攥着两根筷子不停的往嘴里扒饭。   宫人们给他们送来的饭菜都是一些残羹冷炙,就连裴琰这种捱过苦的大男人有时候看着这些饭菜都没有了食欲。   但她每次都能咬紧牙关把饭菜咽进肚子里。   她将碗里的饭菜吃尽后,才仰着头笑看向裴琰,“不会的。陆淮起一定可以把我救出去的。”而在被他救出去之前,她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吃得饱,睡得暖,尽量不要让外面的他为她的身体状况担忧。   裴琰注意到,她说这些话时,乌幽的眼瞳里像是被人揉进了许多的星星,闪闪发光。而她在提起陆淮起三个字时,眉梢、眼角处那掩饰不住的笑意更是将她一张血污色的脸衬得明艳多姿。   裴琰心下微微一动。   忽然明白沈青黎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成为陆淮起的软肋了。   有那么一个女人,无论在什么情境下,都选择相信她爱的那个男人,这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了。陆淮起怎能抵挡得住她这样的绕指柔。   两人正说话间,监牢里又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沈青黎眉睫微微轻颤,仰头看向铁栅栏外。   一群穿着羽林卫衣服的男人整齐的出现在她和裴琰的面前。沈青黎马上就意识到柳贵妃他们可能又要折磨她了。   那群羽林卫上前将她和裴琰分别从铁牢里抓出。然后便不由分说的推着他们离开监牢。   沈青黎的脑子高速的旋转着,一路都在猜测着柳贵妃又会怎么对付他们。   可当他们一离开监牢,他们两人就被分别戴上了枷锁。接着那群羽林卫便又不由得分说将他们又推上两辆囚车。   沈青黎有些搞不清状况,囚车这时却已经向皇宫外的方向行驶而去了。   今天的梁京城,格外热闹。一大早的,就有许多人围在街头巷尾议论着即将因为和女干夫一起被押上刑台受刑的大公主慕青黎。   一身樵夫打扮的陆淮起混在人群之中,他的左边是童万金,右边是张力。   张力警惕的张望着四周,深怕陆淮起真正的身份被周围的人给发现了。而童万金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已经忍不住低声骂陆淮起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娶了沈青黎相当于给你自己娶了一个麻烦。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人家把你老婆一抓,你就得像个龟孙子似的躲着。”   童万金嘴里虽然依旧在责怪着陆淮起,但心里也是真心的希望能把沈青黎给救出来的。   一双明亮的眼珠子往周围转了转,他看到他们的人混在人群里,只等陆淮起开口下达命令就扑上前救人。   “来了!大公主的囚车来了!”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本就熙攘热闹的人群这下子就沸腾起来了。   人潮的方向迅速的涌向街道两边。   而街角处,载着沈青黎和裴琰的囚车就缓缓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陆淮起狐狸眼轻轻一觑,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囚车之上的沈青黎身上。才几日不见的她,身形似乎更加消瘦了。   陆淮起眼瞳剧烈的一猝,额头处便有青筋爆现。   童万金在旁边又轻声咒骂了句,“他/娘的,这些人真是一点都不给你陆淮起面子。”嘴里帮忙骂着柳贵妃他们,可他又怕陆淮起一时冲动,便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让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囚车之上的沈青黎将目光扫向街道两边的百姓,这些人都用一种鄙夷和唾弃的眼神在“鞭笞”她,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肮脏不堪。   她无奈的抿了抿唇,只能安慰自己,这些人并不了解实情,他们辱骂她也只是被蒙蔽了而已。   她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可人群之中忽的有一抹黑影向她闪来,戴着枷锁的她根本避无可避。下一瞬间里,一个鸡蛋就在她脑袋上开了花。   黏稠的黄/ye就从她脑袋上倾泄而下。   “陆淮起为非作歹,她能嫁给陆淮起就已经证明她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了。现在又和北齐的奸细勾搭在一起,咱们西梁国有这样的一个大公主,真是我们的不幸。”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继而就有各种腐败、肮脏的东西向囚车上的沈青黎砸去。   “贱人!”   “yin/妇!”   “该杀千刀的!”   “……”   各式各样的辱骂声充斥着沈青黎的耳畔,沈青黎成了百姓们讨伐也是宣泄的对象了。沈青黎满脸满身都覆上了污浊不堪的东西。   当她的囚车从陆淮起他们身边经过时,童万金很明显的感觉到陆淮起的身子在剧烈的颤抖。以他对陆淮起的了解,他知道他在生气,而且生很大的气。   “你再忍忍,现在周围都是人。咱们即使救了,也不好将人带走。”童万金在陆淮起耳畔边低语着。   陆淮起脸部的线条凌厉隽永,他一双狐狸眼里迸出阴鸷危险的隼光。   他在心里发誓,他的阿黎今天受到的耻辱,他日他必定千万倍的向那些仇人讨得。   人群之中,戴着面纱的沈青皎看到狼狈的像一条丧家犬的沈青黎,笑的红唇艳艳。   看吧,笑的最后的还是她!   “红药,咱们跟着去刑场吧,那里肯定还有一场好戏要上演的。”沈青皎侧头对身侧的红药说着。红药大概能猜到她口中的“大戏”是指柳贵妃他们肯定在刑场那里布下天罗地网等待陆淮起自投罗网的大戏。   她欣欣然一笑,伸手轻挽过沈青皎的手,主仆两人向刑场的方向涌去。   而和她们主仆两抱有相同目的的人还有慕云瑶和阿珂。慕云瑶贵为公主,本是不能私自出宫的。不过主仆两人今天乔装打扮了一番后,也准备来凑这个热闹。   对这四人来说,能亲眼看到沈青黎倒霉,哪怕是天上下刀子她们也会冒险赶来“欣赏”这场大戏的。 第124章 我们的关系①   刑场上。   柳元宗这个吏部尚书和刑部尚书一起高坐在案台上。他们的下方,从梁京城各处的府衙抽调过来的衙役们已经在整个刑场的外围树起了一座人肉围墙。   人肉围墙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人肉围墙内,刽子手正弯着腰磨着刀。   柳元宗仰头看了一眼刑场旁放置的日晷,眉头轻轻一拧,高声喊道,“将犯人带上来吧!”   他浑厚的声音一落下,刑场边的一个缺口里,一群身穿羽林卫制服,腰间统一佩剑的羽林卫大步流星的从缺口里走进来。跟在这群羽林卫身后的则是被枷锁和锁链控制的沈青黎和裴琰。   这两人一出现在刑场上,刑场外围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就喧哗起来。   而在一片喧哗之声中,押解沈青黎和裴琰的衙役们嫌他们两人走得慢,便一脸不耐烦的推着他们两人往前。   沈青黎一路踉踉跄跄,终于来到了刑场的正中央。   正午的太阳有些刺眼,一身狼藉的沈青黎被衙役往膝盖中间一踢,双腿不由得一跪,整个人直接往刑场炙热的地面上一跪。   她身侧的裴琰享受得待遇也似乎并没有比她好多少。   两人被迫跪在刑场上。   刑场高台之上,柳元宗轻蔑的扫视了他们两人一眼后,锐利的目光又觑向汹涌的人潮,嘴角边便扬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他坚信,陆淮起现在一定是隐藏在人群之中的。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将他“挖”出来。   柳元宗又一扫眼,将视线从熙攘的人群里收回,落在刑场中间的沈青黎和裴琰身上。   “罪妇,你贵为公主,却品性不良,与外男有染。此等伤风败俗之举,当可浸猪笼也。”柳元宗高亢的说话声在宽阔的刑场里回荡开。   沈青黎傲然的轻看了看柳元宗,柳元宗已经轻蔑到开口就称呼她为“罪妇”的地步了。今天的这场审判,她还有能力扭转吗?   柳元宗对上沈青黎的目光,浑身遍满污浊物的沈青黎到了现在居然还用一种桀骜的目光睨视他。在她的目光里,他一点都没有看到她身为阶下囚该有的惶恐和谦卑。   柳元宗不满的又将眉头轻压了压,声量又是骤然拔高,“来人啊,将北齐奸细裴琰通敌卖国的书信呈送上来!”   听到这话时,裴琰的鹰眸迅速的闪过一抹精光。   而就在柳元宗的话落下后,刑场上立时又有一名壮汉走了上来。此壮汉上前后从宽袖里掏出一叠的书信,对柳元宗拱手恭敬道,“启禀尚书大人,卑职江晟,乃锦衣卫副千户也。前几日卑职奉命稽查了裴琰的住所,从他的住所处搜查得几封书信。这些书信都是裴琰和北齐那边往来的证据。”   “不可能的!”裴琰打断江晟的话,五官陡然凌厉起来,“我全家都被北齐的高云湛斩杀,我与高氏家族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又怎会与他们合伙狼狈为奸。”   柳元宗捋着胡须冷冷的嗤笑出声来,直接将裴琰的辩解当做空气一般。   “江晟,你们锦衣卫这一次做的不错。”柳元宗夸奖着,他身侧的随侍这时已经将那几封所谓的通敌卖国的信交到了柳元宗手里。   柳元宗假模假样的将那几封信扫视了一番后,眸眼一瞪,继而又向沈青黎呵斥着,“罪妇,你身为西梁的公主,和北齐的奸细暗中勾勾搭搭,真是罪不可赦!”   沈青黎抻着腰,和柳元宗对视的目光越发桀骜难驯,“话都被柳尚书你说完了,我现在说什么话都没用了。不过,我父皇呢,我好歹是西梁的大公主,我想在受刑前见一见他。”   她心里清楚,她的父皇虽然对她这个女儿并没有多少的舐犊之情。但再怎么说她也是西梁的皇女,身为皇女,哪怕真的红杏出墙被人捉女干了,当皇帝的为了维护整个皇室的脸面也会选择尽量淡化这件事情的。   然她这一路过来,整个梁京城的百姓们开口闭口都在骂她是dang妇。这般的反常行为背后透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她的父皇现在应该已经被柳贵妃兄妹两完全控制住了。   所以柳贵妃兄妹两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柳元宗冷哼了哼,“你这时倒是记得皇上了。可惜皇上被你做的这般无耻之事气得现在还躺在龙榻上,每日都离不开药汤了。”   柳元宗先这样说,等以后对外公布明怀帝驾崩的事时,好把黑锅再往沈青黎的身上扣。告诉天下人,明怀帝驾崩的罪魁祸首是沈青黎。   柳元宗身侧的刑部尚书又举目看了看不远处的日晷,低声向柳元宗提醒,“柳尚书,时辰不早了,可以准备行刑了。”   柳元宗捋着胡须的手将案台上的惊堂木用力的一拍,“本官出宫前,皇上特地嘱咐本官,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公主殿下你即便是皇女,也不能逃脱责罚。”   从签桶里抽出一根木签来,他往沈青黎的面前一掷。   “皇上亲自下的口谕,将大皇女慕青黎和女干夫裴琰处以问斩之刑。”柳元宗狠厉的话语落下后,刑场外围着的百姓们的情绪一时间都沸腾起来。   对很多人来说,沈青黎到底是不是dang/妇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了。他们更在意的是身为天之娇女的公主竟然也会沦为阶下囚。   他们这些黎民百姓在这个公主的身上终于找到了一丝的优越感。而这些优越感已经足以支撑他们在这样的刑场上狂舞沸腾。   赤果着上半身的刽子手攥着磨好的刀迈着稳健的步子来到沈青黎的身后。   柳元宗举目又望向熙攘的人群,右手的食指非常有节奏的敲击在桌面上。   他在等……   他就不信陆淮起会忍心不来救他的女人……   “等等!刀下留人!”一个凄柔的女声蓦的在刑场上响起。柳元宗循声看过去,一下子就看到了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不知怎么的冲破衙役的封守,直接跑到刑场上。   “柳大人、高大人!”女子纤柔的身子“扑通”一声的在柳元宗和刑部尚书面前一跪。   “民女沈青皎,有幸曾被安国公府收养过。有些事情虽然已经时过境迁,但民女和大公主殿下自小便一起长大。今日她受刑,民女和她就要生离死别了。民女想趁着这个机会向两位大人求个请,希望两位大人能给民女和大公主殿下一点时间,让我们姐妹最后叙个旧。”   沈青皎说话间,一只芊芊玉手已经解开了面上戴着的轻纱。   她那张娇艳堪比牡丹的容颜便在众人的面前出现。   柳元宗轻眯了眯眼睛,对这位曾经的太子妃并无多少好感。不过一想到沈氏谋朝篡位后这位太子妃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心里对这位太子妃多少有些惊奇感。   反正他们今天斩杀沈青黎是假,要钓出陆淮起才是真。   “可以!”柳元宗轻点了点头,目光又往人群中间扫去,他倒是要看看陆淮起到底能忍耐多久。   沈青皎得到柳元宗的许可后,一张惊艳的脸庞上马上露出感激的表情。众目睽睽之下,她随即的就又轻移莲步来到沈青黎面前。   看到全身布满污垢的沈青黎,沈青皎一双烟笼似的眸子里迅速的划过一抹幸灾乐祸。但也只转瞬间,她便将这么一抹幸灾乐祸压下,换上凄楚不忍的眸光。   对于突然出现的沈青皎,沈青黎乌幽的眼瞳闪过一抹厌恶。   她和沈青皎哪里还有什么“姐妹之情”,这个女人选择这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目的嘛……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从天而降,结结实实的甩在沈青黎的脸颊上。   沈青黎眼底有戾气在凝聚,她抬头去看沈青皎。沈青皎长睫轻眨了眨,“腾”的一下,眼瞳里便有蒙蒙的水汽氤氲。   她轻咬着唇瓣,脸上闪现过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阿黎,这巴掌是我替整个西梁的百姓打你的。你贵为公主,非但没有当好一个公主,还红杏出墙和北齐人狼狈为奸。你这样的人,不打醒你,你下辈子就是转世投胎了都还是要犯错。”   明明是想借机来报复她,却偏偏把她自己标榜的多圣洁高大。   沈青黎眉睫轻闪了闪,被枷锁套住的两只手紧握成拳头状。   沈青皎在沈青黎抬眸怒视她时,她的手已经又高高的扬起了。但这一次,她的手只停留在半空中就落不下去了。   她像是终于控制不住了她自己的情绪似的,低低的“呜咽”两声后,晶莹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而下,“阿黎,咱们姐妹一场,以前是我愧对你。我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弥补你。可你……你现在这般糊涂,咱们姐妹两要是阴阳两隔了,你让我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办……呜呜……”   美人泪眼婆娑间更是把全身都沾满污垢的沈青黎衬得丑陋而滑稽。   沈青黎眼皮轻轻一垂,不准备再去搭理做作的沈青皎了。   偏老天是不准备让她省心了。刑场外面,又响起一个清越高昂的女声,“舅舅,也让瑶儿和大皇姐告别下吧。”   柳元宗这次看过去,看到了乔装打扮后的慕云瑶。慕云瑶身边的阿珂将手里的令牌往衙役们面前一亮,衙役们连忙恭敬将慕云瑶放了行。   慕云瑶主仆两走上刑场,柳元宗和其他人连忙走到慕云瑶面前给她行礼问安,“微臣叩见二公主殿下。”   “舅舅,你就快点起来吧。”慕云瑶直接招呼柳元宗起身。等柳元宗他们起身后,慕云瑶已经走到了沈青黎的面前。   相较于沈青皎的哀婉凄楚,慕云瑶一上来,眼眶一红,直接就抱住沈青黎,眼泪滚滚而下,“大皇姐,瑶儿想你了,来见你最后一面了……”   话一说出口,天真无邪的她似乎是再也抑制不住心里悲伤的情绪,直接嚎啕大哭起来,“大皇姐,瑶儿好舍不得你啊,如果可以瑶儿真的想替你去死。但这次……父皇那里真的生气了……父皇因为你,这几天都卧床不醒了。大皇姐,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也是几句话之间,直接往沈青黎身上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告诉整个刑场的人,因为沈青黎,明怀帝现在已经被气的都卧床不醒了。   沈青黎被慕云瑶强行的抱住,全身的鸡疙皮都冒出来了。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这辈子尽是让她遇到白莲花。   一个沈青皎,一个慕云瑶……   她这边都要死了,这两人还念念不忘来利用她一把。   沈青黎挣脱不开慕云瑶,正想闭上眼再也不去看这两个虚伪的女人时,耳畔边,传来了慕云瑶阴冷的说话声,“大皇姐,我舅舅他们今天在刑场上布下了天罗地网,陆淮起即使能来救你,你们夫妻两人也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阴冷的说话声后是她尖戾的嘎笑。   这还是慕云瑶第一次这般直接的对她显露出她的本性来。   沈青黎眉头一拧,乌幽幽的眼瞳和慕云瑶的眼睛相对视。慕云瑶唇角邪魅的一勾,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里对沈青黎露出一抹阴森冷酷的笑容。   “从我回宫的第一天,我就恨不得你去死了!”只有她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沈青黎恶毒的诅咒。   沈青黎面皮轻抖了抖,平静的说道,“你不是真正的慕云瑶。我要是死了那是我的运气不好。可你呢,你一个假的公主,真的能取代慕云瑶吗?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里,你的下场比我还要可怜。”   沈青黎只是将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想要试探下慕云瑶。而慕云瑶在听到她这番平静的话语后,眼眸里迅速的闪过一抹惊惶的眸光。   虽然她很快的将这么一抹惊惶隐藏好了,不过沈青黎还是成功的捕捉到了。   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沈青黎的目光迅速的从慕云瑶的身上扫过落在她身侧站着的阿珂身上。和“天真无邪”的慕云瑶相比,阿珂沉稳内敛,根本不像个普通的丫鬟。   心情蓦的又沉重了些,沈青黎心情变得很复杂。   她当然是希望陆淮起能来救她,可一想到柳元宗他们在刑场上布下的天罗地网,心里又替陆淮起揪了一把汗。   而在沈青黎被沈青皎她们几人“折磨”时,刑场外,一支锐利的箭穿破空气,以雷霆之势向柳元宗堪堪射来。柳元宗反应得快,成功的躲开了那支射向他的箭。   以为陆淮起终于按耐不住要出手的他脸上的肌肉兴奋的抖了抖,出声就对周围的人道,“快!有刺客!”   刑场搭建的高台横檐之上,这时却出现了一抹绛紫色的身影。   那人双脚立在高台的横檐上,一身绛紫色的衣袂随风飘舞,整个人看着既神秘又圣洁。   柳元宗以为那人是陆淮起,正要开口命人捉拿时。那人双脚一动,俊逸的身影便从半空中飘落而下,立在了刑场中间。   一旁的慕云瑶和阿珂在看到这人后,两人的脸色皆是不由得一白。 第125章 我们的关系②   柳元宗以为那人是陆淮起,正要开口命人捉拿时。那人双脚一动,俊逸的身影便从半空中飘落而下,立在了刑场中间。   一旁的慕云瑶和阿珂在看到这人后,两人的脸色皆是不由得一白。   尤其是阿珂,只匆匆的觑了一眼男人的那双潋滟的紫眸后,纤痩的身子便微不可察的一颤,目光迅速的在沈青黎身上瞥过。   慕云瑶眼珠子转了转,脚下的步子下意识的往阿珂身后躲了躲。   沈青黎懵然的看向突然出现在刑场上的男子。她以前以为陆淮起的容貌绝对能担得上“郎绝独艳,世无其二”这个称号,但今天看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即使她心里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说这个男子的容貌和陆淮起不相上下。   不过两人的容貌虽然都能称为“绝色”,但相较于陆淮起那一身的邪肆,面前的这个男子一身绛紫色紫袍,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似的,全身萦绕的是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突然出现的男人让柳元宗的眉头皱出一个“川”字,他用力的将惊堂木一拍,对着男子就呵斥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嘴里这样问,他心里却是认为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肯定是和陆淮起多少有关系的。   男子还未说话,刑场的另一处角落里,子研在打伤了一个衙役后,趁机从缺口处钻进刑场。他急匆匆的来到男子身侧,仰头看向柳元宗,“救……大公主殿下的人!”   这话说的很直白,直接就告诉柳元宗,他们是要来劫法场的。柳元宗一只手捋着胡须,另一只手又是用力的将惊堂木一拍,面上的横肉尽显。   “来人啊!快将这两个逆贼拿下!”柳元宗命令着,可因为来人并不是陆淮起,他也没有动用他安插在刑场上的全部力量。   只有一些羽林卫在听到他的命令声后冲上前将男子和子研团团包围住。   羽林卫们手里的长剑齐齐的向他们劈下来,被团团包围的主仆两一时间倒是有些像插翅难非的囚鸟。可眼见着羽林卫手里的长剑向他们劈来时,一身绛紫色衣袍的男子双脚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   绛紫色的宽袍袖口绣着涅槃而生的雄凤。   雄凤一展而飞,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漫天的铁菱花萧索而落。   沈青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眼皮一眨,又要定睛去看半空中的男子。而也是在这时,一抹绛紫色的身影就向她倾覆而来。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头上便已经被罩住了男子穿在身上的那件绛紫色外袍。已经看不到其他画面的沈青黎只能听到耳畔边传出的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她心急,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珂看着半空中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是轻轻一动手而已,刚才还要对付他的那些羽林卫们便被他射出的铁菱花刺死了。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刑场,空气中都似乎开始弥漫起了呛人的血腥味。   此情此景却犹如一把利剑似的狠狠戳进阿珂的心里。阿珂拢在宽袖里的手紧紧攥紧,锋利的指甲也用力的刺进了手心的肉里。   柳元宗愕然的盯着男子,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那些惨烈的画面中回过神来。倒是身边的刑部尚书小声的在他耳畔边提醒了他。   他这才回过神来,将攥在手里的惊堂木拍得更响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惊声看向男子。男子的一双紫眸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和陆淮起又到底有什么关系?   子研鄙视的看了一眼柳元宗,仗着他的主子在,他是一点都没有把柳元宗放在眼里。   “你怎么老是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就是单纯来救大公主殿下的人。”子研回答着,他的认知里,神圣如他家国师,要是主动开口回答柳元宗的话就真的是掉价了。所以他这个当奴才的有必要将他主子的意思传输给他。   一个当奴才的都这般嚣张不把他放在眼里,柳元宗气的眼睛都瞪圆了。   他又追问着,“是什么人指使你们来劫法场的!”   子研这次刚要开口回答柳元宗的话,他身侧,身形高大巍峨的男子已经开口了,“没有人指使,是我自己要来救的。”   他说话的声音喑哑xing感,轻而易举的就能撩动人的心弦。   柳元宗的目光又不甘的望向熙攘的人群,他还是觉得突然出现的这一对主仆两肯定是陆淮起派来的。就是不知道陆淮起自己不出现,派这么两个人出现到底有什么意图了?   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亦或者是有其他更深的阴谋?   柳元宗的脑子开始高速的旋转着,思考着各种的可能性。   紫眸男子削薄的唇角微微一抿,唇角挂起一抹惑人妖娆的笑容,像是盛开在三途河边的血色彼岸花。   “柳大人,我知道你今天真正的意图并不是要处决她,你是想……”说一半留一半,他是应该知道他后面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不过,那是你的事情,我今天来就想救人。”   这说话的口气很冲啊,柳元宗怒不可歇,他要是真的知道他今天的意图是为了杀陆淮起,他就应该识相点,不要冒出来坏他的好事。   “你和大公主是什么关系?”柳元宗愤怒的说着,“当然,不管你和大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皇上亲口下令要处决大公主的,你要是敢来坏皇上的事,那就要诛九族了。”   潋滟光彩的紫眸里满溢起一抹轻柔的笑意,“我是大公主的姘/夫。”   这话一说出口,满场人皆震惊。   尤其是沈青黎,被一件衣袍罩住脸的她不知道男人在说这话时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有件事情她心里非常的清楚。   她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   阿珂整个人犹如被雷劈过似的,全身一惊后,大脑直接空白一片。   耳畔边慕云瑶的说话声似乎还不断的向她飘来,“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了……他对沈青黎很特别……”   恍惚之间听进的声音又化作一把锋利的刀剑凶狠的在她心窝里狠插上。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   沈青黎和……他,他们两个人相隔千山万水,他们怎么会有关系?   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这个疑问,她发觉她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就在场上所有人都被紫眸男子的话震惊到的时候,男子又轻移步子来到沈青黎面前,一双莹润的玉手轻动,罩在沈青黎头上的衣袍就被撩开。   沈青黎面前的视线一开,仰头,目光对上一双泛着潋滟光彩的紫色眸瞳。   她轻咬了咬嘴唇,张口想问他,男子却是蓦的一笑。   这一笑,如盛满珍珠的宝匣,突然爆裂开一道口子,雪白晶莹的珍珠刹那间倾泄而下,让一身污浊不堪的她眼前骤然一亮。   “你是……”沈青黎轻咬了咬唇瓣,开口问他的身份。   柳元宗感觉自己设计的一出大戏似乎因为紫眸男子的出现正慢慢的偏离它该有的轨迹。他面目一沉,又是呵声,“荒诞!你怎么可能是大公主的姘/夫?”她名义上的“姘/夫”裴琰还是他们生拉硬凑出来的。   沈青黎这要是真的有姘/夫,陆淮起能饶得过他?   柳元宗的太阳穴隐隐的有些发疼,这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往前凑什么热闹啊。   紫眸男子眉眼对着沈青黎又是轻轻一弯,“怎么说也是西梁的大长公主,有几个姘/夫也是很正常的。再说了相比较这个姿色普通的裴琰……”   众人的目光随着男子的话又转移到裴琰身上,“我为什么就不可能是大长公主的裙下臣?”   裴琰生的并不普通,他走出去也是能让无数年轻女子倾倒的俊俏男子。可在紫眸男子的口中,他成了“姿色普通”的男人了。   裴琰眉眼间隐隐的有些戾气浮起。   “柳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是皇上让你处决大公主的。可我怎么听说,皇上其实早就驾崩了。”男子的目光并没有从沈青黎的身上移开,他让子研找来一把长剑,几下之间,套在她身上的枷锁已经被解开。   沈青黎现在的感觉有些怪。   重新获得自由的她想和男人保持距离,男人已经捏着一块手帕又上前要帮她擦拭满是污浊的脸颊了。沈青黎连忙要避开他,男人宠溺的一笑,干脆直接点住她身上的穴道。   她动弹不了,便只能任由他帮着擦拭脸颊。   他擦拭的动作轻柔,眼神专注,外人看着还真的以为他们两人是有什么特殊关系的两人。   刑场之外,混在人群之中的陆淮起一身的凛冽霸道气息。   要不是被童万金给拦着,他现在或许早就冲到刑场上将紫眸男子给千刀万剐了。   童万金皱着眉头,一脸的苦色,“你别冲动,咱们再看看。”像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他连忙又说着,“你注意到这人说的话了吗,他说皇上已经驾崩了。你再看看柳元宗的脸色,分别是被这个男人说中了一脸心虚的表情。” 第126章 裙下之臣   陆淮起一双幽深的狐狸眼闪烁着凌厉冰冷的光芒,紧紧的注视着刑场上帮沈青黎擦拭着脸颊的紫眸男子。   大概是男人的天性使然,他对这个紫眸男子有着一种天生的敌意。   眼见着醋坛子翻了,陆淮起射出来的目光都像是锐利的眼刀要把人给千刀万剐了,童万金赶紧又劝说着,“陆淮起,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看这个奇怪的男人到底要做什么事情,咱们再……”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自己搭在他手腕上的一只手已经被陆淮起用力的甩开。   眼前一闪,等他再定睛一看时,就看到催动轻功的陆淮起已经闪身出现在刑场上了。童万金头一疼,心里暗自将陆淮起骂了个遍。   赫然出现的陆淮起让柳元宗黯然的眼眸里迅速的划过一抹算计得逞后的精光。   他伸手拿起惊堂木就要用力的往桌案上一拍,可陆淮起一出现,目光的视线根本就没有落在他身上。他精利邪肆的狐狸眼危险的眯起,泰定稳健的步子向沈青黎和紫眸男子走来。   紫眸男子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歇,倒是眉眼笑得愈加弯翘。   陆淮起直接上前伸手要去抢夺紫眸男子手里的帕子,紫眸男子唇角微微一扬,在陆淮起袭向他时,伸手轻扣住沈青黎的手腕,将她一揽,凌空而起,带着她后退了十多丈。   陆淮起催动轻功,凌步追上。   可沈青黎这时已经被紫眸男子紧搂在怀中。   两个男人,身高差不多,容貌也皆是绝色,气势更是不相上下。   这样的两个男人出现在同一个场面里,美的简直可以入画。   只是可惜的是……这样的两个男人,他们一个是yin/荡大公主的驸马爷,一个是yin/荡大公主的pin/夫,刑场外的男人们看了各个心中恨铁不成钢,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为一个这么yin/荡的女人大打出手,简直丢尽男人的脸面。   女人们看了羡慕嫉妒恨者多。   “敢问兄台贵姓?”陆淮起敷衍而疏离的抱拳,一身的矜贵气息尽显无疑。   紫眸男子轻吃一笑,那双洞彻世事的眼睛轻挑了挑,沈青黎听到他用只有他们两可以听到的声音在她耳畔边说道,“真是个年轻嚣张的冒失小伙子。”   沈青黎被点住了穴位,说不了话,可她听紫眸男子这么点评陆淮起,心里便有些不悦起来了。   陆淮起这种还叫“年轻冒失的小伙子”,那他呢?他是有多老?有多沉熟稳重?   明明她根本就不认识他的……   紫眸男子笑了,细长的睫毛轻扬,眼角眉梢间有一种被岁月打磨后沉淀流露出来的从容和优雅。他一双紫眸幽幽的像一张织的密密麻麻的网似的,要把陆淮起整个人网罗进他的网里。   “姓殷。”紫眸男子笑说着,唇边的笑容妖惑的又如三途河边的彼岸花。   轻而易举地的就能蛊惑住人的心弦。   陆淮起瞳孔轻轻一猝,再看向紫眸男子的眼神就愈加锋锐。   姓殷,紫眸,再加上他这一身的神秘气息,他脑海里快速的掠过一种可能性。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既是这样,我也直接把话说白了。阿黎的命是我救的……我比你更早认识她。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也比你清楚。”   心中的那个猜测亲自被紫眸男子证实了。陆淮起幽深的狐狸眼里掠过惊疑,双唇不由得抿紧成一条直线。   沈青黎听紫眸男子自我介绍说他姓殷,她脑海里也迅速的想起一个人。   陆淮起以前告诉过她,北齐的国师好像就姓殷。   “啪!”已经完全被忽视的柳元宗又将惊堂木用力的在桌案上一拍,“这里是刑场,不是供你们游玩的场所。来人啊!”终于等到陆淮起出现了,柳元宗也顾不上其他了,一身令下,他安插在刑场周围的人一时间如潮水似的涌向刑场上。   很快的将陆淮起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慕云瑶畏惧的看了一眼那个紫眸男人,伸手轻扯了扯阿珂的袖子,“咱们先退下去吧。”   尖利的指甲早已经嵌入了阿珂手心的肉里,殷红的血液顺着手心的纹路淌落而下,可阿珂似乎一直都没有感受到手心处传来的疼痛感。她的目光死死的落在被紫眸男子揽入怀中的沈青黎。   那个位置本该是她的,可是沈青黎……她轻而易举地就夺走了属于她的那个位置。   心中好不甘。   慕云瑶见阿珂依旧一直站着不肯离开,她不得不又用力的扯了她一下,直接将她扯离刑场。   沈青皎主仆两早就在紫眸男子出现后就没有存在感。见刑场上的现在的局势已经十分紧张了。她自是赶紧带着红药离开。   倒是裴琰,他这个“女干夫”本该是当事人的他现在也被忽略掉了。跪在原地的他一双鹰眸向陆淮起和紫眸男子觑去。柳元宗还想趁着今天将陆淮起斩杀,不过现在看来,柳元宗他们的计划可能要落空了。   就像裴琰想的那般,尽管陆淮起他们被包围的密密麻麻。但这两人似乎并没有把柳元宗他们放在眼里。   陆淮起,“殷兄,即便你曾经救过阿黎,但阿黎现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有我这个夫君在,我还是希望你能将她还给我。”   “还给你?然后让她去死吗?陆淮起,她的身体你是知道的。说的难听点,她被火烧之前,你们两没有见面,你们两的缘分那时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她之所以还能嫁给你,也是因为我……我这次来西梁,就是想带她回去的。”陆淮起直接,紫眸男子也是直接。   两人都在向对方宣誓着对沈青黎的绝对占有权。   看这两人的架势,像是一点都没有把柳元宗放在眼里。柳元宗一张脸黑沉的像是罩上了乌云似的。他惊堂木一拍,直接高声的喝道,“来人啊,拿下这两个劫刑场的逆贼!”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包围着陆淮起他们的侍卫们便直接挥舞着手上的兵器向陆淮起他们砍过来。陆淮起担心沈青黎受伤,一个衣袂飘飞间便又向紫眸男子闪身而去。   紫眸男子这时则是已经又将沈青黎往他腰间一揽,带着她凌空而起。   “不要看!”他说话间直接点住她的睡穴,沈青黎眼皮一沉,恍惚之间就觉得紫眸男子将她往半空中一带,接着她眼前就是一片赤红的血雾在弥散。她还想再定睛去看清楚,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她整个人就直接昏迷过去了。   陆淮起看到沈青黎昏迷在紫眸男子的怀中,他双唇紧抿成两片锋利的刀片状。手上握着的长剑在刺中了一个侍卫的胸口后,他脚尖一点,凌空来到紫眸男子身边,试图要将沈青黎从他怀里夺走。   紫眸男子一个拂袖间,宽袖里射出的铁菱花已经化作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向陆淮起倾/she而去。陆淮起眼睛一眯,闪身一避,漫天的铁菱花顿时幻化为一场花雨。   花雨所到之处,鲜血四溢,惨叫声连连。   柳元宗正紧张的注视着半空中那两抹颀长的身影,攥着惊堂木的手心也早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你们那些人还愣着干什么?陆淮起现在是要来劫刑场,他是在抗旨!你们都给我上啊!只要有人能取下陆淮起的首级,我一定向皇上禀报,封官进爵的好事就在前面等着你们了。”   柳元宗愤怒的喊着,陆淮起今天要是不死,他们兄妹两就要死了。   半空中忽的有一把利剑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脖颈处。柳元宗心一惊,视线迅速的从刑场上的陆淮起身上收回,仰头看向那个拿剑指着他的人。   子研。   子研手里攥着一把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的身边。而他身边之前站着的几个随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拿着一把大刀的张力给砍死了。   柳元宗脑海里迅速的闪过一句话,擒贼先擒王。   他这下完蛋了!   子研向不远处的张力挤眉弄眼了下,拔高声音向刑场上的侍卫喊道,“你们都别动了!再动我就先杀了柳元宗!”   正挥舞着利器对付陆淮起他们的侍卫们被子研的话一震,回头看向刑场的高台。高台之上的柳元宗已经沦为别人的阶下囚了。   而也是在这时,突的有一阵剧烈的轰隆声蓦然响起。   随着轰隆声的响起,整个刑场的地面都猛颤了好几下。   刑场外围的百姓们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不远处苍穹之下的巍峨皇宫已经冒起了一簇黑色的浓烟。   皇宫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人心一下子慌乱起来。   百姓们再仰头看向刑场,刑场处这时已经乱作一团。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人,他们和朝廷的侍卫军对峙起来,场面一时间倒是安静了下来。   子研拿着剑,冷笑的看向刑场上的侍卫军们,“你们的皇帝前几天就已经驾崩了,这个柳元宗将这消息隐瞒下来,为的就是将陆淮起赶尽杀绝。你们今天哪怕真的将陆淮起杀了,也不会得到什么荣华富贵的。” 第127章 占!   皇宫里,柳贵妃正对镜贴着花黄。她的贴身嬷嬷恭敬的立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的向她禀报着,“贵妃娘娘,十二皇子那里的病情已经转好了,现在可以下地走动了。”   柳贵妃听罢,只轻轻点了点头,“传令下去,让他们好好照顾十二皇子。”毕竟他是皇帝传位诏书里亲自册封的储君。   贴身嬷嬷垂眸低眼,应诺下来。   柳贵妃已经将花黄贴在额头间,又对着菱花镜照了照,待觉得能将她一张风情万种的脸衬托的愈加美艳动人后,她才抿着嘴唇笑着又问向贴身嬷嬷,“刑场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了?陆淮起出现没有?”   “回禀贵妃娘娘,咱们的人在一炷香时间前刚从刑场那里传来消息,陆淮起暂时还没有出现。不过却是突然出现了一个长了一双紫色眼眸的男人。那男人对着满场的人宣称她是大公主殿下的姘/夫。”   “哦?”柳贵妃两条休整的完好的柳叶眉轻轻一挑,“这倒是有趣了。”   “可不是。奴婢们之前也以为大公主殿下对陆淮起那个阉人一心一意呢。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姘/夫,看来大公主殿下并不是多贞洁的一主儿。说不定啊……”贴身嬷嬷掩唇低低轻笑,“她背着陆淮起早已经人尽可夫了。”   带有蔑视的讥讽笑声完全取悦到了柳贵妃。柳贵妃也吃吃的低笑出声来,“歹笋怎么可能出好竹。沈氏生的贱种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善男信女。”   贴身嬷嬷轻声附和,又顺势将沈氏贬低了一番。柳贵妃被贴身嬷嬷说的心情大好。   “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再拘在本宫身边了,让人再去盯着刑场那边的情况。本宫要知道刑场那里最新的……”   “轰隆!”柳贵妃的话几乎还未说完,一直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就在寝殿每个人的耳畔边炸开,伴随着剧烈声响的是剧烈晃动的地面。   柳贵妃脸色一白,下意识的从黄花梨木的锦凳上站起身。她的贴身嬷嬷连忙上前抱住她。   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柳贵妃攥着贴身嬷嬷的手对着寝殿里的其他侍从们喊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出去查下!”   她的命令声才刚落下,寝殿外面这是却跑进一个小太监。小太监一脸惊惶之色的向柳贵妃禀报着,“贵妃娘娘,不好了!咱们宫里的兵器库房爆炸了。”   十多年前那些叛王发起的叛乱,让象征着皇权的皇宫一夜之间沦陷。自此后,皇宫便设了一个兵器库房。兵器库房里储备了各式各样的兵器以及少许的炸药。   若是真的有人再攻皇宫,兵器库的兵器和炸药足够拖住叛军半个时辰。而在这半个时辰里,城外的其他援军也能赶来了。   现在兵器库突然被炸,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一场意外。   柳贵妃惨白的一张脸剧烈的抖动了几下,她心里已经怀疑兵器库被炸这事情和陆淮起脱不了关系。   “嬷嬷,你现在就多带些人去十二皇子那里!”既然陆淮起会打宫中兵器库的主意,柳贵妃担心他也会向十二皇子下手。   虽然他们早已经派了无数的人在保护十二皇子,可还是小心点为妙。   贴身嬷嬷得了柳贵妃的命令,刚松开她的手腕转身要离开。寝殿门口,又有一个小太监惊慌的跑进寝殿里,在轰隆的炮火声之中,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给柳贵妃磕头,“启禀贵妃娘娘,不好了。十二皇子不见了!”   “轰隆隆”震天的炮火声之中,柳贵妃惨白的脸色一怔,整个人直接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后,她双脚一软,幸好被还没有离开的贴身嬷嬷给扶助,她才没有在一众的侍从面前失态。   “找!快点去找!”她稳住身形后,惨白的脸上迅速的浮起一抹戾气,对着满殿的侍从就吼着,“找不到十二皇子,你们这些人都提脑袋来见本宫!”   在她的怒吼声中,满殿的侍从们除了她的贴身嬷嬷外,其他人都像鸟雀似的惊慌的四散开了。   ……   刑场上。   两方人对峙的局面还在进行着。   子研手里的剑架在柳元宗的脖颈上,他邪笑着在柳元宗的耳畔边轻声命令着,“让他们都退下,要不然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子研威胁的话落,手上提着的长剑便已经在柳元宗的脖颈处划下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在她的伤口处汩汩而出。柳元宗的目光不甘的睨向仍在和紫眸男子对峙的陆淮起身上。   心里忽的涌起一种悲凉的不甘感。   他费尽心思设下天网地网,为的就是能斩杀陆淮起。可今天的情况简直是糟糕透顶了。陆淮起从始至终连正眼看他都没有看他过一眼,他被他直接无视了。   远眺向皇宫的方向,滚滚冒起的浓烟让他眼前的视线一蒙,他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你们都先退下吧!”他连人都被人擒住了,想要反击扭转局势已经不可能了。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刑场上的侍卫军们齐齐的向后退了下去。   柳元宗的配合让子研满意的轻点了点头。他仰头随即的又把目光看向刑场中间的主子和陆淮起。   陆淮起一身铁血霸气的在离紫眸男子只有两三丈远的地方站定。此时的他,眉眼镌刻上风霜剑雨,看上去邪肆霸道的像个可以主宰世间生灵的王者。   “北齐国师,你说你救了阿黎,作为阿黎的夫君,我欠你一份人情。不过我了解阿黎,从她刚才看你的眉眼神情来说,她和你并没有多少情愫,或者说的更直白些,她可能都不认识你。我很是不解,她若是连认识都不认识你,你凭什么让我把她让给你。”   陆淮起幽深的狐狸眼眼底早已经结上冰霜了。   当年高君慎凉薄恶毒,虽然亲自下令剐杀他的母妃和孩子母妃腹中的幼弟。但也是北齐的这位国师给了高君慎杀人的“利刃”。   这位国师对外宣称他的母妃怀上了孽种。一旦这个孽种生下来,整个北齐都会被这个孽种祸害。   北齐是从游牧民族发展壮大的。这个国家里百姓们极为信奉神灵巫师,作为北齐的国师,金口一开,其他人自是笃定的相信了。   她的母妃和幼弟成了他预言的牺牲品。就连他这个北齐的大皇子也不得不流落他乡,隐姓埋名成了一个“太监”。   他很清楚,他和这位国师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让他颇为疑惑。他本来以为他和阿黎差了十岁,他们两人之间他已经算老牛吃嫩草了。可这位国师,十多年前他已经是让整个北齐百姓们敬仰的神祗了,这岁数绝对不会比他年轻。这样一个“老”男人脸上并没有半点苍老的印记,但他怎么就对他的阿黎产生兴趣了呢?   紫眸男子抱着昏迷的沈青黎,唇角边闪过一抹妖娆魅惑的笑。   “就凭……现在可能只有我可以救她的命这点。”   陆淮起冷嗤一笑。   他不是不相信紫眸男子的话,他只是觉得可笑。   “我再冒昧的问句,请问你和阿黎是什么关系?”他不相信高云湛当初拜托这个男人救沈青黎时,这个男人会对当时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沈青黎“一见钟情”。   可要是他们两人之间都没有正常的往来关系,他这个时候冒出来和他争夺对阿黎的占有权,这真的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看来咱们之间有些事情是真的说不清楚了!”陆淮起两片削薄的嘴唇轻抿,谈不拢,只能上前硬抢了。   陆淮起狐狸眼随即一眯,脚尖一点,催动轻功,凌厉的掌风就向紫眸男子袭去。紫眸男子袍袖一拂,抱着沈青黎又是凌空而起。陆淮起脚尖在虚空中一点,又要袭向他。   一阵白雾从天而降,刹那间向陆淮起的双眼倾洒而来。陆淮起闪身要躲避,等迷烟散开后,哪里还有紫眸男子的身影。   他反应过来,目光又“唰”的下看向刑场上劫持了柳元宗的子研。他刚要出声让张力拿住子研,子研这时却将柳元宗直接往张力身上一推,他一个疾步间,催动轻功闪身混进了刑场外的人群黎,很快的不见了踪迹。   陆淮起眼眶里有猩红血丝泛起。   看来比起高君慎父子两,北齐最难对付的人出现了。   被侍卫军们保护起来的慕云瑶看着紫眸男子就这般的带着沈青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她心下有些忐忑,便伸手又去轻扯了扯阿珂的袖子,小声的说道,“你说他……会不会因为沈青黎找我们算账啊。”   阿珂的唇瓣已经被她用力的咬出了血痕,她眼睑轻垂,沉默了片刻才像是要开口回答慕云瑶的话。却偏偏在这时,侍卫军中有人用力的撞了她一下,她眉头轻拧,刚要去看撞她的人。   下一刻里,她就感受到她的手心处被人强塞进了一张纸条。   阿珂身子猛地一颤,脸色白了又白,“会的。他那么重视沈青黎……会找我们算账的。”她紧咬着唇瓣,用虚弱的声音说着。   她说的虽然小声,但慕云瑶还是听到了。慕云瑶身子一绷,开始害怕起来了。 第128章 大局!   一场浩劫后,宫中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勤政殿里,柳元宗和其他的四个首辅围在一起。几人的脸色皆是阴沉而沉重。   西厂都督刘直站在离他们这个小团体不远处的地方睁着一双精利的眸子滴溜溜的看着他们,眼底满是猜忌。   他虽然没有陆淮起那般的狡猾,但也不是蠢货。之前他就怀疑这几人为什么一直不让他见皇帝。经过刑场的那一出,那个紫眸男子说出的“真相”,让他心骤然一惊。   他被柳元宗他们的小团体给排除在外了。   换而言之,即便这次柳元宗他们真的除掉了陆淮起,他除了获得一种心里的kuai/感外,并不会得到什么实际的利益。   这下他们这帮人不但没有除掉陆淮起,还让陆淮起光明正大的回了宫中。作为陆淮起的仇人,他心里是有些难受的。不过也有了一些幸灾乐祸。   柳元宗他们这些人真是活该。如果他们当时能把他这个西厂都督爷一起收进他们的小团体,凭着他这么多年和陆淮起斗智斗勇的经历,他们说不定已经成功的除掉陆淮起了。   现在倒好,又要轮到陆淮起来次嘲讽刺激他们了。   刘直心里暗自腹议之际,殿门外传来一阵sao/动声。大殿里的文武百官们下意识的看向殿外。殿门口,陆淮起一身东厂都督的制袍款步而来。   身形颀长高大的他又是以这样一种让文武百官们厌恶至极的姿态出现,殿中许多的文武百官们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尤其是柳元宗和其他的四个首辅。   明明就差一点,整个西梁的江山都要属于他们五家人的了。   可陆淮起……   陆淮起双手负后,伫立在殿门口。众人逆光看去,身形高大的他像是霸住了整个殿中的光线,金灿灿的光线之中,他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各位大人,皇上什么时候驾崩的,现在再来提这件事情也不好向咱们西梁的百姓们交代了。依本督来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咱们为人臣子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给皇上办个风光的皇葬。当然了,在这之前,咱们还是要先请出皇上临终时写下的传位诏书,看看到底哪位皇子才是皇上心目中最属意的皇子。”   这话说的把他自己衬的高风亮节,听的柳元宗他们心里直想翻白眼。可偏又对陆淮起实在是无可奈何。   现在皇宫的局势已经被陆淮起掌控了。   明怀帝的尸身也被人发现了。   他们要是这时还来和陆淮起对抗,陆淮起只要抓住皇帝驾崩他们隐瞒不报这件事情,就足以让他们中的许多人砍头。   柳元宗暗自和几个首辅交换了下眼色。   心里再不甘,柳元宗还是抿了抿唇,向他的侍从睇去一个眼神,侍从会意过来,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红木盒子上前。打开红木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份明黄色的传位诏书。   张力从陆淮起的身后走上前,取过那份传位诏书,恭敬的递到陆淮起手里。陆淮起幽深的狐狸眼里闪过一抹轻蔑的眸光,手上一摊,将手里的那份传位诏书直接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十七年有余,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予凉德之所致也。今朕大限之日将至,思虑再三,遂立十二皇子为皇太子。太子仁孝,善辅导之,谨记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宽严相济,经权互用,以图国家久远之计而已。保邦卫国,朕余愿已。钦此!”   响亮的声音在勤政殿里回荡开,砸在殿中每个人的耳畔里。然后在陆淮起念完传位诏书后,所有人都俯跪在大殿的地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淮起又将手里的传位诏书扔给张力,扬声道,“皇上的旨意既然是封十二皇子为太子。现在皇上驾崩了,十二皇子便是我们西梁的新帝。”   双手一拱,他眸瞳里有浮光流转,像是两汪黑幽深沉的幽井,深不见底,捉摸不透。   “啪啪!”他伸手击了击掌。殿门口,童万金亲自领着十二皇子出现在勤政殿门口。   陆淮起向张力一努嘴,张力态度恭敬的将手里的传位诏书递到十二皇子的手里。   “微臣陆淮起叩见新皇,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陆淮起行礼。   殿中其他人眼见他这般,也纷纷对十二皇子行礼。   小十二看着殿中黑压压的一群人,他们一个跪得比一个笔直,给他行礼的声音也一个比一个高亢。   他黑曜石般的眼瞳里迅速掠过一抹怯弱的眸光,仰头看了一眼牵着他手的童万金。   伺候他的太监福来在他生病时曾经偷偷的告诉他,他生病时宫中御医来给他诊脉后却不给他开药。后来还是他的大皇姐进宫后,宫中的御医们这才不敢怠慢给他开药。   后来他的大皇姐就被柳贵妃在宫中“捉女干”了,她的大皇姐也在一夜之间被人讥讽为了“yin/妇”。   他的大皇姐才不会是“yin/妇“。   她是这宫中唯一一个肯真心对他好的人了。   眼下,他虽然被人千拥万护着,可他心里真正想的只有他的大皇姐。   “平身吧。”十二皇子懒怠的说着。   他被陆淮起控制了,他很清楚,以后的他会将是个“傀儡”皇帝。当然了,即使陆淮起不控制他,柳贵妃他们也不会放过他的。   他多舛的命运让他的人生以一种滑稽的姿态向前行进着。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底下众人纷纷起身。十二皇子想了想,还是抿唇走到陆淮起面前。   小小的他仰着头,在高大的陆淮起面前简直被衬的无比矮小。可他依旧梗直了脖子,“陆都督,你现在有我大皇姐的消息了吗?不过不管你现在有没有她的消息,孤作为新皇,要命令你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定要找到将孤的大皇姐带回来。”   沈青黎成了陆淮起的软肋。   哪怕他现在高高在上,事实上掌控住了新帝和整个西梁的朝堂局势。一提到被紫眸男子带走的沈青黎,他坚硬的心还是像被人用力的刺了一下。   麻麻的,难受的。   削薄的嘴唇轻轻抿紧,他伸手轻抚了抚十二皇子的脑袋,露出了一抹淡笑。   “好!”他这是在回答十二皇子的要求同时也是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   等再从勤政殿出来后,他身后的童万金就在他耳畔边说道,“这个北齐的国师,来无影去无踪的。我派出去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的行踪。”   作为陆淮起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他对这个北齐的国师显然也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陆淮起脚下的步子一顿,站在高耸的台阶上向下俯瞰的他,入目的是笼罩在金色光晕下的皇宫。   这些年来他日日夜夜的殚精竭虑,想的也是怎么夺权怎么争势。他不是什么好人,好人也不可能有他现在的地位和权势。   大概是一个人在黑黢无边的甬道里走了太久了。他太渴望光明了。所以在他生命里出现第一缕阳光后,他就拼命的要抓住这么一缕能温暖他心房的光。   阿黎……   他拢在宽袖里的手紧紧并拢,眉眼深邃而凌厉,“万金,你再多派人去寻找。一定要找到他们的下落。”   童万金瘪了嘴轻点了点头,但能不能找到,他心里是真的没有底的。   柳元宗从勤政殿出来后便直接去了柳贵妃的寝殿,兄妹两人的脸上都罩上一层寒霜。柳元宗捋着胡须轻叹着气,“事到如今,皇上都被他控制住了,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柳贵妃心里愤懑而不甘,“兄长,咱们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我们努力了这么多次都没有把他打败,以后换上新帝,咱们就更不能翻盘了。”   柳元宗眉头间紧皱出一个“川”字,目光渐渐幽远起来,静默了片刻后,他眼瞳里才又划过一抹亮光来,“贵妃娘娘,沈青黎被那个紫眸男人掳走了,陆淮起现在的日子可能也并未像我们想象的那般惬意。依我看来,那个男人或许会是他的克星。咱们可以坐等看一场好戏。”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柳贵妃依然不甘心。   柳元宗看出了她的不甘心,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叹着气又安慰着,“咱们现在手里已经没有什么筹码了,只能再慢慢来了。”   柳贵妃眼神一黯。   另一端,裴琰被从皇宫的监牢里释放出来。一身颓废的裴琰刚走出监牢,刺眼的阳光就向她照射而来。他下意识的紧闭了下眼睛,等眼睛适应光线的强度后,睁眼一看,他前面的不远处刘直看到他,已经笑的像一只奸诈的老狐狸似的向他走来了。   “裴琰啊,这次真是让你受委屈了。”仿佛忘记了因为他的指认,裴琰才被定义为“北齐奸细”,刘直上前就是热络的跟裴琰打着招呼。   裴琰淡漠的看了他一眼,陆淮起虽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但相较于刘直这种,还是显得厚道无比了。   “裴琰啊,之前的事情咱家也是被柳贵妃他们给懵逼了。后来我才知道咱家原来上了他们的当。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咱家认为还是你对咱家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以前的事情咱们也不追究了,这次以后咱们都重新来过。争取以后把陆淮起给打趴下去!”   被柳元宗他们抛弃的刘直心里也是想清楚了。裴琰算是他所有幕僚中最聪明的一个。   身边多一个聪明的人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吧。   刘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决定把裴琰重新收入他的麾下。   而他对裴琰也极为了解。他是个有野心且能为自己的野心忍受各种折磨的人。   他这一次重新向他抛出橄榄枝,他觉得在梁京城已经走投无路的裴琰是不会拒绝他的。   裴琰凉凉的一笑,“刘都督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已经没有再留梁京城的打算了。”他在监牢时已经想通了许多,刘直这里并不能让他的野心和欲望得到施展。   他要离开。 第129章 情缘   山清水凌的云雾山中有一座别院。   别院里到处种着如血般妖冶的曼陀罗花。子研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汤穿过长长的回厩,来到一间正房前。   伸手敲了敲门,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身雪青色的长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子研神情恭敬的将托盘里的药汤送上前,“国师,药汤已经熬好了。”   紫眸男子扫视了那碗还散发着热气的药汤,一只修长瘦削的手轻端起托盘上的药汤折身进了屋里。子研偷偷抬眼,透过屋里的屏风,模模糊糊的看到他的主子端着那碗药汤走到床榻前,一点一点的将青瓷碗里的药汤喂进了沈青黎的嘴里。   子研眉头不自觉地轻拧,神圣不染俗世纤尘的国师,只要遇到沈青黎的事情后就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心里暗自将国师和沈青黎的关系揣度了一番无果之后,子研刚要抬眸又去看沈青黎,这时却赫然发现国师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的面前。   他心下一惊,连忙又垂眸。   潋滟的紫眸微微一眯,男子似乎洞悉了他现在心中所想。他双手负后,款步走出屋里。子研见状,屏住呼吸连忙跟上。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的在回廊里走了片刻。子研低垂着头,心里犹豫挣扎了小片刻后终于鼓足勇气要开口询问紫眸男子。却不料走在前头的紫眸男子忽的顿住脚下的步子。   子研也连忙停下脚下步子。   “陆淮起和沈青黎……本来就是没有缘分的一对夫妻。我让他们能成亲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子研,“……”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想了想,子研才轻声的又问道,“国师,您以前就认识沈青黎吗?”他指的是认识很久并且很有感情的那种认识。   紫眸男子将眸瞳一抬,目光从子研身上扫过,落在院中那些开得荼蘼的曼陀罗花上。   曼陀罗花,恶魔的温柔。   传说此花开于黄泉。是只开在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花如血一样绚烂鲜红,铺满通向地狱的路,且有花无叶,是冥界唯一的花。   而曼陀罗花的花香更是传说有种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黄泉路上大批大批的开着此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当灵魂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子研,这世上的很多帝王都在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他们以为只要一直活着,他们就能一直掌控他们的万里江山,成为整片大陆的霸主。殊不知,有时候活的太长了也是一种悲哀。在你冗长枯燥的人生里,大风大浪你见识过了,阴谋权术对你来说也只是小儿科,你更是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什么都不缺,你已经没有了什么追求,生命对你来说只是一天又一天简单的重复叠加。”   子研,“……”虽然这样,但若是能让他长生不老他还是愿意啊。   子研的心思被紫眸男子看穿,他勾唇无奈的轻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在妖冶红艳的曼陀花上,眼神专注而深情,像是在看着他最为钟爱的情人。   主仆两人静默间,忽又有一小侍疾步而来。   “启禀国师,她们来了!”   这座别院虽然是建在云雾山的山间水榭旁,鲜少有人会进山。但为了不接待那些不受欢迎的客人,别院外还是设下了各种机关。如果不是别院的主人同意,很少有人能闯进别院里。   子研明白小侍嘴里的“她们”是指慕云瑶和阿珂。   他仰头又看向身侧的男子,男子潋滟的双眸瞬间有杀意迸出。   “走吧,咱们去见一见这两个胆大妄为的人吧。”男子用一种阴冷残忍的声线说着,随即身影便是一闪,等子研他们再抬眸望向他时,他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了。   客厅里。   慕云瑶和阿珂跪在冰凉的地上,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色。   趁着客厅里暂时没有其他人,慕云瑶伸手轻扯了扯身侧阿珂的衣袖,悄声的说着,“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徒弟,他再生气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等下他要是处罚我,你可得帮我跟他求情啊。”   阿珂眉睫轻垂,遮住她眼底一闪而过落寂。   厅门口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慕云瑶听到声音,连忙低头,做一脸恭敬状的跪在那里。   阿珂垂着眼眸,一直未动。   两人的眼前很快的出现一双镶金丝黑边长靴。   “你们两人倒是让孤久等了。”冰冷阴厉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极具威严的气势,慕云瑶心一跳,偷偷抬眸打量他,这一抬眸正好对上一双凛厉的眸子。   慕云瑶心一颤,连忙给面前的人磕头,“属下知错了,还请国师大人饶过属下。”   “呵。”一个低嘎的轻笑声,“你以为你们的罪过就是这般简单的给孤磕头,孤就能原谅你们的吗?”   威严而又有气势的话像是悬在慕云瑶头上的一把剑,慕云瑶脸色又是微微一变,随即的就又向男子梦磕起头来。   她磕的十分用力,没用多久,额头处就已经血淋淋的了。   紫眸男子居高临下的俯瞰她,眼里的轻视赤果果的,“你怎么不说话?”他的目光又觑向一直低眉垂眼的阿珂,眸瞳里射出的精光陡然锐利起来。   阿珂跪在那里,双手紧紧的交缠在一起。   一只大手突然用力的钳制住她的下巴,下巴处传来的痛感让阿珂被迫抬眸和紫眸男子对视。一双幽紫深沉,眼底藏着太多她洞悉不了的情愫。   “你跟在孤身边这么久,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孤清楚。可是孤告诉你,你动别的人,孤不管。可是沈青黎是你不能动的人。”   下巴处传来的锐痛感几乎要将她整个下巴直接卸下来。阿珂忍着痛,目光直直的和紫眸男子对视。   她还记得,人生中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像今天这般一身雪青色锦袍,衣袂被风吹舞起,整个人就像是马上要飞升的神祗。   她当时整个人都看呆了,心里想着要是能在这样的仙人身边待着,哪怕做一个端茶倒水的粗使丫头都是件幸福的事情。   后来,他收她为徒。   她终于可以每日都能腻在他身边了,因为这件事情,她在拜师仪式举行的前一晚还高兴的失了眠。第二天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给他磕头行礼,他接过她敬的茶后,她高兴的一张脸都堆满了傻笑,以至于被那天参加拜师仪的其他人嘲笑了多年。   不过别人怎么想的她才不去管呢。   那一刻的她,心里真的是满满的甜蜜感。   觉得自己有了这么一个成了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再后来,他教会了她很多东西,而随着她一天天的长大,她很深刻的明白了她对他这个师父的感情是如何从敬仰之情发展为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的。   对!她爱着这个男人,是女人对男人之间的爱。   她想独霸他,想占有他。   可他……   “你听好了,收起你的非分之想。以后要是再敢算计她,孤绝对不轻饶你。”阴冷倨傲的命令配合着他冰冷冷酷的眼神,让阿珂心里升起了妒忌的火苗。   沈青黎……   他们两人明明都没有见过几面,她被他视为草芥,可沈青黎却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   她怎能不恨沈青黎。   阿珂咬紧了唇瓣,她眼神渐渐变得冷傲起来,她突然的很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答应他的命令。只是她的这份坚持还没有坚持多久,客厅门口就传来了一个小侍的禀报声,“启禀国师,西梁的大公主殿下醒来了,她现在想要见您。”   阿珂感觉到钳制着她下巴的手蓦的一松,她眼皮一眨,男人眼眸里的冷冽已经迅速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晦暗。   向来是处事不惊的男人却因为沈青黎有了这么强烈的情绪变化,足见沈青黎在这个男人心目中占据的份量有多重。   阿珂心里先是一酸继而又是一沉。   等她扬起眉梢再去看他时,男人的身影已经离开了客厅。他这么一走,子研跟着要离开,还是慕云瑶反应快速,她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上前直接扯住子研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子研,你日日跟在国师身边。那个沈青黎和国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国师为什么那么维护她。”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两人之间的联系的。   子研本就是和她只有几面之缘,现在被她一拉,他面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好好为国师办事吧,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要知道了。”其实他心里也是很想知道的,可总不能直接告诉慕云瑶,说他也不知道吧。   扔下一句话后,他便甩开慕云瑶的手径直的跑出客厅。等子研跑到沈青黎住的院子时,却赫然看到他们的国师站在院门口徘徊,似乎并不敢进去。   看到子研,男人笑伸手招呼他过去,等他上前后,男人便在他耳畔边低语了一番。   ……   沈青黎很烦躁,她一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想离开,又有人从门外走进来告诉她不能离开。她想强闯,也被门外的人给拦住了。   一番挣扎间,她被迫做出妥协。   希望这些人能把他们的主子唤过来。   她坐在房间里的桌子前等了片刻,有下人上前给她倒了一杯热腾的清茶。烟气袅袅间,她终于看到了门口边出现的一抹身影。   她“嚯”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子研也疾步来到她面前。   “大公主殿下,奴才奉我家主人的命转告你几句话。”子研拱了拱手,“我家主人知道你现在肯定想要回到陆都督身边,我家主人也不是什么不讲理之人。你要回去,我们等下会派人亲自送你回去的。不过你的身体……”   子研轻顿了下,语气陡然变得沉重起来,“大公主殿下应该清楚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的,你和陆都督注定是只能做一对有缘无分的鸳鸯了。我家主人倒是有办法可以再帮你续命,大公主殿下到时候要是有需要了,可以到这里来找他。他会一直在这座小院等着你的。”   沈青黎头疼。   无缘无故的北齐的国师为什么要这样帮她?   她又不是沈青皎那样天生丽质的佳人,她的脸是换的。   她这样的姿色还不足以让北齐这个最神秘的国师为她倾倒。 第130章 情不自禁   双龙戏珠的如意鎏金香炉里,有袅袅的青烟升起。   子研敲了敲屋门,待到屋里的人允许他进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屋里。屋里,他的国师正坐在一张琴台前,他面前放置的那把白玉古琴的琴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一根弦。   “人送走了吗?”他问,一双紫眸紧盯着那把古琴。   子研点了点头,“一切都按照国师您的吩咐办妥了。不过……”子研轻皱了皱眉头,“她临走前向奴才询问了主子您的名字。奴才……”子研跪下来,“奴才心软告诉她了。”其实是他不想让沈青黎就这么来了又这么一走,而他家国师在她心里连个名字都没有。   屋里又是一阵安静。   “罢了罢了。”男子沉默了片刻,忽的又无奈的一笑,“反正以后的某一天她也会知道孤的名字。”现在提前告诉她就提前告诉吧。   殷离靳。   沈青黎在被人带出别院后,心里反复的呢喃着这个名字。她也试图从自己的认知里搜寻这个名字,可想来想去,她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任何的认知。   她和这个北齐的国师实在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救她了。   脚下的步子一驻足,她回头看了看被掩藏在葱翠山林间的别院,一咬唇,想不通索性就再也不想了。   她脚下便再也没有了停留,扭头就径直的离开。   陆都督府里。几天没有沈青黎的消息,这让陆淮起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暴躁的情绪之中。府里的仆人怕被他迁怒,都躲得远远的。   可怜的童万金就成了他唯一可以迁怒的对象。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找人,要不然整个西梁都翻了好几番了怎么就找不到一点线索。”陆淮起实在是讨厌阿黎现在不被他庇佑保护的感觉。   突然冒出来的北齐国师,让他产生了巨大的不安感。   他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闪过各种的可能。   他既怕这个姓殷的会加害他的阿黎,又怕姓殷的别有用心,阿黎会被他给迷惑住了。   听着陆淮起那如寒冬腊月般冷冽的音调,童万金既无奈又无语,“拜托,他是北齐的国师,要权有权,要势有势,北齐的皇帝高君慎都不敢动他。他要是存心想要把你的阿黎藏起来,咱们再费尽心思都是找不到的。”   童万金也是北齐人,在他和陆淮起还是孩童时,这个国师便已经是整个北齐百姓们敬仰的“神祗”了,那时高君慎即便掌控了整个北齐的皇权但对他也已经很忌惮了。这么多年过来了,他和陆淮起都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可那日在刑场上看到北齐这个国师,他的容颜清隽沉稳,一点都没有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   他那时就有种错觉,觉得他和陆淮起在这个国师面前显得各种幼稚和不成熟。   而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他有些担心陆淮起。   皱了皱眉头,他又软着声调安慰着,“不过你也别担心。看那日在刑场上她对阿黎的态度,应该是不会伤害到阿黎的。”   就是因为他对阿黎的态度太过的诡异,陆淮起才担心啊。陆淮起有些不淡定的扫了他一眼,催促着说道,“你也别再在我面前杵着了,快点出去再让你的人将整个梁京城翻找一边吧。”   童万金无奈的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时,张力的身影突然在书房门口出现。张力一拱手,便向陆淮起他们禀报道,“启禀都督爷,夫人回来了!”   陆淮起和童万金“唰”得下,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陆淮起首先反应过来,“她现在在哪里?人有没有受伤?”   陆淮起狐狸眼里聚拢起了狂涓的风暴,张力被这样的他给吓得轻轻一怔,他完全相信自己若是不赶快报出他家夫人的下落,他下一刻很可能就会被他的都督爷直接给吃掉了。   “夫人现在由管家照顾着,可能已经回到小院休息了。”   张力的声音一落下,他就感觉到有一阵风刮过,再抬眸看去时,陆淮起已经消失在书房门口了。   沈青黎刚回了都督府,就被染墨和其他丫鬟给拥着回了她住的院子。趁着其他丫鬟去给沈青黎准备沐浴的衣服时,染墨抱住沈青黎,卷翘的眼睫处挂着晶莹的泪珠,“小姐,你每次出事我都不能帮到你。我真是太没有用了。”   染墨发过誓的,她要好好保护沈青黎的。可她发现自从她们主仆两回到梁京城后,好像每次她家小姐出事,她都帮不上她什么忙,还每次都让她家小姐处在危险之中。   看着染墨那一脸自责的小模样,沈青黎轻笑了笑,伸手拉过她,反过来安慰她,“我这不是没事嘛,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看,你觉得你没事不能保护我,那我还觉得我这个当主子的太废柴了,老是让你替我操心。”   伸手从宽袖里拿出手帕,她伸手将她的眼泪轻拭干。   染墨又仔仔细细的将她全身打量了一遍,见她身上没有什么伤口,举手顿足间也是灵活自如,不像是在外面受伤的模样,她一颗不安的心这才稍微放轻松了些。   “小姐,那个北齐的国师为什么要掳走你啊?”她轻声的问道。   这个问题沈青黎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眉头轻轻一蹙,还没有想到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时,屋里的帘子被人一掀,一身月牙色锦袍的陆淮起便已经出现在沈青黎的面前。   在看到沈青黎的那一刻,他一双锐利的狐狸眼“蹭”得下就亮了起来。   睁着一双炯炯发亮眼睛的他三步并作两步,两只强壮有力的手臂一张,他一个用力就把沈青黎直接揽进怀里。   他抱得很紧,沈青黎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在他胸膛口里仰起头,陆淮起伸手又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先别动,让我先这样抱抱你。”   沈青黎无奈,只得又垂着眼眸在他胸膛口里轻蹭了蹭。   “我没事,那人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怕他担心,她在他怀里轻声的说着。   染墨和其他的丫鬟见他们夫妻两久别重逢,都很自觉地退了下去。   下午的阳光透过槅窗照射进来,沈青黎透过槅窗,看到院外种着的一片茶树在经过一个夏天的沉寂后,已经又盛放了。   放眼过去,姹紫嫣红一片。   虽然隔得远,但她闭上眼睛,空气中似乎都还能闻到属于茶花的香气。她心里的堆积压抑着的那些不安和惶恐都像是都烟消云散开了似的。   这种感觉真好。   “现在这种感觉真好。”陆淮起温柔的说话声蓦的在她耳畔边响起,沈青黎卷翘的睫毛一颤,两只白瓷般的玉手往他腰间一移,径直的抱住了他。   她并不是闻到茶花的香气才感觉莫名的心安的。   是陆淮起,这个男人的身上有淡淡的茶花香气,她被他抱着,绣着空气中属于他的淡淡气息,她才心安的。   “我回来的路上听人说你现在又掌控住了整个朝堂的局势。等你有空了,咱们两人单独出去游玩几天吧。”她又在他怀中仰起头,双眼眨巴着希翼的眸光。   那个北齐国师身边的仆人也告诉她,她没有多少日子了。她和腹中的孩子的生命可能就要终止在今年了。   她私心般的想要和他留下更多甜蜜的回忆。   小小的她仰着头,一双乌幽发亮的眼睛里满是渴望。陆淮起看着这样的她,心下一动,唇角边便有笑容在绽放。   别说只是陪她出去游玩了,小哪怕是将他的命都给她,他也愿意的。   忍不住爱怜的伸手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他软声的说着,“好。”   一个“好”字刚从他唇齿间萦绕落下,陆淮起就觉得唇瓣间一暖。她如花瓣似的嘴唇已经贴在他的双唇间。   柔软的丁香小/舌下一刻里霸道的闯入他的唇齿间,他的呼吸一窒,马上就与她唇齿交缠起来。   今天的她很主动。   他很快的就招架不住了,身上的某处有了很明显的反应。   可他怜惜她,怕她刚回来,身子吃不消,怕他一下子没有克制住会伤害到她。只是在他短暂的岔神间,她忽的又贴在他的耳畔边用软绵的声音说道,“抱我去沐浴吧。”   这近乎等于邀约的请求,让陆淮起脑子一热。   男人和女人间的事情,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他心里是无比的想要亲近她,宠着她,给她这世上所有好的东西。身体上嘛,那就有些流氓了。他喜欢一次次霸占她的那种愉悦的感觉。   可以说无论是他的身体和心里都让他对他的女人有一种渴盼。   他两只大手一捞,直接抱起沈青黎,绕过屏风就将她放进散发着热气的浴桶里。两只柔滑无骨的手一伸,他陷入了一场旖旎的情海之中。   沈青黎忘情的亲吻着陆淮起,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她也没有身为女子该有的矜持,她在情/yu的浪潮中,让自己小一点一点的更靠近陆淮起。   她不是贪心的人,以后她不在了,她希望可以由别的女人来取代她的位置。   只要这个男人……能在闲暇无聊之际想过曾经有她这样的一个女人在他生命里出现即可。 第131章 最疯狂的一件小事   北齐。   皇后姜氏坐在一尊凤首箜篌前,白皙如脂的双手在箜篌弦上纤纤而动。高云湛走进殿里时她一曲刚刚弹完。她仰头正好看到高云湛,绝世倾城的脸颊上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   “儿臣给母妃请安,祝母妃万福金安。”   高云湛行完礼,姜氏笑着让他起身。等高云湛坐定后,姜氏才收敛起唇角边的笑容,将伺候她的宫人们都屏退。   待没有其他外人了,姜氏幽幽的轻叹了口气,“湛儿,你年岁也不轻了,不能再耽搁了。你父皇已经决定在都城里的几个官家小姐中为你挑选一位貌美贤淑的女子,让你与她尽快完婚。”在去西梁前,她和皇帝之间的风花雪月还是世人歌颂的美好故事。   可在西梁的皇宫里,旧事再被重新提起。当年皇帝掌权后下令剐杀原皇后的缘由被人从西梁传到了北齐。   那如恶魇般的经历,让她这个皇后即使回到了北齐,也成了许多人背地里指指点点的对象。   有许多人唾骂她。   说她迷惑了君心,才让高君慎这个皇帝当年下狠手剐杀原皇后的。   世俗的道义有时候就是这么直白和赤果。你风光无限时,所有人都围着你,捧着你,你和皇帝之间的那场风花雪月,会被无限的美化。   可一但风云骤变时,她就被冠上了“红颜祸水”的名号。她的湛儿在西梁向沈青黎求婚不成,反倒是被沈青黎拒绝的事情又让他们母子雪上加霜。   最近皇帝虽然还是会像以前那般宠爱她。可她又听说已经停办了许多届的宫中秀女甄选又要被恢复了。这个命令还是皇帝亲自下的。   皇宫这个地方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的地方。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心惊不安了。   高云湛两条剑眉邪诡的轻挑起,“母妃,成亲的事情可以暂时缓一缓的。儿臣心里还有一件事情没有了结。”西梁之行,本来只是要设计用沈青黎来坑陆淮起的,可沈青黎临终倒戈,背叛了他。让他这个北齐的太子殿下成了被西梁大公主拒婚的对象。   现在整个北齐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嗤笑他,说失贞的西梁大公主宁愿嫁给大太监都不愿嫁给他这个太子殿下。足见他这个北齐的太子殿下有多无能。   当时的求亲之举现在倒成了他此生最大的羞辱了。   像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允许沈青黎和陆淮起这样的一对狗男女把他“踩”在脚底下呢。   姜皇后似乎是看出了自己皇儿的不甘心,抿了抿唇又轻声的劝说着,“湛儿,母妃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是不甘心的。只是你要记住,你父皇再疼你,你也只是他众多皇子中的一个而已。母妃想让你在几大门阀士族里挑选一个太子妃,以后可以借助太子妃母族的势力,让你的太子之位坐的更安稳些。”   君王之情哪里有母子之情深重。她要为自己的皇儿谋得一切,将她成功送上权力的顶峰。   高云湛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话在对上姜皇后那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眸时,又吞咽进肚子里。他沉默了小片刻后才又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那好吧,一切都由母妃您做主。”高云湛回答着。   姜皇后脸上的那点愁容这才被掩去。   高云湛从皇宫出来后便直接回了东宫。他的一个幕僚疾步来到他的书房,向他禀报着,“启禀太子殿下,冷锋从西梁飞鸽传书过来说……国师出现在西梁并且还以沈青黎姘/夫的名义救了沈青黎。”   高云湛一双阴幽的瞳孔轻轻一猝,邪谲的脸庞上渐渐的漫起了疑惑的神色。   国师和沈青黎?   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凑在一起了?   “国师现在呢?”他觑紧眸瞳,又看向幕僚。幕僚轻轻一摇头,“应该是还在西梁。”说话的语气稍微一犹豫,幕僚想了想,才又补充的说道,“太子殿下,从西梁传来的消息,陆淮起应该是已经又将整个西梁的局势给掌控了……”   “啪!”幕僚的话都还未说话,高云湛的宽袖便已经从书案上拂过了,满书案的东西便“噼里啪啦”的掉落在地上了。   整个地面狼藉一片。   幕僚屏住呼吸,高云湛狐狸眼里掠过猩红的血丝,脑海里快速的闪过一些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片段。   当初是国师给他推荐的沈青黎,说沈青黎的命格十分奇特。他若是能用沈青黎来搅乱整个西梁,必定能让西梁大乱。   但现在兜兜转转了一圈,沈青黎直接就背叛了他,国师这时还选择站出来帮沈青黎……   高云湛心里闪过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砰!”手指紧握成拳头状,她用力的砸在书案上,一身的煞气迸现。   当天夜里,姜后刚把高君慎服侍的睡了过去,外殿处就有低低的咳嗽声响起。姜后看了一眼已经阖着眼睛睡着的高君慎,小心翼翼的从寝榻上下了床。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让人给您送了一封信。”她的宫嬷将一封信交到姜后的手里,姜后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将那封信一打开,看到信封里的内容后,绝美的小脸一垮,手上的信就落了下来。   宫嬷见她脸色蓦的惨白起来,便关心的蹙眉问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姜后一只手攥紧放在胸口处,顶着一张惨白脸的她缓缓的回头看向里殿。隔着兄青瓷插屏,她隐约间还可以看到高君慎挺拔的身子躺在龙榻之上。   她的眼皮不安的跳动起来,一颗心开始惴惴不安。   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总觉得他们母子两这次一分别,再见面就不容易了。   “快!找人去追太子殿下!无论用什么借口或者方式都一定要把他带回来。”姜后不安的向宫嬷嘱咐着。   西梁。   天才刚一黑,“十里锦”就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喧嚣,直接打烊了。   明怀帝一驾崩,国葬期间,酒楼茶馆虽然可以继续开业,但天一黑就必须打烊。   二楼的某间雅室里,冷锋淡漠的看了一眼分坐在小红木八仙桌两侧的的两个女子。   慕云瑶,沈青皎。   清了清嗓子,他看向沈青皎,“沈姑娘,是你提出要见二公主殿下的。现在二公主殿下既然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话可以当面和她说话了。”这次的见面是沈青皎再三要求,他才派人去请的慕云瑶。   结果慕云瑶以为是他家主子回西梁了,很爽快的就过来了。   现在两方人见面,他是拿捏不住这两个女人的,只希望这两个女人不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慕云瑶傲慢的看了一眼沈青皎,脸上满是不满之色。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本宫日理万机,可没有多少闲暇的时间和你在这里闲聊。”I她是以为高云湛回西梁了才瞒着阿珂偷偷跑来十里锦的。结果在这里才被告知,只是沈青皎要见她而已,她心里失望之余,对沈青皎就更加布满了。   沈青皎烟笼似的水眸轻眯,“二公主殿下,高太子说过咱们有共同的敌人要对付。现在我听说沈青黎又平安的回了陆都督府,我心里着急,这才冒昧的请求冷侍卫派人将二公主殿下您请来,咱们借着这个机会再来商谈下要怎么对付沈青黎吧。”   相较于第一次和慕云瑶相见时的高冷倨傲的态度,这一次的沈青皎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对慕云瑶的态度几乎可以用“跪舔”两个字来形容了。   “沈青黎”这个名字让慕云瑶一下子就又想起了她在云雾山别院里受到的种种惩罚。   她心里对很嫉妒沈青黎,可又没有办法,谁让她运气好。既有陆淮起又有北齐国师庇护她。小她才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再顶风作案陷害沈青黎的。   她不耐烦的又瞥了一眼沈青皎,从座位上站起身,“冷侍卫,等你们太子殿下哪天真的回了西梁了再跟本宫说一声吧。本宫哪天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处理就不在你多耽搁了。”   她抬脚就要离开。   “二公主殿下!”眼前闪过一抹黑影,等她反应过来时,慕云瑶发现沈青皎已经扯住了她的袖角,“二公主殿下,高太子那么的想除掉沈青黎,若是您在他回西梁之前能除掉沈青黎,高太子一定会对您另眼相看的。”   慕云瑶厌恶的往后退了几步,想要将她被沈青皎扯住的袖子扯出。   沈青皎不放,两人拉扯之间,沈青皎竟是用力的直接将她衣服的袖子轻扯下一块。   这下慕云瑶对沈青皎就更加厌恶了。   沈青皎仿佛是看出了她脸上的厌恶之色,脸上这时才闪过惶恐之色,恭敬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做出不敢再造次的表情。   慕云瑶红润的嘴唇轻撅,又是鄙夷的轻哼了哼,“你脑子放清楚些,你既不是安国公府的嫡女也不是太子妃了,别一见到本宫就对本宫动手动脚的。本宫不是你这种贱民可以攀附的。”   训斥完沈青皎后,慕云瑶才提着裙摆傲慢的走出雅间。但没多久,雅间门外就又传来了她的尖呼声。冷锋闻言,连忙走出雅间去查看。   这一看才发现慕云瑶被一个送茶的店小二撞到了。店小二托盘里的热茶泼到了慕云瑶的手背处,慕云瑶当即痛得叫了起来。   冷锋见状,赶忙又将慕云瑶带回雅间,命人去请大夫。   那个不小心泼到慕云瑶的店小二这时在旁边不停的给慕云瑶磕头认罪。慕云瑶少不得让冷锋处罚他一番。   不多时便有人将大夫请来,慕云瑶手背被烫到的地方已经起了小泡。大夫拿着银针仔细地给她挑破,之后又在她伤口处上了药。   “真是倒霉透顶了!”慕云瑶离开前冷冷的甩下这话,冷锋不得不又亲自派人送她回宫。等他们两人都离开雅间后,沈青皎眉眼一挑,从她自己的宽袖里掏出一小块的布料。   这是她刚才从慕云瑶的衣服上扯下来的。   除了这块布料外,她还……她唇角边幽幽的绽开出一抹算计的笑弧,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十里锦。   等她不知道走了多久,黑漆漆的巷道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等那人走近后,沈青皎顺着昏暗的光线看过去,红药的脸便在她眼瞳里倒映开来。   “小姐,你要的东西奴婢已经让那个大夫留下来了。”红药说话间将手里提着的包袱在沈青皎的面前轻晃了晃。   沈青皎满意的轻点了点头,仰头又朝夜空中的紫微星看去。她不懂天相,但也不代表她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沈青黎的地位跟着陆淮起水涨船高,成为西梁最尊贵的女人。   “红药,离新帝登基的日子还有几天?”   “只有半个月了。”红药乖巧的回答着。   ……   明怀帝驾崩,按照皇室宗亲的规矩,皇帝大葬需要最高规格。沈青黎回来后,陆淮起本来是想抽空多陪沈青黎的,但朝堂里的那些文官想要给他难看,各称病告假者多,以至于明怀帝的丧礼都需要陆淮起来主持。陆淮起不得不暂时将注意力转移,又去忙国葬的事情。   夫妻两人一个是西梁的大长公主一个是权臣,两人忙起来,连单独相处的时间都变少了。   十月初六,风光大葬了明怀帝后,便是新帝登基的大日子了。   一大早,宫人就为登基仪式忙碌了起来。   日上三竿时就到了司天监测出的吉时。随着太监的一阵高呼,“恭迎小新皇!”   由着沈青黎牵着的十二皇子便在万众瞩目之下出现在满朝文武百官眼前。   又是一阵轰然的跪拜声,沈青黎觉察到小十二的一只手满是汗,她垂眸向他恬然的一笑,安慰道,“别紧张,有大皇姐在,今天不会有人敢再给你这个新帝难堪的。”   小十二梗着脖子看着沈青黎,她乌幽的双眸像是被人揉进许多的星星,看他时,双眼都在闪闪发光。   小小的他很清楚,今天后,他便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傀儡皇帝。   手上没有权势,被人像个木偶似的摆弄着。   但可悲的是这样命运的他已经是他人生中无数可能里最好的一种可能了。   “皇姐,帮我跟陆淮起说声,以后我会好好听他的话的。可如果他敢怠慢你,我这个当皇弟的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心里明白,大皇姐成了他的护身符,只要有他大皇姐在,他这个傀儡皇帝的性命肯定是无忧的。   真是难以想象他要是没有遇到他的大皇姐,他的人生会是怎样的悲惨。   沈青黎怜爱的伸手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莞尔又是一笑。   朝堂大事,她不想左右陆淮起。不过她会让陆淮起好好保护小十二的。 第132章 报仇了!   雄壮的鼓乐声在巍峨森严的皇宫里回荡着。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小十二在沈青黎的牵引下来到勤政殿前的石阶上。   “好了,大皇姐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她抻着腰,目光温柔的对着小十二说着。勤政殿前汉白玉砌成的石阶总共有两百多个台阶。   每个登基上位的皇帝都得在满朝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独自攀登上这些台阶。   这是规矩,也是一种仪式。   寓意着新登基的皇帝会带领整个西梁步步高升,步步荣耀。   小十二顿住脚下的步子,又仰头望她。今日的她穿着一身大红锦缎的宫袍,红色的宫袍上绣着一枝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青莲。头上斜插着一根镂空白玉簪子,衬的她一头墨发愈加柔滑似锦缎。整个人也有种清雅别致的韵味。   小十二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在他心里,他的大皇姐就是西梁的第一美人。   他有些不舍的松开她的手,咬紧唇瓣迈步走向汉白玉砌成的石阶。他身后立时就有几个小太监跟上他。   沈青黎伫留了片刻后,便折身来到陆淮起身侧和他一起向新帝行礼。   趁着小十二还没有登上勤政殿,陆淮起宽袖下的一只手偷偷伸来,紧紧的攥住了沈青黎的手。   “累吗?再熬一小会儿,马上就能休息了。”为了新帝的登基仪式,沈青黎今天起了个大早,陆淮起心疼她的操劳,宽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   沈青黎仰头偷偷向他摇了摇头,笑了笑,“没大紧的。”   “之前答应过你的,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就暂时离开梁京城出去转一转。”阳光下,她卷翘的眉睫像是两把小扇子似的“唰唰”的扇动着,陆淮起有种冲动,恨不得上前就在她的眼眸上落下两个浅吻。“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等下新帝的登基仪式结束了,我们就可以离开梁京城,在外面呆个十天半个月了。”   之前他离开梁京城到各地的军营巡视时,也派人到底搜查能人异士,希望能帮到阿黎。最近终于有好消息传来了。   说是梁京城不远处的望月郡据说有个脾气古怪的老者。老者可能有办法帮到他的阿黎。   从云雾山回来后,沈青黎便一直处于忙碌的状态。现在终于可以和陆淮起一起离开梁京城了,她就像是被囚禁的小鸟重新得到了自由般,一颗心马上就欢欣鼓舞起来。   以后的日子,她根本不敢去想。她现在能把握的也只有当下了。   沈青黎眉眼弯弯的笑了笑,清莹的眼瞳里盛满了陆淮起的剪影。陆淮起对上她的眼眸,心里泛起一抹的慌张。   如果哪天她不在了……   这个想法一起,他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趁着新帝那里还在迈步登上台阶,他又伸手眷念的轻摸了摸她的额头。他不是一个相信因果轮回之说的人,也对鬼神之事嗤之以鼻,然现在他对神灵却生出了一丝敬畏之心。   若是真有神灵,他希望老天能听到他的祈祷,哪怕是用他二十年或者是三十年的寿命换她一两年的寿命,他都愿意。   他们夫妻能再有个一两年相缠的日子就好了。到时她要是走了,他替他的母妃皇弟还有外祖父一家人报了仇,他愿意舍弃所有的荣华富贵去九泉之下与她团聚。   这是他能给她的全部了。   他们夫妻两人间的互动落在很多人的眼里。慕云瑶在他们的对面,看到这两人的互动,她嘴角不屑的轻撇了撇,压低声音对跪在她身侧不远处的阿珂嘀咕着,“光天化日的两夫妻就又蹭又摸的,一点都不害臊。”   阿珂两条罥烟眉轻轻一抬,深看了一眼对面的陆淮起夫妻两,眼底泛着凉薄的光芒。   老天真是瞎眼了。   沈青黎这样的女人凭什么得到这么多男人的宠爱。   “阿珂,我真是太为你不值了。你说你一出生你那个最受皇帝宠爱的母妃就被沈青黎的母妃给害死了。你也被迫离开了皇宫。这么多年了,你隐姓埋名回到了宫中,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她就不同了……”   慕云瑶压低声音,说话的语气也酸溜溜的。虽然她并不是西梁国真正的二公主殿下,不过因为沈青黎,她也在国师那里吃了不少的苦。   看到这夫妻两在她面前秀恩爱,她心里哪里受得了。   “你们两人的身份明明都是公主。慕青黎的母妃杀了你母妃,现在也只是被关在大牢里而已。慕青黎身边还有陆淮起、国师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对她好,连登基继位的新帝也和她这个皇姐亲络。阿珂,你和她啊,她什么都有,而你……我真是为你不值得啊……”   慕云瑶依旧不停的煽风点火。   轻垂的眼睫遮住阿珂眼瞳里泛起的猩红,心中的恨意一浪高过一浪似的向她席卷而来。   沈青黎……   她心里不停的呢喃着这个名字,眼瞳里迸出的眼刀几欲要将沈青黎碎尸万段。   “恭迎皇上登基!”这两人正窃窃私语中,又蓦的响起太监的通禀声。两人不由得抬眸又向小十二看去,这才发现小十二已经站在勤政殿的门外居高向下的俯瞰着他们了。   阳光下,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刺得人有些不敢直视他。   “众位爱卿平身吧。”小十二出声道。这是他身为皇帝发出的一个命令,大概是心里还有些紧张的缘故,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还微微有些发颤。   满场的人在听到他的命令后纷纷从场上站起身。身为吏部尚书的柳元宗看了看高台之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后,心里不甘的攥紧了袍袖。   小十二本来是他们手上的筹码,如果能顺利扶持他登基上位,他们兄妹两就等于掌控了整个西梁。   但现在却成了陆淮起压制他们这些人的棋子。   多年的经营一夕间全部作废,他心里怎能没有怨恨。   嫌弃的目光向陆淮起他们夫妻觑去,他从鼻子间发出一个轻哼声后便将目光移开。   眼不见心不烦。他就暂时把他自己当成瞎子,不去看陆淮起他们夫妻两,心里可能就会好受些。   高台之上有羽林卫搬来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主持仪式的太监连忙向台下的礼部尚书看去。礼部尚书会意,又慌得对场上的乐师挥了挥手,乐师们再次奏起了雄壮的鼓乐。   在一片鼓乐声中,小十二一撩袍,坐上了龙椅。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高台之下又是一片恭敬的朝拜声。   “众位卿家免礼!”小十二扬声说着,这次的说话声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紧张拘谨了。   这一回等场上众人起身后,他又握拳拳头放在唇间掩饰的清咳了咳,之后才又高声的对底下的臣子们说着,“朕岁轻人小,蒙得先皇厚爱,才荣登大位。然朕也知国之社稷非儿戏也,故朕思虑再三,决定册封东厂大都督陆爱卿为九千岁,辅佐朕处理国家大事也!”   稚嫩的说话声落下后,又被传旨的太监重述了一遍。   满场顿时一片寂然。   陆淮起是东厂大都督时已经嚣张跋扈,把他自己凌驾于满朝文武百官之上了。现在竟然还要封他为九千岁。   九千岁,顾名思义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掌权者。   作为西厂都督的刘直一听到这个消息简直被怄得要直接吐血。他和陆淮起斗了这么多年,虽然早就被他气得满肚子的怨气了。但好歹在名义上他和陆淮起一个是东厂都督一个是西厂都督,他们的官职也是一样的。   每次见面也不需要行礼作揖。不过他要是真的被册封为九千岁了,那等于成了除了皇上之外整个西梁最尊贵的人了。   一眨眼间陆淮起就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起了,以后见到他,他都还要当孙子似的恭恭敬敬给他行礼。   这让他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精利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他的目光在场上的文武百官身上转了转,见场上很多人都对这项册封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却没有人主动上前驳斥。   他忍了忍,实在是忍得有些受不住便回头看向身后。他身后黑压压的一群人,但他还是在人群之中见到了裴琰。   裴琰似是觉察到了他投去的目光,抬眸,向他摇了摇头,似是在告诉他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轻举妄动。   刘直收到了他的目光,用力的咬咬唇瓣,深吸了口气,这才压下要站出来驳斥新帝这个决定的冲动。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在心里把陆淮起的祖宗十八代都给一一问候了一遍。   身为翰林院编修的裴琰站在一群和他差不多品级的官员身边,对他们这些小官来说,新帝年幼,登基后注定要成为别人的傀儡的。这个能掌控住新帝的人即便不是陆淮起也可能是柳元宗。大神打架,他们小官能避就尽量避开了。   况且他早已经下定决心准备离开刘直了。刘直这个时候能省心不闹事就最好了。   小十二两只手轻搭在龙椅扶柄的两侧,他以为自己这个“决定”说出来时,会遭到底下文官们的反对。出乎意料的,场上竟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陆淮起。   小十二的目光又瞅向身侧的小太监,小太监启唇,高声道,“陆都督,领旨谢恩吧。”   陆淮起不得不暂时松开沈青黎的手,迈着稳健的步子往前走了几步,狐狸眼里映着日光,唇边的弧度完美而雅致,“微臣叩谢皇上的厚爱。”   “陆爱卿,你是朕最为看重的臣子。朕以后还需要你多出力。”小十二轻咬着唇瓣,他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以前那些喜欢跟陆淮起作对的官员今天怎么都哑巴了。   但既然这些官员都保持沉默了,他胳膊拧不过大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陆淮起抱拳起身,身形颀长俊立的他在小阳光的渡晕之中,昂堂激越,一身的风华举世无双。   这样的陆淮起全身发着光的陆淮起自然是又把柳元宗还有几个首辅看得满肚子都是火。如果可以,他们各个都恨不得冲上前直接将陆淮起给活撕了。   偏偏,他们这些人现在被他压制得死死的。   这个陆淮起,邪恶狡诈得很,抓住他们的软肋各个击破。比如针对柳元宗,他今天直接让人将柳贵妃住的寝宫围了起来,对外谎称柳贵妃身体抱恙不能来参加新帝的登基仪式。   这举动其实就是在告诉柳元宗,他今天要是敢轻举妄动,柳贵妃的性命就堪忧了。   又比如,针对四个首辅中家中有未出阁女子的,提出要帮这些姑娘牵线搭桥。牵得还是先帝的皇子们。先帝的皇子们,除了现在登基继位的新帝外,其他的皇子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哪个倒霉嫁给这些皇子,或许运气好的能到封地上混个王妃当当,但有陆淮起在,他能真让她们嫁得称心如意?   明显不可能的!   总之,整个朝堂局势尽在陆淮起的掌控之中,在陆淮起没有犯下滔天大罪的情况下,他们想要斗倒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斗不倒,索性就由着他吧。总有一天,他们会找到斗倒陆淮起的方法的。   沈青黎看着被金色光晕镀染的陆淮起,眉眼如画,清恬俏丽。   她知道陆淮起的野心。   苟且偷生,为的就是能有一天杀回北齐,为他死去的母妃和族人报仇雪恨。   他现在做得很好,几乎要掌控了整个西梁。身为他的妻子,他相信他终有一天可以实现他的夙愿。或许这一天她是见不到了,没过没关系。   陆淮起已经给了他所能给她的一切了。人生在世,能有这么个男人爱她如宝,她也算是不枉来人世间一趟了。   ……   皇宫外的不远处有一家茶室。茶室的二楼,冷锋抱剑站在高云湛身侧,高云湛半倚在红膝的椅背上,一身的黑袍,兀自斟饮着清茶。   主仆两人的目光皆是不由自主地的透过雅间的轩窗望向红墙绿瓦的深宫大院。   他们在等……   等一件轰动的事情发生。   时间过得极慢,他们期待中的那件事情一直都没有发生。   冷锋有些沉不住气,他眼眸微微一动,目光又悄然的落在他身侧的高云湛身上。高云湛一只手紧捧着青瓷茶杯,茶杯里的清茶早已经被他喝尽。可他似乎像是没有发觉到这点似的,又端着茶杯往嘴边送。   冷锋眼皮微微轻阖。很显然,他家太子殿下现在并没有比他放轻松多少。   为了转移高云湛的注意力,冷锋心里小小的斟酌了一番,便转移话题的问道,“主子,您突然从北齐回了西梁,慕云瑶和沈青皎那里都还不知道,等咱们的事情要是办好了,属下要不要把您的行踪告知给这两人。”   他这纯粹是没话找话说的。   高云湛邪魅的脸庞上有烦躁之色悄悄流露出来。   他将手里的青瓷茶杯放下,目光却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外面的那些红墙绿瓦。   这样的不稳重的高云湛,并不是冷锋记忆里熟悉的那个主子。他在心里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知道屡次落败的他,心态已经大不如以前那般笃定傲然了。   “主子,这次咱们可是出动了北齐安插在西梁皇宫里所有的奸细,又借着新帝登基这个容易出乱子的日子要对陆淮起下手,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咱们在继续等等,说不定等下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了。”   高云湛勾唇,险狯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们主仆两并不知道与他们同一家的茶楼里,沈青皎和红药也要了一间雅室。她们主仆两的注意力也都扑在了皇宫之中。   红药一杯杯的往嘴里灌着茶水,待日头升得差不多了。她才将手里的茶杯一放,目光看向沈青皎。   “主子,时辰差不多了。她那边应该要发作了吧……”   红药只开了一个头,沈青皎右手的食指便轻放在唇瓣边,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红药笑着抿紧了唇瓣不再说话。   勤政殿里,新帝的登基仪式终于落下帷幕。由着陆淮起护送,小十二还要去后宫。后宫里的妃嫔们都是伺候过明怀帝的,新帝登基,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处置这些妃嫔们。   新帝都离开了,其他的文武百官们自是不能再在宫中多逗留,众人纷纷告退间。   阿珂怨毒的看了一眼沈青黎后,便收回目光要和慕云瑶回宫。慕云瑶站着不动,阿珂以为她还在嫉妒沈青黎,便又伸手轻扯了扯了慕云瑶的衣袍,要拉着她离开。   慕云瑶突然用力的拍开她的手,阿珂有些惊诧的看向她。慕云瑶一双眼睛直直的不知道在盯着何处。   “你怎么了?”她疑惑的问着。   慕云瑶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相反的她直接从阿珂的身边越过,朝着人群中被一堆丫鬟们簇拥着的沈青黎走去。   阿珂心下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抬脚就要去追慕云瑶。   只是当她的脚才刚抬起,她脑海里就已经又有一个邪恶的念头闪过了,抬起的脚又慢慢的放下。她眯着眼睛注视着慕云瑶。   “大皇姐!”陆淮起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等他协助小十二安置好后宫的妃嫔们后便要带着沈青黎离开梁京城一段日子。沈青黎现在由着丫鬟们簇拥正要出宫等候陆淮起。   冷不防丁的身后传来一个唤声,她不回头也知道是慕云瑶在喊她。   脚下的步子没有停下,她走得更快了。而身后的慕云瑶见她没有停下,也是急着冲上前,直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染墨怕慕云瑶又搞什么鬼,便上前要来保护沈青黎。慕云瑶愣直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一把直接推开染墨。   她推人的力气极大,把染墨这个习武的人都推开了。   “大皇姐,你为什么不等瑶儿啊。”慕云瑶唇角边扬起一抹邪谄的笑容,这样的她和平日里那个总是装作天真无邪的慕云瑶极为不同。沈青黎心一突,身体的本能让她试图要避开慕云瑶,慕云瑶却是在这时突然尖声的大叫起来,歇斯底地的像个疯子似的。   周围的人都被她这突变的举动给吓到了。   沈青黎身侧的几个丫鬟见状更是要护送沈青黎离开。慕云瑶双瞳通红,又像是一头蛮牛似的直接撞开护着沈青黎的几个丫鬟。   发髻上斜插着的发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抽了下来,她疯狂的大叫了起来,手里的发簪用力的插进了沈青黎的腹部处。   一切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周围本是要散去的人看到这一幕后,又是愣在原地。   当朝的二公主刺杀大公主,这戏好精彩啊。 第133章 红颜   发髻上斜插着的发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抽了下来,慕云瑶又是疯狂的大叫了起来,手里的发簪用力的插进了沈青黎的腹部处。   一阵天旋地转间,沈青黎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在塌陷。她脑子一片空白,浑浑噩噩之间,她低垂了头,看向她的腹部处。   鲜红刺目的血在衣袍上晕染开,刺的她又是一阵眩晕。   “小姐……小姐……”染墨吓得一张脸都已经白了,她着急的推开站在沈青黎面前的慕云瑶,然后便上前就去搀扶沈青黎。   沈青黎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都要往地上栽了,幸好这时被染墨扶住。她惶然的抬眸去看染墨,染墨眼眶发红,眼泪已经滚落而出了。   她嘴唇轻颤了颤,想开口安慰染墨。但腹部处下一刻传来的剧痛感又让她全身剧烈的颤动起来,她的贝齿不得不用力的咬在唇瓣上,让自己不被腹部处传来的疼痛感折磨得叫出声来。   “快!快传御医!”她衣袍上晕染开的血花刺得染墨双眼一痛,整个人也完全慌了神。她扯着嗓子拼命的向周围的人喊着。   这突来的变故让场上许多人一时间都被吓住了。倒是染墨的呼喊声让一些人回了神,场上的局面一时间sao/动动乱起来。   而肇事者慕云瑶这时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看到沈青黎虚弱的一张脸惨白,她眼珠子骨碌碌的猛转了起来。   “哈哈!”蓦的,她竟是又笑了起来。尖利的嘎笑声刺激着场上所有人的耳膜。许多人都对她侧目,慕云瑶这个二公主平日里虽然也不算多么端庄贤惠,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癫狂的就像个女疯子似的。   “慕青黎,你该死的!我杀了你,就是在替天行道!”在一阵尖利的笑声后,慕云瑶又转动着眼珠子说着。她边说着话,两只手臂还边张开挥动着。   阿珂混在人群之中注视着慕云瑶,这样的失常的她,让她想到一种可能。   边上已经有人示意太监宫女们上前将闹事的慕云瑶先扯下去。可这些太监宫女才刚上前,慕云瑶就张大嘴巴向他们吼了又吼,两只张开的手臂像蝴蝶的翅膀似的不停的煽动着。   “你们不要惹我,我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我要替天行道除掉慕青黎这个yin/妇。”   癫狂的喊话声中,慕云瑶两只眼睛往外一凸,又像一头蛮牛似的要向沈青黎冲去。这下边上的那些宫女太监们都被吓得再也顾不上其他了,直接扑上前将慕云瑶整个人摁倒在地上。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我要替天行道!我要杀慕青黎!”被摁倒在地上的慕云瑶嘴里依旧不停的嚷着,但好在她总算是被人控制住了。   沈青黎感觉到下身处有黏热的液体奔涌而出,腹部处也像是有人用一把刀在不停的抽刺着。她满头大汗,视线里一片的纷杂。   “御医来了!”隐约间似乎有人在她耳畔边喊着。   “御医,快点给我家小姐看看,我家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了你!”染墨焦急的说话声又在她耳畔响起。沈青黎有些无奈,这个染墨啊,她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又何必为难御医。   心里这样想着,可她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腹部处那一阵比一阵强烈的疼痛感折磨得她虚弱无力。   她虚弱的眯了眯眼睛,仰头望天。   今天的太阳太过的刺眼了,可她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要是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想想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啊。   染墨双眼早已经噙满了泪水,她两只手紧紧的扯住沈青黎的一只手臂,哭得伤心欲绝。蓦的,她感觉到沈青黎的手扯住了她的手。   “小姐,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染墨声音哽咽的连忙问道。   沈青黎忍着腹部处传来的锐痛感,咬紧唇瓣才从唇齿间挤出话来,“我想再见见……陆都督。”   “好!好!”染墨点头如捣蒜,转身就要命人去把陆淮起找来。御医们这时特地压低的谈话声却又飘进了她的耳畔里。   “大公主殿下的脉象紊乱无绪,这一回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习武的染墨耳力灵敏,在听到几个御医这样说后,她心口一突,对其他的丫鬟就道,“你们好好照顾大公主。”   染墨扔下一句话后,就提起裙摆,跑去找陆淮起了。   她想,她无论如何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将陆淮起拉到她家小姐的身边。   御医们在给沈青黎伤口止了血后便又命人将她抬去寝殿。一帮宫人七手八脚的,等沈青黎被抬离后,被另一拨宫人强行摁在地上的慕云瑶眼眸里闪烁着诡异的神采,她愈加嚣张的大笑起来,两只手紧攥城拳头状,开始不停的用她的拳头捶打着地面。   没多久,她的两只拳头已经被她捶打得鲜血淋漓了。   宫人们见她这般疯状,深怕她在刺伤了大公主殿下后又把她自己给折腾惨了。幸好也是在这时,已经有人唤来了柳元宗。   慕云瑶怎么说也是柳元宗的外甥女,柳元宗一看到这样疯癫的慕云瑶,脸色一变,赶紧命人将慕云瑶给打晕。   慕云瑶这才彻底消停了。   待到宫人把慕云瑶抬走后,柳元宗这才招呼阿珂上前,询问她慕云瑶的事情。阿珂低垂着眉眼,“扑通”一下就给柳元宗跪下来,“启禀尚书大人,奴婢也不知道二公主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本来二公主殿下都好好的,可突然就发疯似的冲到大公主殿下的面前拔起头上的簪子就往大公主殿下腹部处猛插了下去……”   柳元宗眼睛眯了眯,如果真的按阿珂说的这般。那云瑶忽的发疯,该不会是被人……作法下咒了吧?   柳元宗心头间掠过一抹大胆的猜测。   但随着这种猜测而来的是担心。众所周知,大公主是陆淮起的心头宝,现在他的心头宝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陆淮起不找他们算账才怪。   小十二坐在龙辇上,陆淮起跟在龙辇身侧。他们身后跟着宫中的一帮太监和羽林卫。在经过后宫的一个甬道处时,龙辇之上的小十二幽幽的开口,“停下!”   龙辇应声而停。   小十二扬起下巴看向身侧长身玉立的陆淮起,“陆都督,咱们君臣之间单独聊一聊吧。”他是万岁爷,陆淮起是九千岁。   但他这个万岁爷往九千岁边一站或者一坐,总是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为了能减轻陆淮起对他的影响,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和陆淮起摊牌。以后朝中不管发什么事情,他这个皇帝都以他马首是瞻。但他希望陆淮起可以不用干涉他日常起居饮食。   陆淮起垂眸应下小十二的请求。小十二遂是从龙辇上直接跳下来。君臣两人,一大一小,便走在甬道上。   “九千岁,朕……”小十二在心里斟酌了许久的话才刚说出口,他们身后,一个小太监慌张的跑来,嘴里还不停的喊着,“九千岁,不好了!大公主殿下出事了!”   沈青黎根本就是陆淮起的软肋,陆淮起一听沈青黎出事了,两条似刀裁过的黑眉陡然竖起,像是两把锋利的刀。   小十二一张脸也骤然紧绷起来,“大皇姐出什么事情了?”他年纪轻,没有陆淮起那般的定力,不等小太监上前就直接问道。   那个小太监跑到他们面前,也顾不上给两人行礼了,直接就说道,“九千岁,大公主殿下被二公主殿下给刺伤了!”   小十二脸色倏然一变。他身侧的陆淮起一双精利的狐狸眼刹那间涌起一股风暴来。他没再有任何的迟疑,拂袖就要跑去见沈青黎。   染墨踉跄慌张的身影也是在这时出现在他们面前。她一看到陆淮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疯了似的就直接冲到陆淮起面前,“呜咽”一声,就直接哭着道,“都督爷,不好了。小姐她被二公主刺伤,御医们说她……呜呜……”染墨哭得不能自已,“小姐说她现在想见您。”   陆淮起眼前一黑,他整个人像是被人扼住了颈项,呼吸都渐渐变得困难起来。   “都督爷……”染墨见他没有动,又哽咽着喊了陆淮起一声。陆淮起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扫袖子,疾步离开。   等陆淮起到了紫云殿,殿门外已经围了一大堆的宫人们。   张力也站在紫云殿外,但相较于往常,今天他一看到陆淮起出现在紫云殿,目光就是一躲,根本就不敢与他直视。   陆淮起胸口一闷,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捶打过。他顾不上张力,径直的走进紫云殿里。   整个紫云殿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中。殿中的人看到突然出现的陆淮起,都径直的垂眸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陆淮起直接来到床榻前。   “阿黎!”陆淮起蹙着眉头,一颗心直接提到嗓子眼处。   床榻上的沈青黎已经昏迷过去了。   陆淮起叫了几声,她都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陆淮起目光紧张的又将她全身扫视一遍,伸手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衾被。衾被下,她的腹部处还有下身处满是刺目鲜红的血。   陆淮起眼睛一痛,双眼又瞪大的看向站在一侧的几个御医们。   “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焦急的问着,不安的感觉笼罩在他的心头。   御医中的其中一人站出来,低着头,颤巍巍的回答着,“启禀九千岁,卑职们已经尽力的帮大公主殿下处理好了腹部处的伤口了。只是……大公主殿下动了胎气,血崩,脉象紊乱。可能……可能卑职们也束手无策了……”   后面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好不容易的御医才把话说完,下一刻就觉得双脚直接离了地,他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废物!你们这帮废物!”陆淮起阴森冷酷的声音在整个紫云殿回荡开。   “砰!”一个撞击墙壁的声音响起,被陆淮起扔出去的御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后径直的摔落在地上。边上其他的御医见状,皆是吓得瑟瑟发抖。   陆淮起冷厉的目光像是出鞘的绝世名剑,在几个御医身上扫视过一圈后,开口吼道,“张力,你给我滚进来!”   殿外的张力很快的便走了进来,陆淮起直接对他命令道,“快去命人把贾甄给我找过来!”张力得了命令,一点都不敢再怠慢。   他出殿时恰好看到小十二带人也赶来了。张力想要给小十二行礼,小十二一挥手,“你赶紧去找人吧。”   张力离开。   小十二也迈着急促的步子匆匆来到寝榻前。寝榻上的沈青黎一张脸惨白至极,他心头也萦绕起一股不安感,但他年纪到底还轻,被这样的情形一下吓,便没有主心骨。   他抬头去看了陆淮起,想问下陆淮起现在除了找贾甄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他抬眼看到的陆淮起双手不停的紧搓着,平日里挺拔阔挺的身形也像是被什么所压,身形变得有些佝偻。   “九千岁……”心下突然有些同情陆淮起,到了嘴边的话一换,“大皇姐以前受了那么多的苦老天爷都还能让你们在一起,这就证明大皇姐和你都是有福气的人。这一次,大皇姐也一定能吉人天相,闯过这一关的。”   陆淮起幽深的狐狸眼向他投来,两人目光对视间,他唇角轻轻一勾,忽的粲然一笑。笑容里透出一种悲凉和无奈。   “你说的没错,你大皇姐一直都是个有福气的人。她一定能挺过这一关的。”   小十二感觉陆淮起这话像是说给他听的,可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的。   人生中第一次,他从这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陆淮起眼里看到了惊惶和无措。   原来他也会有恐惧的时候啊……   小十二黑密的眼睫微微轻垂,幽暗的眸光又落在床榻上躺着的沈青黎身上。陆淮起惊惶无措,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大皇姐是在这宫中唯一一个还能真心对他好的人,要是她真的不在了。这阴森森的皇宫便再无半丝的温暖。   贾甄被张力请来紫云殿后,又给沈青黎诊脉医治了一番。陆淮起把所有的期望都投在贾甄这个神医身上了。   只是贾甄也让他失望了。   “陆都督,很奇怪。老夫给大公主殿下针灸了,也用其他的方法想要止住她的血崩。然……不管是用了什么方法,对大长公主殿下似乎都没有什么用。你可能要做最坏的打算了。”贾甄将陆淮起拉到一边,放低音量说着。   这样的一个消息对陆淮起的打击是巨大而深刻的。陆淮起额头处先是有青筋爆现,双眼赤红,一副要将贾甄活剐的打算。但很快的,他的理智又将他拉回现实。   他俊美的脸一垮,一双幽深黑沉的眼睛彻底黯淡失了光彩。   云雾山的别院。   殷离靳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不知有多久,他一双紫眸幽幽睁开,目光落在他正前方点着的那盏烛灯上。   烛灯上的火苗越燃越小,眼看着马上就要被灭掉了。   殷离靳幽幽的长叹了口气,一双紫眸恍惚的盯着那簇小火苗。   陆淮起和沈青黎的缘分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第134章 送你一个“惊喜”!   紫云殿里,灯火通明。   昏迷的沈青黎却是到现在都没有清醒过来。伺候小十二的贴身太监担心小十二这个皇帝一直没有用膳对身体不好,便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进了殿在他耳畔边低语了几声。   小十二眼珠子动了动,目光又看向陆淮起。   陆淮起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在他大皇姐的床榻前坐了许久。小十二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上前劝说陆淮起,“九千岁,大皇姐这里看着好像不是那么快的就会醒来的。要不然你先去休息下吧,朕在这里先帮你盯着,等大皇姐醒来了,朕再让人把你请过来。”   小十二的心头像是有一团乱麻绞在一起。   贾甄之前说过,他的大皇姐血崩止不住,要是她还一直不醒来,那就有可能在昏迷中就……   这个时候他真的恨不得自己是大罗神仙,用各种办法将他的大皇姐救醒。可现实很赤果,他无权无势,只是个傀儡。现在他唯一能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帮陆淮起分担一些责任,这样能让他腾出精力想想到底怎么救他大皇姐。   床榻上,沈青黎像是坠入了一个无边的旋涡里。她在旋涡里不断的挣扎、旋转,最后还是抵挡不住那一汪高速旋转的旋涡,重心不稳,身子像是从高空中一坠……   一个鲤鱼打挺,她人从床榻上坐起。   可一睁开眼睛,她视线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心中不安,她垂眸又赶忙看向自己的腹部处。腹部处并没有什么伤口。   疑惑之中,响起一阵屋门被打开的声响。她仰头去看,这一看就发现有个穿着比甲的丫鬟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丫鬟一看到她醒来,小脸上马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夫人,你醒来了!”丫鬟欢喜的喊着。   沈青黎疑惑的一挑眉,夫人?这个丫鬟是谁?染墨呢?   沈青黎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丫鬟已经放下手里的参汤向沈青黎扑来,“夫人,你醒了就好。姑爷那边这些时日虽然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但他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姑爷的。夫人你切勿太担心了。”   丫鬟将她抱得很紧,沈青黎被勒得有些闯不过气来。但更让她疑惑不解的是丫鬟嘴里的话。她身边的人包括染墨,他们称呼陆淮起都是恭敬的尊称他为“都督爷”,并没有人喊陆淮起一声“姑爷”的。   沈青黎正开口要问时,屋门外又蓦的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啪啦!”屋子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又有一个穿着比甲的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到沈青黎醒来了,那个丫鬟也是一惊,继而眼眶一红,“呜咽”一声就哭了出来,“夫人,前线传来战报,说……少爷带领将士死守叙州城。叙州城被攻陷时,和所有的将士一起战亡了。”   刚给她端参汤的那个丫鬟失声惊叫了一下,忙回头看沈青黎。   沈青黎一头雾水,什么少爷,什么叙州城?   陆淮起他到底在哪里?她现在就想见他!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她都不管了。   她推开抱着她的那个丫鬟,双腿一抬,就要下床。   可两只脚一落地,却又像是踩在一片虚渺的云朵之上。接着她身子一轻,整个人又似从高处中坠落。   “你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并没有昏迷过去。”一个邪魅痴缠的声音在她耳畔边幽幽响起。   沈青黎眼睫轻轻一打颤,眼皮倏然一睁。   对上一双闪烁着赤果占有yu的眼眸。   “闵闵,他活着时就事事爱和我争。现在他终于死了,我倒是很想享受下他的女人。”修长冰滑的手指从她的脸颊上慢慢轻滑过,让沈青黎全身立即就起了鸡疙皮,“你们成亲的那晚我就把他支去前线了,记住了我才是你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男人。”   凛然霸道的语气配合着男人那张铁血邪肆的脸庞,让沈青黎心里一凛。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身处何处,她心里忐忑、害怕,现在只想见的只有陆淮起。   “嘶”衣服被撕碎的声音响起,沈青黎下一刻就觉得身子一冷,一抹霸凌的身影向她欺压而来。   “啊!”她惊声的叫了出来!   厩廊上悬挂的宫灯被一阵夜风吹灭,立时就有小太监上前重新点起灯来。   贾甄被太监引着又重新进了殿。   看到床榻上躺着的沈青黎,贾甄上前向陆淮起拱了拱手,禀报着,“陆都督,老夫写了个配方让人熬了些药,给大公主殿下喝喝看,能不能醒来就看大公主殿下的造化了。”   贾甄说完,目光看向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的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弓着身子,双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还散着热气的青瓷碗。一直守在沈青黎床榻前的陆淮起眼皮一眨,终于动了起来。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就要伸手从那个小太监手里接过那碗药汤。可也不知道是陆淮起太着急了还是小太监没有端好托盘。   总之在陆淮起伸手要端起那碗药汤时,托盘一个倾斜,托盘上放着的青瓷碗往前一倒,碗里的药汤就溢了出来。   浓稠的药汁一下子就撒在陆淮起的衣服上。陆淮起一皱眉头,一身的邪煞之气陡然迸现。那个犯了事的小太监“扑通”一下遂是马上就给陆淮起跪下磕头。   “九千岁饶命啊!小的不是故意不拿稳药碗的……”   小太监说话时全身都在瑟瑟发抖,陆淮起狐狸眼已经危险的眯起,本就因为沈青黎的事情处于爆发边缘的他现在可以因为一点小事就爆发起来。   “大皇姐!”小十二急切的声音就在这时骤然响起,“九千岁,大皇姐眼皮动了,像是要醒来了。”   一身的狂暴气息瞬间被收敛起,陆淮起急切的转身,奔回到沈青黎身边。床榻上昏迷的沈青黎身子一个猛颤,尖声一叫,下一刻整个人就直接从床榻上坐起。   “阿黎!”她额头处满是汗珠,眼神惶恐不安。这样的沈青黎让陆淮起心紧紧的一揪,双手一伸,就把她整个人轻拥进他怀里。   “没事的,有我在,咱们一定会没事的。”他出口,声音沙哑落寞。   属于陆淮起特有的气息让惶恐不安的沈青黎渐渐安静下来,倚靠的胸口处,他的心跳隔着衣服一下一下的跳动着,真实而让人心安。   梦。   她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梦。   沈青黎慢慢的从陆淮起的怀里仰起头,他下巴的线条深邃而隽永,不似梦中的那个男子那般铁血霸然。   长长的深吸了口气,她娇气的伸手紧抱住陆淮起的身子。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可惜,下身处涌出的那股热流又在提醒她,她能这样抱着陆淮起的日子已经不久了。   心思一纷杂,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她做得那个梦。以前她受伤时,曾经梦到陆淮起并不是太监,也曾梦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然后看到陆淮起在一大堆人的簇拥下步入大殿,走向了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   后来的事实告诉她,她做的梦并没有欺骗她。   陆淮起的确不是什么正正经经的太监,他是北齐的大皇子。虽然他没有在北齐登基,但现在的他实际上已经掌控住了整个西梁,这后面一条也勉强算是能和她做的梦契合上了。   那她这次做得梦又是什么意思?   梦里她的夫君好像在大婚之日还没来得及和她洞房花烛夜就上了前线还战死在沙场上。她夫君的一个仇人乘人之危想要霸占她……   “阿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怀中沈青黎莫名的安静,而她的这一份安静让陆淮起心弦绷得更紧了。现在的他像是一只被人放在热锅上爬着的蚂蚁,有关沈青黎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慌失措。   小腹的伤口还有疼痛感传来,下身处也是黏稠剧痛。   怕陆淮起担心她,沈青黎轻抿着惨白的唇瓣在他胸膛口处摇了摇头。   “我……没事。”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边上的小十二想到他登基时他的大皇姐还牵着他的手从文武百官的跪拜之中走过。那时的大皇姐娇美鲜嫩,在他心目中举世无双。   但才没有多久,她就……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忍了忍,到底心智还是不如大人沉稳的。   “大皇姐!”他软糯的喊了一声后,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滚落,“你不能有事……你是这宫中唯一对我好的人了,你一定不能出事……”   话说到后面,他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沈青黎被他影响的,鼻子一酸,一滴眼泪悄悄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赶紧把自己闷在陆淮起的胸口处,“不要哭,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想用这话安慰小十二也安慰陆淮起。偏这两个男人都知道慕云瑶刺的那一下,让她滑了胎,直接血崩了。现在的她怎么可能还会“好”,这只不过是她哄骗他们两人的话而已。   陆淮起心如刀割,他紧紧的抱住她,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身体里,这样他们夫妻两就可以永远都不分离了。   殿门口,张力的通禀声响起,“启禀九千岁,贵妃娘娘代替二公主殿下过来向大公主殿下赔礼道歉了!”   “让她滚!”陆淮起雷霆般暴怒的声音响起。   现在他最想杀的人恐怕就是慕云瑶了。血债需要血还,只是简单的赔礼道歉,想得美!   殿门外的声音陡然安静下去。但只片刻后,柳贵妃的说话声就从殿门外响起,“九千岁、阿黎,瑶儿那里本宫已经让御医们给诊治了,御医们也查不出什么病,只说瑶儿得了失心疯。”说的好听是失心疯,换个说法就是被人作法了。   “本宫知道这个时候再说什么话都无济于事了。只是如果瑶儿真是被人利用的,那现在除了让阿黎养好伤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幕后真正要杀阿黎的凶手。”   幕后凶手该死,慕云瑶也不会好过的。   陆淮起阴森残酷的声音又在殿中响起,“柳贵妃,你也不用再费什么口舌了,趁着这个时间回去多陪陪慕云瑶吧。她的账,孤一定会找她算得!”   “九千岁……”众目睽睽之下,二公主拿着簪子刺伤了大公主,这种事情说出去,无论怎么辩驳解释,都是伤人的那方理亏。更何况现在整个皇宫的局势都由陆淮起把控着,柳贵妃在紫云殿这边只能低声下气了。   “张力,你是废物吗?让一只多嘴的鹦鹉在这里喧哗!”陆淮起又是用残绝冷酷的声音向张力下达命令。   这个时候他真是恨不得赶走所有的人,只留下他和阿黎。他们夫妻两安静的相处一会儿。   “好吧,本宫就先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阿黎,你好好养伤啊。”柳贵妃在陆淮起的命令声中无奈的叹了叹气,随后带人离开。   她心里明白,沈青黎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陆淮起不仅不会放过她的瑶儿,他们柳氏一族的荣华富贵也算是彻底的走到头了。   想到自己是趁着羽林卫们换岗,强行冲破羽林卫们的阻扰才来到紫云殿的,柳贵妃心下满是不安。和陆淮起结下梁子的她这次再回到她自己的寝宫后,生死就都只能由陆淮起掌控了。   怀揣着心事,柳贵妃折身往回走。半道上,她远远的看到她的兄长正带领着一群文武百官也往紫云殿的方向而来。   她这个时候实在是没有心情应付着官员,想了想,她便挑了另一条路避开这些官员们。   陆淮起刚打发走柳贵妃,正想和沈青黎好好的相处。殿外就又响起了喧哗声。陆淮起满脸阴霾,只得暂时松开沈青黎,将她交由小十二看护。   他自己折身出了寝殿。夜色下,廊厩里站满了朝中的官员。   他们看到陆淮起出来,给他行礼。之后便是刘直从人群中站起身说道,“启禀九千岁,卑职们听御医们说大公主殿下的伤势不轻,便想来看看大公主殿下。”   刘直说这话时,眉眼轻挑,一双精明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   那个北齐的太子高云湛今晚竟然派人来找他了,还要求他带人到陆淮起面前晃荡,说会有个特别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他原本就有些不相信,现在看到陆淮起安然无恙,心里就觉得他可能是又被高云湛给忽悠了。 第135章 惊天秘密被揭穿?   皇宫外的茶馆,高云湛已经在雅间里坐了一天了。店小二的茶送了一拨又一拨,直到天黑夜凉如水。   “蹬蹬”雅间的楼梯口传来一阵双脚踩在楼梯处的声音。陪着高云湛站了一天的冷锋听到脚步声,眼睛一转,目光向高云湛看去。   他发现他家太子殿下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拢,显然他也很在意这个脚步声到底是不是来自他关心的人。脚步声似是在雅间门口停下,继而门口这时响起敲门声,冷锋眉峰一挑,大步走到门口,将雅间的门一开,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出现在雅间门口。   “一切都办妥了。”男子来不及擦拭他额头上的汗珠,喘着气说着。   “啪!”几乎是在男子的说话声刚落下,被高云湛紧握在手里的茶杯就直接被他捏碎。   澄黄色的茶水混合着他手掌处的鲜血淌落。   冷锋见状,连忙上前要去帮高云湛包扎。高云湛唇角轻扬起一抹邪诡的弧度,笑着摇了摇头。   冷锋这才又后退了几步。   “冷锋,沈青黎现在被刺了,陆淮起要是再出个事,你知道这叫什么?”   高云湛狐狸眼闪烁着邪恶而幸灾乐祸的眸光。   冷锋垂眸,他并不是不知道,不过身为高云湛的随从,他明白他家太子殿下现在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这叫做啊……报应。他们夫妻两的报应。”高云湛“呵呵”的冷笑起来,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凉薄和恶毒。   ……   紫云殿殿门口,陆淮起目光阴翳的从一帮文武百官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刘直的身上。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刘直领着这么多人打着关心大公主殿下伤势的口号,没有他自己的私心才怪。   “大公主殿下这里需要静养,各位大人还是回去吧。”陆淮起用冰冷到仿佛能直接冻死人的声音回答着。   他家阿黎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感觉自己被高云湛忽悠的刘直心里将高云湛给问候了好几遍,面上不显,继续笑着看向陆淮起,“人多办法也多。九千岁,就让卑职们留在这里吧,大公主殿下要是有什么需要,卑职们也能尽量的满足大公主殿下。”   这次的篓子是慕云瑶捅出来的,柳元宗本来是不想到陆淮起面前触霉头的。但刘直说他这个时候要是不来探视下大公主,以后陆淮起肯定会找借口说他们柳家心狠手辣让二公主伤了大公主后还没有任何愧疚之情。   他们柳氏一族到时候肯定是要被人唾骂的。   他是顾忌到这点才勉为其难的跟着刘直过来的。   不过人是来了,这个时候他只想尽量的降低他的存在感。   省得成了陆淮起的出气筒。   柳元宗当起缩头鸟,其他跟陆淮起有仇的官员也大多数是想来看陆淮起倒霉得。   这么一帮人,便只有刘直站出来和陆淮起周旋。   陆淮起沉寂幽深的眼眸里有冷锋倾泄而出,“孤再强调一句,大公主殿下这里不需要你们!”冰凉刺骨的说话声似是冰锥般要刻进场上每个人的骨髓黎。   张力在边上已经带领一些羽林卫要驱离这些官员了。柳元宗觉得他自己既然已经露面了,现在又是陆淮起在赶他们走,他沈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找罪受。   柳元宗转身,第一个离开。他这么一走,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后,也陆续又有人表示要离开。   刘直有些意兴阑珊,也拱了拱手,准备离开。   一阵刺骨的夜风突然向他们猛灌而来。夜风吹过之处,廊厩上悬挂着的灯笼直接被吹灭。   冰凉的寒风向陆淮起的脸上扑来,陆淮起身子猛的一颤,双颊处像是着了火似的,陡然滚烫起来。   而他打颤的动作落在正要离去的刘直眼里,让刘直双眼紧眯了起来。   “刘都督,九千岁的命令希望你能遵守!”张力上前,板着一张脸对刘直下达逐客令。   刘直目光不舍的在陆淮起身上打了个转后看到板着脸的张力这才不得不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了,张力回身想要向陆淮起复命。陆淮起颀长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又是猛地一颤。张力觉察到他的异状,上前关心的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陆淮起觉得刚才吹向他的那一阵冷风就像是一把火似的彻底将他点燃了。他全身的温度都在攀升着,整个人像是着了火似的。   小太监们很快的将宫灯重新点燃起来,借着橘黄色的烛光,张力看到陆淮起满头是汗,一张俊脸也绷得紧紧的。   “主子!”这样的陆淮起明显不正常,张力眉头一蹙,紧张的上前。陆淮起伸手制止了他的靠近。   “我……我没事。”嘴里是这样说着,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身体里有一股邪恶的渴盼在横冲直撞。被这股渴盼支配,他身体的某处已经发生了变化。   事到如此,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他被人算计了。   而刘直刚才带着这么多人美名其曰来探视阿黎,实则……   陆淮起绷紧了身子,转身就要迈步走进寝殿。灯火通明的寝殿里,他最爱的女人正被伤痛折磨着已经帮不到他了。刚登基的小皇帝又不可信,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了。   只是……   不知道他被下的到底是什么mi/药,药效起来后,霸道的药性牢牢的支配着他的整个身体,就连他的意识也正被迅速的蚕食着。   他想……   他抿了抿干涸的唇瓣,迈出去的步子都像是踩在云雾之上,软绵绵轻飘飘的。   “刘都督,九千岁不是说让你们都先回去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身后张力的说话声又蓦的响起,陆淮起已经绷紧的脊背又是一僵。   他只慢慢的回头,夜色之中,刘直这只老狐狸不知道又用了什么方法将原本已经离去的那些官员又都召集过来了。   “就像九千岁说的,让卑职们离开,卑职们肯定会离开的。但卑职们既然都已经过来了,怎么说也要见皇上一面,问清楚了大公主殿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再离开。再怎么说,大公主殿下一出生就被抱离了皇宫,先皇现在虽然不在了,但要是还在,肯定会为大公主殿下的伤势牵肠挂肚。卑职们这些做臣子的看在先皇的面上就更要好好关心大公主殿下了。”   这些话说的冠冕堂皇,还抬出了已经驾崩的明怀帝。陆淮起要是再驳斥他们,那就显得他太过霸道,把大公主殿下只当成他一人的而不是整个西梁的大公主。   热。   陆淮起觉得他的呼出的气都好似带上了灼热的温度。身上那种强烈的渴盼似澎湃的浪潮似的一阵阵的向他涌来。他全身都起了鸡疙皮,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偏偏这时刘直还在聒噪着,“九千岁,卑职们也不多打扰你和大公主殿下了。烦请你把皇上请出来。有关大公主殿下伤势的问题,卑职们直接请教皇上就好了。”   仅剩的意识让陆淮起这一刻真的很想把刘直给千刀万剐了。   “……好!”他咬牙切齿的落下一个字后便站着对殿中的小十二喊道,“皇上,您出来和大臣们说一说吧。”虽然他极力的保持说话声音的镇定。但再怎么掩饰,沙哑略显粗粝的声音还是让了解陆淮起的刘直敏锐的发觉了他的异常。   刘直精利如老鼠的眼睛骨碌碌转着,脑子已经闪过各种猜测了。   那个高云湛这到底是对陆淮起又做了什么?   无数种猜测从脑海里飞快的掠过,而殿中的小十二在把沈青黎扶着靠在床头后,也仰着头从紫云殿里走出来。   他有些奇怪。陆淮起怎么站着不进殿。   可等他从陆淮起身边经过时,他才骤然发现陆淮起满头大汗的站在原地,整个身形已经佝偻起来了。   这样的陆淮起明显不正常。   “你们既然这般关心朕的大皇姐,那咱们就不要在紫云殿外吵到大皇姐休息了。”虽然宫中的御医们都对外表示大公主殿下的伤势十分严重,不过不知道实情的人都以为陆淮起这边都把神医贾甄请来了,有贾甄在,沈青黎的伤还是可以治好的。   皇帝的话落,其他文武百官面上还是要给小十二面子的。众人拱手连连称“喏”。   可刘直却乘着张力注意力暂时被转移之际,突然冲过张力的阻扰,疾步来到陆淮起身侧。在他刚要靠近陆淮起时,陆淮起已经觉察到了他的动向。他想催动轻功避开刘直,全身这时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   刘直的身子用力的一撞,他身子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一扑,竟是被他撞倒在地上了。   这样的一个结果不仅是让刘直也让在场的其他人一惊,陆淮起的武功多高强啊,怎么今夜就变得这般脆弱了。   刘直讶异的目光往他身上一扫,经常用肮脏手段陷害人的他马上就回过神来。   “九千岁,你怎么满头是汗?”刘直夸张的叫着,上前就要去搀扶他,而他的一双眼睛这时也紧盯在邪恶般的觑向陆淮起身上的某处。   他算是看明白高云湛为什么要让他把朝中的几个官位比较高的官员请过来了。 第136章 不离不弃   “九千岁,你怎么满头是汗?”刘直夸张的叫着,上前就要去搀扶他,而他的一双眼睛这时也紧盯在邪恶般的觑向陆淮起身上的某处。   他算是看明白高云湛为什么要让他把朝中的几个官位比较高的官员请过来了。   逆着光,陆淮起眯着眼睛觑向刘直。刘直阴森森的笑着,两颗大板牙让陆淮起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老鼠。他拢在宽袖里的两只手的手指甲已经用力的嵌入手心的肉里。   试图用这种疼痛来让他的意识恢复些。   刘直却又往前逼近他,一双精利的目光愈加锋利的落在他身体的某处。“陆都督,咱家真是该死。怎么就这么不小心的撞到你了!”   刘直嘴角边扬起虚伪的笑容,伸手就要去将陆淮起从地上搀扶起来。陆淮起长长的眼睫一垂,遮住眼里闪过的痛苦,“不、不劳……刘都督了。孤能自己从地上站起身。”   大庭广众之下,他但凡表现出一丝的异常,就给了刘直接近他的借口。   刘直并不死心,突然弯腰,凑近陆淮起。陆淮起软绵绵的双手本能的往身体的某处一护,他的这般掩护让刘直眼底闪过锋锐,一只手更是肆意的朝陆淮起伸去。   “噗通”一阵剧烈的响声骤然在紫云殿里响起。响声落下后,又有太监宫女的惊呼声接踵而至,“大公主殿下!”   殿中响起的动静马上惊动了殿外的人。小十二瞳孔一猝,蹬着步子就折身要往紫云殿里跑。可当他从陆淮起和刘直身边经过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刘直一双眼睛闪烁着邪恶的光芒,似乎正盯着陆淮起身上的某处。   电石火花间,之前横亘在他脑海里的那个疑惑便明了。刘直今晚的种种的异常,原来是为了……小十二脚下的步子一顿,目光快速的往紫云殿里一扫。   他大皇姐的身子已经这般孱弱了,陆淮起这时要是再出个三长两短,那他的大皇姐岂不是更要心伤了吗?   小十二没有再多想,折身就又往陆淮起身边跑。   “九千岁,朕扶你起来吧。”小十二伸出他一双瘦弱的手臂。刘直有些着急,便马上对小十二拱手禀报着,“启禀皇上,还是由奴才来搀扶九千岁吧。”   “放肆!”小十二一个眼刀扔过去,“朕和九千岁在说话,你掺和什么。快退下!”   刘直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目光一直都没有从陆淮起的身上移开。陆淮起全身的每一处血脉都在剧烈的喷张、沸动着。他痛苦的看了小十二一眼,双眼里已经盈满了雾气。   小十二眉头一蹙,干脆自己伸手搭住陆淮起的手臂,牟足劲头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但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来得那么大的力气。刘直鸡贼得身子往前一凑,就又要伸手去扶陆淮起。   当然,这个时候他也不忘掩饰下他自己的目的。他回头,对着和他一起来的其他官员说道,“大家都傻站着做什么,快来帮皇上一起搀扶九千岁。”   其他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陆淮起今晚的异常也被这些人收入眼底了。现在刘直这么一呵,其他人也纷纷要上前凑这个热闹。   张力连忙招呼其他的羽林卫阻扰这些官员上前。有张力他们的齐心协力,官员们这边倒是真的被张力他们给阻扰住了。   就是刘直……   小十二嫌弃的看了一眼一脸精明状的刘直,这个刘直就像狗皮膏药似的要紧黏着陆淮起。得亏他不是陆淮起,要不早就被刘直给恶心死了。   紫云殿里的沈青黎已经被宫人重新抱上了床榻。但隔着一扇门,她的一颗心早就扑在了陆淮起的身上。   刚才她隐约的听到陆淮起和其他人的说话声。同床共枕的夫妻两人,他说话的声调一变,她就能猜测到他是出事了。所以,她心里清楚的肯定陆淮起现在一定是出事了。   侧耳,她仔细的听着殿外的动静。后来又听刘直说他把陆淮起撞倒了,还要主动上前搀扶陆淮起。她脑子转得很快,心里清明的马上就猜到刘直打的到底是什么如意算盘。   为了帮陆淮起解围,她趁着宫人不注意,自己从床榻上滚落下来。她很渺小,但只要能帮到陆淮起的,她都愿意去做。   眼下,殿外传来的嘈杂声让她一颗心就又紧揪了起来。即便陆淮起掌控了整个西梁的局势,但只要让人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真太假,世俗的唾骂声还是会向他喷来。朝中的文武百官们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大做文章来铲除陆淮起。   “皇上!九千岁……”她着急的捂着腹部,出声向殿外喊着。   她希望小十二这个时候可以看在她的面上帮帮陆淮起。只是她自己这么一折腾后,下腹处便是一阵锐痛。她整个人痛苦的又倒在寝榻之上。   里殿传出来的声音让小十二很快的明白了他大皇姐的意图。小十二眉眼一阵冷厉,目光轻蔑的向刘直睨去,“刘都督,朕不是让你退下去了吗!你这般黏黏糊糊,莫非是想抗朕的旨!”   刘直嘴里连称不敢,却并没有要退下去的意思。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动乱。也是在这时,夜色之中响起了一阵兵器交戎的声音。被这阵兵器声影响,场中众人的注意力暂时发生了转移。   只见夜色中,有一抹高挑颀长的身影从半空中飘落。来人的身后一群羽林卫们手持着兵器纷纷向这抹身影追来。   一身月牙色云纹长袍,一双潋滟的紫眸,这个男人一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就给人一种高洁而神圣的感觉。   他的出现让意识仅剩不多的陆淮起心一颤,一种敌意感在心田间喷发。只是控制了他身体的mi药的药效太强大了。身体间窜动的那股渴盼转瞬间就将他心里的敌意侵蚀掉,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身子一绷,再抬眼看向殷离靳时,他的影像变得模糊不堪。   感觉到他的虚弱,小十二便仰着头向殷离靳开口,“你是谁?为何夜闯皇宫?”   殷离靳阴鸷的紫眸往小十二身侧的陆淮起一看,陆淮起的病态让他嘴角轻勾了勾,“西梁国皇帝陛下,孤是你们大公主殿下的姘/夫。今夜是来见大公主殿下的。”   轻松自定的说话声就仿佛在昭告场上所有人,他是沈青黎的姘/夫,现在沈青黎出事了,他这个姘/夫自是来探视她的了。   他的这一番“自我介绍”让小十二和其他官员的目光又刷刷的在陆淮起和殷离靳的身上扫啊扫。这两人时情敌啊。   陆淮起不停的摇头、定睛,试图看清楚来人的相貌。但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他索性只竖起耳朵来听。   隐约的似乎听到来人介绍他自己,说他是阿黎的姘/夫。阿黎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别的人不配和他分享阿黎。一种对沈青黎最原始的占有/yu让心头间窜起一股怒火,这股怒火和他对沈青黎身体的渴盼搅合、糅缠在一起,让他愤怒的恨不得上前要去撕烂那人的嘴,不过脚下的步子才迈出去,他双脚一软,整个人径直的倒在小十二身上。   小十二被他一/压,整个人连带着摔在地上。   君臣两人之间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哎呦喂,九千岁,你怎么可以这样ya着皇上。咱家现在就上前将你和皇上分开。”突然出现的殷离靳本就破坏了刘直的大计,刘直心里正诅咒问候着殷离靳。难得能找到一个时机接近陆淮起,他夸张的喊着,上前就伸手要去搀扶陆淮起。   “嗖!”半空中一抹极速的影子携着凛冽的气势向刘直而来。刘直眼皮一抖,闪身避开袭击他的那一抹影子。   “铿锵”一声,地上便躺着一枚铁菱花。   他的好事又被破坏了,刘直一脸怒容。月色的清晖倾洒在殷离靳的身上。殷离靳启唇一笑,向陆淮起踱步而来。   羽林卫们连忙上前要拦住他。殷离靳拂袖一扫,宽袖中洒落一片白色的粉/mo。羽林卫们被迷的身子一轻,手上的兵器纷纷掉落在地上。   殷离靳几乎不会吹灰之力就已经来到了陆淮起身份。   他站着,他摔在地上。   两人再见面,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中毒颓废。   殷离靳一双紫眸泛着深幽锐利的光芒在陆淮起身上停留了片刻,“把你们家主子先扶下去吧。”他最后用淡漠的口吻对张力说着。   张力犹豫要不要听他的。不过陆淮起那痛苦的神色很快的就驱使着他上前先把陆淮起扶下去。刘直不甘,还想追上前,但他的身子在从殷离靳的身侧走过时,殷离靳用了别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直接点住了他的穴道。   刘直被点住,终于不能再搅风弄雨了。   小十二轻松了口气。他眼睫轻眨了眨,目光追随着殷离靳。   殷离靳的步子已经踱进了紫云殿里。   小十二从地上爬起来,追了进去。   里殿,殷离靳看到身形消瘦的沈青黎病怏怏的躺在寝榻上,眼眸里闪过一抹深切的痛惜。 第137章 生离死別   里殿,殷离靳看到身形消瘦的沈青黎病怏怏的躺在寝榻上,眼眸里闪过一抹深切的痛惜。   突然倾罩而来的高大身影也让被疼痛折磨的沈青黎睁大眼眸去看他。   两人目光对视间,他潋滟的紫眸里满是难以言明的情愫。而她,她看向他的眼神陌生而疑惑。   下腹处刀绞般的疼痛袭了上来,沈青黎眉头一拧,这才收回了直视他的目光。殷离靳眼皮轻垂,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两小方的阴影。   他无奈的长叹了口气,用极低的说话声轻叹着,“你怎么(还像以前)那么倔,我不是让人告诉你了吗,你若是想多延续下生命,可以来找我吗?”可是至始至终,她就没有来找他。   这个女人啊,从来都是这样,认定了一个人后,就死心塌地的要跟那个人好。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离得实在是近,他说的话,她还是听到了。   沈青黎抿紧嘴唇,咬紧唇瓣。   这世上最昂贵的爱是没有任何前提的爱。   陆淮起对她……应该算是了。他们相识在她相貌丑陋之时,又在她被人陷害时几次出手相救。而反倒是她,她并没有帮到陆淮起什么,她也给不了陆淮起什么好处。她一直觉得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个男人会像陆淮起这般宠爱她了。   对于陆淮起,她有着绝对的信心。必要时,她愿意为陆淮起豁出性命。   但面前这个突然从她生命里冒出来的殷离靳。他一出现就对外宣称他是她的姘/夫。后来又开口要帮她延长生命。她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女,对这个殷离靳,她怀疑、猜测,防范。她甚至考虑过她若是真去求殷离靳了,殷离靳会打着帮她延长生命的借口,在她身上谋求什么。   想来想去,她现在能被人所图的也就是陆淮起妻子这个名号。这个殷离靳或许是想从她身上下手接近陆淮起。   总之,殷离靳带给她的只能是浓烈的不安全感。   她不想因为她,再把陆淮起拉近风暴的中心,一直拖累他。尤其是现在,她腹中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即使现在就死了……也没关系的。   眼睫轻眨了眨,她将眼皮轻阖上,不想和殷离靳有过多的接触。她的抵触让殷离靳紫色的眸瞳又是深幽了几分下去。   “你先睡一觉吧。”耳畔间似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呢喃,沈青黎不知道殷离靳要搞什么鬼,眼皮一跳,刚要睁开眼睛,眼皮就又忽的一沉。   她心中一阵警惕,努力的还是将眼睛睁大了。恍惚的视线中,殷离靳对她粲然一笑,那笑容清艳无双,好似冬日里粲然盛开的白梅,灼灼其华,耀人眼睛。   沈青黎抿了抿唇,脑海里快速的闪过一个念想。   她想告诉殷离靳,不要试图通过她来接近或者伤害陆淮起。   话才滚到嘴唇边,她全身就像是没有了力气似的,整个软绵绵的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跟着殷离靳进入里殿的小十二看到沈青黎昏迷过去,眉头一紧,连忙上前要去查看沈青黎,一只手蓦的拦在他的面前,小十二眼眸一抬,对上了一双潋滟幽深的紫眸,眼里写满了疑惑。   “她暂时没事。”殷黎靳抿唇清隽低沉的嗓音轻落,“西梁国皇帝陛下,陆淮起刚才的情况你应该也看到了。现在他不能做主,孤想让你来做个主。而且这个主现在也只能由你来做了。”   小十二眼底的疑惑蔓延而上,粉嫩的唇瓣轻启,刚要问他他要做什么主。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张力大步的走进殿中。   张力这是把陆淮起扶走了又担心殷离靳搞什么鬼才又赶回殿中的。   他一出现,殷离靳唇角轻垂,话一变就又对小十二说道,“大公主殿下已无回天之术了。”   小十二脸色一变,但也只在转瞬间就反应过来他的话了,他小脸马上一垮,“那怎么办?要怎么办才能救朕的大皇姐?”   张力和殿中的其他宫人们皆注视着小十二和殷离靳。殷离靳唇角轻压,幽幽的叹了口气,沉重的摇了摇头。   “若是早几日,孤或许还能救她。然,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你们还是准备料理她的后事吧。”   小十二眼泪簌簌而落,直接扑向床榻上躺着的沈青黎。殷离靳眼睑轻垂,拂袖眼瞳里有浮光浮浮沉沉,他两边的广袖轻拂,转身就又走到张力面前。   “带孤去见见你的主子吧!”他说话时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势,张力硬着头皮想拒绝他的要求,殷离靳已经又凑在他耳畔边低声的说着,“整个皇宫现在能让你的主子在最快的速度里恢复正常的只有孤了。”你若是不想让孤见到你的主子,一个身中mi/药的东厂大都督到底能在宫中出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张力也不敢兜底。   心里防线轻易的被攻破,张力没有再多犹豫,手一抬,直接做了个请的动作。殷离靳双手负后,在踏步离开前,他一个锐利的目光又向殿中的小十二觑去。   虽只是匆匆的一瞥,但在两人目光交缠间,两人已经匆匆的交换了一个眼色。   在殷离靳跟着张力离开寝殿后,小十二才默默的收回目光,一只手紧紧的握住沈青黎两只冰凉的手,脸上一副决然的表情,像是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紫云殿的偏殿里,陆淮起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烤着。作为陆淮起的好友,早有人把他出事的消息告诉给了童万金。   新帝刚登基,宫中的事情繁多。童万金这几天本就是一直在宫中帮陆淮起处理一些事情。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偏殿。   一看到躺在床榻上的陆淮起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将殿中伺候他的人给屏退了。待四周没有其他人了,他才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陆淮起一眼,“你呀,当初就是不肯听我的。我早就劝说过你了,你要是娶了沈青黎,你的下半辈子肯定不会太安生的。现在看看,你们两……一个被人刺了,一个被人下了mi.药。你们两人……唉,我该怎么说你们了……”   心里有一肚子的话要骂陆淮起,可陆淮起那轻拧起的眉头还是让他不忍心了。   他长长的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偏殿,想要让人去把神医贾甄给传召过来秘密的帮陆淮起解毒。偏殿门口,张力带着人又往他这边过来了。童万金一皱眉,刚想训斥张力,他不在沈青黎那边守着,她哪里要是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陆淮起醒来了肯定要把他们给扒皮的。   眼瞳里又有一抹颀长高大的身影闯进他的视线里,他轻轻一眯,突然出现的殷离靳让他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北齐国师。   这个走到哪里都能掀起一片血雨腥风的男人。   他一出现,陆淮起这边……   童万金两只拢在宽袖里的手防备的握紧,低头在身边的一个宫人耳畔边低语了一番,让那宫人去把羽林卫招来,一旦殷离靳有闹事的意图,就让羽林卫直接上前将他制服。   交代完,童万金又整了整衣裳,想要拱手上前和殷离靳寒暄。但殷离靳已经直接从他身边掠过,走进里殿了。   童万金一恼,目光马上瞪向张力。   这个张力也是的,干嘛把殷离靳招呼到这里来。   张力被他一瞪,也是有些委屈。他紧走了几步追上童万金,在他身边道,殷离靳说他有办法帮都督爷解毒。”   童万金心里更气了,“他怎么一说,你就真的信了?你不怕他用你家九千岁的秘密要挟他啊?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脑子了?”   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怀疑陆淮起可能不是真的太监,但以陆淮起现在的权势,根本没有人敢质疑他。突然冒出来的殷离靳就不一样了,谁知道他到底安了什么心。   张力被他这么一训斥,小脑子也一下子转过来了。   两人连忙走进殿里,要去阻止殷离靳。殷离靳这时已经走到陆淮起身边。两人看到殷离靳从宽袖里掏出一个食指大的楠木小盒子。他打开楠木小盒子,盒子里装的是银针。   取出几根银针,银针扎入陆淮起的身体里。床榻上本来一脸痛苦的陆淮起,脸上渐渐的露出了松弛的表情。   张力和童万金来到殷离靳面前,殷离靳将手里的银针一收,又从宽袖里掏出一小方的锦帕。用锦帕擦拭了手后,他将手里的帕子往张力身上一扔,“陆淮起已经没事了,你们可以放心了。等他醒来了顺便帮我转告他,阿黎那边是真的不行了。”   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留下话后直接拂袖离开。   张力和童万金对视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这个北齐的国师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当然现在也不是他们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   童万金转身连忙去查看陆淮起。不确定陆淮起现在到底怎么一回事了,他连忙让人去请贾甄。贾甄过来后,给陆淮起诊治,对童万金他们说道,“九千岁已经没有事情了,不过可能还要再过一些时辰才能醒来。”   也是当天晚上,小十二想办法甩掉他身边的宫人后,在宫中的一处荒废寝殿里见到了子研。   “怎么可以救朕的大皇姐?”他一开口直接问道。 第138章 转折   “怎么可以救朕的大皇姐?”小十二一开口直接问道。   子研认真的看了一眼只到他胸口处的少年皇帝,他的面容虽然稚嫩,但五官深邃,眼眸清明,脸部的线条坚韧有力,并不似那种在富贵乡里浸/yin的纨绔子弟。   子研甚至有种预感,这个少年皇帝说不定哪天会成长为一个让陆淮起十分头疼的皇帝。   “我家主子让我转告您,若是想救你们的大长公主殿下,需要她至亲的血肉。只是不知道皇帝陛下你是否愿意为她割下身上的一块血肉。”   小十二卷密的睫毛轻弯了弯,轻轻一抿唇,“那是不是一定可以救活朕的大皇姐?”明明是来历不明的人,但为了仅有的一线生机,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子研对上他眼眸里闪烁的希翼眸光,“这点,我家主子……会尽量的。”在他说完这话后,他很明显的看到小十二眼瞳里的眸光黯淡了下去,“不过,我家主子要是肯出手救人,起码还有一线生机。若不然,你们应该也找过你们的御医给她诊治过了吧。她现在那样的情况,根本活不了多久。”   小十二低垂着头,两只稚嫩的拳头紧紧攥起。等他再抬起头时,脸上纠结的神情已经放下,她仰着头眉眼又是一片坚毅,“那好。我答应你。”   他的回答子研一点都没有觉得意外。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保密,我家主子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绝对不能让陆淮起那边的人知道。”   小十二又轻点了点头,“但你们要答应我,等救活了我大皇姐,我要……见她!”   子研笑了笑,“这是自然。我家主子其实对你们的大公主殿下也非常用心的。大公主殿下和皇上你姐弟情深,我家主子怎么会舍得把你们拆散了。”   虽然面前的这个小侍童把话说得极为好听,但小十二心里还是不放心。在他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大皇姐恢复前,他对子研的话依旧不敢完全的相信。   “朕想问下,你家主子和我大皇姐到底有什么关系?”在心里的那股不安感催动下,小十二开口又追问着。   这个问题是真的把子研给问懵住了。以他的角度看来,他家主子为了沈青黎,真是掏心掏肺。这样的态度分明就是把她当成了爱慕之人在对待。   只是,他家主子怎么就好端端的对一个沈青黎动了情。   “我家主子救你们的大公主殿下……肯定有他自己的思量。就像上一次,安国公府走水,大公主殿下被火烧死,也是我家主子救得。”子研勾唇说道,心里也怕小十二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又赶紧转移话题,“皇帝陛下你先回去吧,后面的事情会有人去找你办妥的。”   小十二还有满肚子的话要问,但瞧着子研一脸不想再和他多话的表情,他便也只能离开了。   在他离开不久后,荒废寝殿的另一侧角落里,闪出一抹纤细瘦弱的身影。等那抹身影走到跟前,子研将脸上那不多的笑意收敛起来,冷着脸看向来人。   “国师让我告诉你,他处理完西梁大公主殿下的事情后,会找你算账的!”   子研不喜欢面前的阿珂。她虽然是他家国师的徒弟,但他觉得她看向国师的眼神赤果果而热烈。就好像国师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似的。   阿珂面皮绷紧,“慕云瑶行刺沈青黎,是被人作法了。这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她的狡辩很苍白,慕云瑶每日和她朝夕相处,在慕云瑶冲向沈青黎,她要是肯阻止,哪里会阻止不了。   子研脸上的鄙夷之色更加浓烈,“你这说辞连我都骗不过,你以为国师那里……”   剩下的话不说也罢。子研复拂袖转身准备出宫。可他刚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了阿珂的声音,“等等,刚才那个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研几乎是马上就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小十二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他没有回头,只是用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回答着,“你是女人,有些事情你们女人不是比男人更懂吗?”   说完子研就离开。一阵冷风吹来,将荒废寝殿里点着的那盏灯笼直接吹灭。阿珂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沈青黎……   到底哪点吸引了殷离靳。   黑暗之中她的一张脸渐渐的布上了戾气,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她最后也消失在荒废的寝殿处。   小十二刚抹黑回到紫云殿。可刚走到紫云殿门口,里殿就传来几个焦急的声音,小十二身子一怔,又火速的冲进里殿。   里殿,贾甄和其他的御医都守在沈青黎的床榻前。他们手忙脚乱的救治她。小十二紧张的一颗心早就悬到了喉咙口处。   殿里的宫人将散发着热气的水一盆盆的端了进来,然后便又端着已经盛满了血水的盆子跑出殿。整个大殿都开始弥漫着一层紧张而惶恐的氛围。   “快!快给长公主的阳池合谷穴扎针。”贾甄的声音陡然一起,边上的御医连忙拿着银针在这两个穴位处扎下。   “含香丸,为她服食含香丸!”贾甄又命令着,这一次的说话声比刚才的还要紧张严肃。   另外的一个御医立即将一颗白色的药丸递给宫女,宫女小心翼翼的将药丸送到沈青黎的嘴里。床上的沈青黎依旧是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没有了生气的娃娃一般躺在那里。   但若是离得近的人一看,就会发觉她身下的床褥早就被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小十二急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他也不敢再上前去打扰贾甄和御医们,为了缓解这种心煎感,他只能转身到殿外去透气。而当他出了殿,就看见慕云瑶的贴身丫鬟阿珂正站在离紫云殿大概十多丈远的地方往他们这边张望。   似乎是觉察到小十二的目光已经向她的方向觑去了。她身子又是一闪,人便很快的消失在夜色里了。   另一边张力今晚不停的在紫云殿和主殿和偏殿来回穿梭着。陆淮起现在依旧昏迷不醒,沈青黎这边的情况又是非常不妙。一向沉稳的他现在被折磨得已经成了无头的苍蝇。   他搓着手,不停的在紫云殿的主殿外来回的走动着。不久后,里殿的贾甄走了出来。张力见到他,马上凑上前。他边上的小十二也围上前。   “陆都督呢?让他快点过来见长公主最后一面吧……”贾甄脸上写满了沮丧,小十二一听,脚下的步子一软,然后才像是猛然想起什么,又扑向贾甄,紧扯住她的袖子,“你们再想想办法,朕的大皇姐不能有事的!”   贾甄无奈的摇了摇头,“长公主现在这样……可能只有神医扁鹊在世才有办法了。”   小十二眼泪直接滚落下来,他怔松的放开贾甄,一个人直接坐在地上。边上有小太监连忙要上前来搀扶他,怔愣的他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僵直的眼瞳动了动,目光又看向黑沉的夜空。   刚才一听说他大皇姐不好了,他脑子一空,本能的就奔向贾甄,但现在他反应过来了。   他大皇姐这边,不是还有那个男人吗?   希望他最后真的可以救他的大皇姐。   小十二抿紧了唇瓣,心里默默的向老天祈祷着。   希望一切的黑暗都能被明日升起的白日所驱散。   童万金一直守在昏迷的陆淮起身边。沈青黎那边一直有糟糕的消息传来,这让他整个人都处在暴躁的边缘了。他想把陆淮起弄醒,偏偏陆淮起像是被那个殷离靳作法了似的,根本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一直昏迷着。   殿外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童万金的心又是一沉。也正如他所料,那个小太监一进殿,就在童万金的耳畔边说道,“童主事,不好了。贾神医那边说大公主殿下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九千岁要是再不去见她一面,可能……以后就再……再也……”   小太监后面的话越来越低,童万金眉头一拧,又看向床榻上的陆淮起。   陆淮起还是没有反应。   这一对夫妻两……他们之前不是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汝不娶吗?明明那么甜蜜的一对,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童万金怀疑那个殷离靳不安好心,故意让他昏迷不醒,这样让他连沈青黎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快!快去找几个人过来!我们把九千岁抬去大公主那里!”陆淮起是不能自己去见沈青黎,作为他的死党,他现在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夫妻两……有缘能结成夫妻,怎么就没有缘分死守到老呢。   童万金心里怜惜着,自己又上前将陆淮起往背上一扛。   子研回到云雾山别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敲开殷离靳的门,殷离靳一身白衣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   “国师,您的吩咐奴才都已经办好。”   殷离靳一双紫色的眸瞳里盯着他前面的案台。案台上摆上了香炉还有各种的祭品。听到子研这么一说,他依旧沉默。   子研等了一会儿他都没有回应,他想悄声退下。刚才还灰蒙蒙的天空突的响起一阵惊雷。子研被吓的下意识回头,这一回头他看到殷离靳的周身萦绕着一股淡蓝色的幽光。 第139章 全新的!都是全新的!   子研等了一会儿他都没有回应,他想悄声退下。刚才还灰蒙蒙的天空突的响起一阵惊雷。子研被吓的下意识回头,这一回头他看到殷离靳的周身萦绕着一股淡蓝色的幽光。   “轰隆隆!”天空中又是一阵惊雷打下来,整个地面都好似在颤动。子研眼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殷离靳。殷离靳阖眼闭目,嘴里似是在呢喃着什么。   蓦的,他盘坐着的身子从蒲团上离开,渐渐的飘到半空中。   而弥漫在他周身的那层淡蓝色光晕也是愈来愈浓烈。   “轰隆隆!”盘旋在别院上空的黑云一层层的滚落而来,黑云之中闪电夹杂着雷电,不停地打在云雾山的山峦水路间。   子研跟在殷离靳身边这么多年,算上这一次,已经是第二次见识过这样的天象。第一次,他家国师为了让当时还只是安国公府小庶女的沈青黎起死回生。   这一次,又是为了沈青黎。   子研心里装着事情,再看向殷离靳时,光晕之中的殷离靳眼皮陡然一抬,眼瞳血红,嘴里依旧是喃喃的念叨着什么。   而他周身的光晕也渐渐变白,那种白刺得子研眼睛都睁不开了。   “噗……”刚闭上眼,耳畔边忽的就传来一个吐血的声音。子研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睁眼一看,却见刚才身子还在半空中虚浮着的殷离靳已经又回到了蒲团上,他吐了口血,周身弥漫的光晕已经消散开了。   子研眼神一慌,连忙跑到殷离靳的面前。   “国师,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殷离靳吐了一口血,一张脸惨白至极,但他还是用力的将子研一推,双手又合十,口里喃喃的念了起来。子研只隐约的听到了几个字,“往生的故友……阿鼻地狱……回来……”   “噗……”只是殷离靳也只念了一半,突然就又噗出一口红血,子研看着,瞳孔剧烈一猝,又急忙的奔向殷黎靳,“国师,您不要再作法了……”   好歹是跟在殷离靳身边这么久的侍童了,他知道他家国师现在的状况是作法被反噬了。如果继续再下去,天知道会有多么糟糕的结果。   殷离靳却是不在意的伸手用袖子轻拭了拭唇角边的鲜血,双手合十又试图要作法。子研哭着喊道,“国师爷,您是北齐的国师,就连北齐皇帝都要看您的脸色行事。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何必为了西梁的大公主受这份罪……”   子研将心里积压了许久的疑惑一股脑的倾吐而出,“她早已经和陆淮起结为夫妻,又为陆淮起怀过孩子,这样的女子……身体不属于您,心也不会是您的……您又是何必啊……”   殷离靳唇角边有浅浅的笑意勾起,潋滟的紫眸里是意味深长的光芒,“我比陆淮起更早的认识她。陆淮起他只不过是个会用卑劣手段夺人所爱的阴险之徒。她……”   子研还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只是他眼睫轻颤,唇瓣抖了抖后,整个人往后一栽,直接倒了地。   “国师!”子研惊声的大叫起来。   天刚蒙蒙亮时,梁京城就已经热闹起来。街头的小摊小贩还有往来的行人,将整个梁京城烘托的富庶而热闹。   可原本热闹的街道上,陡然间乌云密布,惊雷声阵阵。整个梁京城的上空都好似被乌云笼罩的黑沉而恐怖。   街头的小摊小贩还有行人们纷纷找地方躲了起来。茶楼酒肆里,一堆的客人们看着外面乌云密布,人心惶惶。   有说书的先生捋着胡须,“此乃天相异常之貌,咱们西梁国……大祸临头了。”   说书先生这么一说,立时就有人惊惶大喊起来,“新帝刚登基,朝堂的局势被阉人……”后面的那个人名还未说出口,立时就有人上前遮住了说话那人的嘴。   整个朝堂都被阉人陆淮起控制,这谁不知道啊。只是东厂的爪牙遍布全国,若是被这些爪牙听到了,东厂的人可不会对他们这些普通的百姓们心慈手软。   “陆淮起”三个字一时间成了场上所有人心里的禁忌。   “快!你们快看!”人群中忽的又有人惊声大喊起来,场上其他人的目光立时随着那人的视线看去。只见黑压压的天空中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成千上万的蝙蝠。   蝙蝠将整个上空笼罩的更加黑压压,低沉沉。   此行此景让人看着愈加的心生惶恐。   人群之中不知道又是谁嚷了一句,“看,那群蝙蝠好像都往皇宫的方向飞去了!”   这么一说,其他人的目光立时就又追随着那群蝙蝠。果然看到那些蝙蝠扑腾着翅膀往皇宫的方向飞去。   蝙蝠历来就是不详的象征。   现在它们都往皇宫的方向飞去,看见皇宫那里一定是有不详的人或者不详的事情发生。   这下不管是茶楼酒肆里,还是梁京城的其他地方里。整个梁京城的百姓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明怀帝在位这么多年,虽然没有多大作为,但他推行休养生息之策,赋税也不重,百姓们还算能安家乐业。   现在新帝登基,朝堂又被他人把控,整个西梁都处在风雨飘摇的境地里。身为西梁的百姓们,谁会不为他们以后的生活担忧啊。   皇宫里。   童万金和其他的几个人一起把陆淮起搬到了沈青黎的紫云殿主殿。床榻上,沈青黎像个破碎的布偶似的,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没有了声息。   贵妃榻上,陆淮起紧皱着眼眸,似乎正沉浸在一场噩梦之中。   夫妻两人这样的结果,让人看着就唏嘘不已。   偏这时,又有小太监喘着气跑进殿里,对着童万金和张力就说道,“不好了,外面出事了……外面飞来一大群的蝙蝠了……”   这才打过一阵惊雷,怎么又跑来一群蝙蝠了?童万金闻言,脸上闪过烦躁之色。他现在特别钦佩陆淮起,整个皇宫加上整个西梁,每天都有一大堆的破事发生。偏偏陆淮起还能游刃有余的处理这些事情,现在他一昏迷,让他这个主事来代替他,他真的是被折磨的精疲力尽。   陆淮起要是不快点醒来,他这里就要倒下去了。   童万金心里这般想着,但人还是和张力一起走出大殿。仰头一看,整个皇宫的上空密密麻麻的都是蝙蝠。这些蝙蝠盘旋在皇宫的上空,嘴里发出一些怪异的声音。   张力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童万金也是头大。   这两人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紫云殿的殿外,一大群的文武百官赶来。为首的四个首辅一到殿外,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高声大呼,“皇上!天有异相,必有妖孽出没!微臣们恳求皇上请司天监卜卦,算算西梁的国运。”   司天监虽然负责观察天相,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随时占卜整个西梁的国运。要占卜整个西梁的国运,这得需要皇帝的口谕。到时司天监要是真的测出什么异常,处理不好的话会人心惶惶,动摇整个国家的根本。   而这些文武百官们现在提出要让司天监测查,不用说,还是想用现在的“异相”来打压陆淮起。谁不知道现在的司天监监正儿子前不久娶了柳元宗的一个庶女。   柳元宗又是最反对陆淮起的人,他们会不趁着这个机会对陆淮起来个落井下石?   里殿的小十二正怔怔的坐在沈青黎的床榻前,殿外文武百官们的乞求声他充耳不闻。这个西梁的天下可以是四大首辅和柳氏家族的,也可以是陆淮起的,唯独不是他自己的。   他们想争就去争吧,他现在只想守着他的大皇姐。   染墨因为之前没有保护好沈青黎,被陆淮起给处罚了。但现在沈青黎身边又缺人手照顾,于是他便被童万金派人请来照顾沈青黎了。   她一晚上提心吊胆,一点都不敢怠慢。但在不知道守了她多久后,床榻上躺着的沈青黎一只手往半空中一垂。   染墨看到了沈青黎的这个动作。她心一颤,有些畏惧的抬起一只手慢慢的移到沈青黎的鼻子下。   鼻子下已经没有了鼻息。   这……   染墨瞳孔一猝,整个身子陡然一空,直接跌坐在地上。而她这样的举动看在边上的贾甄眼里,也让他眉头一皱。   他上前也探了探沈青黎的鼻息,又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脉搏。   毫无生还的迹象。   贾甄颓废的伸手抹了一把脸,脸色一灰,“你们传令下去吧,大公主殿下离世。”   这样的一个消息砸在沉寂的里殿里,让所有人的心头都笼罩上一层黑云。而殿外,一个小太监走出来,弓着身子对半跪着的文武百官们说道,“各位大人,大公主殿下她西去了……”   刚才还吵着要让司天监测算国运的,这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番后,哪里敢在这时候再吵着说什么。   云雾山的别院里,殷离靳已经醒来了。他看着窗外依旧黑压压的世界,眉眼轻舒,他的心血没有白费,他作的法成功了。   不久后……   不久后……他要给全天下的人一个惊喜! 第240章 两个男人的守护   漫天的黑色蝙蝠在整个皇宫的上空盘旋了一整天都没有飞散开,不但如此,等到傍晚时,更有其他的蝙蝠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密密麻麻的堆挤在梁京城的上空。   放眼看过去,只会让人头皮发麻。   陆淮起也在傍晚时终于从他冗长的梦境之中挣脱而出。一清醒过来,他最先关心的自然是沈青黎的安危。但童万金和张力在互看了对方一眼后,两人便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般,低着头不敢和陆淮起的目光相对视。   陆淮起精利的狐狸眼警觉的一眯,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田间窜起。他将身上的衾被一掀,两条长腿往床下一迈,人就下了床要直接去看沈青黎。   他那急迫的身影看得童万金眼神又是一黯,心里实在是心疼陆淮起,他咬着唇瓣说着,“你不用去看她了……她已经……走了。”   沉重的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徘徊,前头正要迈步离开大殿的陆淮起身子陡然一僵,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般。   “她……走得很安详。”大概是怕陆淮起心里会难受,童万金便又补充了句。虽然,他这是假话。   陆淮起挺直脊背,像一尊雕塑一般站着不动。许久后,他才慢慢的转身,一双狐狸眼空洞惶恐,俊逸无双的脸庞上也满是凄迷的神情。   童万金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一软,突然的就舍不得再说什么话来刺激陆淮起了。他身旁的张力看了一眼童万金,声音有些哽咽,“主子,您节哀啊。夫人在天之灵,肯定不希望您因为她的事情而伤心难过。”   张力说完这话后,目光又盯向陆淮起。他看到陆淮起俊逸无双的脸庞上渐渐的龟裂出一条细缝来。   悲伤、凄迷、难过、痛苦……   各种各样的神情都从龟裂出来的这条细缝里挣扎而出。   张力悄悄的伸手又轻推了推童万金,希望童万金可以再说些话来开导安慰陆淮起。童万金又抬头匆匆瞥了一眼陆淮起,心里斟酌了一小番才开口准备要安慰陆淮起。却看到站在殿门口不远处的陆淮起身子猛的一颤,继而便从口中吐出一口红血来。   “主子!”张力一惊,已经跑了过去。童万金也心疼的赶紧上前去搀扶陆淮起。   “你听我说,阿黎她从出生就被人掉包,在安国公府当了十多年的庶女,吃尽了苦头。后来虽然认识你了,可她的日子也没有平顺多少。我想说,现在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也有可能是一种解脱。”这话说的童万金自己都觉得心虚。   “她现在这么猛的一走,你暂时可能还不适应。但听我说……你还有……你母妃、你幼弟,还有你外祖父外祖母一大家族……他们的仇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帮他们报了。淮起,听我说……你心里再痛苦,也不要做傻事……”   作为陆淮起患难与共的好友,他是亲眼看着他如何陷入爱情的洪涛之中的。这个邪肆、高傲、自负的男人,他以前从未对任何的一个女人动过情。但越是这样,等他对沈青黎动情了,那便是全心全意,恨不得把他的整个世界都给了沈青黎。   童万金的话并没有进入陆淮起的耳畔里,或者说这个时候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各种肌能也暂时退化,他感官神经麻痹了。   直到童万金觉察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时,伸手轻推了推他,他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甩开童万金和张力的胳膊。   脚下的步子一急,他踉跄的奔出了大殿。等他出了大殿,上空盘旋的蝙蝠发出的怪异声响惊动了他。他一抬头。   黑压压的蝙蝠遮住了天空不肯散去。   陆淮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但现在的他心里最记挂的只有他的阿黎。他脚下轻功一点奔向了紫云殿的主殿。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悬挂在主殿屋檐处的白绫。陆淮起双眼一刺,脚下的步子一个趔趄,人几乎就要直接的往前一扑。   视线中有羽林卫看到他,上前要向他行礼。他眼神迷茫,伸手拨开那些要向他行礼的羽林卫。   脚下的步子变得很慢很慢,像是负上了千万斤的巨石。一段不算长的距离却被他走得像是千山跋涉了似的。   终于的,他脚下的步子在主殿的殿门口停下。   里殿,一大群人围在沈青黎的身边,哭声、抽泣声在整个大殿里充斥着。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九千岁到”,围在寝榻前的人们都将目光向陆淮起觑来。   床榻上的沈青黎已经被人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她安静的躺在那里,脸上并没有半点疼痛的表情。陆淮起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来到沈青黎的床榻前。   “九千岁,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才让小姐出事的!”满脸是泪的染墨上前“扑通”一下就给陆淮起跪下。   没有她家小姐,她就只是高云湛手里的一个杀人工具。   有了她家小姐,她可以帮她死去的母亲报仇,可以不用看其他人脸色生活。   可对她这样的小姐,却因为她没有照顾好,从此天人永隔了。   染墨现在自疚到恨不得让陆淮起一掌直接打死她。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的罪过。   陆淮起冷戾的目光淡漠的从染墨身上漫过,最后又空洞的落在寝榻上的沈青黎身上。   “阿黎……”他声音轻柔,一只手温柔的牵住沈青黎的两只手。   入手的冰凉让陆淮起两条眉毛轻轻一挑,“我来看你了,阿黎!”   回答她的是死灰般的沉默。   “阿黎……”陆淮起又是软着声音的喊着。   沉默,都是沉默。   “你不能进去!”殿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陆淮起目光一瞬不瞬地又紧盯着沈青黎。大殿里,柳贵妃的身影已经闯进。   她一下子便看到守在沈青黎身边的陆淮起。她就是听下人禀报说陆淮起出现在紫云殿的正殿了,这才匆匆的赶来。   “九千岁,本宫这次过来找你并不是想请求你原谅瑶儿。相反瑶儿不管是有没有被人作法,她都伤到大公主殿下了。本宫也不偏私,你想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绷不会再为她求情的。”   让他们亲眼看到陆淮起杀慕云瑶,要说他们兄妹两心里不难受。那一定是骗人的。毕竟是他们长姐的遗腹子。   然,再深的血脉都不及柳氏一门的富贵来得重要。   众目睽睽之下,慕云瑶亲手用簪子刺了沈青黎的小腹,哪怕她真的被人作法了,只要有心人表示慕云瑶既然能被人作法刺伤人一次,那下次再被人作法岂不是还要另外害死一条人命。只要这样的说法一出,慕云瑶非死即残。   她的命已经保不住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陆淮起尽快的泄愤。   要不然以陆淮起锱铢必较的性子,整个柳氏家族都有可能成为慕云瑶的陪葬品。   柳贵妃将她的来意阐明后,目光再次的看向陆淮起。陆淮起已经将床上的沈青黎整个人直接抱在怀里了。他抱得很用力,像是深怕一不小心就把沈青黎给丢掉了。   “九千岁……”柳贵妃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童万金已经从殿外走了进来,他伸手向柳贵妃拱了拱手,叹着气,客气道,“贵妃娘娘,九千岁现在这般,可能也听不进您的话。不过您放心,九千岁是个爱憎分明之人,该怎么处理二公主殿下,他心里自会有分寸的。”   这话说的就跟没说似的。柳贵妃心里不痛快,但再怎么说这次也是他们理亏。她没有办法只能离开了。   她一走后,整个大殿又陷入一片安寂之中。   童万金看了一眼像一尊雕像似的紧紧抱住沈青黎的陆淮起,幽幽的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陆淮起这次还能不能恢复成为昔日那个可以傲视天下的陆淮起了。   夜深深,整个皇宫依旧被成千上万的蝙蝠笼罩着。   皇宫里的某一处,子研将从小十二手臂处取下的一块肉小心翼翼的装进一个特制的器皿之中后又给小十二包扎好伤口。   “西梁国新帝陛下,我家主子现在正在等我。我也不久留。如果有什么最新的消息,我们会派人通知你的。”   子研不想多呆。   小十二忍着手臂处传来的疼痛感,眉眼一压,用非常认真的口吻对他说道,“说好了,我大皇姐那边一有消息就要让人快点禀报朕。”   子研点头轻笑。   有些理解不了这个新帝对沈青黎这种同父异母的皇姐为什么上心。   怕耽搁了时间,子研没有再多废话,直接就起身离开。   在他走后不久,小十二怕被人发现了什么,也拖着受伤的手臂离开。拐角处,阿珂早就将今晚这两人的动静都收入了眼底。   天上一阵嘶戾的蝙蝠啼叫声响起,阿珂身影一闪,人就消失在拐角处。   云雾山别院。都还没有养好伤的殷离靳已经又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等子研将小十二的奉献出来的那块肉带回来时,殷离靳唇角浅笑。   “子研,之前安国公府走水,她全身的皮肤尽数溃烂。这一次,孤可以帮她……她的肉身恢复到她被火烧前的容貌……” 第141章 动机不纯了   “子研,之前安国公府走水,她全身的皮肤尽数溃烂。这一次,孤可以帮她……她的肉身恢复到她被火烧前的容貌……”   子研不明白,沈青黎的肉身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才会恢复到她被火烧前的容貌。   不过,他只是一个侍童,主子的事情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去多问。   “你先下去吧。没有孤的命令,不要让人来打扰孤。”殷离靳拿到他需要的东西后,已经没有再什么精力和子研继续说了。子研抿了抿唇,垂眸默然退下去。   在他转身关上门时,他透过门缝,看到殷离靳背身又盘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着,一些他听不懂的梵文咒语便在屋里回荡开。   子研阖住门后,便往屋外的台阶处一坐。   仰头看天,黑沉的天空偶尔间还有一些蝙蝠扑腾着翅膀从空中飞过,飞向远方的皇宫处。   一天一夜了,聚集在整个梁京城尤其是皇宫上空的蝙蝠越来越多了。他从宫中回来的路上都在听街道上的百姓们口口流传着,说刚刚西去的大长公主殿下其实是妖孽。   妖孽死了,象征着污秽之气的蝙蝠们才成群结队的飞到梁京城来悼念她。   这样的传言被传的甚嚣直上。而作为大长公主的夫婿,陆淮起现在也没少被人指指点点。他自己就是一个小侍童,西梁的朝堂局势他看不懂,但他隐约的也能猜到在这样平静的局势下,可能正酝酿着一股大风暴。   大风暴之下,暗潮汹涌,一场颠覆整个朝堂局势的阴谋说不定已经在秘密进行了。   子研心里把西梁的局势给分析了一遍,却也是在这时,他鼻子间嗅到一股极淡的清香。他警惕的抬眸,眼前,阿珂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一身夜行衣的阿珂眉眼间满是冷霜。   别院这里没有他国师的命令阿珂是不能擅闯的。子研看到阿珂,脸色一绷,“你来这里做什么?”   眼瞳一猝,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追问道,“他们呢?你把别院里的其他侍者怎么样了?阿珂,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阿珂抿紧了唇瓣,眉眼冷凝,“国师呢?我要见国师!”   “国师大人有事,你快点离开!”子研催促她,但不知怎么的,从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妒忌的火光。   女人的妒忌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情绪。它一旦催生,毁灭的会是……   “你让开!我必须现在就让国师!”阿珂怒喝一声,催动轻功,一掌打在子研的身上。子研没有防备她,这么一掌下去,他整个人就直接往地上一跌。   他抬眼怒视阿珂,双脚又是一用力就要从地上站起身。阿珂衣袖翩翩一动,子研鼻子间就又有一阵奇异的香气弥散过。   接着子研整个身子一软。阿珂趁机闪身就奔向屋门处。子研急得喉咙冒烟,连忙喊道,“国师在里面作法,你不能进去!”   这么一句话像是把阿珂身上的怒火给点燃了。阿珂双手用力一推,直接推开屋门。   屋里殷离靳双腿盘坐,周身弥散着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阿珂几步上前就跨过门槛。作为殷离靳的徒弟,她对各种秘术也了解一二。殷离靳现在正在进行的秘术……让她双眼猩红一片,眼底有熊熊的妒火在燃烧。   她紧走几步,在离他有几小丈的地方停下,愤懑的就说道,“她已经死了,死了!老天爷让她死的,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你这样为了她反噬你自己的身体,你觉得合适吗?”   作法中的殷离靳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打扰了。他阖着眼睛,不去看不去理会阿珂。   他身上的金黄色光晕愈来愈浓烈,阿珂咬牙切齿,又在边上激怒着,“即使你把沈青黎重新救过来又怎么样。她是陆淮起的妻子,换句话说陆淮起早就占了她的身子和心。你一个北齐的国师,至于眼巴巴的对一双被人穿过的破鞋上心吗?”   殷离靳眉睫轻颤,虽然现在的他在尽力的敛起心神,但用“破鞋”两个字来定义沈青黎,是陆殷离靳根本不能容忍的。   阿珂又在他面前蹲下,一只手放到腰腹间,伸手将腰腹处的腰带解下。腰带落下后,她轻解罗衣,玉白色的肌肤便暴露在半空之中。   阿珂咬着唇瓣,晶莹的眼泪垂挂在她的眉睫处,“你明知道……我……这些年早就已经不把你当成师父了……你在我心中是……男人,是个可以喜欢倾慕的男人。可你从来都没有回应过我对你的感情下……以前我以为你天性凉薄,对男女之情无动于衷。我没有办法,只能在心里喜欢你了。沈青黎……可你怎么对沈青黎能这么不一样……她什么都不如我好……”   心里的酸楚和委屈混合着眼泪簌簌而落,将她一张面容衬得愈发楚楚可怜。   “沈青黎她的脸是高云湛让人给换的,她又是个被陆淮起蹂躏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小妇人。她到底哪点好了?她的身份?她是西梁的大长公主,但我也是西梁的二公主啊。她被换过的那张脸?你是知道的,如果我洗掉脸上的这层黄料,我的姿色并不逊色于她。你告诉我!她到底哪点好了,至于让你为她这般掏心掏肺?”   殷离靳的面容上已经浮起了浮躁之色。身上盘绕的光晕也衰弱了许多下去。   子研这时拖着软绵的身子从屋外爬进来,他想赶走阿珂。阿珂宽袖一扫,宽袖里抽出一条白练。白练一扬,将屋门一扫,两扇屋门被关,子研整个人就又被关在了屋外。   晶莹的眼泪砸在地上,阿珂低低轻泣着,声音婉转柔媚,说不出的勾人。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还要你肯,我愿意……愿意为你献出一切,包括我的心。我不会像沈青黎那般心里会装下陆淮起……”她朦胧的泪眼一抬,目光又紧盯着他。殷离靳脸上的神色并未有怎样的变化。   一股委屈感在心头萦绕起,她哭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怎么这世上的所有男人都喜欢沈青黎。她到底哪里比我好了……”   “噗……”在她委屈的诉说之中,殷离靳终于没有压制住身体里乱窜的那股气,身子猛的一颤,整个人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身上萦绕的光晕也随之散去。   阿珂眼里迅速的掠过一抹精光,面靥随之一动,然后便扬着一张担忧的脸看向殷离靳,“国师……”   殷离靳伸手轻拭去嘴角边的鲜血。再抬眸看向阿珂时,眼瞳里是渗人的阴翳。   “你口口声声质问孤,为什么这么多年就没有对你产生过感情。孤别的话不敢说,但有一件事情可以保证。如果现在是阿黎,她绝对不会冒着作法失败有性命之忧的风险在这里打扰孤。阿珂,别把你自己说的那么的深情。孤和阿黎认识时,你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呢。我和她……之间的感情比你这个徒弟深厚多了。”   伴随着他凌厉话语落下的是狠厉的掌风。   阿珂身子一轻,整个人很快的就被他打飞。   殷离靳站起身,一身的肃杀阴狠气息。这时的他全身哪里还有萦绕着翩然的谪仙气息。   他一步步的向阿珂走来,眉眼冷锐,“阿珂,想知道孤为什么要这般救她吗?孤告诉你吧……”   阿珂隐约的感觉到一抹巨大的身影向她倾轧而来,耳畔间有个阴冷凉薄的声音在萦绕,那声音似是从地狱间传来的魔音似的贯穿着她的耳膜。   她全身渐渐僵硬,眉眼惶恐的看向殷离靳。   沈青黎和他居然是……   下巴处一疼,她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殷离靳给用力的钳制住,“你小时候孤把你救下来并不是因为孤有多么喜欢你,甚至于到现在孤对你依旧没有什么感情。孤救你只不过是因为……某一天,你这条命可能会帮到她。”   “就像孤刚才跟你说的……她是孤的妻子。做丈夫的哪怕是付出再大的艰辛,只要能逆天改命,救到她。孤死也觉得值得了。”   阿珂脑子里像是有一团混沌的的云雾在萦绕着。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把殷离靳对她说的话和现实中的一切串联起来。沈青黎不是陆淮起的妻子吗?怎么又成了他的妻子?   还有,她这条命以后可能帮到她。她该不会是想牺牲她来帮沈青黎什么吧。   一个又一个的疑团接踪而至,阿珂觉得她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想不通一切?一个棋子想得太通透又能怎么样?”殷离靳凉薄的话语又在耳畔间萦绕。阿珂下巴处一疼,视线又被逼得和他对视。   他的眼瞳黑幽幽,像是两汪高速旋转的旋涡,要把阿珂的心啊魂魄啊都卷进去……   几天后。   西梁城的皇宫,身为大长公主殿下的沈青黎被装殓入棺。灵堂上,陆淮起紧守在她的官柩前,小才几天而已,陆淮起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现在的他,面容憔悴,披头散发,下巴处也长满了胡须,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而在梁京城的某处。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一个丫鬟的欢呼声在院子里响起。 第142章 阴错阳差   而在梁京城的某处。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一个丫鬟的欢呼声在院子里响起。   而随着丫鬟的欢呼声响起,院子里便响起一阵sao/动声。不多时,闺房的门帘被人一掀,一个老嬷嬷搀扶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妇人走了进来。   “阿黎……我的心肝儿……你真的醒了吗?”华服妇人人还未到床榻前,哀戚的声音已经幽幽响起。床榻上,沈青黎幽幽的睁开眼睛,电石火光之间,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画面。   她蹙紧了眉头,本能的想要从这些纷杂的画面之中抓住什么,但都失败了。   “阿黎,阿黎……我是娘亲啊……你快看看我啊……”一个哀戚的声音又在她耳畔边响起。沈青黎凝僵的眼神微微动了动,视线一抬,目光这才看向她面前的华服妇人。   华服妇人看到她的目光瞅向了她,她眼泪马上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落。   “阿黎,都是娘亲害了你,要不是娘亲……呜呜……”一句话都没有说完整了就先落泪了啊,沈青黎听着哭声,头疼。   “夫人你就别哭了。小姐难得醒来,咱们要高兴些。”边上一个小丫鬟劝说道。   那华服妇人听小丫鬟这般一说,这才破涕为笑,赶紧用手帕擦拭眼眶,“好,好。老天保佑,阿黎终于醒来了,我要高兴些,我不能再哭。”   华服妇人说着话,一双被眼泪涤荡过的眼睛又看向沈青黎。   “阿黎,只要你能好好的,娘亲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之前你昏迷时,娘亲向老天爷求过了,只要你能清醒过来,我就答应你爹的请求,抬张姨娘为平妻,自己带着你出府去别院住。咱们娘两就一直在一起。”   这话一说完,沈青黎整个人又都被她紧搂住。   她抱得很用力,沈青黎几乎都要被她勒得闯不过气来。   她伸手轻推了推华服妇人,想要将华服妇人推开。可她只是这么轻轻一推,华服妇人反倒是将她抱得更紧了。她推不掉,索性就只能更加用力的推她了。   好不容易的才将华服妇人推开。但被她推开的华服妇人立刻就用一种既委屈又苦楚的表情看向她,“阿黎,你……你这是嫌弃娘亲了吗?呜呜……娘亲也知道以前没能保护好你是娘亲的错。娘亲答应你,以后,以后娘亲一定好好保护,不让你再被你二妹三妹她们欺负到你身上。”   沈青黎脑子里晕乎乎的,一片空白。她努力的皱了皱眉,试图想起什么来。可她才一皱眉,脑海里就有重重叠叠的人影不断的摇晃着,这些人影快速的从她眼前闪现过,她却还是想不起来任何的事情。   对上华服妇人那委屈的眼神,她张了张嘴,还是开口问道,“我是谁?”   这话一问出来,华服妇人一个抽噎,眼泪继而就又决堤了,哗啦啦的往下掉。   “阿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自己都不记得你自己是谁了?呜呜……”   又哭?   沈青黎头疼的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她现在的脑子空白一片。但即便这样,她还是从华服妇人刚才的话里猜测到了一些线索。这个华服妇人是这府里的正室。   不过看着并不怎么得宠。而在府里真正得宠的女人是华服妇人口中的张姨娘。   至于妇人口里的“二妹三妹”八层是个张姨娘的女儿。而她这次昏迷不醒,也大概是因为张姨娘她们那伙人给她下黑手了。   想到这些,沈青黎乌幽幽的眼瞳又落在华服妇人的身上。   她的目光阴幽,全身也透出一种迫人的气息,被她觑视的华服妇人心一颤,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觉得面前的女儿虽然还是那张脸,但她的皮囊下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只不过这个念头才刚在她心里冒出来就又被她给否决了,这世上哪里有灵魂替换的荒谬事情啊。   她的宝贝女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就是因为……被张姨娘那个贱人生的两个女儿从船上推下去了才这样。   只要多养几天,养上几天她一定就会恢复得。   华服妇人心里这样安慰着,两只手臂一伸,又是把沈青黎给抱在怀里,用耐心无比的语气温柔的说着,“阿黎,我的宝贝女儿,你是我们南昙国左相府最尊贵的嫡女,沈青黎。是娘亲最最宝贝的女儿。”   南昙国?左相府?   被箍在怀中的沈青黎乌翎似的睫毛轻轻一挑,脑海里对这样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概念。   ……   西梁国,办完了沈青黎的丧事后,陆淮起又把他自己关在了书房。每天不吃不喝,只让人送酒进去。   童万金忍的实在是无可奈何了。某天终于冲进书房里,一把从陆淮起手里抢过酒瓶,往地上一扔。酒瓶碎了,酒水撒落一地。   “喝,喝。怎么就不喝死你啊!”童万金劈头盖脸的就骂道,“就你现在这副鬼样,也得亏阿黎没有看到。要不然她怎么可能忍受得你啊。”   童万金是恨铁不成钢。虽然他历来对沈青黎是有敌意的,但她现在人都不在了,仔细回想下,这个沈青黎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人讨厌的。   以前他担心陆淮起会被她牵连,从此过上担心受怕的日子。不过现在换个角度想一想,沈青黎嫁给陆淮起后,也没少被陆淮起给牵连祸害了。   陆淮起一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怔直的盯着地上摔碎的酒瓶。片刻后,他额头处的青筋爆现,对着书房外就喊道,“酒!快给我酒!”   童万金的怒火被他彻底点燃了,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喝酒。   “滚!老子今天狠话放在前头了,你们谁要是再给陆淮起上酒,那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了。”童万金也向书法门口吼去。   书房外,静悄悄的一片。   陆淮起抿了抿干裂的唇瓣,脸上布满了愠怒,他歇斯底里的向童万金吼道,“你不要管我!我是个大克星,接近我的人都要死。你总有一天也会出事的。”   “你TMD以为老子想管你啊。”童万金一把揪住陆淮起的衣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他现在全身穿着一件肮脏的袍子,邋遢肮脏。   少年丧母失弟,继而又没了亲眷。   壮年丧妻……   陆淮起这一路走来,艰辛而荆棘。   如果他是陆淮起的话,可能早就自暴自弃了,根本不会有他现在的成就。   但怎么说都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他这个兄弟要是现在不帮他一把,他在这个世上还能倚靠谁。   “陆淮起,你给我清醒下!你TMD的想要颓废,那你也得等为你母亲和幼弟他们报完仇了你再去跟沈青黎殉情去。你现在整天抱着一个酒瓶,也换不来沈青黎,还因为这样耽误了正事,你个懦夫,我要是沈青黎,在天有灵,下辈子一定不跟你做夫妻了。”   话是说了一大通了,可陆淮起看着似乎依旧浑浑噩噩。   童万金心一狠,暴怒的直接将他往书房门口扯。陆淮起逃避似的想要甩开他的手。但他一个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的人还是抵挡不住童万金。   被他直接扯到了书房门口。刺眼的太阳向他倾照下来,陆淮起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童万金双手用力一推,干脆直接将他往地上一推。   “陆淮起,我可告诉你。在你在这里颓废时,朝廷里那四个首辅已经联合一些文官暗中在搞小动作了。你要是继续这样作下去,很快的,他们就会让你好看的。陆淮起,你嘴里说着你有多爱沈青黎,但你怎么不想想,一旦那些人的阴谋诡计得逞了。他们一定会把你大卸八块的。沈青黎呢,即使她已经死了,这些人也会把她的尸骨从灵柩之中挖出来,各种的亵渎。”   说了一大堆的气话,童万金最后很无奈。   只能又幽幽的叹着气,“陆淮起,阿黎她已经走了。永远的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你要是心里真的有她,你该考虑的是怎么守住她作为你妻子的荣耀和身份。”   陆淮起像是听懂了童万金的话,又像是怔怔的依旧陷在他对沈青黎的缅怀之中。   童万金最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切都随陆淮起了。   ……   “怎么样?那边的那人醒来了没?”云雾山别院里,殷离靳看向子研。子研刚被他要求着去了一趟梁京城。   梁京城西郊有一户姓沈的家人,他们膝下有两儿三女。其中一个女儿自小便痴傻。   他们国师让他专门去西郊看了那姓沈的一家人。   子研“扑通”一下子给殷黎靳跪下来,“启禀国师,奴才按照您说的去了那户人家。不过……不过那户人家的那个痴傻的女儿醒是醒来了,但依旧……好像……还是如以前那般痴傻。”   虽然只是个侍童,但猜也能猜得出,他们国师一定是作法想把西梁大公主的魂魄移到了那个痴傻女子身上。   但不知道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西梁大公主的魂魄似乎并没有落在那人身上。   换句话说,他们国师作的法可能失败了。 第143章 新的启程   子研的话落后,书房里一片死灰般的安静。   子研屏住呼吸悄悄的抬眸又看向殷离靳,殷离靳背对着他,他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僵绷得直直的腰板来看,他也能猜测到他家国师现在的心情有多么阴郁可怕。   殷离靳实在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一个结果。他的贝齿将唇瓣咬得死死的,回头又去看子研,“你是说那个痴傻儿还是如往常那般痴傻?”   他问这话时语气虚弱而颤抖,一张脸在子研看来青白的有些恐怖。   子研突然有些不忍心再重复刚才的话。他将唇瓣咬了又咬,殷离靳等得极不耐烦,直接就又向他吼道,“快回答我,你这样不说话算怎么一回事?”   潋滟深沉的紫眸里射出逼迫的目光,子研这才硬着头皮,又重复得说了句,“国师,那人看着依旧如往常那般痴傻。并不像……被其他的魂魄附过的样子。”   明明在子研第一遍说这话时,殷离靳就已经将他说的每个字都听在耳畔里了。可他就是怀着不切实际的希翼。希翼着是他耳朵出问题了,听错话了。   可现实……   殷离靳整个人僵愣的保持着一个姿势,心头犹如万箭穿心了般。   为了这一次的法事,他足足准备了十六年。十六年啊,普通人能有几个十六年啊。   而他在这冗长的十六年里,到处收集做法事需要用到的器皿和仙草妙药。   十六年的蛰伏和等待,为的就是能彻底斩断她和陆淮起今生来世所有的缘分。让他和她重续所有的前缘旧梦。   现在法术一旦失败了,那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她或许真的已经先行一步去了九泉之下。   心头间有气血在剧烈的翻滚翻转,喉咙口一甜,他“噗”的一口吐出鲜血来。子研吓得赶紧上前去搀扶殷离靳。殷离靳顶着一张绝望的脸把子研推开。他自己踉踉跄跄的转身,一步步的走向书房案台处。   子研小声的安慰他,“国师,西梁国大公主殿下会不会托生到别的人身上去了?”   本是安慰殷离靳的一句话,却让殷离靳身子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他蓦然回头,紫色眼眸里满是煞气,“不可能的!孤准备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让她托生到其他人的身上去。”   “国师,您的法力,子研是信服的。不过您那天作法时,不是……不是有阿珂吗。阿珂那时会不会扰乱了您……”子研当然是不敢说他家国师法力不行才作法失败的。   既然怎么的都要找个人来背锅,那只有找阿珂来了。反正他也看阿珂挺不爽的。   就在子研心里打定主意准备继续添油加醋告阿珂状时,殷离靳脸上的神色一垮,高大的他也像是陡然间散了架,整个人直接的往地上一瘫坐。   子研心里搜罗了一圈,想开口继续安慰他家国师。   殷离靳坐在地上,紫色的眼眸里满是空落和迷茫。“子研,孤知道你刚才是想安慰孤,所以才说她的魂魄可能托生到别的人身上了。但你或许不知道……孤选的那个痴傻儿是和她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她的魂魄如果没有托生在那个痴傻儿身上,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孤的法术失败了。那么她就真真切切的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孤以后不管再用什么方法都复活不了她了。可如果像你安慰的那般,她的魂魄托生在另外的人身上,呵呵……天下这么大,孤又彻底将她和陆淮起的缘分给了断了,芸芸众生中,孤可能又要花几年的时间才能找到她。到那时,她或许已经又嫁给别的男人,和那个男人有了孩子。那样就又重复了她和陆淮起的路子,孤又会成为那个后来的。”   殷离靳说了一大通,子研听得稀里糊涂的,还是不怎么明白。   “国师,您也不要想的那么悲观。说不定您再找到她时,她并没有和别的男人成亲生子。”那时您就有机会迎娶她为妻子了。   殷离靳虚弱的扯了扯嘴角,嘴角边扬起一抹苦涩而无奈的笑容。   “但也有可能……她真的已经先一步去就九泉之下了……”心境悲苦的他现在非常理解陆淮起的心境。   人们经常会用“这世上的人谁离开了谁都可以活下去”这话来安慰失爱之人。可简单的一句话又怎么能述尽失爱之人心里的悲苦和挣扎。   那种与爱人彻底剥离,以后要孤单的和整个俗世抗争的复杂心境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和感同身受的。   殷离靳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眼里迷离和惶恐。   梁京城的十里锦。   高云湛端起一杯清酒,遥遥的看向他对面的沈青皎。   今夜的沈青皎打扮的娇媚柔美,即便是高云湛这种见惯了美人的掌权者,也被沈青皎吸引的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太子殿下,妾身一直想除掉的人就只有沈青黎。现在她已经命丧黄泉了,妾身对梁京城已经再没有什么留恋了。以后的日子里可能会出外游历一番。”   傻瓜都知道,新帝刚登基,大长公主刚西去,二公主又成了杀人犯。现在朝堂乱哄哄的一片,整个梁京城随时都有可能再变天。   她又是亲手导演了沈青黎被刺这场大戏的幕后之人。   这个时候她还待在梁京城,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算计上了。趁着这个机会,她还是先出去躲一躲风头。   等哪天西梁的局势稳定了,她再回来图谋大计就好了。   高云湛一口将杯中美酒喝尽,之前他就觉得比起慕云瑶那蠢货,沈青皎更聪明些。现在看来,他并没有看错人。   如果不是沈青皎自己承认,他都不敢相信沈青皎会用巫术,借慕云瑶之手来杀沈青黎。   这样一个聪敏的女人,他可舍不得杀掉她。留着说不定以后还能用到。   “其实以你的容貌和才智,你可以去其他的地方大展宏图的。比如……南昙。南昙皇帝昏庸,沉耽于美色之中。你这样的人要是去了南昙的后宫,南昙后宫里的那些女人还不是随随便便的就被你碾压了。”   南昙?   沈青皎心里冷嗤,一个弱小的南昙国她可看不上。   西梁这边的局势到底会怎么样发展,她不知道。不过她现在很有兴趣去……北齐。看看北齐有什么风貌。   当然要去北齐,也是要经过南昙的。有机会她也会去南昙去看一看的。   “高太子的建议,妾身会考虑的。”沈青皎敷衍的应和着他。两人又聊了些其他,之后便分道扬镳,沈青皎带着红药离开。   等她们主仆两离开后,冷锋抱剑走到高云湛身边,“主子,北齐那里……这几日又有书信来催您回去了。”冷锋轻顿了顿,他们家太子爷一门心思的都扑在怎么除掉沈青黎和陆淮起身上,现在沈青黎终于死了,他就更起劲的想要把陆淮起也除掉,以至于其他的事情他都没有了兴趣。   “后宫最近甄选秀女,皇上已经独宠这位秀女快一个多月了。皇后娘娘那里……”明显是吃不消了。   后宫历来是女人的战场,皇后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久,争宠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像这一次这样,有个秀女能这般的被皇帝独宠,这还是第一次。   姜皇后心里肯定也是急了,这才希望她的皇儿快点回去帮她。   让高云湛这个时候回北齐,高云湛心里哪里甘心啊。“你让人告诉我母妃,有孤这个太子在,谁也撼动不了她的皇后之位。孤这里……再等等,只要再等一段日子,孤就能把大事办好。到时候一定回去!”   高云湛这边已经暗中通过刘直知道了一些西梁朝堂的动态。听说西林党人还有其他的几个小党/派的人都在暗中密谋,准备对陆淮起发起攻势。   他这边只要再暗中推波助澜下,陆淮起这次不死才怪。   高云湛想到自己的计划,邪恶的眼瞳里满是精利的眸光。冷锋见自己实在劝说不了他的主子,只得皱眉,又说道,“主子,还有件事情奴才也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真的。咱们安插在南昙朝堂上的人说,南昙的皇帝最近有意甄选几位公主嫁与北齐和西梁。南昙的朝堂,百官们最近都在为这件事情争吵着。”   高云湛不屑一顾,“这种小国真是不自量力。他们送再多的公主,咱们到时候也要将他们灭掉的!”   “不过听说……南昙国这次要和他们公主一起出嫁的还有通天壁。他们准备将通天壁一分为二,随两个公主陪嫁。”冷锋又说道。   通天壁,周氏王朝的象征之物。传说贤君拥有了通天壁,就可以收服整片的大陆,一统四国。以前就有人怀疑通天壁在南昙国的皇室里,但南昙国皇室一直不肯承认这一点。这一次为了嫁个公主,竟然主动把这种事情给抖落出来了。   高云湛对通天壁兴致缺缺,“这件事情找个人盯着就好了。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怎么除掉陆淮起!” 第144章 南昙的那个……她   半个月后,西梁国发生了一场叛乱。   以朝中文官为首的叛军掳走了新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对外宣布陆淮起为窃国贼,并要举国除之。风雨飘摇之际,陆淮起调动了西南、东北两处兵营的兵力进城。   又借着废后沈氏当初留给沈青黎的那块黑铁令牌,调动了沈氏暗中经营多年的兵力,反败为胜,压下了叛军。   新帝被迎回,整个西梁的朝堂局势被重新肃清了一遍。   陆淮起除掉了一直和他为敌的朝中文官们,成了西梁实际上的掌控者。   在这之后,西梁又发生了几件重要的事情。   陆淮起掌权后,推行重武轻文的政策。朝中大批的武官得到任用。而随着武官重新被重视,军营将士们的军饷也随之翻升。   不久后,西梁突袭南昙边境。一夜之间,西梁的将士就把以前被南昙夺去的那几座城池收回。西梁军队一鼓作气,又趁机连占了南昙的几座城池,大有直逼南昙都城的意思。   前线的战捷频传而来,西梁百姓的士气得到了鼓舞。百姓们也就不把精力放在批判陆淮起的身上了。   朝廷借着这股春风,又下令在全国兴建崇文官和武苑。并且规定家贫但有天赋好学者,朝廷可免费提供他们学习的机会。   此举一出,自是得到天下学子和武士们的拥护。   有人欢喜有人愁。盘踞江南,掌控江南经济命脉的富商们很快的发现他们的苦日子来了。陆淮起掌控了整个西梁的权势后,他没有明面上出面打击江南一带的富商们,可他用“卑劣”的手段来整他们这些人。   但凡是以前有与官员暗中勾结者,都被私下里找了麻烦。   他们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不久后,朝廷又派人向他们示好,只要愿意将以前漏缴的赋税一次性补齐,就不再计较以前的种种。   在这样的情境下,富商们自是得乖乖的把他们以前漏缴的税收补齐。朝廷意外的得了一笔饷银。国库一下子丰盈无比,这让户部尚书喜笑颜开了好几天。   鉴于国库已经充盈,不久后,朝廷又下令,减免平民百姓一年的赋税。   前线的将士在南昙国打了胜仗,国内的百姓们还可以免交一年的赋税。双管齐下,平民百姓们对陆淮起这个九千岁的不满就又减轻了许多。   西梁国整个国家的局势渐渐的朝着蓬/勃之势在发展着。   西梁国皇宫里,夜深人静之时,童万金站在书房的门口往里眺望。陆淮起依旧伏案批阅奏折。童万金无奈的摇了摇头,自从上次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了陆淮起后,陆淮起倒是真的重新振作起来了。   他把对沈青黎的那些情意埋藏在心中,每天除了吃喝睡觉外就是公事。以前陆都督府里种着的那些茶花都被他给“遗忘”了。   寒去春来,又是新的一年。   他却变得越来越沉默了。   童万金正忧愁之际,一个小太监弓着腰来到他面前,小声翼翼道,“童主事,柳太妃那里派人过来,说是有要事需要麻烦童主事去一趟。”   童万金眉头间不自觉的浮起一抹不耐烦的戾气来。这个柳太妃和柳元宗因祸得福,慕云瑶刺伤了沈青黎后,柳氏一族担心被迁怒,便谨小慎微,没有和其他的西林党人一起参与叛乱。   西林党人被铲除后,柳氏一族倒是还能苟活于世。只是柳家从此之外也是要走向衰败的。偏偏柳太妃他们心有不甘,到这个时候了竟然改变策略,想要巴结起陆淮起来。   他们柳家想送柳氏一族的女子给陆淮起做妾,希望以此能保住柳家人的荣华富贵。   因为这件事情,柳太妃最近没少对他这个主事大献殷勤,今天柳太妃请他,不用说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派人告诉柳太妃,九千岁的事情,我无权干预。”   童万金打发走小太监后,正想离开出宫去躲清静。夜色之中却又有一人送来急报。他心里好奇,便折身回了殿,殿里陆淮起已经拆开急报,在烛光下朗阅了。   看完,他兴致缺缺的将手里的急报丢到一边去。童万金拿过那份急报一看,两条眉毛随之一挑,“好家伙,南昙国被咱们西梁打怕了,要送公主来和亲,这是准备向我们西梁称臣纳贡了。”   南昙国,在童万金的眼里都是一个小国了。更不用说陆淮起了。   估计陆淮起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把这个国家放在眼里。现在一个简单的称臣纳贡似乎并不能动摇陆淮起铲灭南昙国的决心。   陆淮起手里的狼毫笔在雪白的奏折上游走着,笔下的字迹苍健有力。   童万金垂眸看了他一眼,才短短半年多时间里,陆淮起已经变成了一个深敛沉稳的男人。在他这样的男人心里,现在最大的愿望可能就只有灭掉北齐,剐杀高君慎他们了。   “其实西梁国最近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你要不要趁机去南昙一趟。咱们前不久不是有收到消息说南昙国准备选两个公主,分别嫁到西梁和北齐和亲,并且这两位和亲公主的陪嫁之物是半空通天壁。你对通天壁不感兴趣,不过据说高君慎对通天壁是十分有兴趣的。高云湛在西梁这里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这次不是被高君慎弄去南昙,要和南昙公主去结亲了吗。既然高云湛在南昙,咱们为什么不去南昙转一转。”   童万金很想说服陆淮起出去散散心。   现在的他沉默寡言,明明满心的痛走不出来,却还总是一个人硬扛着。   他真的怕有那么一天,他仇还没有报完,人或许就已经……   陆淮起依旧兴致缺缺,南昙只是他踢灭北齐的一块垫脚石。他对这块垫脚石一点兴趣都没有。   埋头,他手里的狼毫笔犹自在奏折上游走着。   整个大殿又成了一片寂静。   童万金见他油盐不进,索性也不再多废话,直接转身离开。   最近的南昙国举国上下皆是一片惶恐。以前的西梁突然一朝xiong起,连续吞灭了他们的几座城池,现在西梁的大军还在南昙国的疆土上横行着,可南昙国已经没有什么将领可以率兵击退西梁大军了。   南昙国的朝堂上,有官员提议,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抱住北齐的大腿。联合北齐一起反击西梁大军。但这个提议一提起,马上就招到朝中另一派人的反对。   北齐国力雄厚,和北齐结盟虽然对南昙可能有帮助。但这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西梁大军的铁蹄已经在南昙的疆土里了,再去投靠北齐,等北齐搬兵来打西梁军队时,西梁的军队可能早就被南昙给灭国。   如今之际,只能和亲并且向西梁称臣纳贡了。   当然了若是只向西梁称臣纳贡,又可能得罪北齐,故而两头压注,他们决定选两位公主,分别到这两个国家和亲。这样的话或许还有可能救下岌岌可危的南昙。   只不过和亲的盟书送了出去,西梁那边很快的就拒绝了南昙的请求。倒是北齐这边,北齐的太子高云湛已经入住了南昙的皇宫。   南昙皇帝后宫女子无数,宫中也有无数的公主皇子。高云湛一入住南昙的皇宫,自是成了南昙最受欢迎的贵客。   才几天而已,就有一个又一个的公主以各种的方式对他频送秋波。不过高云湛对这些公主并没有任何的兴趣。   他是被陆淮起的人“逼”到南昙的。他对南昙的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想在南昙得到那块通天壁,好拿回去给他父皇交差。   “主子,奴才查清楚了。南昙国的左相姓沈,他的妹妹是南昙皇帝的宠妃宸妃,他膝下有一儿三女。他的二女儿听说南昙国的第一美人。这位第一美人这几天借着宸妃生病之际也住进了宫中。奴才觉得您若是想拿到通天壁可以从这位第一美人这里下手。”   官场中的人了都是老狐狸了。什么时候不把沈二小姐接进宫里,偏偏在他家主子入进南昙皇宫时她也进了宫。这其中打了什么主意,只要不是傻子的都能猜得到。   “怎么又是姓沈的?”高云湛邪恶的眼眸微微一眯,因为沈青黎,他对“沈”这个姓生理性的厌恶。偏偏这个姓沈的女人还是南昙国第一美人,这让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沈青皎。   由着沈青皎她一下子又想起了沈青黎。   沈青皎相貌绝美,但她那种美显得有些端庄,是那种高高在上,让人只可远观的美。   沈青黎嘛,他虽然厌恶这个女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脸配合着她浑身透出的那种坚韧,给人的是一种野性不屈得美。   男人对沈青皎是喜欢占有。   对沈青黎这样的女人……更多的是想征服。   在他看来,沈青黎倒是可以算是西梁的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就不用看了。现在的南昙不需要孤来出卖se/相。孤明日直接去左相府找左相吧。”高云湛冷冰冰的说着。 第135章 相似的遭遇,不同的格局   南昙左相沈浩轩膝下有一子三女。然,世人只知他的二女儿艳冠南昙,乃南昙第一美人。他的三女儿也是长相殊丽,引得南昙不少年轻才俊的垂爱。   姐妹两人被整个南昙人并称“南昙的并蒂双莲”。   这样两个女儿自是沈浩轩的心头之好。沈浩轩这些年又花重金,让人教得这两个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宫中的皇帝和皇子们也曾有有意召这两位女子进宫侍寝,都被沈浩轩以年纪尚轻给婉拒。   在这两个女儿之下,沈府的大小姐沈倾黎倒又是另一番光景。   传说沈相嫡女沈倾黎相貌丑陋,举止荒诞怪异,不习文不爱女红,每日在家走狗斗鸡,狼哭鬼嚎,没有半点世家之女该有的风范。   不过,这位痴傻的沈府嫡女在半年前落湖再醒来后,就被她的母亲带去了左相的别院。半年之久,南昙的都城里再也没有了这位沈府嫡女的任何传言。   左相府。   左相沈浩轩听下人禀报说北齐的太子高云湛在府外求见,他立即撇下公务,匆匆出府相迎。   “鄙人见过高太子,鄙人这厢有礼了。”沈浩轩一走出大门就看到高云湛双手负后已经和他的随从伫立在门口了。   他快速的扫了高云湛一眼,身材颀长挺拔,一身傲然气势喷薄而出,不愧是北齐的太子。不过让他有些疑惑的是……这样的太子竟然在西梁时也被陆淮起压制得死死的。   由此可见,这西梁的陆淮起该有多可怕啊。   心里这样一想,面上他显得越发恭敬了。“高太子今日能莅临鄙人的府邸,真是令在下的府上蓬荜生辉啊。”   高云湛收起眼里的邪恶,眼眸清凌而温润,“左相真是客气了。倒是在下,没有让人通禀一声便自行来府上叨扰,真是抱歉了。”   沈浩轩脸上恭维的笑容愈加灿烂起来,手一伸便要请高云湛进府。   南昙的大半河山已经被西梁囊括其中,即便如南昙左相沈浩轩这样的高位者,在高云湛面前也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了。   要是惹得他一个不开心,他这个左相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可以过了。   高云湛一拂袖子,起步就要进府。府外的大街上,一辆马车匆匆而来,停在了沈府的门口。马车的车夫正好看到了站在大门口处的沈浩轩,他跳下马车,急步来到大门口。   “启禀相爷,奴才送夫人和大小姐回府了。”   高云湛很敏锐的发觉沈浩轩在听到“夫人和大小姐”几个字时,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眼底有不悦喷涌而出。   高云湛唇角邪魅的轻勾了勾,左相府的二小姐三小姐,他是听过的。这个大小姐他没有听过,想来应该就只是个普通的不受宠的嫡女。   高云湛这般轻视的想着。马车里,一只纤白莹润的手轻轻一掀,一抹纤细的身影在丫鬟的搀扶下从车里走了下来。   逆着光,高云湛看过去,女子头上戴着一顶幕离。南昙的管家女子出门都是要戴幕离的。高云湛也没有多想,耳畔边这时又传来沈浩轩的说话声,“高太子,咱们还是先进府吧。实不相瞒,鄙人的大女儿相貌丑陋,一出生就长了一张蜡黄的脸,这些年鄙人也请了无数的名医来为她诊治,只是一直没有效果。鄙人担心鄙人这女儿恐会惊扰了高太子您。”   一个当爹的言语之中都透出了对女儿的嫌弃。   高云湛更不会对这样一个丑八怪有什么兴趣。他温润的一笑,在沈浩轩的引领下走进了相府。   相府门口。沈青黎下了马车后又转身搀扶她的娘亲下了马车。半年的相处,她虽然脑子里还是空白的想不起以前的记忆,但有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她这个娘亲虽然柔柔弱弱,但也是真心的在疼爱她这个女儿的。   重新回到左相府,左相夫人朱氏攥着手帕眼眶微微一红,“咱们去别院那么久,你爹从来都没有派人去探望我们母女两。真是个狠心的男人。”   说着话,朱氏眼泪点点而落,整个人显得可怜而凄婉。   沈青黎也仰头看了一眼朱红色大门上挂着的匾额。半年前她刚清醒朱氏怕张姨娘她们又继续咬加害她,便把她带去了城郊的别院。在这半年里,她们母女两相依为命,倒是过得极为安适。yaob   要不是因为西梁的大军眼看要打到南昙的京都城了,她们母女两可能还要在城郊的别院的多待着呢。   “娘亲,算了,别再为我爹伤心难过了。等西梁的大军打入南昙,他这个左相也不过就是别人的阶下囚而已。”而她,她之所以这时向她娘亲提议回左相府,就是为了劝说她娘亲把嫁妆悄悄变现成银子。   将来南昙的都城沦陷了,她们母女两也能找个地方继续逍遥无忧的过日子的。   朱氏听她这样一说,娇嗔的看了她一眼,轻叹着气,“阿黎,你这话就只能在为娘这里说。再怎么说你也是南昙的人。怎么可以盼着南昙沦陷呢?”   沈青黎对南昙没有好感,完全来自于她那个当左相的爹沈浩轩。   沈浩轩这个左相一个又一个的往府里抬女人,整个相府除了张姨娘这个最得宠姨娘,还有十多个的姨娘。   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左相的都这样荒yin无耻,更不用说底下的人了。她这半年里虽然一直都待在别院里,但也听说南昙的权贵们喜欢豢养“瘦马”,这些“瘦马”都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她们从小就要和家人分离,成为被男人玩弄的工具。   因为这些可怜的“瘦马”,南昙的都城还有一个“瘦马之都”的称呼。   沈青黎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对这个“瘦马之都”从骨子里就有一种厌恶感。它若是哪天沦陷了,她并不会有多大的悲伤。   “娘亲,咱们进去吧。”沈青黎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给朱氏听。   整个南昙哪怕再不堪,她的娘亲对她也算是真心实意的疼宠。她不会当着朱氏的面说些让她伤心难过的话的。   左相府的书房里。   沈浩轩一脸怒容的怒骂着西梁的陆淮起,“陆淮起这个阉人,一掌了权,就派兵南下。短短几个月里,我南昙的疆土被西梁的铁蹄践踏。我国君主自知不是南昙的对手,早就派使臣到西梁递上投降书,哪知这人狂妄无边,一点都不把南昙放在眼里,根本不屑于南昙停战。高太子,南昙的将来只能靠高太子和高太子身后的北齐了。我王一直都希望能和北齐结秦晋之好。”   沈浩轩一上来就向骂陆淮起一通,再然后紧抱着高云湛的大腿。   高云湛也不跟他兜圈子,“南昙的安危我父皇自是关心。不过,左相你也应该知道,你们国主到现在还是对西梁存着讨好之心。还准备将通天壁一分为二,分送与北齐和西梁。左相,孤今天之所以只身一人来你府上拜访,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国皇帝陛下的意思是你左相你若是能协助我们得到整块的通天壁,我们北齐不仅会出兵保护南昙。而且还会让左相你……成为南昙最有权势之人。”   沈浩轩现在已经是南昙除了皇帝以外最有权势的相爷了。   高云湛说让他成为南昙最有权势的人,那这意思就是取而代之,让他成为南昙的皇帝了。   这样的一个条件抛出,沈浩轩心里自是有不小的震荡。   只是通天壁一直都被他们的国主收着,他们这些臣子到现在也没有见过通天壁的庐山真面目。国主之前也言明要等两位和亲公主出嫁了才会拿出通天壁,并且将通天壁一分为二。   现在西梁虽然看不上南昙的通天壁,但朝中文武百官们商谈了一番,还是准备两头押宝,继续派人去西梁说服陆淮起。   他想要将通天壁拿出来,交给北齐,这可能有点困难。   沈浩轩心里极快的将各种可能思考了一番后,才又拱手对高云湛客气的说着,“高太子,您说的事情重大,不如这样吧,您先在鄙人的舍下住上几日。容鄙人好好想一想。”   高云湛淡漠的看了一眼沈浩轩,温润一笑,“那一切就随左相爷安排吧。”   等沈浩轩派人将高云湛送出书房后,沈浩轩连忙对身边的侍者说道,“快派人进宫去,让二小姐快点回府。”   侍者离开,但又马上被沈浩轩叫住。沈浩轩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嘱咐道,“再多派些人在高太子住的院子周围巡视。要是府里的大小姐有要接近高太子的意图,就马上阻扰。”   侍者得了他的命令这才离开。   沈浩轩站在原地,目光看向院子里种着的木兰树。白色的木兰花星星点点的开着,清新的香气四溢,让他心旷神怡。   在这个世道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有两个绝色倾城的女儿,高太子总能看上一个吧。   如果他成了北齐太子的岳丈,再当个南昙的皇帝,那西梁或许也就不是那么令人恐惧了。   清木院里,丫鬟们收拾了一番后,沈青黎和朱氏就在院子里住下。 第136章 金枝欲孽   清木院里,丫鬟们收拾了一番后,沈青黎和朱氏就在院子里住下。   可是没有多久,伺候她们母女两的丫鬟罗衣就红着一张脸就回来了,“夫人,小姐,奴婢刚才去厨房里想要给两位主子弄点饭菜回来,厨房的人却只把这种剩菜给了奴婢。”   罗衣说着,将手里的锦盒打开。锦盒里的装着的饭菜,不仅卖相不好,看着也让人没有什么胃口,比府里一般下人吃得还不好。   朱氏看着那些饭菜,眼神一黯,但为了不再招惹上是非,还是说道,“这也不能怪厨房,我们回来的不是时候。厨房现在可能就只剩这些饭菜了。算了,咱们凑合着吃吧。”   罗衣见自家主母这般软弱,眼眶又是一红,指着自己通红的脸颊,说道,“夫人不是的。奴婢去时,厨房那里正给三小姐炖燕窝呢。同样都是府里的小姐,咱们小姐还是府里的嫡女,凭什么她一个庶女爬到大小姐的头上,她吃燕窝,大小姐吃剩菜。奴婢当时气不过,就和厨房里的那些人对呛了几句。哪知三小姐身边的丫鬟,跑来就往奴婢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夫人,小姐,你们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她们打的不是奴婢,而是夫人大小姐的脸面啊。”   罗衣哭诉着,朱氏眉头轻拧,幽幽的轻叹了口气,“都是我这个当主母的没有本事,你们这些人才被我连累的跟着受气了。”   朱氏眼眶一红,语气放的更低,“罗衣你看着我这个主母的面上,这次就算了吧。三小姐和张姨娘那边实在不是什么好招惹的。我怕我们要是得罪了他们,他们又会来找阿黎的麻烦。阿黎好不容易身子才恢复了些……”   朱氏这胆小怕事的性格让罗衣心里更加委屈了。就连朱氏的陪嫁嬷嬷王嬷嬷也叹着气劝说朱氏,“夫人,罗衣的事情的确不算大。可夫人您若是一味的再这样纵容张姨娘她们,她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的qi在夫人和大小姐的头上。有些话老奴本来是不该说的。可就在夫人和小姐不在的这段时间,张姨娘带着三小姐她们到清木院里,拿走了大小姐和夫人的一些首饰。老奴当时看不惯说了张姨娘几句,张姨娘直接到老爷那里告状。老爷还罚了老奴。”   作为朱氏的陪嫁嬷嬷,王嬷嬷看着朱氏这个当家主母是如何的忍气吞声。   以前的她心疼朱氏,每每她受刁难了,她这个老嬷嬷总是在身边安慰她,为她出谋划策,希望她家夫人能重新得到相爷的宠爱。   但自从大小姐被府里的二小姐三小姐害得掉进湖里而昏迷不醒后,她就改变了主意,一味的忍让,并不会让仇人感恩戴德。   自己的贴身嬷嬷都这样劝她,朱氏脸色一白,一脸的无奈,“嬷嬷,你也知道的,在这个府里,我明面上担着‘主母’这个名号,实际上,府里除了你们,还有谁会听我的话。相爷他现在又宠着张姨娘,我们要是把事情闹大了,相爷那里只会……”   面对自己这个扶不上墙的娘亲,沈青黎恨铁不成钢。她娉娉婷婷的走到朱氏面前,“娘亲,我倒觉得王嬷嬷说的没错。您心善,不忍和张姨娘撕破脸皮。可您有没有想过,就因为您是这府里的嫡母,阿黎是你的女儿。咱们母女两占了嫡母和嫡女的位置,张姨娘她们就无论如何都要把咱们母女两斗下去。哪怕父亲大人之前答应过张姨娘她们,要把她抬为平妻。等张姨娘身份升了,她们也会将咱们母女两视为眼中钉的。”   肉少狼多。   张姨娘她们不惦记着相府夫人这个位置才怪。   沈青黎以前也好奇,像沈浩轩这样的左相爷怎么会娶了她娘亲这样胆小怕事的女人为妻。并且还这么多年都没有废掉她的夫人之位。   后来她问罗衣,罗衣悄悄的告诉她。   她娘亲朱氏和当朝的皇后娘娘是表姐妹。虽然她们这两个表姐妹走得并不是很亲近,但怎么说也是亲人。沈浩轩若是废了朱氏的主母之位,那不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吗?   因此,朱氏这么多年都还能“霸占”相府主母这个位置。可是也只是个名号,并没有什么实权。   “阿黎,你说的娘亲何尝不知道。只是,你爹疼张姨娘,张姨娘肚子又争气给你爹生了个儿子。咱们要是和她们争起来,倒霉的只会是我们。”   朱氏深怕女儿会不自量力的去挑战张姨娘她们,赶紧的劝说。   “娘亲,咱们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再怎么惹怒张姨娘,得到的结果都是这样的。既是如此,为何要这般委屈自己?”   之前在相府,她身子没有养好,做不了什么事情。   今时不同往日了,等她把她娘亲的嫁妆偷偷变卖后,她们根本就不需要再看沈浩轩的脸色行事了。   “罗衣,刚才我们进府时看到府里的各种戒备都森严起来了。府里是不是来客人了?”心中下定主意,她坚毅的目光就看向罗衣。   “大小姐,没错。好像是北齐的高太子来了……”罗衣机警的回答着。   朱氏还想再开口劝说女儿一番,沈青黎已经搀扶着落衣的一只手走出屋子了。朱氏赶紧要让王嬷嬷去阻挡沈青黎。   王嬷嬷却把朱氏按在红木雕花的太师椅上,软着声调劝说她,“夫人,您不觉得大小姐再醒来后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可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躲在您身后的大小姐了吗?老奴觉得大小姐说的没错,咱们都已经被张姨娘她们逼得不能再糟糕了,索性就闹上一回吧。”   朱氏还是担心,但眼见张嬷嬷一脸放松的表情。她只能暂时压下心里的不安,幽幽的轻叹着一口气。   沈青黎和罗衣刚从清木院里出来,还没有走多远,就看到她们前面不远处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个身穿青蓝色百褶裙衫的女子往她们的方向而来。   那女子面容娇小,春日的阳光从她走过的枝桠处倾照而下,将她一张脸衬得白皙莹透。   罗衣知道这是她家小姐自从昏迷后第一次见到来人,便在她耳畔边小声的说道,“大小姐,她是三小姐。”   她就是这左相府的三小姐沈倾舞?   沈青黎第一次见她这便宜妹妹,比想象中还要陌生的感觉。   在沈青黎看到沈倾舞时,沈倾舞也看到了她。她马上就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到了沈青黎面前。   “大姐,我刚听府里的人说你回来了。”沈倾舞一张口,一脸的傲然轻鄙之态,将她一张本是绝色的脸衬得有些狰狞。   沈青黎脸上还罩着幕离。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既然在这里和沈倾舞遇到了。沈倾舞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的。   也诚如沈青黎想的那般,下一刻,沈倾舞是走上前,一只手轻挽住沈青黎的手臂,一脸姐妹情深的模样,“正好,妹妹刚想到花园里走一圈。既然在这里见到了姐姐,咱们姐妹两又许久未见了。不如就结伴一起吧。”   嘴里是笑着这样征询沈青黎的,可手上她已经直接将沈青黎一挽,扯着她往前走了。   沈青黎见她扯着她的手臂往后院招待贵客的厢房而去。她眼眸里有精光闪烁过,眉眼轻压了压,便没有拨开沈倾舞挽着她的那只手臂。   左相府的后院有个花园。   花园的另一侧就是左相府用来招待贵客的厢房。   沈青黎之前听罗衣说过,沈浩轩把贵客安排在了后院厢房处。   沈倾舞走到花园处就没有再往前走了。她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她的丫鬟和嬷嬷,”我和大姐有私密的话要单独说一说,你们就都先下去吧。”   沈倾舞的丫鬟和嬷嬷们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沈青黎后便告退离开。倒是罗衣,担忧的在心里为沈青黎捏了一把汗。   沈倾舞的目光又向罗衣看来,“你也下去吧。”   罗衣哪里敢离开啊。倒是沈青黎看了她一眼,柔声道,“你也先下去吧。”你不走,沈倾舞这戏唱不了。   罗衣依旧不放心,沈青黎又给罗衣使了个眼色。罗衣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四下没有其他下人了,沈倾舞又一脸娇俏的指着不远处一株海棠树,笑着道,“大姐,那株海棠树开的花可真好看。”   “好看吗?我怎么不觉得?”沈青黎懒淡淡的说着。   沈倾舞却是又扯着沈青黎的手臂,柔声的撒娇,“大姐,我想摘一枝海棠花回去。你帮我去摘一摘吧。”   沈青黎倒是想看看她这位便宜的庶妹在耍什么花招。于是她便上前走到那棵海棠树面前,伸手去折了一枝海棠。   转身要回头,她忽的听到一阵响亮的巴掌声。   沈青黎心一突,再定睛一看,沈倾舞两只手左右开弓,已经在她自己的脸颊处打了几个巴掌。这几个巴掌下去,沈倾舞的一张脸马上就肿胀起来。   偏偏也是在这时,左相府里,左相沈浩轩急匆匆的赶来。   一看到沈浩轩,沈倾舞“呜咽”一声,哭着就跑向了沈浩轩。   “呜呜,爹,大姐她刚才打我!”沈倾舞伏在沈浩轩怀里哭诉着。但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里,她向沈青黎得意的觑去一眼。 第137章 锋芒初绽   沈青黎已经被沈倾舞的话弄得极为无语了。   这真是祸从天降。   不过,她这个庶妹也是挺蠢的,这栽赃嫁祸的招数可以玩得更低级些吗?   沈浩轩听到小女儿这般控诉,却是劈头盖脸就向大女儿骂道,“你和你娘亲不是今天才刚回来的吗?你不好好待在屋里休息,跑出来干什么?还有,你身为相府的嫡女,不爱护自己的庶妹就算了,还动不动就打她,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家法?”   沈浩轩根本就不去管事情的真相,直接就开口要处置沈青黎,“来人啊,把大小姐带到祠堂去罚跪。”   之前还消失不见的丫鬟们,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她们气势汹汹的来到沈青黎的身边,将沈青黎团团围住,说着话就要将她带下去。沈青黎终于明白她的庶妹好歹也是相府出身的小姐,却能用这么低级的手段陷害她。   敢情,不管她这个庶妹怎么冤枉诬陷她,她的便宜老爹都会相信。   既是如此,她自然就不需要再花脑子去想些复杂的计策了。   沈青黎将唇瓣轻轻一抿紧,伸手直接拂开她面前的两个丫鬟,看向沈浩轩,“父亲大人,感谢你在这时候还跟我提醒,我这才知道原来府里还有家法一说。女儿承认以前没有当好一个嫡姐,但这段时间在别院里想了很多事情。女儿现在已经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当好一个嫡姐了。”   镇定自若的声音落下,沈浩轩轻轻一怔。   他自己的大女儿,他最了解了。朱氏那种人抚养出来的女儿像她,风吹草动的都能被吓得半死。母女两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就在沈浩轩思绪被岔开之时,沈青黎突然起步走到沈倾舞面前,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之际,她扬手就是往沈倾舞脸上猛抽两个巴掌。   两个巴掌落下去后,沈倾舞脸色骤变,眼眶一红,眼泪马上就淌落而下了。   “爹!”她哽咽了一声后,就跑向了沈浩轩,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沈浩轩额头处有青筋爆现,“孽障!你当着我的面都敢打你的妹妹,我不在的时候,你肯定没少欺负她。”   沈浩轩一脸狰狞,几步上前,挥起手来就要往沈青黎的脸上扇去,沈青黎下巴桀骜的一扬,眼神坚毅不屈,“父亲大人,这旁边就是贵客们居住的厢房了。你既然不怕家丑外扬当众要打女儿,女儿闭眼受着就好了。不过啊……”   眼神里的坚毅和不屈一闪,眼底有凌厉的煞气迸现,“一个连自家后宅里的事情都不能明辨出是非的相爷,他在面对朝堂大事时,也必定是软弱无能的。”   “啪!”沈浩轩已经气得隔着一层幕离,一巴掌直接打在沈青黎的脸上。   他这个蠢货大女儿,她也知道这旁边就是高云湛住的厢房了。她在这里大放厥词,这不就是纯粹让高云湛看扁他吗?   沈浩轩心里越想越气,又准备破口大骂,沈青黎冷哼一声,“父亲大人,你是女儿的长辈,你打女儿,女儿也不敢回打你。但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咱们来讲一讲这个理。娘亲是左相府的主母,女儿是相府的嫡女。主母和嫡女出门回来后,府里的姨娘们没有一个去清木院向她请安的。众所周知,现在府里的中馈是由张姨娘掌管的,张姨娘现在都还没有抬成平妻呢,她眼里就已经没有了规矩,父亲大人,请问张姨娘这般轻视主母的行为该受怎样的家法啊?”   她说话时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哪里还有以前懦弱无能的半点影子。   沈浩轩心里越发纳罕。   沈青黎的目光已经又向沈倾舞觑来,她又是凌厉的说道,“再说沈倾舞,她张嘴指责我,说我打了她,这就更离谱了。”   脚下的步子缓缓向沈倾舞的方向逼近,虽然隔着幕离,沈倾舞并不能看到沈青黎现在脸上的表情,但她全身上下透出的那种凛冽的煞气,还是让沈倾舞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沈倾舞最后退无可退,退到了一座假山前。   “父亲大人,您看好了。女儿想要打三妹的话,根本不需要背着人偷偷摸摸的打。女儿直接就当着您的面……”   随着沈青黎说话的声音一起落下的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沈倾舞一连的被沈青黎打了三巴掌,更是委屈得无以复加,红着眼睛,柔弱可怜的就看向沈浩轩。希望沈浩轩为她做主。   “三妹,大姐我是从清木院走出来不久后就遇到你的。你一见到我,也没有主动说要去清木院里看看咱们的娘亲,直接就拉着我来了这里,还让我为你折海棠花。你这种不把当家主母放在眼里,却有心思穿的花枝招展跑来赏花的行为,难道不该打吗?”   “爹,不是大姐说的。你听女儿说……”沈倾舞见沈青黎现在开口闭口的都拿“规矩”在说事情,她赶紧“嘤咛”一声,用更加委屈至极的表情看向沈浩轩。   沈浩轩实在是没有想到才一段时间不见,他这个大女儿就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不过再怎么说他心里最疼的还是二女儿和三女儿。   他阴着一张脸,又准备开口训斥沈青黎。沈青黎已经先于他一步开口了,“父亲大人,您是当今的左相。可你府里的后院,姨娘们眼里没有规矩,不把当家主母放在心上。庶女们也是目无尊长,一点没有规矩。父亲大人,您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后院。所以造成府里现在这样局面的原因并不在父亲大人身上。但外面不了解详情的人不知道啊,比如在这附近厢房住的那位贵人。他说不定会觉得是父亲大人无能,才连一个后院都管不住。”   自己大女儿“贴心”的为他这个治家不严的左相找到了借口。   他要是再开口就骂她,别人不知道,反正住在厢房里的高云湛要是知道了,心里肯定是会觉得他无能的。   这不,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把后院里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拿到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咱们就不要在这里打扰贵客休息了。”沈浩轩冷着一张脸又对沈青黎和沈倾舞说道。   虽然心里还是对大女儿有气,不过也有点担心把她惹急了,这个会破罐子破摔,直接吵闹起来把高云湛他们给惊动了。   沈倾舞捂着脸,委屈的眼泪像珍珠一般簌簌的往下掉落的。   她自己都计划好了,本来就是想用她行动举止都软弱无能的大姐来衬托她的。所以她特地打扮了一番才往清木院的方向而来。   本来是想进清木院把她的大姐给带出来,然后再来花园这边,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她自己抽自己几巴掌,再嫁祸她的大姐。   如果一切都进展的顺利的话,她大姐肯定是要被她爹给处罚的。而她嘛……   不管怎么样,也是在北齐太子的眼皮子底下折腾出了一点小风波。她的名字至少能被北齐太子所知。更说不定在她指责大姐抽打她脸颊时,北齐的太子听到动静已经躲在哪里偷偷张望她了。   那样的话,说不定北齐的太子就能看到她的脸,然后对她一见倾心了。   她自己也承认这样的计划存在了太多的投机性。只是她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北齐太子高云湛,这是天下的女人都要嫁得男人啊。   谁要是成为了他的太子妃,就是北齐未来的皇后了。   难能可贵的是,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太子爷,不仅相貌极佳,人还非常精明。   偏偏他爹心里属意的是她的二姐,一听说高云湛来了南昙的皇宫,他马上就把她二姐送进了宫里。目的嘛,显而易见。   她的相貌虽还算殊丽,不过和她的二姐比起来,就显得有些逊色了。她要是想加入北齐的皇宫,现在能做的事情也只有……抓紧机会在高太子面前露面了。   沈青黎听了沈浩轩的话,也没有再说什么,跟着她一起回到书房。一到书房,沈浩轩屏退其他人,又对沈青黎发火,“你是没脑子吗,就算府里的张姨娘还有倾舞怠慢了你娘亲和你,你就不能私下里找个机会跟我说,又何必在把动静闹得那么大。”   你看,明明是沈倾舞拉着她去后院花园的。现在转了个头,一切都还是她的错了。   沈青黎也不再退缩,直言的说着,“父亲大人,女儿当然得把事情闹大。只有把事情闹大了,让住在后院的高太子知道父亲大人并不是什么做大事的人,父亲大人和整个左相府的人才能活下去。”   反正她也见不得沈浩轩好了,能糊弄就糊弄吧。   这话说得沈浩轩额头处青筋又冒起来,恨不得将大女儿暴打一顿。   沈青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深谙朝堂里的肮脏事了。她开口就说,“父亲大人,北齐的太子不在宫里住着,跑咱们府里来。如果女儿没有猜错,高太子大概是希望能从爹爹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吧。” 第138章 毁掉他的计划   大女儿的话,沈浩轩并不以为意。   沈青黎接下去却又一本正经的说道,“父亲大人,咱们南昙现在都被西梁打的节节败退。说句难听的,整个南昙都岌岌可危了。这个时候北齐的太子能从父亲大人身上图谋的东西可能只有……通天壁了。北齐的高太子应该是想通过父亲大人拿到整块的通天壁吧。”   沈浩轩再次被自己的大女儿给惊到。   而沈青黎双眼一眯,已经从沈浩轩脸上的神情猜测出她的推测是没有错的。   心里一稳,她用更加沉稳的声音说着,“父亲大人,西梁的军队现在已经在咱们南昙的疆土上了。反之,北齐那边,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明确要出兵帮南昙的打算。他们只让他们的高太子来南昙,高太子现在必定是以重利来贿赂父亲大人帮他做事。可父亲大人有没有想过……一旦你真的帮北齐取得了通天壁,高太子拿到了通天壁,不承认他之前许诺你的那些重利,你怎么办?”   沈青黎的质问声说的沈浩轩一怔。   “父亲大人,你是咱们南昙的左相,朝中勾心斗角之事,你经历的肯定比我多。你想,咱们一个小小的南昙就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北齐,那样强盛的国家,他们的太子能有今天的地位和身份,绝对不是靠满口的‘仁义’得来的。父亲大人你要是答应了他的请求,他日他拿着通天壁回国。却置父亲大人于不顾。到时咱们南昙依旧会被西梁的铁蹄践踏。而父亲大人这个左相爷,不仅不能从高太子那里得到什么好处,相反的你把通天壁私下里给了北齐,咱们的皇上追究下来,父亲大人就会成为整个南昙的卖国贼。”   又是一番话下来,直接把沈浩轩砸得整个人顿时清明起来。   沈浩轩伸手摸了摸抚须,他真是被高云湛的糊弄的鬼迷心窍了。   高云湛那是高君慎最看重的太子啊。而高君慎这个皇帝,当年可是借着自己嫡妻的母族势力才能登基为帝的。而在他帝位稳定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动手杀她的嫡妻。   有其父必有子。   高云湛也完全可能在得到通天壁后背信弃义啊。   沈倾舞在边上听着,她听自己的大姐把高云湛说的这般不堪。她忍不住就为高云湛开口说起好话来,“大姐,高太子再怎么说也是一国的储君,正因为西梁现在的铁蹄已经踏上了咱们南昙的疆土。咱们更要好好的巴住高太子。他日南昙要是沦陷了,有了高太子的帮忙,咱们也还能去北齐生活。”   沈青黎飞快的撇了一眼沈浩轩。沈浩轩正皱眉想着事情。   沈青黎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扬起手一巴掌就又向沈倾舞的脸上扇去。   “你个蠢货,你也说了,咱们南昙有可能哪天就会沦陷的。要是咱们南昙没有了。咱们父亲大人手上就没有权力了。一个没有一点权力的人携带家口跑去北齐,你以为北齐的高太子还会看重我们吗?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他们这种当权的人看来就是一个废物。你一个废物再怎么巴着他,也不会得到什么的。”   已经是第四巴掌了。沈倾舞被打的心里也冒起了火,恨不得直接冲上前把沈青黎这个大姐直接给掐死。但鉴于沈浩轩在场,她双唇一瘪,眼眶马上就红了起来。   “爹。”她又委屈的看向沈浩轩,希望沈浩轩这个当爹的能为她做主。   她从未像今天这般连续的被沈青黎连扇四巴掌。   沈浩轩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沈倾舞身上了。他紧眯着一双眼睛,目光定定的落在沈青黎这个大女儿身上。   “阿黎,你今天说的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他实在是不相信自己的大女儿有本事能说出这样让人醍醐灌顶的话语来。   沈青黎一下子就注意到沈浩轩已经开口改称呼她为“阿黎”了。这样的称呼已经昭示了他心里的变化,她挺起胸膛,语气更加果决,“父亲大人,以前阿黎愚昧无知,让父亲大人和娘亲担心了。但自从女儿上次落湖后,娘亲就带女儿去了别院。在别院时娘亲又为女儿请了一位女西席。那位女西席和女儿讲了许多的人生之道。女儿现在渐渐的开了窍。今天这番话,是女儿自己认为的。”   在别院时,因为她脑子完全是混沌无知的一片,根本想不起以前的人和事情。她娘亲还真的为她请来了一位女西席。   这位女西席也的确是告诉了她一些南昙的风俗习惯。   沈青黎也不怕沈浩轩去查。   “爹,大姐她以前……浑浑噩噩的,一直都被府外的人讥笑。现在虽然是比以前清明了许多,可到底不如您。朝中大事还是您自己做主吧。”这可能是她这辈子离高云湛最近的一次了,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可能就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和高云湛这样站在权力巅峰的男子接触了。   “如果爹爹不放心,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让高太子和二姐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这样的话,高太子就和咱们沈家人有了关系,以后也不会抛弃我们沈家人了。”其实她是想毛遂自荐,让她和高云湛有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实的。   不过要是直接把她心里想的说出来,倒是显得她太过的不矜持了。   故而她才矜持的改口,将她的二姐推出来。   沈青黎简直要被沈倾舞的愚笨给气哭。实在是忍不住,她开口就又直接骂道,“蠢货,你也说了他是北齐的太子。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你和二妹,再美能美过他的江山社稷。”   沈倾舞还想再继续说,却被沈浩轩给打断了。   “你们就先下去吧。”沈浩轩挥手屏退她们。沈倾舞幽怨的看了一眼沈青黎后才依依不舍的移步离开。   沈青黎没有马上离开,等沈倾舞走后,她才笑着又对沈浩轩,“父亲大人,有些话三妹在,我不好说。现在她既然不在了,我就再说下吧。我知道不仅是你,可能连着整个南昙,他们都希望把他们的女眷嫁给北齐皇室。父亲大人心里肯定也是希望能把二妹嫁给高云湛的。但像父亲大人这种连后院都管理不好的人,高云湛又凭什么会高看父亲大人一眼呢?”   凉凉的把话落下后,她转身直接离开。   而在她离开后,沈浩轩也是有些惊疑的跌坐在太师椅上。   大女儿的一番话,直接震碎了他的美梦啊。   以往,大小姐要是被左相爷叫进书房,轻则是要被臭骂一顿的,重则肯定是要被家法伺候的。不过今天,三小姐出来时是红着眼眶的,而大小姐呢,她抬头挺胸,昂首阔步的走出来的。   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轻盈的脚步就可以判断出,大小姐的心情是非常不错的。   下人们这下都纳罕惊奇。就在他们疑惑之际,沈浩轩又命人传来管家。   管家一进书房,沈浩轩轻抚着胡须,低声沉吟说道,“从今天起,夫人和大小姐那里就不要再苛待她们了。二小姐三小姐有的东西,大小姐也多给准备一份吧。”   管家早就是张姨娘的人了,听了他这番话,他马上就警觉起来,“老爷,夫人和大小姐那边,张姨娘一直都没有亏待她们啊。”   这话说得……立刻得到沈浩轩一个白眼。   “徐德利,有些事情以前我是不去注意的。但这并不代表我真的不知道。”他好歹也是南昙的左相爷,朝堂风云都能应付得过来,后院的事情要是想查,怎么会差不清楚。只不过是……以前,他疼着张姨娘他们母女四人。   但现在嘛……   他这个大女儿今天让他很惊奇。   反正左相府也不缺她们母女一口吃一身穿的。   管家徐德利听他这样说,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下去。等退下去后,他便就去找了张姨娘商量。   而沈浩轩这里,他心里犹豫了一番后,还是采纳了沈青黎这个大女儿的说法。高云湛怎么也没有想到,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沈青黎都能轻而易举的搅乱他布下的大局。   后院厢房。   沈青黎姐妹两争吵的事情早就被冷锋告知给了高云湛。高云湛听后,兴致缺缺,“不过就是女儿家的争风吃醋罢了,不足为奇。倒是这个沈浩轩,无能到连自己的小家都经营不好。这样的人都能成为南昙的左相爷,也难怪南昙现在被西梁打得落花流水了。”   提到“西梁”,高云湛又想起了陆淮起。   由着陆淮起,他再次想到了沈青黎。   在他平生里遇到的女人中,只有沈青黎把他耍得团团转。当初要不是沈青黎给陆淮起解围,陆淮起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一天的。   当天晚上,厨房那里就给沈青黎母女两送来了丰盛的菜肴。朱氏看着这些菜肴,又惊又奇,她开口想问沈青黎是怎么做的才能让沈浩轩改变对她们母女的态度的。但她话只是刚开口,沈青黎已经笑盈盈的拍了拍胸脯,“娘亲,你放心吧。这只是咱们母女两好日子的开头。以后,有女儿在,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 第139章 翻盘了   沈浩轩的二女儿沈倾悦从宫里回来后,沈倾舞就直接去找了她。   “二姐,你不知道咱们大姐现在有多过分。她今天当众打了好几个巴掌。更可恶的是……”沈倾舞捂着还肿着的脸颊,愤怒的说着,“她居然在爹爹面前蛊惑爹爹,让爹爹不要和北齐的高太子走得太近。”   沈倾舞眼睛转啊转,将周围的其他丫鬟都屏退。待只有她们姐妹两人时,才压低声音在沈倾悦的耳畔边挑拨离间,“二姐,爹爹本来的意思是想借着高太子在咱们府上做客,撮合你和高太子的姻缘。现在因为大姐的一番话,爹爹已经改变了主意。我的二姐,要是你能和高太子结成姻缘,那你将来可是北齐的皇后啊。”   沈倾悦历来就比自己这个急躁的妹妹聪慧。她的三妹葫芦里卖什么药,她自是猜测得到。   只是,她这次在宫中也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   宫中皇上那边除了准备送两位公主到北齐和西梁和亲以外,还准备在朝中的官家未婚女子中挑选几位才貌殊丽的女子作为两位和亲公主的陪嫁,一起被送到西梁和北齐。   皇后娘娘那里已经将陪嫁女子的名单拟好。   她是南昙的第一美人,自是也要随和亲的公主离开南昙,陪嫁出去。   而她的三妹因为脾气直,脑子不够聪明,却能随昭德公主远嫁去北齐。   昭德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元妃所生,相貌也算是异常美丽了。   皇后娘娘担心她这个第一美人若是随昭德公主陪嫁,恐怕会让昭德公主在北齐失宠。便在名单上做了文章,要让她随另外一位公主陪嫁去西梁。   西梁啊。   西梁新帝才几岁,他的后宫现在还不需要选妃。   西梁实际的掌权者陆淮起,有传闻说他是个假太监。不过,即便他是真的假太监,他心中最爱的女人还是他刚刚死去的亡妻,他也不可能把南昙的公主和陪嫁女纳入都督府的后院的。   排除掉这两个,南昙的和亲公主即使能真的到西梁,她也顶多被随便指配一个闲散王爷当王妃。而她这种陪嫁女的身份就只能是王爷的妾了。   这让她怎么甘心啊。   沈倾悦密集的眼睫眨啊眨,目光只在沈倾舞的脸上扫过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决定。   “三妹,爹爹那里我会去劝说的。”沈倾悦敷衍的回答着,心里也并没有去在意沈青黎这个大姐的变化。   当天晚上。沈倾悦净身焚香后,一身白色丝锦长袖广袍坐于一张琴台前。不多时,悦耳轻快的琴声就在后院里回荡开来。   沈青黎因为头疼,今晚睡得早。   她做了个chun/梦。梦见有个男子将她ya在床笫之间,梦中的她睁大眼睛想要去看清楚男人的相貌,男人的一张脸却始终被隐匿在昏暗的光线之中。   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又被他攻城掠地,最后身子一沉,整个人便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伺候她的罗衣知道她做噩梦了,连忙将一块汗巾送上来。沈青黎接过那块汗巾,将额头处渗出的汗珠儿擦拭了一遍。   隐约间听到有琴声传来。罗衣脑子转得快,见自家大小姐似乎开始注意起琴声来,她便直接对她说道,“大小姐,这肯定是府里的二小姐在弹琴了。咱们府里,也只有二小姐的琴弹得最好听了。”   沈青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她虽然还没有见过她这个二妹,但听着琴声,心里已经对她极为无语了。   稍微长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她这大晚上不睡觉还在抚琴,目的肯定是……   “罗衣,你去把槅窗关下吧。”沈青黎说着,又侧身躺到床上去。   沈倾悦怎么说也是南昙的第一美人,肯定是比沈倾舞聪慧的。可现在,她也这般用这般浅显的手段急吼吼的来勾/引府里的高太子。   那她可能也遇到了什么问题,让她不得不豁出脸面和傲骨,来为她自己拼个锦绣前程了。   沈青黎想着沈倾悦的动机,眼皮一沉,整个人又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梦里,又是被一个她看不清容貌的男子拘/在怀中,疯狂的索取。   天上的月牙渐渐西城。南昙都城的东门,守城的士兵们正抱着手里的长杆木枪打着盹,一顿急促的马蹄声在夜色里匆匆传来。   紧闭的城门不一会儿被人敲响,守城士兵们从梦中醒来后,连忙向城门口俯瞰。   夜幕里,城门下,一个穿着甲胄的兵士挥舞着手里的急报,口里满是慌张的喊着,“开门!边关八百里加急急报!”   守城的士兵们连忙打开了城门,八百里加急的急报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皇宫的皇帝面前。   整个南昙三品以上的官员连夜被皇帝召见进宫。等所有人到齐后,南昙的皇帝让太监将边关的八百里急报传阅下去。   “你们也看到了,西梁的军队一夜之间又攻破我们的瀛州、霂州、沧州……这三座城池是我们整个南昙的粮食大仓。西梁的军队攻破这三座城池后,他们就有了粮草。踏破都城的日子看来很快就要来临了。各位爱卿,咱们君臣一心,共赴国难。现在你们说说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解除咱们南昙的危机的。”   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   昔日还是孱弱的能被南昙吊打的西梁,现在犹如虎狼之国,整个南昙已经没有什么将领可以阻扰西梁前进的步伐了。   太子太傅周慕上前道,“启禀皇上,西梁那里前段时间拒绝了我们和亲的请求。我们的使臣又还在争取,这个时候想要让西梁放过我们南昙,已经有些不可能了。微臣提议,不如这个时候……彻底撇弃妥协西梁这条路,只讨好北齐。”   只讨好北齐?   这话说的无奈,却也可悲。   即使他们现在只讨好北齐,北齐和南昙隔了十万八千里,等北齐军队出兵要来帮南昙时,南昙三分二的疆土都或许已经沦陷在西梁军队的手上了。   满朝上下,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皆沉默,没有了声音。   这个夜晚对他们来说注定是个无眠之夜了。   谁也不敢去想南昙还能存活多久。   有些文武百官回了府上后,便想趁着西梁大军还未攻陷都城,让他们的妻女们先乔装逃出都城。在这样的氛围下,整个都城的人都处在一种惶恐不安的状态之中。   南昙的皇帝听到风声后,一纸诏书下去,命人严守都城的城门,杜绝文武百官的女眷趁机出城。   受这件事情的影响,本来想变卖了朱氏嫁妆后离开都城的沈青黎也受了影响。   朱氏的嫁妆卖不出好价钱了,她们娘俩几个也不能离开都城了。   高云湛又是几次找过沈浩轩,希望沈浩轩能帮他拿到通天壁。府中张姨娘、沈倾悦、沈倾舞,以及其他的一些人,他们都在劝他,希望他要紧抱住高云湛这条大腿。   这样的话,西梁都城被破之日,他们就有了逃生的可能。   沈浩轩这次倒是没有听她们这些人的耳边风,一直找借口吊着高云湛。   高云湛也不是傻子,他看出了沈浩轩的敷衍。好在这时前线又传来战报说,西梁的大军压境,几天之内又是连攻下两座城池,南昙已经处在亡国灭种的边缘上了。   高云湛趁火打劫,回到宫中的他干脆撇弃掉让沈浩轩帮忙拿到通天壁的计划,直接向南昙皇帝要求,让他们交出通天壁,他们北齐再出兵保护南昙。   南昙的皇帝犹豫了再三后,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得答应高云湛的要求。   为此,宫中还为高云湛准备了一场践行宴。   践行宴这一晚,宫中灯火通明,朝中文武百官们都被要求着要携带女眷参加。   月上眉梢时,整个皇宫的宴会大殿便已经是人头攒动,香影鬓纷了,要不是现在西梁的大军已经在离南昙都城几百里的地方驻扎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南昙的庆功宴呢。   席间,南昙的皇帝端起酒杯,遥遥的向高云湛敬酒。   “北齐太子,我们南昙以后就都仰仗太子殿下了。”   一个已经苟延残喘的南昙,高云湛根本就没有把它放在眼里。听了南昙皇帝的话,他只虚伪的一笑,“南昙皇帝陛下既然这般盛情的款待孤。孤自是不会辱没了皇帝陛下您的盛情的。孤已经修书一封回了北齐,恐怕北齐的援兵已经在来南昙的路上了。”   他的确是修书给他的父皇了,南昙说小不小,不能让西梁独吞。等他们北齐的大军到了南昙,自然是要和西梁分庭抗争了。   有了高云湛这话,南昙皇帝和文武官员皆是松了一口气。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又和高云湛把欢。   沈青黎和其他女眷一起混坐在女眷的宴席之中。按照南昙的规矩,男女七岁后是不能同席的。但南昙这次有求于北齐,巴不得高云湛能看上南昙的未出阁的女人们。   南昙皇帝又是恭维的说道,“高太子,您是我们南昙的贵客。今晚朕特地让人准备了一些可以尽兴的节目。高太子您可以好好欣赏一番。”   随着南昙皇帝一番话落下后,女眷席中有姿色和才艺俱佳的人便都使出浑身的解数想要博高云湛欢喜。   沈青黎一直安静的坐在女眷席中,看着那些女人为了能成为高云湛的女人耍进各种心机。   心里有些难过。   她虽然不喜欢南昙。可一个国家,在快要被敌军攻占时,这个国家的男人们一筹莫展,却把女人们推了出来。   这样的国家真是悲哀。   反观西梁……以前的弱国,在九千岁陆淮起的治理下,现在倒有要吃了南昙成为一方霸主趋势。   就在晚宴即将结束之时,一个小太监手里攥着一份急报匆匆而来。   “启禀皇上,不好了。驻扎在几百里外的西梁大军派人递来了战书。言明五日后,西梁所有的大军都会汇聚在一起,攻占咱们南昙的都城。”   这样的一个消息砸在殿中,满殿热闹喧哗的气氛刹那间烟消云散。 第140章 诛杀高云湛①   南昙皇帝的目光又求救般的看向高云湛。   高云湛这个北齐的皇太子,这时候是不是应该站出来帮他们南昙度过这次的危机啊。毕竟他们南昙这般为了显示他们对北齐的诚意,已经决定把整块的通天壁都送给北齐了。   高云湛显然也被这个突来的消息震了下。以西梁蚕食南昙的速度,可能他们北齐的军队还没有到南昙,南昙这边都已经亡国了。   陆淮起……   高云湛心里怨愤之下,更多的是嫉妒。   即便陆淮起从来不对外承认他就是北齐的大皇子,但他的父皇心里应该清楚,陆淮起就是他的大皇子。他们两个皇子,陆淮起跑到西梁隐姓埋名,靠着多年的忍辱负重,最后竟然也能夺得实权,成了西梁实际的掌权者。   而他,他父皇这么多年来没少悉心栽培他。他现在虽然依旧是北齐最令人羡慕的皇太子,可是和陆淮起这么一比较,倒显得他有些无能了。   满殿无数的目光向高云湛投来,但高云湛似乎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南昙皇帝等了片刻后,向左相沈浩轩投去一个眼色。   沈浩轩会意,从宴会席上站起身,双手一拱,看向高云湛,“高太子,如今西梁来势汹汹,敢问你可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我南昙现在的危机?”   南昙皇帝拉不下脸问出来的话,沈浩轩开口问了。   而这个问题正是今晚殿中无数的南昙人想问出的话。   高云湛直接被点名,想躲也躲不开,只得直接开口,“这个嘛……依孤看来,只能先拖一拖了。我北齐的大军已经在来南昙的路上了。只要拖个几日,北齐大军一到,南昙也就保住了。至于要怎么拖,不如这样吧,为了显示你们南昙对西梁臣服的诚意,从南昙的皇子们中挑选出一位最尊贵且受皇上宠爱的皇子加上左相一起去见西梁的将领,到时再假意投降,争取时间。”   都是朝堂上摸打滚爬过的人。高云湛因为之前沈浩轩对他的敷衍现在干脆直接推他出去。   但谁不知道西梁那边早就拒绝了南昙的投降,现在再派左相沈浩轩和一位皇子去见西梁的将领弄个假意投降,别说今晚的晚宴上可能有西梁打入南昙的奸细,就算没有,这样的举动也无异于直接送把柄到西梁那里。   西梁到时候扣住皇子和左相沈浩轩,转过头来要挟南昙。   南昙怎么办?一个国家的皇子和左相爷都沦为阶下囚了,南昙要么直接将都城大门一开,宣布灭国。要么只能阖国上下一起对抗西梁了。   殊途同归,这两条路最后的终点都是灭国。   左相沈浩轩脸上闪过一抹急躁之色。这个高云湛看着一副真心要为南昙打算的模样,肚子里装得都是些阴险狡诈之计。   沈浩轩轻咬了咬唇瓣,这个时候他自己只能自救了。   宽袖用力的一拂,他又直接对殿中高台上的南昙皇帝一磕头,“皇上,国难之际,只有众人齐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微臣提议,皇上可传召下去,但凡有能人贤士可以解决咱们南昙这次的危机,加官进爵,保他一世无忧。”   沈浩轩提议的说着,他这个提议至少可以不让他直接去前线送人头。   南昙皇帝也是被美/se掏空了身子和满腔的雄心壮志。作为一个国家的帝王,他现在已经慌作一团了。高云湛他不敢得罪,左相沈浩轩又是他现在可以依靠的谋臣,他舍不得他去死。   脑子纠结的像是绞成了一团乱麻。   他垂眸沉吟了许久,一直都没有一个决定。   沈青黎安静的看着殿中央一筹莫展的众人。其实她自己倒是有个主意,这个主意说不定可以暂时帮到南昙。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若是站出来把她心里的那个主意说出来。等待她或许并不是称赞。而是被这些贪生怕死的官员杀死的可能。   为了她和她娘亲的小命,她也就不冒头了。   偏偏这时,坐在她身侧的一抹衣影轻动,等她反应过来看过去时,赫然发现她的便宜二妹沈倾悦已经从席位上站起身,跪在了殿中央。   今晚的沈倾悦一身素色的衫袍,头上斜插着一支冰蓝色玉蝶簪子,衬着她一张明艳别致的脸灵动而可爱。   “高太子殿下,臣女只一介女流之辈,按理是不该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话的。然国家兴亡,关系的不仅仅是朝中文武百官们的前程,也是臣女们以后的人生境遇。臣女虽浅薄,但也知道如今能救整个南昙国的只有高太子殿下您了。臣女也知自己位卑身贱,不能要求高太子什么。故而臣女在这里只能恳求。恳求高太子可以救救整个南昙。若是高太子能慷慨出手,臣女……臣女愿意……”   沈倾悦说这番话时,姿态放得极低,语气也是婉约如水。   配合着她那张脸,简直让人轻易的就能对她生出怜爱之情。   “臣女愿意……”沈倾悦咬着嘴唇,重复呢喃了几遍后,心里才像是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似的,脊背一弯,直接给高云湛磕了个响头,“做牛做马,以报高太子对整个南昙的救助之恩。”   这些话连着起来听就很妙了。   像沈倾悦这种美人,真让她做牛做马?外面的人可能就真的觉得高云湛不怜香惜玉了。   既然不能亏待了沈倾悦。那历来,美人和英雄最般配。   所以沈倾悦这般兜兜转转了一圈,其实最后想表达的还是那个意思,她愿意自荐枕席给高云湛当女人。   不过通常情况下,给人自荐枕席给男人当玩/弄,是要被鄙视的。沈倾悦这种打着为整个南昙解决危机的旗号要给高云湛玩/弄的,却是能博得整个南昙上至皇帝下至黎民百姓的好感的。   果然,沈倾悦这般慷慨激昂的话一说完,殿中南昙皇帝眼神里马上就流露出了欣慰和赞许。   高云湛眼底浮起一丝邪恶的锐光,这种他不要,却偏要送上门的女人,他简直都不想搭理了。   沈青黎已经恨不得给沈倾悦翻白眼了。她这个便宜二妹,真是被花团锦簇的权势以及高云湛那张脸给迷惑住了。她这个时候站出来要自荐枕席,成功了固然能改变她一人的命运。   但就倒霉了沈家人。   她这个时候站出来倒贴高云湛,那就表示对外宣布,他们沈家是选择了北齐皇室。鉴于她听来的传闻,据说西梁的九千岁和北齐皇帝太子都有过节。一旦西梁的大军攻陷了南昙的都城。   和北齐皇室扯上关系的沈家人肯定是要被清、算的。到时候沈倾悦可能把高云湛伺候好,高云湛把她弄去北齐。但他们沈家人,离了南昙这个土地,就什么都不是了。   高云湛这个太子又不是傻子,他带个沈倾悦走就已经算不错了。到时候哪里还会管他们沈家其他人的死活啊。   沈青黎乌亮的眼眸狡黠的动了动,想了想,最后也从座位上站起身,向殿上龙椅处坐着的皇帝跪下,“启禀皇上,臣女有一计倒是可以解南昙的危机。不过臣女恳请陛下您移驾,臣女要和陛下您单独禀明。”   沈青黎突然这么一站出来,本来被低气压萦绕的大殿顿时响起了一阵讥笑声。   有人蔑视道,“沈相二女儿才貌佳,人慧明。她肯为咱们南昙牺牲,真是太难得了。可沈大小姐你……你出门前没有带上你的脑子吗?说大话也不怕闪坏了舌头。”   南昙人都知道左相府的大小姐并不得宠。她在外人的认知里也是愚钝、无知的形象。   现在满殿不知道多少聪明的人无计可施。一个沈大小姐,她这时站出来简直就是一出让人贻笑大方的笑话。   殿里的讥笑声越来越大声,沈青黎咬紧唇瓣,隔着幕离,目光又向南昙皇帝看去,“皇上,臣女是愚笨。但满朝上下,这么多聪明的脑袋不也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死马当活马医一次。臣女这傻人说不定能给咱们南昙带来傻福。”   高云湛微眯了眯,目光向这个不起眼的沈青黎觑来。   她跪着的时候,脊背挺得直直的,面对满朝人的讥笑,她不卑不亢,说出的话坚毅、果决,带着一种强大的感染力。   这样的沈家大小姐,让高云湛脑海里一下子又闪过一抹消瘦的身影。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明明面对沈青黎屡次的背叛,他恨不得要将这个女人挫骨扬灰的。可在她死后,他脑海里就会经常闪过有关这个女人的一些影像。   面前这个沈家大小姐……又是害得他想起了沈青黎。   高云湛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   沈浩轩看了一眼高云湛,脑子飞快的转了转,在权衡了各种得失后,他也上前一步,在沈青黎的身侧跪下,“启禀皇上,微臣恳请皇上答应微臣大女儿的提议。”   从高云湛刚才要推他出去送人头的举动,沈浩轩心里很明白,高云湛是靠不了了。   这个时候,说不定他那个突然变聪明的大女儿真的有什么办法帮南昙解决危机呢。 第141章 诛杀高云湛②   南昙皇帝并不相信沈浩轩的大女儿会有什么救国之策。但因为沈浩轩自己都站出来力挺他的大女儿了,而国家危急,眼看已经没有什么后路可以走了。   “你先起来吧。”南昙皇帝对沈青黎说着,“朕允许你和左相爷一起到偏殿去商议。”如今,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满朝文武官员及其他们的亲眷听皇帝这般说,心里愈加沮丧了几分。皇上走投无路之下居然信起了沈相的大女儿。   一个以容貌丑陋,性子懦弱愚笨而著称的沈府大小姐,她能为整个南昙带来什么的良策,众人心里皆是一片怀疑。   偏殿里。   南昙皇帝屏退掉其他宫人后,目光又看向沈青黎,“沈家大闺秀,你现在有什么良策可以跟朕道来了。”   偏殿里的槅窗没有关好,夜风透过槅窗吹进殿里。殿里的烛火被风吹的明明灭灭,将南昙皇帝那张脸也烘照得有些灰败。   但即便这样,沈青黎还是从他的眼底看出了对她的轻蔑。沈青黎眉眼轻轻一定,脚下的步子往那扇并未完全关牢的槅窗走去。槅窗的风被她拦住后,殿中点着的烛火陡然一亮。   “启禀皇上,臣女觉得当今能救咱们南昙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乌幽漆黑的眼瞳深处陡然迸出凛冽的星光,南昙皇帝和沈浩轩看不到她的脸,但两人听她说话的声音陡然绷紧,像是拉紧的宫弦让人的注意力完全都被她调动起来。   “杀!高!云!湛!”四个带有强烈感情的字从她的喉咙处喷薄发出,像是雷霆之钧,狠狠的砸在其他两人的耳畔里,并且在他们的耳畔边不停的萦绕回荡起来。   “天下人皆知,西梁的九千岁陆淮起和北齐的高太子有过节。南昙现在的局势已经到了无将可守国门,无女可去和亲的地步,连对我们南昙和北齐来说十分珍贵的通天壁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小玩意儿了。在这般情况下,咱们南昙能拿出来讨好西梁的只有……北齐的高太子。”   她清越的声音在殿中又回荡着,沈浩轩看过去,只见她身后的槅窗处有凉风吹进,凉风将她头上戴着的幕离轻吹起,她一张脸半隐半现,轻而易举地的就能勾起别人掀开她幕离的冲动。   但和想窥探她容貌的冲动一比,更让他内心震惊的是……她说的话。   杀!高!云!湛!   她真的知道如果杀了高云湛,北齐那边会怎样对付他们南昙吗?   南昙皇帝还未开口,沈浩轩这个当爹的已经忍不住开口了,“你这个主意说来轻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高云湛是什么人,他即便现在身处南昙,你想动手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旦我们的计划没有成功,让高云湛逃回北齐,那高云湛回北齐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可能就是命令北齐的军队肆意的侵占我们南昙的疆土。当然,退一步来说,你的计划即使成功了。真的被你杀了高云湛,咱们的人也拿着高云湛的脑袋换回了西梁对南昙的一点怜悯。可你想过没有,咱们那时也得罪了北齐,西梁这边即使能退军,北齐那边也会派人入侵咱们南昙的。”   沈浩轩到底也算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他在最快的时间里为沈青黎分析了杀了高云湛后的各种利弊。   从他的角度看来,杀高云湛得罪了北齐,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南昙皇帝听了沈浩轩的分析后,捋着胡须,赞赏的轻点了点头。   他也同意沈浩轩的分析。   沈青黎却不以为意,她有用铿锵坚定的声音对沈浩轩说道,“父亲大人,女儿不同意你说的。咱们南昙和西梁开战这么久,北齐要是真的有要帮南昙的打算,早就出兵了。而北齐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无疑也是在‘拖’。拖到时间一长,西梁的大军灭了南昙的主力,拖到西梁的大军在和南昙军队的交战中受损……他们北齐现在不过就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嘛。而父亲大人不敢杀高云湛,心里还是对北齐人存在幻想的,还是想着北齐或许哪天会出兵来帮我们南昙的。父亲大人,现在能救南昙的,只有南昙自己了。”   她刚才在宴会席上也偷偷的观察了北齐太子高云湛。   这人外表看着温润尔雅,轻轻一笑或者浅浅的一说话,都能让人有如浴春风的感觉。但或许也是她心里莫名的对这个高太子带着一种偏见吧。   她总觉得他的笑不入眼底,他每次说的话也是暗藏玄机。   跟这样的一个人合作,在她的认知里就等于与虎谋皮。   “皇上,您若是不敢杀高云湛,那就囚禁他。再修书给离都城只有几百里的西梁将领了。告诉西梁的将领,他们九千岁的仇家高云湛现在在咱们手里。只要他们能暂时停止侵/占南昙,我们南昙人愿意献上高云湛,表达我们南昙对西梁的归降之心。在西梁的将领们看来,他们要是能抓到高云湛,也必定会写信给远在西梁的九千岁陆淮起。咱们有了高云湛这样的筹码,怎么也比直接找和亲公主嫁过去好。”   沈浩轩陷入了沉思。   大女儿说的话……也不是都胡言乱语的。   只是还是太过的冒进……他是真的有些担忧的。   温暖看了一眼还在犹豫没有下定决心的沈浩轩,又扫了一眼南昙皇帝。南昙皇帝也是和沈浩轩一样的一脸纠结。   沈青黎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心里一定,又用笃定沉稳的口吻说道,“皇上、父亲大人。留给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便皇上您现在带领文武百官逃离都城,可满朝多少文武百官,这些文武百官们又有多少的亲眷们。皇上您带着这么多的文武百官和亲眷们又能逃到多远去。臣女这里就也学着臣女的父亲那般假设一回,即便是真的让我们这些人都逃到北齐控制的势力范围里,北齐那边的人也愿意出兵帮咱们南昙。可咱们南昙的黎民百姓们,他们早在皇上和文武百官们逃离过程中被他们的天子给抛弃了。皇上您失了民心,西梁那边只要稍微一安抚,他日南昙的百姓们心里归属了西梁,陆淮起再在南昙这里找个人当皇帝,皇上您到时反倒是有可能会被抛弃。”   类似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前朝时,有个皇帝被一个太监蛊惑,决定御驾出征。结果倒是被敌军所掳,成了敌国的阶下囚。而前朝这里没有了皇帝,文武百官们一商量,立了个新皇。新皇登基后很快的不管是政绩或者名望都超过了旧的皇帝。   敌国见旧皇帝的子民们已经不把旧皇帝当成他们的天子了,旧皇帝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很快的便被人敌国给千刀万剐了。   南昙皇帝听沈青黎这么一说,心里蓦的一凛。   沈青黎趁着南昙皇帝低头沉思间,有来到沈浩轩面前,压低声音说着,“父亲大人,二妹今晚在殿中对高太子的那番话,那等于是把咱们沈家的投名状交给了北齐。父亲大人今晚应该是已经感觉到了高太子对您的态度,父亲大人已经被高太子所不喜了,现在要是还让西梁的人知道咱们沈家是站在北齐高太子那头的。他日若不幸成了俘虏,西梁人是绝对不可能饶过父亲大人的。”   沈浩轩不得不承认,平日里被他看重的二女儿,在现在的他看来,简直是蠢透了。倒是他的大女儿,一番话说的他心里像是被雷炸过,整个人都清明过来了。   心里没再多犹豫,他双手一拱,看向南昙皇帝,“皇上,微臣倒觉得微臣女儿的提议可行。”被他大女儿这么一分析,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路可行的。   不拼一把,他就是死啊!   与其这样坐以待毙,不如拼一把。现在反正已经不被北齐的高云湛不喜了,那索性转头去讨好西梁人了。   “皇上,微臣想要接手办下这件事情。”心中打定了主意,沈浩轩不敢再有半点的迟疑。   当然,他心里又害怕他们南昙这里最终会搞定不了高云湛,所以……   沈浩轩眼里有精光闪过,他决定今晚回府后就亲自派他的心腹去给都城几百里外的西梁将领送去投名状。他还是借西梁人的手来对付高云湛,同时又能表达他归顺西梁的决心。   南昙皇帝被他沈青黎和沈浩轩这么一鼓动,心里的天平也渐渐偏向西梁那边。但他又还是有些犹豫,便又对沈青黎父女两说道,“如此这般倒是个好主意,但此次事关重大,容朕再好好考虑一番。今晚的事情是我们三人的秘密,你们父女两切勿把今晚的事情告诉给其他的人。”   当天晚宴结束后,宫中传出消息,南昙皇帝病倒。而为了掩人耳目,沈青黎也被南昙皇帝治了一个妄言的罪名,被皇帝罚着回左相府闭门思过。   也是在当晚,沈浩轩修书给了西梁的将领。带兵的西梁将领斟酌了一番后,连夜派人飞鸽传书给西梁的陆淮起。   陆淮起收到前线的战报,倒是放下了手里的公务,对杀高云湛有了兴趣。 第142章 诛杀高云湛③   离南昙都城仅有几百里的胥城是直达南昙都城最后的一道屏障。但在前不久,胥城西梁的军队攻占,现在西梁进攻南昙的军队大部分驻扎在胥城。   在西梁的军队攻占胥城前,胥城的百姓们都听说西梁的军队所到之处,横尸千里。故而起先他们对西凉的军队都是抗拒的。但在胥城被攻占后,胥城的百姓发现西梁的军队似乎并不是百姓们口中议论的那般凶残。   百姓们没有了南昙军队的庇佑下,在西梁军的掌管下依旧能生活下去。   渐渐的,胥城这里的百姓们倒也能像以前那般安居乐业了。   而在南昙都城里,全城百姓们都因为西梁军队之前下达的战书瑟瑟发抖。但三天过后,西梁的军队却并没有如战书中所说的那般对南昙的都城发起进攻。   南昙的文武百官们起先纳罕,但慢慢的众人心里的恐惧和不安愈加的强烈。对他们来说,西梁军队是根本不可能放过南昙的都城的。而他们却在这时突然停止了一切的行动,这只能表明他们正在酝酿着更加恐怖的事情。   胥城。   童万金手持一把鎏金小算盘,看了看胥城街道的四周。四周依旧有小商贩挑着货物在吆喝。而街道两边栉比如鳞的商铺可能是因为老板们在西梁军队攻陷前逃出了胥城,开门做生意的店铺并没有多少。   不过除此之外,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还算是热闹。   童万金的身侧,一身商人打扮的陆淮起一双凌厉的眸子扫了扫四周,他和童万金一路风尘仆仆的从西梁赶到胥城,沿途所见之景,并未有西梁那般繁华。   不过没有关系,等南昙完全被西梁所掌控后,他会撤掉两国原先在边境线上建立的堡垒,开埠设市,从此西梁的茶树丝绸可以运入南昙。南昙的粮食马屁之类的货物可以被运往西梁。   两地的百姓们接触多了,自然就融合起来了。   只要西梁能完全掌控住南昙这块疆土,以后西梁就可以独霸一方,再也不用去看北齐的眼色行事了。   一条街走完,陆淮起心中已经有了布局南昙,获取民心的计划。童万金偷偷觑了他一眼,见她绷紧着一张脸,完全一副被人欠了十万八千两银子的脸。他心里郁闷,便劝说道,“得了,你就暂时放下你满脑子的政事,这次难得肯从梁京城出来,咱们就一路玩得痛快,等到了南昙都城后再把高云湛给抓了,咱们这次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自从沈青黎离世后,陆淮起变得冷漠、无趣,每日都只把他自己埋在厚厚的政务之中。童万金都担心他的神经绷久了,有一天他会疯掉的。   陆淮起没有理会童万金的劝说,他精利的桃花眼一眯,已经看到他们正前方的军营大门口站着一列兵士了。   而这列兵士的领头之人正是此次率军进攻南昙的镇远大将军高牧。明怀帝时期,高牧起先只是宫中的一名铸剑师。他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铸造出像龙泉剑那般有名的绝世名剑。   某次机缘巧合之下,陆淮起认识了他。陆淮起和他深谈之下才发现此人除了铸剑术了得,对兵法之术的了解也是极为深刻。   等陆淮起掌控了西梁的局势后,便在军中提拔他为中郎。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在西梁大军攻占南昙的第一战时,他就独自率领二十多人夜闯了南昙的军营,烧了南昙军营的粮草,后来还俘虏南昙的一名骠骑将军。   此战后,他声名远播。   陆淮起又根据周牧升迁的事在整个西梁军队里颁布一条军规。西梁军队的将士和士兵不讲究出身,谁有能耐多杀几个敌人,谁有能耐率领军队踏破南昙,谁就能得到任用。   以前的西梁重文轻武,有了陆淮起颁布的这条军规后,许许多多想要出人头地的寒门子弟都投身进行伍。西梁的军队从此有了血性,在战场上杀敌愈来愈英勇。   而周牧屡战屡胜,最后也凭借着他的赫赫战功,成了攻打南昙的统帅。比起军中其他的将士和士兵,周牧对陆淮起更加的了解。   所以,站在军营前的他一眼就看创了乔装打扮过的陆淮起。   他径直的迎向陆淮起,双手一拱,就要给他行礼下跪。陆淮起摇了摇手,“不必拘礼了。”   周牧还是坚持给他行礼。曾经的周牧和西梁国其他的人一样,都认为陆淮起是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臣。甚至好几次,他都和他的好友一起痛骂这位大奸臣。   时过境迁,他现在的心境已然完全不同。   他不是效忠陆淮起,是效忠能给西梁百姓们带来安定平顺生活的人。而在新帝登基,陆淮起掌权的这半年里,西梁百姓的生活有了飞跃性的变化。   尤其是现在,他们这些人在前线打仗,军队里的兵士们经常能收到家中亲人们的来信。他们的亲眷很多都在信中叙述家中的赋税被减免,又逢丰收之年,家中有余粮扛过新的一年了。   整个西梁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周牧每次带兵打仗时,想着身后愈来愈富强的国家,心中都会升起一股豪迈之情。   陆淮起亲自扶起周牧。眼见他们一行人若是一直站在军营面前说话会极为的不便,周牧便又亲自带着陆淮起进了他的军帐。   等入了营帐,周牧将南昙沈浩轩送来的书信亲自交给陆淮起。陆淮起看罢,才对周牧轻言,“周将军,你现在是咱们西梁的镇远大将军。若论打仗,孤绝对不如你。所以即便现在孤来了南昙,以后打仗的事情还是得要你自己来下决定,孤不会干涉你的。”   周牧一听,心里大喜,对陆淮起愈加敬重了几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每个带兵的统帅都怕他的上级会做出什么鲁莽的决策从而影响战场上的胜负。陆淮起能开口自己这般言明,他心里也就放心了。   “那九千岁,高云湛那边?”周牧又问道。   如果能活捉高云湛或者直接剐杀掉他,不仅是对陆淮起甚至是对整个西梁人来说,都是一种殊荣。曾几何时,北齐是大陆上势力最强盛的国家,西梁也不敢和北齐硬抗。   若是这次能除掉高云湛这个北齐的太子,既可以振奋西梁人,也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告知整片大陆的人,西梁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军事实力极为孱弱的西梁了。   陆淮起目光沉沉,似是有风暴在积攒聚齐,一身的凛然压顶之势,“你先伫留在胥城,孤等下会和童主事去一趟南昙的都城。五日后,南昙那边若是没有传出孤活擒高云湛的消息,你就下令攻打南昙的都城吧。”   即便是在沙场上身经百战的周牧,对上陆淮起时,也被他一身的傲视群雄的气度给压制。   在他面前,他本能的将他自己一身的铁血气息收敛起来。   “属下会遵从九千岁的命令的。”周牧拱手恭敬的回应陆淮起的话。   但陆淮起又似乎对另外一件事情有了兴趣。他嘴角轻勾了勾,看向周牧,“据孤之前收集到的消息,南昙的左相沈浩轩是极为钻营之徒。这样的人最喜两头押宝了。可这次为什么会孤注一掷的倒向我们西梁呢?”   他自己在南昙也是安插了奸细的。根据奸细传给他的消息,他也知道沈浩轩的一些事情。   沈浩轩,一个虽然没有大眼见,但也能靠小聪明来钻营获得成功的小人。像他这样的小人,最信奉的大概就是狡兔三窟的道理了。   就是谁也不得罪,处处给自己留条后路。   可这次,他竟然能下定决心撇弃北齐,投靠西梁,这倒是有趣了。   周牧一个武将,对人心的揣度远不如陆淮起。听他这样说,他只说到,“九千岁,据说在南昙招待高云湛的晚宴上,沈浩轩的二女儿自荐枕席要去给高云湛做妾。倒是他的大女儿,站出来说她有救国之道。后来不知怎么一回事,南昙皇帝、沈浩轩还有沈浩轩的大女儿三人密谋了一番后,沈浩轩大女儿被南昙皇帝训斥,让沈浩轩领回家关禁闭了。”   周牧觉得,沈浩轩的改变会不会和他这个大女儿有关系?   陆淮起只听了这么一耳朵,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当天夜里,他和童万金便乔装又去了南昙的都城。   南昙,沈府。   张姨娘来到沈浩轩的书房黎,挥着一小方手帕,嘤咛咛的哭着,“老爷,咱们真是被大小姐给坑苦了。高太子住进咱们沈家时,大小姐蛊惑了您,您没有能和高太子合作……所以那天晚上,即使悦儿主动请缨,要自荐枕席为咱们南昙分忧解难,高太子也没有张口应下。现在高太子没有答应,西梁的军队又在都城外,都城里但凡有本事和高太子牵线的现在都去巴结高太子了。那咱们怎么办?没有了高太子,咱们沈家人以后要怎么办?”   张姨娘越说心里越是觉得不解气,“都是大小姐害得,老爷您说要不是她出的馊主意。咱们沈家能落到现在的这般地步。老爷,您一定要好好惩罚大小姐啊。”   沈浩轩本来就心烦意乱,被张姨娘这么一闹,心里愈加烦躁。   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整天只盯着家里的那点事情。   现在最关心的应该是西梁那里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回应他,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两人正闹不快时,有管家来报,说府外有两个客人点名要见沈浩轩这个左相。沈浩轩本来是不想见客,但却又听管家说那两个客人是赴他的约而来的额。   沈浩轩一下子就想到了他写给西梁统帅的信里。信里就是希望西梁那边能派人来和他一起对付高云湛。 第143章 夫妻再相见   沈浩轩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大门口时,就看见沈府门外站着两个布衣打扮的年轻男人。那两个男人在面对沈府大门前的侍卫时,皆是压低了他们头上戴着的蓑帽,让人看不清他们脸上的容貌。   沈浩轩有些迟疑的走上前,将两只手一拱,“两位可是从南昙的西边而来的贵客?”南昙的西边,西梁。   西梁的贵客?   听到他的问话声,陆淮起以手轻扶了扶蓑帽的帽沿,蓑帽轻轻一抬,露出了他那张邪俊而刚毅的脸庞。   沈浩轩脸上的神色陡然一绷,来人虽是一件极为普通的布衣加身,但一双眼眸犀利慑人,浑身透出的那种杀伐气息也让人在面对他时,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托他在朝中多年历练出来的敏锐气息,他一下子就猜测出他面前的此人定是来历不凡。面上的恭敬神色更加浓烈,他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低沉,“两位贵客,请里面请。”   陆淮起双手负后,没有说什么,笑着便踏步进了左相府。他进了府后,童万金来到沈浩轩面前,伸手轻拍了拍沈浩轩的肩膀,“不错,不错,不愧是南昙的左相爷,见风使舵的本事堪称一流。”   童万金笑着说完,随即手臂一勾,又勾着沈浩轩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沈左相,刚才走进你府上的人呢,就是……我们大西梁的九千岁。”   西梁的九千岁,那不是陆淮起吗?   沈浩轩一颗心陡然就跳到嗓子眼处,整个人的情绪都控制不住了。童万金又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沈相,别激动,别紧张嘛。你这稍微一激动,我们埋伏在你们沈府外面的弓箭手们还会以为你要对我们的九千岁做些什么呢?”   童万金一只手往沈府对面的那一排排屋檐上轻轻一指,而被童万金手指指过的地方,皆会露出一双凌厉的双眼以及一支朝他们方向指来的利箭。   沈浩轩这下子就更加紧张了,他有些拘谨的猛吞了几口津沫,颤颤巍巍的目光又看向童万金。童万金笑着又将他的肩膀轻轻一搂,“好咯,好咯。我们还是先进府谈要紧事吧。”   “是,是!”沈浩轩忙点着头,有那些弓箭手在,那就代表今天陆淮起要是在他府上出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沈府的这些人也休想活了。   沈浩轩将他们两人领进客厅后,便又让管家将他们府上最好的茶上上来。待书房里没有其他人后,沈浩轩半佝着腰站着,陆淮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捻,端起一杯热茶,又用青瓷茶盖轻轻的拨了拨漂浮在水上面的茶叶。   他的动作闲适而优雅,沈浩轩却在边上看得汗涔涔。   “九、九千岁……”他恭敬的称呼着,“您能光临寒舍,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沈浩轩语气谦逊的恭维着。   陆淮起将手上的青瓷茶碗往茶几上一放,唇角轻轻一扬,“沈相,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了。孤今天到你这里,你应该是清楚原因的。不过在跟你谈那件事情前,孤有个问题很好奇。”   “九千岁您请问,鄙人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浩轩又赶紧恭敬的回答着。   陆淮起对他来说,简直是金光灿灿的存在。这个男人比他年轻,但能在局势复杂的西梁混出头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平凡之辈。   “沈相爷,据孤所知,你是那种喜欢两头讨好,凡事都要给自己留后路的人。这样的你,在高云湛还在南昙的情况下,怎么就舍得撇弃高云湛,主动谋求和我们西梁人合作呢?”   这不符合他老奸巨猾的本性啊。   童万金一直在把玩着手里的那把鎏金小算盘,听陆淮起这么一说,他眼皮抬也没有抬,用流里流气的说话声接过陆淮起刚才的那句话,“据我手下查到的,沈相爷你的二女儿之前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自荐枕席要给高云湛当妾的,我都怀疑沈相你是不是和高云湛暗中勾结了,想要设套来谋害我们。”   陆淮起和童万金这么一配合,沈浩轩额头上的汗珠儿淌落的更加汹涌了。他忙伸手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对两人解释道,“九千岁……不是的。鄙人是真心的想要投诚西梁的。鄙人二女儿那些话是戏言……”   “嗯?”陆淮起两条似是裁剪过的利眉轻轻一挑,说话的声调一抬。   童万金被他这么一质疑,知道像陆淮起他们这种做大事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期盼他们,他这个时候若是还有所隐瞒,那简直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眉头一垂,赶紧又躬身说着,“启禀九千岁……实不相瞒,是鄙人的大女儿用话说服了鄙人。先前北齐的高太子曾经单独来鄙人府上,想要鄙人帮他拿到整块的通天壁。鄙人的大女儿那时候告诉鄙人,北齐的高太子是虎狼之辈,他若是真心的想要帮南昙,帮鄙人一家几口人,绝对不可能是现在的这般态度。还说若是鄙人真的帮他拿到了通天壁,他日南昙沦陷之日,鄙人也会彻底成为废棋,废棋的下场只有死了。鄙人被她这般话说服,便没有与高太子合作。也因此和高太子结下梁子,鄙人绝对不可能会和高太子勾结来谋害九千岁您的。”   沈浩轩这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挖出来给陆淮起他们看。   “至于写信给西梁军统帅,要和西梁合作铲除高云湛,这主意也是鄙人的大女儿所想。九千岁……鄙人句句属实,没有一点的隐瞒。鄙人和南昙的其他臣子们已经不同了。他们或许还可以求得高云湛的庇佑,但鄙人现在只有和九千岁您合作了。”   陆淮起和童万金相对视了一眼,沈浩轩眼里那急切的恨不得对他们掏心掏肺的情形告诉他们,他这不像是在说谎话。   “哦!”陆淮起伸手端起茶几上的青瓷茶碗,轻抿了一口,他两片肖薄的唇瓣被茶水一浸润,便有了光泽。   “可据孤听说,沈相你的大女儿不是愚钝而丑陋吗?怎么又这般聪慧了呢?”陆淮起又装作不在意的问着。   “小女以前是愚钝,但或许是她的娘亲信奉神灵,老天开眼,让她天智得以打开。”沈浩轩脸上神情真诚。他对大女儿的关心历来都极少,她为什么突然就这般聪明了,这话一讲,她也讲不清了,索性就当做老天开眼吧。   反正现在这个聪慧的大女儿是比较得他的关注的。   可惜了,就是她的脸长得不怎么样,要不然……哪里还有他的二女儿、三女儿什么事情。   “听沈相这般一说,孤倒是很好奇的想见一见你的这个大女儿。”陆淮起实在是有些好奇像沈浩轩这样有小智慧没有大格局的人怎么就能养出一个有大格局的女儿。   当然了,他也听说过沈浩轩这个大女儿的一些事情。传说她长得极为丑陋。   不过丑陋没有关系,他又不是要娶她。再说了即使丑陋的女人也不代表不能被这世上的人友善的对待。   就像他的阿黎……   如果他当初也是以容貌来衡量她,他们夫妻两或许连相爱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沈青黎,陆淮起幽深如墨的眼瞳瞬间一黯。   沈浩轩赶紧低头又恭敬的回话,“能得九千岁赞许,真是在下大女儿的荣幸。不过鄙人的女儿长相不佳,九千岁若是现在想见她一面,鄙人现在就让人吩咐下去,让她先做一番的休整,再出来见九千岁您。”   陆淮起点点头,“令嫒笑的芳名?”   提到这个,沈浩轩有些拘谨的抬头偷看了陆淮起一眼。陆淮起觉察到他的眼神在躲闪,他有些奇怪,沈浩轩这时却又开口说道,“说来还请九千岁千万不要计较。鄙人姓沈,鄙人的大女儿倾黎,和九千岁您的爱妻,西梁的大长公主一样的名字,只是写法不同。鄙人的大女儿是倾城的倾。”   关于起名字,沈浩轩也有些委屈。当年她这大女儿生出来时,他的老丈人还没有离世。老丈人便给她娶了倾黎。   据他老丈人说是希望她这个外孙女将来成为流芳百世之人,故而是倾黎。倾了天下的黎明百姓。   以前西梁国公府的庶女沈青黎不出名,他也不知道他的大女儿和这个庶女同名。后来沈青黎成了西梁皇室的大长公主,又嫁给了陆淮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名字。   他这是才知道自己大女儿和人家的名字相冲了。而当时的大女儿,愚笨、懦弱、丑陋。他当时还想着同样的名字,怎么一个就能嫁给西梁的九千岁陆淮起,一个却是倒贴银子都没有人要。   陆淮起听到沈浩轩这般话时,身子又蓦的一顿。   沈倾黎……   沈青黎……   一字之差,寓意天差地别。   当然了,两人的命运可能也是天差地别的。   “沈相,听你这般一说,孤对你这个大女儿就更加感兴趣了。你现在就让人安排一下,孤马上就要见她!” 第144章 她……很像她!   沈浩轩没有半点的犹豫就答应了陆淮起的请求,毕竟他本来就是一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可以出卖亲朋好友的小人。   管家很快的去了清木院,把沈浩轩的意思跟朱氏还有沈青黎说了。朱氏有些担心是不是张姨娘还有府里的二小姐三小姐又在沈浩轩那边告了她宝贝女儿的状,沈浩轩才特地让人来带女儿去受罚,所以,她马上就像一只被刺激到的刺猬,一脸的担心。   “管家,你回去就跟老爷说阿黎这些日子都有在院子里好好反省。她并没有出去惹是生非。”朱氏小声翼翼的求着管家,希望管家能帮自己的宝贝女儿一把。   沈青黎却很明白,这个管家本来就是偏向张姨娘那边的。如果沈浩轩真的是被人吹了耳边风想来找她撒气,那求管家也是没有用的。   她笑着轻拍了拍朱氏的肩膀,安慰着她,“娘,你就不要瞎想了。我最近一直在清木院待着,二妹三妹那里又没听说出了什么事情,父亲大人召我过去可能只是想关心我下。”反正即使是张姨娘她们作妖要对付她,她也能见招拆招的。   朱氏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忧。管家在边上站着有些不耐烦,“夫人,如果老爷真的有要处罚大小姐的意思,那只要让一般的下人来请大小姐去就可以了。”又何必让他这个管家亲自来请。   这话说的倒是让朱氏稍稍的放了些心。   沈青黎这才离开了清木院跟着管家去了书房。在去书房的半路上,她发觉管家对他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平日里那般的冷漠嫌弃了,甚至还有些谄媚了,沈青黎心里暗自猜测,或许经过她几次三番的“忽悠”,她在沈浩轩这个当爹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大大提升了。   而管家也是因为这点,对她的态度才渐渐有了变化。   等到了书房,沈青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觉出了错误了。她觉察到似乎她一进屋,似乎就有一道凛厉的目光向她漫压而来。   不过她头上戴着幕离,隔着幕离,她四周看了看,书房里除了沈浩轩就没有其他人了。而沈浩轩现在双眼炯炯发亮,正用一种很热情的目光凝视着她。   那种目光在沈青黎看来,就像是把她当成了金灿灿的元宝。   沈青黎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向他行了礼后,便直接开口问道,“父亲大人,您让人把我请到这里来所谓何事?”   沈浩轩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管家,用眼色示意他退下。等管家离开后,他便开口直接说道,“阿黎,你上次向爹提议的,杀高太子的事情,爹之前偷偷给西梁的统帅写了信。西梁那里今天回信了,不过他们提了个要求,他们说……爹若是能亲自拿下高太子的首级,他们就会封爹一个侯爷当当。”   沈浩轩说这段话时,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边上的某处。   沈青黎敷衍得回答他,“父亲大人,甘蔗哪有两头都甜的。既然西梁那边这样要求的,那您就争取去做了。”找她这个女儿来说这些做什么?反正西梁的那个九千岁即使真的瞎眼了以后要封她的便宜老爹当个侯爷,她的便宜老爹也不会让她们母女两享什么福的。   她的敷衍得到了沈浩轩的一记眼刀,沈浩轩目光发虚的又往某处瞥了一眼,只得哀声下气,“阿黎,爹爹这次是找你来商量的,你觉得如果爹爹要动手杀高太子,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比较合适?”   “围而歼杀!”沈青黎铿锵的回答着。   “父亲大人可以主动向高太子示弱,诱使高太子来府上一趟。等高太子进了府上,到时围而歼杀!”沈青黎依旧敷衍的回答着,在她还没有猜出沈浩轩今天让人把她请到这里的真正目的前,她也跟他兜圈子吧。   这样的一个答案说了简直是等于没有说。   沈浩轩十分的不满意,这贵客在呢,他的大女儿给他掉链子。   “阿黎,你这个主意太大胆了。像高太子身边肯定是有很多影卫的,爹爹担心,爹爹即使真的把高太子请到府里,后面也杀不了他。你要知道,要是这样的刺杀失败了,咱们阖府上下都会被牵连的。你脑子好使,再想想,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骂不得,打不得,沈浩轩只能又软下声音语气慈祥的对沈青黎说着。   沈青黎真的很想翻她一个白眼,对沈浩轩人品的怀疑让她对他实在是一点都亲近不起来。   不过也实在是不想再和他兜圈子了,她又是拔高音量直接开口说着,“父亲大人,你这样遮遮掩掩的态度让女儿心里很不踏实。女儿现在都有些怀疑,你向西梁投诚,西梁那边拒绝了你。你转过身又准备勾搭高太子,所以故意把女儿诱到你书房这里,让女儿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为的就是想把你对高太子不忠的锅甩到女儿身上。”所以她刚才一直都有发现,她的便宜老爹说话时眼神就会不自觉的瞥向某个地方。   沈青黎这话一出来,沈浩轩额头处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他这个不争气的大女儿,当着“贵客”的面这样把他骂了一顿。“贵客”们心里到时不知道要怎么想他了。   “你胡说什么!”沈浩轩呵斥一声后又赶紧为他自己辩解,“为父的就是心里烦躁,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至于这么诋毁为父吗?你们总是怪我不宠你母亲,我要是真的不疼她,她还能当这么多年的左相夫人吗?同样的,外头说你的话可多了,但我这个当父亲的至少还是让人好吃好穿的伺候着你的。”   沈浩轩都能主动开口为他以前的行径辩驳了?沈青黎心里这下就更确定这屋里一定还有什么让沈浩轩需要忌惮的人了。   但那人既然一直都不肯出来,那她也没有兴趣见那人。   她直接梗起脖颈,目露坚定的神色,“父亲大人,我才不管你又要做什么。但有件事情是我的底线。不管你要做什么事情,都不要伤害到我娘。可能在你看来,我们母女两手无缚鸡之力,什么都做不成,根本对你产生不了什么威胁。但在我看来,我娘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护甲,谁让我们母女两不好过,我也会让他生、不、如、死的……”   从她唇瓣里轻吐出的每个字都好像是含上了千万钧的力量砸在沈浩轩的耳畔边里。   沈浩轩心中先是一笑,继而又是一凛。   明明只是个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姑娘,这些话被她说出来,应该是幼稚可笑的。但偏偏的却像是带上了千万钧的力量猛砸在他的心窝口。   他很快的就笑不出来了。   “父亲大人,要是没有其他什么事情了,那我就先离开了。”沈青黎看了一眼脸皮有些发紧的沈浩轩,提起裙摆转身要离开。但在快走到书房的门口时,她像是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停顿住了脚下的步子,“父亲大人,即使西梁这次拒绝了你的投诚,女儿还是希望你再写封信给西梁统帅。西梁是刚觉醒的猛虎,猛虎下山必定是要吃人的。而北齐是狮子,你的二女儿主动要给人自荐枕席,人家都不要。可见您和这头猛狮结下的梁子有多大。你现在即使投诚了北齐,高太子也接受了你的投诚,但你们之间还是有间隙的,总有一日,父亲大人会成为狮子口中的食物的。”   她不确定书房里的那个一直左右控制着沈浩轩情绪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是高云湛,她想用刚才这番话挑拨离间沈浩轩和高云湛的关系。让这两人心中对对方的猜忌加深,这样她或许还可以浑水摸鱼逃过这次的劫难。   “行了,你就别瞎想了,快下去休息吧。”沈浩轩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让“贵客”们见他这个大女儿了。   满嘴胡言乱语,也不知道有没有让那些“贵客”们见笑。   沈浩轩的脸上的不耐烦让沈青黎两条眉头轻抖了抖,书房里藏着的那人要真的是高云湛那边的人,现在她的下场可能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脚下的步子没有再犹豫,沈青黎提步直接走开。   在她走后,沈浩轩慌的连忙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弓着身子绕过屏风,屏风后面披上了他的一件长袍,有长袍遮掩,外面的人看不到屏风后站着的人。   “九千岁……”沈浩轩小心翼翼的称呼着。   陆淮起一张俊美无暇的脸扬起浅浅的笑,“左相爷,你这个大女儿倒是比外面传的要……厉害些了。”   沈浩轩以为陆淮起这话是在嘲笑他的大女儿,马上将头垂得更低了,“九千岁,鄙人惶恐。今天让小女惊扰九千岁了。”   “哪里有。”童万金替陆淮起接过话来,他是陆淮起的好友,陆淮起脸上的表情变化清楚的告诉他,陆淮起现在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看来同名同姓的两人,连性子都有些相似的。   这个沈倾黎像极了故去的沈青黎,她们两人都向一只只要被人惹恼了就竖起全身的刺要蜇人的小刺猬。 第145章 瓮中捉鳖   当天夜里,左相府厢房。   陆淮起站在槅窗外向外远眺,槅窗外的院子,种了一大排的湘妃竹。这个时辰,月的清晖从天空中倾照而下,洒落在院子里种着的湘妃竹上,整片竹林像是被罩上了一层轻纱,放眼看去,满是朦胧美。   童万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将一张墨州轻纸强塞进陆淮起的手上。   陆淮起垂眸看了一眼手上被强塞着的那张纸,纸上写着的都是沈浩轩大女儿沈倾黎的一些情况。   童万金又凑到他跟前,用神秘兮兮的口吻说着,“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她个人的境遇和你的阿黎很像啊。她们两人名字相同,都是不得宠,就连……相貌,我听人说这个沈倾黎的相貌也是极为丑陋……她分明就是你家青黎的翻版。当然了,她还是有些地方比你的阿黎好的,听说她有个很疼爱她的娘。”   虽然又听说她这个娘性子怯弱,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吧。   陆淮起被童万金这么一说,脑海里又闪过白日书房里那个和沈浩轩据理力争的女子。   这样的她,倒是和当年那个在陆府和安国公沈劲风誓死抗争的沈青黎极为的相似……   童万金又深看了一眼眉眼精利的陆淮起,陆淮起也觉察到了他投来的目光,收敛起他对沈倾黎的好奇,又紧绷着一张脸说道,“左相府现在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他承认他对这个叫沈倾黎的女人有了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   这种好奇是基于她和他的阿黎极为相似的人生遭遇和性格上的好奇。   并不掺杂着什么复杂的男女之情。   知道陆淮起在转移话题,童万金也不再多打趣他,他回答道,“咱们的人在沈府外面的人看着,不会有事的。”   陆淮起狐狸眼轻轻一眯,眼睫抖了抖,“你等下去告诉他们,沈府这里不要看得那么的严密,适当的还是要放一放水的。”   童万金马上就意识到他这话里的意思了。   陆淮起启唇粲然一笑,波澜不惊的说着,“咱们也来个关门打狗吧……”随即的,陆淮起又轻覆在童万金耳畔边低语了一番。   童万金听完,眼眸处闪过一抹精光。   当天晚上。   沈府里,丫鬟苏红来到二小姐沈倾悦面前,恭敬的对她说道,“二小姐,张姨娘那里说……管家被老爷特地嘱咐过了,并不肯透露今天白天来府里的那两位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沈倾悦听完管家这么一说,精致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的不悦。   “这个老赖,亏姨娘以前那么厚爱他。现在看来,就是一白眼狼。”   坐在梳妆台前的沈倾悦一只手轻抚上她精致的脸颊,眉梢轻轻的一挑,目光又兜落在丫鬟苏红的身上。   “苏红,我以前好像听你说过……你和老爷身边那个叫虎子的小厮是同乡吧。既然这样,他照顾我爹爹那么辛苦,你就帮我去跟他道声谢吧。”   这话一说出口,苏红马上就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她垂眸,向沈倾悦行了一礼后,轻声退下去。   等丫鬟苏红离开后,沈倾悦又垂眸看向菱镜里的她,镜子里的她,肤白,五官绝色,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那般夺人眼球。   可有她这般绝色的女子亲自送上门要给北齐的高太子做妾,高太子竟然还拒绝了她。   沈倾悦精致的脸庞上掠过一抹浓烈的不甘,骄傲如她,这些日子里已经成了整个都城的一出笑话了。她现在急切找个契机来证明她自己,她依旧可以让这天下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大概半柱香后,丫鬟苏红又匆匆的回来了。她在沈倾悦的耳畔边小声低语了一番,沈倾悦听完,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的表情。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娇艳的红唇轻启,眼里掠过一丝的复杂。   “二小姐,奴婢就是听虎子这般说的。虎子说他隐约的听到老爷称呼今天来咱们府里的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人为‘九爷’还是什么的,另外虎子还说,那两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手里一直攥着一把鎏金的小算盘。”   到底是南昙的第一美人,该有的见识还是有的。   她爹爹是南昙的左相,能让他亲自出府恭迎,并且还以那么热络巴结的态度奉承的人,那人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九爷……手里攥着鎏金的小算盘……”沈倾悦嘴里重复的呢喃着,一双盈盈的水眸蓦的睁大。   九爷,九千岁……   鎏金的小算盘……她曾听人说过西梁的九千岁陆淮起身边一直有一位挚友,这一位挚友酷好做生意,去到哪里手里都会紧攥着一个鎏金的小算盘。   这两条综合起来,沈倾悦瞳孔剧烈一猝,脸上迅速的闪过一抹惊惧之色。   小小的南昙都城,既有北齐的高太子,又有了西梁的九千岁……   龙争虎斗,非死即伤。   而他们这些凡人,看着他们神仙打架,凡人是避不可免的要遭受到波及的。   只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赌字。   赌这两个神仙最后谁会赢。   沈倾悦几乎在最短的时间里想通了一切,但很快的她内心就又倾向于北齐高太子高云湛了。她选择高太子的原因很简单。   高太子是男人,而陆淮起以前虽然娶过女人,也有人怀疑他是假太监,不过这个假太监心中有了挚爱。   死去的西梁国公主。   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沈倾悦便在这两个男人之中选了高云湛。   “苏红,你去准备下,咱们等下就连夜出门一趟。”时机不等人,沈倾悦马上就让苏红去准备。大概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沈倾悦和她的丫鬟苏红乘着夜色离开了左相府。   宫中,沈倾悦连夜又托人去给住在宫中的高太子高云湛送信。   月落西山时,沈倾悦站在御花园的一处水榭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夜色之下,身形挺拔颀长的高云湛出现了。   月的清晖洒落在这个男人身上,这个男人一张脸上挂着温润尔雅的笑容,分明就是个身份和才貌俱佳的翩翩佳公子。   若是真的能嫁与这样的男子,真的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可偏偏……她的容貌并没有让他垂涎。   沈倾悦心里有些颓然,但等高云湛走到跟前了,她还是扬唇露出明艳如花的笑容,“高太子……小女这厢有礼了。小女也知这时候突然约太子殿下您到这里实在是有些唐突。不过小女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高太子殿下你说明,这就顾不上其他的礼节了。”   高云湛看了一眼她的打扮,她全身明明都是精心打扮过的,显然她在“突然”约他之前也是特地捯饬一番过的。   “孤看你写的纸条上说……西梁的九千岁陆淮起现在已经到了南昙,而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是因为这一点才肯这个时候出来见她的。   听高云湛这么一说,沈倾悦突然“扑通”一下向高云湛跪了下去,眼里一下子就有了清莹莹的泪珠儿蒙起,“高太子,实不相瞒。我爹爹那边已经和西梁的九千岁暗中合作了。我爹是不肯让臣女再来和高太子通风报信的。但臣女仰慕高太子,也知道高太子定会打败西梁的陆淮起。臣女知道高太子身边不缺女子,但臣女今夜既然已经决定来这里和高太子相见了,那便是做好追随太子殿下一辈子的准备了。”   这话说的既温婉又充乖巧,但凡一个意志薄弱了些的,看着这样的美人,听着美人说的话,他几乎就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沦陷在这个美人的柔情里。   高云湛卷翘的长睫遮住眼瞳里一闪而过的轻视。但又在下一瞬时间里,他弯腰上前,轻轻的搀扶起沈倾悦。   “沈二小姐,今晚的你倒是让孤另眼相看了。这样吧,你既是这般诚心的待孤,孤也不能辜负你的柔情。孤这里给你一个承诺,若是你告诉孤的消息属实,且能帮到孤杀掉陆淮起,孤自是不会辜负你的。”   沈倾悦仰着头,月色下,高云湛一双狐狸眼里满是脉脉的情意,沈倾悦心猛地一跳,羞赧的说着,“高太子,那个西梁的九千岁现在就在沈府里。臣女用了许多的办法才最后探知出他的身份。高太子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臣女帮忙的,高太子就尽管开口。臣女一定竭尽全力帮忙。”   陆淮起就在沈相府?   高云湛脚下的步子往后轻轻一退,整个人被一道黑影罩住。   他的眼瞳底有邪煞的诡光在闪烁。   在西梁时,他差点被陆淮起给除掉。现在看来,他们两人在南昙这里是要有一场恶战的了。而且是你死我活的恶战。   “沈二小姐,现在夜已深了。不如沈二小姐先回左相府帮孤探查府里的各种情况。等孤这里准备好一切,到时候还需要沈二小姐的帮忙。”高云湛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听的沈倾悦脸上的红晕愈加的明艳。   夜凉如水。   这一夜,在南昙许多百姓们还沉浸在他们的睡梦之中时,整个南昙的都城已经渐渐的被一种阴嗜的气息所笼罩。   高云湛几乎等不起,第二天一早就又去了沈相府。 第146章 最本能的反应①   沈浩轩在得到管家的汇报后,依旧第一时间里去左相府门口迎接高云湛。   “高太子能莅临鄙人的寒舍,真是让鄙人蓬荜生辉啊。”沈浩轩客气的寒暄着,官场的人就是这样,哪怕内里两人已经斗得你死我活了,但只要面上没有撕破脸皮,该赔笑的还是要赔笑,该应承的还是要应承。   高云湛皮笑肉不笑的回答着,“沈相贵人多忘事,孤一个不能帮到你的太子,恐怕在你这边也是没有什么份量的吧。”   “高太子这话真是要折煞鄙人了。高太子是晨曦中冉冉升起的太阳,势不可挡,鄙人这种小国的相爷,就像是高太子脚下的一只蚂蚁随时都可以被碾压。”沈浩轩挺了挺腰,也是嘴角含着笑把话给顶过去了。   两人再这样虚以为蛇下去,那就真的什么都谈不下去了。高云湛邪厉的眸子往沈浩轩的身上一睨,宽袖用力一甩,也不再和他继续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沈相,孤今天能来你这里,那必是知道你府里昨天来了什么贵客。”   高云湛说话间,直接用胳膊往沈浩轩身上猛力一撞。沈浩轩被撞的连连后退了几步,而高云湛双手负后,这时已经疾步的跨过沈府的门槛,进了相府。   沈浩轩眉头一皱,心里恼怒,面上不得不又跟在他身后。   高云湛像是在谈生意似的直接又开门见山说道,“孤这几天考虑好了,沈府二小姐三小姐都是一蕙质兰心的美人儿,孤决定要收了这一对姐妹花,坐享齐人之福。”   跟在他身后的沈浩轩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他的两个女儿都要收了?高云湛这该不会是听到陆淮起在他府上的风声后,故意来这里拉拢他的吧?   不过,想一想,如果高云湛以前就肯收了他的两个女儿,那他肯定会非常高兴的。但现在不同了……   陆淮起也在他的府中。两虎相争,他再已经投靠了陆淮起的情况下如果又叛变了陆淮起,这样即使高云湛最后真的能灭了陆淮起,转过头来,高云湛也不会留下他这么一个喜欢叛变的人了。   人性善疑嘛。   在沈浩轩还没有开口答应高云湛时,沈浩轩又发现高云湛已经拐过一条巷道往府里后院的厢房处走去了。   陆淮起现在就住在府里后院的厢房,高云湛这么一去,两人要是碰到了,那非得今天就把他的左相府给拆掉了。   想到这种可能,沈浩轩心里一突,赶紧要追上前去劝说高云湛。高云湛冷嗤一笑,嘴唇轻掀了掀,冷厉的话直接刺激着沈浩轩的耳膜,“沈相,孤的耐心也不是无限的。既然你到现在都还要与陆淮起站在同一阵营,那就不要怪孤今天对你不客气了。”   高云湛话落,手一推,直接将沈浩轩推到地上。   沈浩轩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冷锋手里的剑已经又落在了沈浩轩的脖颈上,冷锋鄙夷的看了沈浩轩一眼,又将手里的剑一提,在沈浩轩的眼前晃了晃。剑的锋芒刺得沈浩轩眼睛下意识的一闭,等他再睁开眼睛去看时,就看到冷锋已经追上了高云湛,主仆两杀气腾腾的往厢房的方向而去了。   管家上来搀扶沈浩轩起来,沈浩轩心里一阵烦躁,眉头一攒,便又催促管家,“去,你快去把大小姐给请来,就说这里有关系着阖府上下性命的事情发生了,让她赶快过来一趟。”   不管是高云湛还是陆淮起,这两人身上的那种锐利逼人的风度都是他所忌惮的。这个时候的他反正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只能本能的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大女儿身上。   大女儿还是有些急智的。   管家这个时候也知道事态的严重不管再轻视沈青黎,他火速的去了清木院。   而当沈浩轩赶去厢房时,他本来以为会见识到一副剑拔弩张的情形。出乎意料,两人竟是面对面坐在一起品茶论棋起来了。   沈浩轩简直都有些不敢相信他看到的一切了,可很快的他就听到高云湛用低哑险戾的声音说着,“陆九千岁,上次在西梁时承蒙你的关照,孤好好的享受了一番西梁的风土人情。这次陆九千岁既然来了南昙,南昙这里孤熟悉,孤倒是想要帮南昙的国主尽下地主之情,好好的也让陆九千岁体会下南昙的风土人情。”   这话里有话,暗藏杀机啊。   沈浩轩的目光又瞅向了高云湛的对面。今天的陆淮起没有了昨日的伪装,身上一身墨青色的锦袍,再配合着他那张比天上神祗还要俊美的脸庞,让沈浩轩都自惭形秽了。   只见他修长莹润的手指轻捻了一颗白色的棋子放在了棋盘上,脊背挺括,面上也是一副风轻云淡,“哦,若是高太子真的有这般兴致,那孤自是要叨扰高太子了。”   高云湛目光犀利的往棋盘上一看,手上的一棵黑棋一放,“世人都说陆九千岁一个太监之身掌控了西梁的实权,风光无限好。本王倒不这样认为,陆九千岁娶了西梁的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英年早逝。陆九千岁失了所爱之人,纵有江山无限好,奈何枕边再无知心佳人。”   这分明是往陆淮起的心窝里捅刀子。陆淮起邪魅的唇角淡淡的一勾,黑幽墨明的狐狸眼里闪过一抹落寞的光芒。   “谢谢高太子的关心。不过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高太子也哪能事事顺遂。就比如现在……”陆淮起犀利的目光又落在棋盘上,棋盘上的白子落下,一下子吃掉了一大片的黑子。   白子得势,黑子被困。   这局棋,白子大捷。   棋局如人生,棋输人输。高云湛脸上的笑容随之收敛而起,他阴翳的目光如利箭般嗖嗖的落在陆淮起身上。   对高云湛来说,这些日子里其实他母妃一直都有派人让他回北齐。可他不甘心就这样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回去,即便在南昙这里已经成功的取得了通天壁,回北齐终于有得交代了,他还是不甘心,还是不想回去。   陆淮起……   这个北齐曾经的大皇子。他无权无势,跑到西梁当了个太监,又从太监一步步的坐到今天西梁九千岁。   即便他心里不想承认,但他还是要说,陆淮起是在一个无权无势无仰仗的环境下成长锻造而出的。但他越是成功,就越是把他这个北齐的太子反衬得如同跳梁小丑。   他要是不把陆淮起的风光压制下去,就这样回了北齐,以后北齐的那些官员们该怎么取笑他。   纵横交错的棋盘直接被掀开,高云湛一张脸乌云波诡,陡然向陆淮起一喝,“不过就是一盘棋而已,输给你就算了,孤不在乎。但今天咱们既然都碰到一起了,那咱们两人就要分个高下了。”   高云湛从腰间抽出长剑,锋利的长剑如出鞘的蛇一般,像陆淮起直击而去。陆淮起一个灵敏的闪身躲避,脚下的步子轻灵的往后退了退,又和高云湛拉开距离。   “呵。”陆淮起轻嗤一笑,“你确定要在这个地方杀我?”   边上的童万金这时已经击了掌,掌声落下后,厢房的屋顶上处传来一阵轰响,不一会儿,小屋顶被人凿开一个巨洞,一些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弓箭手齐齐的出现在那个洞口处,他们手里的弓箭也都对准了高云湛。   这样的形势下,高云湛无疑是要被围/歼的。   高云湛却像是早就料到陆淮起会有这么一招,他轻蔑一笑,一双邪恶的眼瞳里有诡异兴奋的波光在闪动。   就在这时,随着冷锋的一阵口哨声,从厢房的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接着便有一拨人潮向厢房里涌了进来。小这些人冲进来后,也拉紧了他们手上的弓箭对准了屋里的陆淮起。   两方都有弓箭手,也都对准了彼此的领头之人。   场上的局势终于发展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沈浩轩光是站在一边双脚都已经打颤了,他正想着高云湛身边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左相府时,他身后有人向他挤来。他还来不及回头去看那人,二女儿沈倾悦的说话声就在他耳畔边响起。   “爹爹,高太子已经答应过女儿了。他会收了女儿回北齐的。爹爹和姨娘,高太子也会妥善安排的。”   沈浩轩心一突,已经恨不得一巴掌向二女儿打过去了。   男人对女人的许诺能信?那猪都能上树了?   “爹爹,二姐说的没错。现在陆淮起既然已经在咱们府上了。咱们只要配合着高太子杀了陆淮起,西梁没有领头人,他们必定是要退兵的。爹爹,那样的话,你到时候就成了咱们南昙的英雄了。”   沈浩轩正在心里骂二女儿是个坑货时,三女儿那甜腻的话又响起。   他心中瞬间有直接掐死两个女儿的冲动。   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子,最后真正聪明的人倒是他的大女儿。   沈浩轩正忧心忡忡时,厢房门外,一个瘦弱的女子拨开了包围圈,带着她的丫鬟出现在剑拔弩张的环境之中。   “两位真是好笑了。再怎么说你们一个是西梁的九千岁,一个是北齐的高太子。你们的修养应该会告诉你们,这里是南昙。哪怕南昙现在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并。但只要它还在一天,两位贵客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父亲这个主人的面,这样肆意妄为!” 第147章 历史的重演   沈浩轩听到这个清冷而坚韧的说话声,心莫名的一激动。再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他的大女儿头戴着幕离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高云湛和陆淮起分别看了一眼她。   沈青黎在他们视线投到她身上时,又是拔高音调,声音越发清冷。   “小女子乃一介女流,但也知西梁和北齐一向是天下贤人志士仰慕的地方。而能让天下的贤士这般仰慕的地方,自是贤德之地。两位从贤德之地来的贵客,一般的礼仪之道就不需要小女子多费口舌了。”   沈青黎一开口就给这两人分别扣上了两顶大帽子。这两人要是还继续在沈府剑拔弩张,开腥杀人,那就显得极为不地道了。   “嗤。”陆淮起低低一笑,这个沈倾黎倒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就像他的阿黎……   陆淮起对这个和他爱妻同名的女子并没有生出什么怜悯之情,但她话既然都已经开口了,他也不介意给她一个面子,到沈府外去杀高云湛。   毕竟,他是从“贤德之地”来的贵客嘛。   高云湛对头戴幕离的沈青黎曾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兴趣的,但这些兴趣早就在面对陆淮起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想杀陆淮起,无论什么人都阻挡不了他的这个决定。   至于沈倾黎开口说的那些奉承的话,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放狗屁。   这世上的生存之道从来都是强者赢取天下,弱者被人耻笑。所谓的礼仪德规,这些都只不过是强者制定出来限制约束弱者的。好让弱者永远都赢不了强者。   高云湛一双邪恶的眼瞳里闪过狡诈的眸光,他趁着陆淮起收手之际,突然运功催动轻功,向陆淮起攻击而去。屋顶上的弓弩手发现陆淮起有危险,于是便射出锋利的利箭。四五支锋利的利箭从高云湛的身边穿过,高云湛脚下的动作被射出的利箭一阻,动作滞缓了些许。陆淮起趁机一个闪身,避开他的袭击。   两人之间一时间又对峙看来,场面变得愈加紧张。   沈浩轩用宽袍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儿,偷偷来到沈青黎的身边,小声的说道,“我的好黎儿,咱们整个沈府人的性命可都攥在你的手里了。你快想办法救救我们啊。”   沈青黎幕离下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她看了看场上的两个男人,摇头对沈浩轩说道,“父亲大人,眼下这种场面光靠我这张嘴也是说不动他们了。唯一的办法只有一条了……”   沈青黎咬了咬唇瓣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   沈浩轩觉得现在的他脑子已经乱成一团麻了。他根本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见大女儿这般说,他眨巴着充满希翼的眼眸看着她。   “什么办法?”   他问。   沈青黎眼眸轻垂,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后又看向不远处的沈府家丁们。她脚下的步子迅速的向那几个家丁走去,沈浩轩看不出她到底在做什么,恰好这时场上的高云湛已经又开口说道,“陆淮起,别看你现在是西梁的九千岁,但我们两的地位还是不同的。你今天要是杀了我,那你就和北齐结下梁子了,北齐就有了借口挥兵南下攻打西梁了。可如果是我把你给杀了,以你在西梁嚣张跋扈的作风,西梁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你。你死了的话,他们那些人说不定还要给我烧香呢,感谢我杀了你。所以你说……我今天要是不把你给杀了,是不是太亏了。”   高云湛负在身后的一只手的手指轻轻一勾,算是在给他身后的那些弓箭手提醒。   让他们做好准备,马上就要动手杀陆淮起了。   陆淮起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高云湛身后的那些弓箭手,“高太子,此言差矣。整个北齐能成为太子的也不止你一个人。就像二十多年前,你们北齐不是也有一个皇长子差点成为北齐的太子,最后却因为其母失宠而被你们高家逼得直接疯掉了吗?孤今天就算把你给杀了,北齐也未必会为了你对西梁动兵的。”   仇人相见,两人分外眼红。   高云湛没有能在嘴上讨得便宜,他彻底失了耐心,他高声的又对一边看热闹的沈浩轩道,“沈相,你今天若是助孤取得陆淮起的项上人头,孤保你成为南昙的皇帝。”   他嘴里对沈浩轩说着话,脚下的步子却是已经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不一会儿就退到了他的弓箭手身后。   几乎没有给沈浩轩开口回答他问题的时间,高云湛手一抬,他手下的弓箭手“嗖嗖”的对着陆淮起射出了利箭。   一片箭雨之中,陆淮起脚下的步子一避,闪身躲到屋里一根巨大的木柱子后。而屋顶窟窿上的弓箭手看到北齐那里放箭了,他们也纷纷射出利箭。   两方对战,一时间两方的弓箭手受伤惨重。   沈青黎看着整个厢房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变得满目苍夷,她轻咬了咬嘴唇,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到高云湛身边。   此时的高云湛站着的地方能保证他不被屋顶窟窿处射来的弓箭射到。   “高太子,给我们沈府一个面子,不要在沈府里大开杀戒吧。”沈青黎来到他面前。对高云湛这样的人,几个弓箭手的生死根本不是他考虑的问题。   即使他带来的这些弓箭手都死了,他还是备着另一手的。   沈青黎在他的眼瞳里看到了癫狂嗜血的神采。她没有再多加考虑,宽袍里攥着的那把匕首下一刻间里已经抵在了高云湛的颈项上了。   “谁都不要动,不然我杀了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场中落下,众人循声看过去,就赫然看到高云湛已经被沈府大小姐掳持了。   这突来的变故让场上原本对峙的局面一下子停了歇。   高云湛高大有力,沈青黎瘦小羸弱。现在高云湛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掳持了,这样的局面看着有些搞笑。   高云湛低垂着眉眼看了下脖颈上的那把匕首,在心里把沈青黎这个鄙夷了一番。这是个蠢笨的女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他了?   他只要一催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算……   原本一脸傲慢和漫不经心的高云湛眉头渐渐的打起了结,继而得连他一张脸都绷得紧紧的。他睁着眼瞳,赫然骂道,“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他一催动功力,全身的穴道处就像是被针扎过似的那般一直在作痛。   冷锋眼见着高云湛出事了,他一张脸也像是被冰块冻过似的那般森冷刺骨。他高喝一声,“大胆,你快放了我家太子爷。”   瘦弱的沈青黎对着冷锋的方向扬起了下巴,一阵风儿吹开她幕离的一角,正好露出她光洁莹润的下巴。   “父亲大人,你刚才不是问我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今天的这场对峙吗?就是这个办法!”纤柔婉转的女声之中像是蕴藏着一种决心,“天下之局,我堵西梁赢!”   这后面半句话就是对陆淮起说的了,清越的女声比那婉转缠绵的琴声还要悦耳。“陆九千岁,汝虽为一介女流之辈,但甘愿为陆九千岁的马前卒,踏脚石。只求陆九千岁在解除今天的这场对峙后,放汝和汝的母亲离开左相府。”   陆淮起承认,一个不起眼,甚至不会让人对她生出任何警备之心的女子,只在眨眼之间就把高云湛给俘虏了。   他不由得又高看了沈府这个大小姐一眼。   脑海里却是已经又闪过一张令他在无数个梦醒时分怅然回首的面庞。   阿黎……   那个无论在什么时刻里,都可以豁出她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他的女人。   很奇怪……   眼前的这个沈府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却是让他生出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和陆淮起有同样感觉的是高云湛。   高云湛到现在都还记得,曾经在西梁的一次晚宴上,对着明怀帝,他高声宣布要迎娶沈青黎为太子妃。却不料这个女人,竟然绝情黑心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下狠手……   这场晚宴上,因为沈青黎为陆淮起争取到的时间,害他……害他在和陆淮起的争执中惨败。   眼前,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他自己好像是又回到了某些熟悉的情境之中。如果事态继续以这样滑稽的方式发展下去,他可能又要败于陆淮起了。   而这正是他不想看到的结局。   他眼角的余光飞快的向冷锋睨去,偷偷给他递了个眼色。沈青黎的注意力本来就在高云湛的身上,她敏锐的觉察到了高云湛向冷锋睇去的眼色。   她几乎不做任何的犹豫,收起匕首落下,高云湛的惊呼声下一瞬间就在厢房里飘荡开来。   冷锋心一颤,再看过去时就看到沈家大小姐已经将她手里的匕首刺进了高云湛的胸膛口里。而被刺伤的高云湛身子剧烈一颤,眼里迸出了滔天的怒意。他下意识的抬手就要将沈青黎打开。   但刚劈出掌,他才又意识到他哪里还有内力。   现在的他滑稽的已经像是这个沈府大小姐手下的一只蚂蚁。   沈青黎之前一直筹备着要带她的母亲朱氏离开沈府,但又怕外面兵荒马乱,所以花了一些银子向几个游医买了一些药。她也没想到这些迷药的效果这么好,能把高云湛震得住。 第148章 郎才女貌   高云湛被沈青黎折腾成这样,冷锋还有北齐的其他弓箭手们一时间都不敢大意。冷锋冷着一张冰山脸,高呵,“沈大小姐,在你这般倒向陆淮起阵营时,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你手下现在被你所掳的可是北齐的太子。他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是整个北齐的敌人。到时你即便投靠陆淮起,寻求了陆淮起的庇佑,但我们北齐的人若是想杀了你还是可以做到的。我就不信陆淮起身边的人能一辈子都保住你。”   冷锋的话切中要害,的确,沈青黎这般孤注一掷,算是彻底得罪了北齐。北齐要是想杀她,她还真的有可能跑不掉。   高云湛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鲜血正在一点点的往外流。他心里恨死了这个沈府大小姐,但滑稽如他,现在也终于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   “孤给你一次机会,你只要现在放过孤,你对孤做过的事情孤就不去计较了。同时,孤还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   这种不得不向一个女人妥协的戏码,让高云湛心里都在唾弃他自己。   他心里暗自发誓,一旦他从这样困顿的局面中挣脱开后,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这个沈家大小姐沈倾黎千刀万剐。   沈青黎目光坚毅,手上滴血的匕首下一刻已经又毫不迟疑的刺进了高云湛的胸口处。之后,她才又抬起下巴,不羁道,“高太子真是把小女子当成傻子戏耍了。自古强者胜,弱者注定要成为强者脚下的一堆白骨。当年西楚霸王项羽为何为败,还不是因为他性子不够果决。今日,小女子既是已经向陆九千岁投诚了,就不会再当那摇摆不定的草儿。”   明明只是个刚及笄不久的闺阁女子,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包含了千钧重量,听的人耳朵震耳发聩。   陆淮起的狐狸眼不由得又是眯紧,视线一直定格在前方那一抹纤细瘦弱的身影之上。   那种强烈的熟悉感让他的一颗心“砰砰”的乱跳。   他伸手轻捂住胸口,想要让那颗跳的早就失去节奏的心重新平稳下来。但很快的,他就看到对面不远处的那抹纤影又是一个潇洒的扬起手上的匕首。   “不!沈大小姐!”冷锋深怕沈青黎手里的匕首又向高云湛落下。要是再往高云湛的胸口刺上一刀,高云湛可能就坚持不住了。   但冷锋的叫喊声并没有阻止住沈青黎落下的匕首。冷锋瞳孔剧烈一猝,脚尖一点,催动轻功就要冒险向沈青黎袭去。   屋顶窟窿处的弓箭手这时已经对准冷锋,射出了利箭。一阵箭雨之中,高云湛这里的弓箭手也又对准屋顶窟窿处埋伏的弓箭手射击。   整个场面已经又是一片腥风箭雨了。   高云湛连续被沈青黎刺了三下,他一垂眸,整个胸口早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了。他又是牟足力气抬眸,又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你个贱人!孤今天即便真的死了,也会拉着你一起陪葬的。”   充满了阴酷感情的话语落下后,高云湛又突然兽性大发,张嘴就要用力的往沈青黎的身上咬去。沈青黎对上他那双满是仇恨的眼眸时,眼神闪过一抹无措。   却是谁也没有想到,半空中这时有一块鲜艳如血的红布从天而降。红布一下子覆盖在高云湛的头顶处。   沈青黎在下一瞬间里只觉得腰间多了一双手,她整个人就又被带着脱离了地面。她一仰头,头上的幕离被扯落,一张真容便见了天日。   陆淮起施展轻功赶到沈青黎的面前救下了她。   看到她真容的那一刻,陆淮起全身像是被天上的闪电过了身似的,大脑直接空白了一片。整个世界最后只剩下了她的那一双眼睛。   乌幽明亮的眼睛。   而这双眼睛就跟他死去的阿黎一样……   在陆淮起凝视沈青黎时,沈青黎也抬眸紧盯着陆淮起。这是一张俊美得可能全天下男人都不能比拟的脸庞。而现在,她能这般近距离的看着他的那张脸,她发现她的一颗心陡然猛跳起来。   等陆淮起的双脚落了地后,童万金第一时间里跑上来看了沈青黎一眼。   出乎意料,沈府的人都说沈家大小姐貌丑无比,根本不能和沈府的二小姐、三小姐相比。现在眼见为实,这沈倾黎可能的确是不如已经离世的沈青黎那般绝色。但也能算得上秀色可餐,而且看着她那张脸,还有些稚嫩,以后养一养,说不定还能蜕变。   不过比起沈倾黎以后可能改变的容貌,他现在更好奇的是……   童万金以手握拳,放在唇瓣间轻咳了咳,算是在提醒陆淮起,这人他已经救出了,现在可以放开她了。   被童万金这么一提醒,陆淮起这才意识到他的事态,他连忙放开沈青黎。   并且后退了几步,与她保持开一段距离。   虽然他覆在她腰间的手已经抽离,但沈青黎还是觉得被他大手掬过的那个地方像是着了火似的,灼热滚烫成一片。   她低垂着眉眼,一时间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冷锋这时已经冲到了高云湛的面前。将罩在高云湛身上的那块红布扯开,冷锋看到高云湛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的脸庞,脸上马上闪过一阵悲恸。他抖了抖脸上的肌肉,小心翼翼的拖着高云湛要回到他们的弓箭手能庇护到的地方。   因为没有了沈青黎,陆淮起这边的弓箭手一时间再也没有顾及了。对准冷锋和高云湛就“嚯嚯”的往下射。   高云湛这边的弓箭手也拼命的向对方的弓箭手射去。两方对射了一番后,冷锋的手臂也被射了一支利箭。但他还是忍着痛,咬牙将高云湛拖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高云湛不甘的看着站在他对面的陆淮起,陆淮起并没有受伤,而他……高云湛肝火一动,又扯住冷锋的手臂,眉头攒出几条深壑,“快!把我们埋伏在沈府外的人全部召集进来。还有……还有……”   冷锋知道他没有说出的话到底是什么,他悲痛的看了一眼厢房外的世界。厢房外,阳光灿烂,花儿盛放,空气都仿佛是香甜的。   而他们在厢房里受了这样的重创,埋伏在府外的人还没有动静,冷锋怀疑他们的人早就被陆淮起的人给绊住手脚了。   另外的……冷锋想到了沈倾悦。   这个女人还会带着一批人埋伏在后院一座早就废弃的荒凉小院里。沈倾悦熟悉沈府的地势,到现在却还没有带人过来,很可能……   冷锋已经不敢往下去想了。   “主人,我现在还是先带你回去吧。”冷锋怕高云湛动怒,伤势会更严重,便扯了扯嘴角,尽量把话说的轻松些,“这里我会派人看着的。陆淮起也不会从我们这里讨到什么好处的。”   说话间冷锋就要将高云湛背到背上。高云湛却是用力的推开他,“我不走,我不能让陆淮起这么得意的赢了我……”   “主人,留着青山在,不怕没火烧。”主仆两说话间,厢房的门口就又已经冲进了一批弓箭手。这批弓箭手一出现就拉紧他们手里弓箭的弓弦,就要对准高云湛他们。   冷锋意识到他们所面临的境遇越来越糟糕了,要是还不赶紧离开,到最后他们主仆两可能就没有命成功的离开这里了。   冷锋再也不顾高云湛的阻挡,将高云湛往肩膀上一扛,接着便要跳窗离开。   “嗖”半空中,突然有一支利箭携着破军之势向冷锋背上的高云湛射来。高云湛痛苦的振了下身子,回过头去看时,赫然发现刚才射向他的那支利箭是从陆淮起手上射出的。   陆淮起,陆淮起……   高云湛心里、嘴里不停的呢喃着这个名字。明明他们之间势均力敌,陆淮起哪里有比他睿智聪明,可临到最后,他却总是输给陆淮起。   一个沈青黎,一个沈倾黎……   他才不承认他是败给陆淮起的,但他肯定要是老天不把沈青黎还有沈倾黎这两个女人赐给陆淮起,陆淮起绝对赢不过他的。   可恶……   他最后只是输给两个女人而已……   冷锋心疼的回头看了一眼被箭射的了高云湛,然后脚下的步子再也不迟疑,一个猛力间,直接破窗而出。   槅窗外很快的又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武器撞击声,显然是冷锋背着高云湛正在应对陆淮起手下的追杀。   一直躲在安全的角落静等这场对峙结束的沈浩轩这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连忙跑到陆淮起面前,一脸奉承的笑着,“陆九千岁,您果然安排得极为巧妙,高太子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话一说完,他一双眼珠子又滴溜溜的往自己女儿身上一扫。看到大女儿那张真容后,眼里马上闪过一抹讶异,但很快的他就又一把将大女儿往陆淮起面前一推。   “陆九千岁,诚如刚才那个冷侍卫说的那般,这次微臣的大女儿帮了九千岁,我们沈府人算是彻底得罪了北齐。微臣很害怕北齐的人以后会对我们沈府人下黑手,尤其是微臣这个大女儿……”   沈浩轩这是拐着弯想向陆淮起要个承诺。若是陆淮起能答应一辈子守护沈青悦,他今晚睡觉都会笑醒的。 第149章 她……应该就是阿黎吧   陆淮起凌厉的视线从沈浩轩的身上越过,最后落在了沈青黎身上。   她的身量不是很高,大概只到他的胸口间。但从刚才杀高云湛的气度来看,这个小姑娘显然胆大心细,有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和稳重。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他欣赏,也觉得她以后会有属于她的一片天。   “好!孤活在世上的一天就定会护她周全。”他嘴里说的这种“护”是基于欣赏才要护的。直到现在,他觉得他对她依旧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她只是碰巧名字和他的阿黎相似,碰巧人身境遇和他的阿黎有些相似,碰巧……   总是一切都是碰巧罢了。   至于这个小姑娘给他的那些熟悉感,他觉得那是因为有了太多的“碰巧”,才让他生出一种错觉来的。   陆淮起好歹是西梁的九千岁,他一字千金,他既然说要护自己的大女儿安全,沈浩轩一张脸就荡漾起满满的讨好之笑。   “九千岁真是太看得起鄙人的大女儿了。”沈浩轩又在沈青黎的身后推了她一把,逼着她向陆淮起行礼,见大女儿没有像他一样对陆淮起卑躬屈膝,他心里一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赶紧自己开口向陆淮起奉承着,“九千岁放心,我们陆府之人以后定是唯陆九千岁马首是瞻。”   站在边上的童万金攥着手里的鎏金小算盘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都说虎父无犬子。怎么到这对父女这里就换了个了?   这童万金走上前,“沈相,你这话说的未免太武断了吧。据我说知,你们沈府这里,也是有效忠于高云湛的人的。比如你的二女儿,据我们所知,你的二女儿今天可是偷偷去后院放了高云湛的人进府的。除此之外,若不是我们的人阻止了,你的二女儿早就冲到厢房这里了。那刚才,两方对峙时,谁知道你的二女儿会不会对我们做出什么事情。”   自己二女儿做的事情被人抓了个现行。沈浩轩额头处已经被吓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他撸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额头后,赶紧“扑通”一下给陆淮起跪下,“陆九千岁,鄙人一心都是向着您的,还请您明鉴。至于鄙人那愚昧无知的二女儿,她犯下了这种事情,鄙人也不袒护,陆九千岁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鄙人一定不会帮她求情的。”   这话说的等于是直接弃二女儿于不顾了。童万金心里有些鄙夷,但面上还是说道,“看在沈大小姐刚才杀敌有功的份上,我们也不会真的处置沈二小姐的。沈二小姐还是留给沈相自己处置吧。”   沈青黎见场上的尸体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干净了。如果没有料错,陆淮起可能就要离开他们沈府了。   想了想,她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又走上前,“陆九千岁,您是办大事的人,心里装的是西梁的百姓,脑子里也有很多事情需要您去思考的。小女子一介女流之辈,能得陆九千岁刚才的一声重喏已经感激不尽。然……常言有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日陆九千岁回了西梁,您的手下们未必会认真的执行陆九千岁的谕令。故而小女子斗胆想向就陆九千岁求一随身之物,这样以后小女子就可以拿陆九千岁之物当做您来保全一条性命。”   面前的男人太有压迫感了,沈青黎和他说话时一直都不敢去看他。但即便这样,他一身的凌厉飒爽气息还是将他压制得死死的。   她几乎是紧攥着衣服的衣角,才把话说完的。   当然了,其实如果可以,她真的还想开口向陆淮起问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要不然为什么越是靠近你我一颗心越是跳的激烈?   她清越带着坚韧气息的声音在空寂中飘进他的耳朵里。   锦密弯翘的眼睫微微一扇,他微不可察的深呼了一口气。   像!真是太像了!   如果现在换成他的阿黎,他的阿黎也会开口再向他要随身之物的。   心脏的某个位置被刺得隐隐作痛,陆淮起觉得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好、”他又是朗声开口应下她的请求,随即的将随身的一块玉佩递于她。   “见此物如见我本人。以后你可以拿着这块玉佩命令我的人保护你。”陆淮起看着她的眼神有迷茫、惶恐、疼痛、小心翼翼……种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一双眼眸变得深幽不明。   拿到陆淮起的随身之物,沈青黎觉得她和她娘亲的生命终于有了保障。   “黎儿!”   厢房外,一个惊恐的颤声陡然响起。   沈青黎发现是朱氏赶来了,沈青黎又深看了一眼陆淮起,这才提着裙摆向朱氏跑去。朱氏看到平安无事的女儿后,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敢放回肚子里,却只一瞬间,她的眼眶就又被眼泪所充斥,她紧抱住沈青黎,哭得伤心不已,“黎儿,你说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娘亲怎么办?娘亲现在唯一能靠的人只有你了……我的黎儿,你千万不能出事……”   沈青黎面对这个水做的朱氏,不得不又软着声调来安慰她,“娘,你就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你放心吧,我自己找算命先生算过了,算命先生说我命硬,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一番话语轰炸下去,很快的把朱氏哄得破涕而笑。   陆淮起和童万金一起驻足的看着那对母女两之间温馨的互动。两人脑海里齐齐的想起了远在西梁都城的沈氏。自从沈青黎死后,沈氏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糟糕起来。看到一个小孩子,就要上前抱住把她当做阿黎。   安国公现在不得不每天在身边照顾这个妹妹,这一对兄妹两现在的下场可谓是凄惨无比了。   “走吧。沈府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要是现在还不去宫里见一下南昙的皇帝。南昙这边可能还会有事情发生的。”   童万金在边上劝说着。陆淮起轻点了点头,再离开之前又深看了一眼正在和朱氏说话的沈青黎。等他们两人走出厢房,正午的阳光倾照而下,刺的陆淮起眼睛一眯。   而他身后的童万金也是下意识的眯紧了眼睛,却在这时他听到陆淮起的说话声飘进他的耳畔里,“你相不相信……人死了,灵魂会在托生在另一具身体里……”   大中午,听到陆淮起的话,童万金却莫名的觉得脊背一凉,他一仰头,阳光下的陆淮起一双眼眸突然闪烁起一种诡异的光芒。   “喂,你该不会是觉得……”童万金回头看了一眼沈府的大小姐,瞳孔猛烈的一猝,眼瞳里闪过一抹恐惧。   陆淮起没有回答他,他径直的跨过台阶,向沈府的大门口走去。   冷锋拼尽全力这才把高云湛从包围圈里背了出来。不过一路奔波后,他自己身上的伤口也被拉扯得更加严重。但他顾不上他自己身上的伤,在确定陆淮起的人暂时找不到他们所在的地方后,他小心翼翼的将高云湛扶到一个角落里坐下。   “主子,你先在这里等下,奴才现在就去找个大夫来给你医治。”   冷锋说完,转身就催动轻功离开了。   而在他离开后,角落里的高云湛全身一个哆嗦,猛打了个寒颤。他仰头痛苦的看了看窗外的太阳,明明是大中午,他全身却是觉得莫名的冰凉。   他牙关轻打了颤后,双臂抱紧身体,眼皮渐渐的沉重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被冷锋的一个怒吼声给吵醒。等他缓缓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就看到冷锋发狂似的握紧拳头揍着一个大夫。   后背处一阵锐痛感袭来,他张嘴要让那个大夫快点给他医治。却看到那个大夫一下子给冷锋跪下,哭着说道,“这位爷,你家主子胸口处连中三刀,本就失血过多了。后背处还有箭伤,这箭上是有毒的。如今这种毒已经在他全身蔓延开来了,现在即使扁鹊在世,也是救不了你的主子的。还请这位爷行行好,放过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怎么会救不了!”冷锋又是一阵怒吼,随即将他整个人用力一提,直接把他扔出去。   那个大夫被扔出去撞到墙壁后直接就昏迷过去了。   冷锋拧着眉头回头,这才发现昏迷的高云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害怕高云湛听到他和大夫的说话声,他连忙强挤出一抹笑容,笑着道,“主子,这个大夫医术不行。我现在就去给你再换一个大夫,我保证你一定会没事的。”   一阵比一阵锐利的疼痛感像刀子似的向高云湛袭来。而这种疼痛远远的超过高云湛所能忍受的范围,他蜷缩着身子在角落里痛苦的喊着,“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快点去!快点去给我再找个大夫!”   看到他被折磨得这般疼痛,冷锋再也不敢迟疑,转身就要再去给高云湛寻个大夫来。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冷锋又强行的扛了一个大夫回到原处。只是他发现,高云湛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角落里了…… 第150章 皇权的路上,没有父子,没有兄弟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冷锋又强行的扛了一个大夫回到原处。只是他发现,高云湛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角落里了……   冷锋全身的热血都往脑袋处猛冲。   他将肩上的大夫猛力的往地上一扔,整个人急匆匆的奔向高云湛。   “主子?您醒醒!主子!”他急切的唤了他几声后,高云湛依旧一动不动。冷锋心更急了,又伸手去推他。   推了却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主子!”这下冷锋一双眼睛开始收缩充血,他回过头又对着被他扔到地上的大夫吼道,“你还傻愣着做什么,快点过来。”   大夫被他吼得畏惧的颤了颤身子,冷锋等不了,干脆几步上前又是将他一扯,然后把他整个人扔到一动不动的高云湛面前。   “快点救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去给他陪葬!”冷锋居高临下的命令着,一身的血煞之气,那个大夫被他吓得面色一灰,人赶紧又往高云湛面前一爬,随即的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额头处有大颗大颗的汗珠儿不停的往下淌落,大夫颤巍巍的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后又连连的向冷锋下跪磕头,“这位爷,不是老朽不想救你家的这位主子,实在是他……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说到后面几个字时,大夫的牙关都在打着颤。   下一刻,一阵暴风雨就向大夫猛烈的席卷而来。大夫的整个身子直接被冷锋踹飞开,“你这个没用的庸医,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怎么可能死!我最后再警告你,快点给我医好他,不然我会让你好受的。”   冷锋的太阳穴处已经是一片青筋爆现了,他暴戾的又走到被他扔远的大夫面前,挥舞着拳头对准着他的脸猛揍着。大夫一张脸很快的被他走得青红一片,他欲哭无泪,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给冷锋磕头谢罪,“这位爷,真的不是老朽不想救……是这位爷已经死了……”   这一次,大夫的话刚说完,他整个人直接被冷锋从地上抓起来。冷锋恶狠狠的把他往墙壁处的某个方向砸去。这一砸去,整个墙壁在轻晃了晃后,最后倒塌了。而那个被砸出去的大夫也终于不堪这样的折磨,直接吐血而死了。   冷锋怨毒的看了一眼那个大夫后,脚下的步子又小心翼翼的向一直昏迷不动的高云湛走去。   一脸虔诚的跪在高云湛面前,他抖动着脸上的肌肉,声音悲切的唤道,“主子,您醒醒吧。奴才是和您一起从北齐出来的,现在不能让奴才一个人回北齐。”   回答他的是一阵僵默。   “主子……”冷锋伸手又轻推了推他,没有反应。冷锋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在塌陷,他所有的理智都渐渐模糊起来。一直以来,他都是他家主子命令的执行者。他家主子命令的,他去做。他家主子没有命令,他不会去做。   这样的状态从八岁时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可现在……他的主子没有了,他活着似乎也死去了意义。   心口又像是被人猛捶了一个口子,胸口间有各种的情绪在积攒翻滚。他用力的将高云湛又往背上一抱,胸口间积攒翻滚的那些情绪一时间像洪水迸发了一样,悉数的倾泄而出。   “啊!”他大叫一声,“陆淮起,沈倾黎……我一定会记住今天的仇,让你们今生今世都不能再顺遂恣意的生活下去了……”   喉咙口一甜,他哺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北齐。   子研刚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汤准备敲开国师的书房时,就听到书房里传出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心中暗呼不妙,也顾不上敲门,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这一推门,他一眼就看到国师殷离靳瘫倒在地上,他的旁边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法器。子研心一惊,赶紧将手里的药汤先往地上一放,他跑到殷离靳身边。   “国师……您没事吧。”他本是想要伸手把他扶起来的,但眼角的目光轻轻一瞥,就瞥到了他唇角边的那一抹鲜艳欲滴的红血。   子研心头一痛,“国师,您这又是何必呢?”自从一年前作法被反噬后,国师的身子就一直没有恢复过来。这一年里,他几乎是天天都要用各种各样的药汤养着身子。   看着他每次都眼不眨一下的就喝下那些药汤。他曾经好奇,也偷偷倒了一口药汤给自己喝下。这一口下去,他几乎要把当天吃的东西都直接吐出来了。   他喝一口就这样难受了,实在是难以想象他家国师每天都要像喝水似的喝这些又苦又涩的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殷离靳一张谪仙似的面庞扬起了一抹轻笑,他甘之若饴又对子研说道,“你是不是已经把药汤熬好了。”   这是一开口就要喝药。当然,子研明白,他这根本不是因为爱惜他自己的身体才要喝药的。他纯粹是为了……恢复体力,想作法找到那个女人的下落。   子研心疼,但又实在是执拗不过他。他转身将熬好的那碗药汤又送到殷离靳的面前。殷离靳接过那碗药汤,黑稠的药汤散发着黑色诡异的光泽,殷离靳却是眉头皱也没有皱一下,直接端过那碗药汤,径直的喝下了。   一碗药汤落了肚后,子研又连忙将他为殷离靳准备好的蜜饯送上。殷离靳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捻了一颗蜜饯放在嘴里,蜜饯的甜稍微的压住了药汤的苦涩,他双眼温柔的一眯,唇角边的笑容灿然了许多。   “子研,你知道吗。我……我这次作法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他明明是北齐最神秘最有法力的国师。整个北齐不知道有多少人以他马首是瞻。就连北齐的皇帝,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样的一个该与天相比肩的男人,却用一种很甜蜜的笑容和他分享着他爱的人最新的消息。   子研一时间如鲠在喉。   沉默了许久,子研才小心翼翼的恭喜他,“主子,一定是老天爷被您的诚心所感动了。您的预感一向都不会错的,她一定很快就又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心里本来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劝他的。只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嘛,作为国师的他根本不需要那么在意那个女人。但这些话到了嘴边他又都换成了祝福的话。   很明显,实话锥心,谎话他才是国师最爱听的。   书房门口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子研顺势将殷离靳从地上扶起。那阵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下,殷离靳这时已经在子研的搀扶下坐在太师椅里了。   “启禀国师,当今君上求见!”   书房门口,侍女的通禀声恭敬而虔诚。   殷离靳这些时日一直在养病,外界的事情他并没有兴致去关心。听侍女说高君慎求见,他刚要掐指一算,子研已经又在他耳畔边说道了,“国师,小的听说高太子这些时日一直在南昙。南昙现在又快被西梁的大军吞并了,姜皇后这里担忧高太子,每日以泪洗面,不止一次的派人要去将高太子押回京都。小的猜测,君上今天来见国师为的可能就是太子殿下的事情。”   殷离靳听了子研的话后,一双潋滟的紫眸幽幽一转,手指轻轻一掐。   这一掐,他一双紫眸的眸底快速的闪过一抹锋锐。   “让君上进来吧!”他开口对门口的侍女命令着。侍女退去,不一会儿就带着高君慎到了书房。书房门口,子研恭敬的向高君慎行礼。高君慎径直的进了书房,殷离靳一身紫衣端坐在书桌后面,虽是许久不见了,但他一身的风雅气度依旧是无人可及。   子研带着侍女离开。   书房里,高君慎还未开口,殷离靳已经先于他开口,“君上,我知你今日来这里的目的。我也可以明确的告知你一句,太子殿下凶多吉少,可能已经回不来了。”   殷离靳很明显的感受到在他说完这句话,高君慎全身气息的变化。殷离靳与高云湛并无过多的感情,他即便死了,他的情绪也是冷淡淡的。   “君上,二十多年前,高太子出生时,你也曾抱着他来问我,说他会不会成为北齐以后的王者。我当时就曾告诉过你,除非逆天改命,不然高太子并没有什么福气能从您的手上接过北齐的皇权。现在看来,咱们当初做的还是不够多。只要不杀了您的嫡子,这北齐的天下迟早都会是他的。就连君上你最后也会沦为他的阶下囚。他是个祸根!”   这么几句明显带有煽动性的话语赤果果的在向高君上传递一个消息。   你不杀陆淮起,他日陆淮起必定会手刃你。   高君慎脸上的肌肉因为伤心剧烈的抽搐起来。而在沉默了片刻后,他才抬起他那双被泪水打湿的眼睛,双眼猩红嗜血,“国师,这次可能还要像二十多年前那样麻烦您了……我不能让那个孽子抢了属于我的天下。”   身为皇帝,最看重的太子若是暴毙了,他心中自是悲恸。但和这份悲恸相比,对皇权的占有YU也早就深深的镌刻进他的灵魂里。   他是不允许有别的人来抢走属于他的东西的。 第151章 别有心机的……靠近她   殷离靳没有拒绝高君慎的请求。   他已经感知到他很快的就要和“她”再次相见了。   也是时候……离开北齐,出去碰运气了。   “君上放心,有我在,他抢不走你的皇位的。高太子那边也请你节哀顺变。”殷离靳宽袖轻轻一拂,宽袖上绣着的云纹飘逸洒俊,这样的殷离靳看在高君慎眼里,亦如二十多年前那般神秘强大。   高君慎眉头间又渐渐的被哀伤的神情所笼罩。高云湛是他最看重的太子,在他的皇权得以稳固的前提下,太子要是真的遭遇什么不测,他心如刀绞,也是不能再平静了。   “唉。”幽幽的叹了口气,他整个人瞬间看着像是老了十多岁,“国师,那朕的事情就劳您多费心了。”   殷离靳闻言,双手往后一负,再也没有多言语。   高君慎起身告辞,在走到书房门口时,他突然想起之前高云湛让人禀报他的消息,脚下的步子轻轻一顿,他回头,一张被悲伤表情充斥的脸庞上已经满是深深的褶纹了,“国师,朕之前听说你去西梁时曾经救了西梁的大公主还有陆淮起。国师……”   他的话还未说完,殷离靳下巴冷傲的轻抬,潋滟的紫眸里是冻人的冰霜,“皇上,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什么时候杀陆淮起,我心里有分寸。而除了陆淮起外,我想救谁也都是我自己的自由,这个你恐怕无权过问了。”   高冷、桀骜,这就是殷离靳。   高君慎这个一国之君都要仰仗着他,所以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践踏皇帝的尊严,高高凌驾在皇权之上。   高君慎狐狸眼里掠过一抹戾气,龙袍之下的两只手紧紧的攥住宽袍两侧的绣着的龙爪。张牙舞爪的龙爪被扯住,他眼睫一垂,唇角边挤出一抹笑容来,“国师真是言重了。举国上下谁人敢不敬国师啊。朕只是觉得国师和西梁的大长公主非亲非故,却这般费心费力的相帮,实在是显得有些匪夷所思。当然了,朕绝对没有怪罪国师。国师做事必定是思虑过后才决定做的。朕要是真心怪罪国师,就不会到现在才来拿这事和国师相谈了。”   高君慎眉眼间皆是服软之意,殷离靳冷嗤一笑,紫眸里聚拢起阴鸷的隼光,“皇上,我乏了。”   “那国师就好好休息吧。”高君慎头垂得更低,脚下步子一迈,起步离开。   在高君慎离开不久后,殷离靳又重新唤来子研,“你先去准备下,我们明日离开。”   子研担心殷离靳的身子,但转而一想,只要不一直待在苑里,国师也不用一直作法了,不用作法也就不会一直耗费他的精力,这样一算其实能出去走走倒还好。   子研高兴的应了殷离靳一声后,随即转身去收拾东西。   殷靳黎目送着子研离去的身影,一只手慢慢的抚上胸口,感受着心脏的剧烈跳动,他的唇角边也渐渐的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来。   等了这么久,终于又有她的消息了,真好。   这一次,他一定要在陆淮起还没有找到她之前找到她。   至于陆淮起……   殷离靳眸瞳里迸出一丝的煞气。   高君慎一路颠簸,又带着回了皇宫。一到宫里,太监总管就颤巍巍的往他跟前一跪,“君上,南昙那里的飞鸽传书,说……说……太子殿下殁了……”一国的储君没有了,太监总管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高君慎。   预料中的暴风雨并没有到来,相反高君慎整个人走到屏风后,换下了身上的衣服。太监总管起身想要去帮他换衣服,被他给制止了。   整个寝殿死灰般的安寂。   明明只是极短的时间,可太监总管却觉得像是过了一天那么长,他颤巍巍的匍匐在地上,等待着上头的反应。   “把这事告诉皇后去吧。”高君慎在沉默了许久后才淡淡的又说着。太监总管静默了片刻后还想等着他继续开口说话,高君慎却一直还是沉默,太监总管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高君沈。屏风后的他一直站着不动。   太监总管愣了下神后,才又迅速的反应过来。这一反应过来,人便迅速的从殿上站起身,以飞快的速度退出了寝殿。   大殿恢复了安静。高君慎从屏风后饶出来,仰望着殿外黑漆的夜色,他精利的眉眼间翻滚起一抹诡谲的杀意。   祸害就是祸害,他都安逸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被他这个祸害害得失了最看重的储君。   北齐的以后,都要因为这个祸害而改写了。   杀!   为今之计,再也不能心慈手软了。   杀!一定要杀了那个祸害!   当太监总管带人去后宫把太子暴毙的事情告诉给姜皇后时,姜皇后当即就受不住打击整个人直接昏迷过去了。   边上的宫人连忙把她扶到寝榻上,不久后太医又来给她把脉诊治。可姜皇后却一直没有醒来。   这个在尊享了皇帝二十多年盛宠的女人陷入了一个噩梦之中。她梦到了当年,当年她轻倚在高君慎身边,朝着那个女人的肚子悠然的打着圈时,那个女人用一种恐慌的眼神凝视着她。后来再见面,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被直接剖出来。   母子皆暴死。   她陪着高君慎再去看她的尸体时,她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死不瞑目。后来是她提议,让高君慎把他们母子两的尸骨拿去喂猎苑里的猛兽。   当时,大皇子就在猎苑后亲眼的看着他的母后和幼弟被猛兽啃得白骨森森。大皇子当时就“疯”了、这么多年了,无数次回想起这个场景,她当时的心境是非常愉悦开心的。   先皇后两个孩子,一个死,一个疯了。她的家族势力也被尽数的铲灭。   从此宫中再也不会有人可以威胁她了。她会成为整个皇宫最尊贵的女人。   昔日里这些令她骄傲的事情,这时已经成了最无情的匕刀,将她拆筋剥骨后又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里。   十八层地狱里,她又看到无数的厉鬼紧缠着他死去的湛儿。   “我的孩子……”她在噩梦中歇斯底里的喊着,“不要伤我的孩儿……滚开,你们都滚开……”   她拼命的哭着,二十年多年她从别的女人抢来的幸福,都又重新要还回去了。   “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们放过我的湛儿吧……”她痛彻心扉的喊着,这一场噩梦,她将要很久很久才能挣脱亦或者说她可能这后半辈子都不能从这场噩梦中挣脱开了。   北齐的文武百官们在知道高太子被杀的消息后,也不是所有人都悲痛哀悼的。   私底下也是还有人记住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屠杀的。等后来他们知道高云湛是死在陆淮起手里,而陆淮起又是当年那个几欲要被逼疯的大皇子时,还是有人对这位大皇子生出敬佩之情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不过对陆淮起来说,高云湛一死,他也算是让姜后血债血还了。当然,姜后顶多算是在高君慎身边煽风点火,她该死,但更绝情寡义的那人是高君慎。   陆淮起还是会继续报仇的……   南昙皇宫里。高云湛这么一死,南昙皇帝彻底没有了后路,整个南昙的皇室不得不又将陆淮起当成了南昙救命稻草。   南昙皇帝在奉承恭迎了陆淮起一番后,见陆淮起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想了想,便让人把殿里的文武百官还有宫人都屏退下去。待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南昙的皇帝谦卑的将手一拱,小心翼翼的说道,“陆九千岁,西梁人杰地灵,物产丰富。南昙不及西梁那般丰饶,不过若是陆九千岁有想要之物,只要陆九千岁金口一开,包括在下的整个南昙人都会尽力的寻来献给陆九千岁的。”   整个西梁都被控制在陆淮起的手里了,只要陆淮起开口不灭南昙,南昙就不会被灭。   故而南昙皇帝伏小做低,真是恨不得把陆淮起当祖宗来招待了。   陆淮起坐在鎏金的红木太师椅上,南昙皇帝恭敬的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的气场是陆淮起碾压南昙皇帝。他肖薄的唇瓣轻启,深邃稳重的脸庞上有着深思熟虑后的笑容。   “孤倒是可以向孤的皇上请示,在这之前,孤有个条件还请皇上你成全……”   “陆九千岁请说,只要能办到的,在下一定为陆九千岁办到。”南昙皇帝脸上的表情更加谦卑了。   半个时辰后,南昙皇帝从陆淮起居住的寝殿出来,殿门外一大堆南昙的官员看到他出来后,纷纷上前给他行礼。南昙皇帝让他们起身后,有些高兴的搓着手,“咱们南昙有救了,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   南昙皇帝双眼炯亮,雀跃的目光向文武百官之中的沈浩轩看过去。   沈浩轩的三个女儿,没有想到最后能救整个南昙的竟然是他的大女儿……   “沈相,朕听陆九千岁说这次能手刃高太子,你的大女儿功不可没。朕已经决定好了,决定册封她为朕的义女。你现在就出宫帮他带进宫来,朕还要好好封赏她。” 第152章 老狐狸和傻白甜兔   当天,沈青黎被带进皇宫后,南昙皇帝认了她为干女儿后又将她册封为湘河公主。   跪在大殿之中的沈青黎听着皇帝的封赐,整个人直接懵住了。现在这是什么节奏?她都恨不得带着她娘亲逃离南昙,怎么还给她封了个南昙公主?那万一南昙被西梁一吞并,她这个公主福没享几天就要直接升级为亡国公主。   亡国公主的待遇,从来都不会太好的。   沈青黎愣神之际,跪在她身侧的沈浩轩用力的推了推她,沈青黎这才反应过来,躬身向南昙皇帝谢了恩。   南昙皇帝从龙椅之上走下来,伸手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黎儿!以后你便是朕和皇后的义女,你可以不用在朕面前这般的拘谨。”南昙皇帝笑着对沈青黎说着,随即的目光往沈浩轩身上一觑,沈浩轩会意,心里虽然还想留在殿里,但不得不告退。   在沈浩轩离开后,南昙皇帝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变,他仍是亲络的笑对着沈青黎,“黎儿,之前陆九千岁进宫时,对你赞不绝口。陆九千岁那般睿智清明之人,必是不会看错人的。他既是这般说了,朕也便知以前是眼拙没有看出你的非凡了。”   从皇帝的口中,沈青黎才知道他突然这般的看重她,原来是因为陆淮起。   敢情是想从她这里下手然后和陆淮起扯上关系。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打算……   沈青黎垂眸,幕离下的一张脸微微一垂,“皇上,陆九千岁是谬赞了。陆九千岁那般英明神武之人,见识的人甚多,臣女只不是他偶尔入了他的眼,以后就未必了。”皇上你想讨好陆淮起你就自己想办法吧,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南昙皇帝听出了她的意思,像是要托付她什么重任似的,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黎儿,你是我们南昙勋贵之家里走出来的女子。南昙现在这样的境地,需要有人站出来,父皇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现在能仰仗的只有你了……”   沈青黎心里冷笑。   她算什么勋贵之家走出来的孩子啊?她以前不都是整个南昙的笑话吗?   现在整个南昙竟然要靠她这出“笑话”,这说出去真的不是一出笑话吗?   “黎儿,朕已经想过了。这次等陆九千岁回西梁,你就跟着陆九千岁回西梁吧。到了那里,陆九千岁自是会安排好你的一切。”皇帝又说着。   沈青黎觉得又是一懵,她这人完全已经被南昙皇帝卖给了西梁了嘛。这个公主的意义差不多等于人质了。   沈青黎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开口,南昙皇帝肯定会以为她会欣然的接受他的安排。她噗通一声给南昙皇帝跪下,声音诚恳,“启禀皇上,臣女相貌鄙夷丑陋,不及府中二妹、三妹,也不如宫中的各位公主。陛下您有心栽培臣女,然臣女实乃无盐女,恐难完成陛下交付的命令。”   虽然她对陆淮起真的没有什么反感。相反的,在面对陆淮起时,她心跳还会加速。但即便有这样的感觉,也不代表她愿意去西梁当人质去。   她要是走了,她的娘亲朱氏,那得再受多少的委屈。   大概是母女间舐犊情深吧,虽然她的娘亲性子懦弱,还动不动就喜欢哭,但她关心疼爱她这个女儿的心是真心真意的。她本能的想要无限制的靠近她,照顾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她心里的一种缺憾。   可要是追问她这种“缺憾”到底是指什么,她又说不出。总之就是想不想和她分开吧。   几句话来回间,沈青黎看似谦卑,但每句话话里有话,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是以前那个一直被人嗤笑的沈相大女儿。皇帝总觉得以前是不是这个沈府大女儿藏拙了,现在是不得不锋芒毕露了才让人觉得这般惊艳。   总之,皇帝觉得沈浩轩这个大女儿的确是有些才智的。而这些才智现在正是他们南昙最需要的。   “黎儿,朕知道你是担心你的娘亲才不想远去西梁的。不过没关系,在你进宫时,朕已经又派朕的贴身太监去沈府将你娘亲接进宫了。你的娘亲和皇后好歹是表姐妹,以前她们姐妹两没有走动,以后走动起来还是很方便。皇后那边也会好好照顾你娘亲的。你就放心去西梁吧。”   她能放心个屁。这个皇帝,分明是把她娘亲给软/禁了。   又想用她娘亲的安危来要挟她就范。   沈青黎心里把南昙皇帝给骂了一遍,面上这才勉强的一笑,“皇上既然这般看重臣女,又为臣女解决了后顾之忧,那臣女自是愿意遵循皇上的命令去西梁了。”   “嗯,这才是朕的好黎儿。”皇帝赞许的点头,也直到这里他才又开口纠正沈青黎对他的称呼,“黎儿,你现在已经是朕的湘河公主了,以后在朕面前不用一口一个‘臣女’了,你要改口称‘儿臣’。”   沈青黎挑挑眉,喊皇帝一声“父皇”,她要付出的代价可大了。   真亏啊!   见成功把沈青黎给劝服了,皇帝脸上的笑容深刻了许多,“好了,正事说完了,你娘亲现在就在皇后那里,你去看看她吧。顺便给你母后请安。”   沈青黎这才行礼告退。她一走出大殿发现沈浩轩还在殿门口等着她。看到她走出来,沈浩轩直接就凑上前。沈青黎不用想也知道沈浩轩这是准备来跟她套话的。   她直接开口,“父亲大人,皇上让女儿去西梁。以后南昙这里的事情,你得自己掌量了。”   话说完,沈青黎实在是再也没有兴致和沈浩轩废话。她转身让小太监带她去皇后寝宫。她身后的沈浩轩几步就又追上她,“黎儿,机遇和苦难是一起的。西梁那边看似复杂,但你只要讨得陆九千岁喜欢,你在西梁就不会受太多的苦。我的黎儿,爹和你娘亲以后的生活只能靠你了。有你在陆九千岁身边,爹这边也就放心了。”   一个南昙皇帝,一个亲生父亲,沈青黎心里虽然不爽但也已经麻木。   看着沈浩轩那一张兴奋的脸,她冷淡的笑了笑,依旧跟着太监去了皇后的寝宫。皇宫寝宫里,以前都不怎么关系朱氏的皇后,这才拉着朱氏又是叙旧情又是攀关系,两人宛若亲姐妹。   朱氏人单纯,皇后这般对她掏心掏肺,朱氏感动的眼泪都嗒嗒的往下掉。   等看到女儿后,朱氏上前攥着沈青黎的手,高兴的说道,“阿黎,你姨母让我们母女两最近在宫里住下。”声音又是陡然一低,她用只有她们母女两可以听到的声音又是低声道,“阿黎,你姨母还说要帮娘亲出手解决张姨娘。”   沈青黎笑着握住朱氏的手,她的娘亲这般的单纯,这让她怎么能放心的留下她去西梁呢?   沈青黎心里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阿黎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沈青黎心里默叹了口气,声音愉悦的给皇后请安。   皇宫里。   童万金攥着他的鎏金小算盘,脸庞上满是烦躁之色,“疯了,你真是疯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那个叫沈倾黎的小姑娘不管是身世还是个人的气质都像极了沈青黎。但夺舍(借别人身体还阳)这一说法还是太惊悚。这个沈倾黎要是真的是死去的沈青黎,那她怎么好像也没有和陆淮起太亲近啊。   童万金嘴里这样说着,但心里觉得陆淮起现在都已经魔怔了。他只相信他自己感知到的,别人的话他是听不进去了。   “你要是还一直坚持你的认定,那要不找个道法高深的道士先给这个沈倾黎看看。如果她真的是你的阿黎,你再把她带回去吧……”童万金真是怕陆淮起抱着沈倾黎是沈青黎还阳重新来到这个世上的人这种想法来和她接触,等时间一长了,发现沈倾黎虽然像极了沈青黎,但她并不是沈青黎,这样以后陆淮起少不得还要被打击一番。   受过一次打击已经让陆淮起都翻身爬不起来了。要是再来一次,天啊,真是不敢想象陆淮起会有怎样可怜的下场。   陆淮起狡黠的狐狸眼轻轻一眯,一双眼睛眯成两条雅致的弧度,“我知道你的担忧,放心吧,我只是先带她回西梁。”多增加在一起的时间,这样才能培养出感情来。   他眉眼间透出的笃定和欢喜将他本就俊美无俦的脸衬得更加熠熠生辉。这样鲜活有烟火气的陆淮起让童万金眼前闪过一抹惊艳。   “好了,我知道你下定的主意是更改不了的。你自己看着办吧。”童万金叹着气。沈青黎真是陆淮起的一个劫啊。   要是没有这个女人,陆淮起现在肯定还会是让天下人敬畏的陆九千岁,但肯定不会是现在这种连神灵都敬畏起来的陆淮起。   接下来的几天,沈青黎和朱氏被安排在皇宫里住下。她们母女身边每日都有人看守着,沈青黎想找机会单独去见陆淮起都没有机会。   西梁的大军最后并没有踏破南昙的都城。南昙都城的门口,南昙皇帝率领文武百官们匍匐跪在城门前向西梁大军的统帅献上了投降书。   这样的结局可谓是窝囊至极,但至少能不像别的亡国奴那般,国破时君王死,宫中妃嫔沦为官女支。   又是几日后,南昙都城里。   子研看着依旧热闹的街市,蹙着眉头恭敬的对身侧的殷离靳道,“这个陆淮起倒是会收买人心。不让西梁大军杀进南昙的都城,南昙都城依旧热闹非凡,南昙百姓对他也不是那般厌恶诋毁了。” 第153章 三人相见,一场血雨腥风   殷离靳身上裹着一件带着玄帽的披风。他一双潋滟的紫眸看了看街头走动的行人后又淡漠的阖住了眼皮,唇角微微一掀,“骨子里到底流着的是皇族的血脉,收买人心的这一套不用学也能做的比谁都好。”   子研非常同意殷离靳的话,一路走过来,他以为南昙被西梁的铁蹄践踏过,入目的必定是满目苍夷,民不聊生的景象。   真实的场景却是出乎她的意料。西梁军队所攻占下的城池,大部分只是城头换了一面旗子,百姓们很多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听说西梁的军队抓了南昙军队的许多俘虏,这些俘虏还没有被放,也不知道西梁还在谋划着什么。   “陆淮起现在住在哪里,找间离他近的客栈住下就好。”殷离靳对子研嘱咐着。子研恭敬的应诺下,主仆两人最后在离南昙皇宫最近的一间客栈落了脚。   陆淮起这些时日一直都被南昙皇帝盛情款待的住在南昙的皇宫里。   整个南昙人现在都把目光注视下陆淮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南昙的将来。然,陆淮起除了偶尔会接受南昙皇帝邀请,到宫中参加几次宴会外,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闭门谢客。   他居住的周围现在早就被西梁的军队重军把守住了,外人窥探不到他的秘密,却又无可奈何。   夜里,子研照例去给殷离靳煎药。殷离靳在客房里盘腿而坐,等他轻喃了一串梵咒后,他周身渐渐的被一团幽蓝色的萤光所萦绕。   幽蓝色的萤光渐渐聚拢成一团,最后在殷离靳面前聚集,成了一团血红色的光团。   被这团耀眼光芒照耀的陆淮起倏然睁开眼睛,看着那团跳跃闪动的萤光,他眼底开始有兴奋耀眼的光芒在跳动。   “叩叩!”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殷离靳雪白色脸庞上的表情一绷紧,面前的那团血红色的光团一收,紫色的眼瞳深处仍是有兴奋的光芒在跳动。   “进来!”   子研下一刻端着煎好的药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殷离靳从蒲团上起身,拖拽着他的宽袍,踅足而行,最后在子研的面前站定。在子研还未开口前,他已经端起他托盘里放着的药汤,依旧是眉头皱也未皱一下的喝下那碗药汤。   药汤落了肚,殷离靳负手走到槅窗前。子研在他身后没有开口,殷离靳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对子研命令着,“去帮我准备一套夜行衣,我要去南昙皇宫一趟。”刚才作法时,他能感知到她的气息就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   一颗心怦怦得跳动着,这是她走后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跳得这般剧烈。   一阵夜风从槅窗处吹进,阴冷的空气从他的皮肤处轻拂过,让他脊背处涌起一股寒气。他挺直了脊背,看向南昙皇宫的方向蓄势待发,犹如要上阵杀敌的将领。   陆淮起既然现在就在南昙的皇宫,那他就先去南昙的皇宫探守一番。   如果探守后排除了她在皇宫,那他再转而去别的地方探守。   反正他现在已经在南昙,只要能感知到她的气息,想来要不了多久就很快会找到她的。   ……   南昙皇宫里,这时黑云滚动,黑云深处有闷雷声在响动着,想来一场大雨很快就要倾盆而下了。   沈青黎和朱氏一起住在皇后的凤淑宫。以往天一黑,凤淑宫就将大门一阖,不许外人再来探访了。然今夜,凤淑宫的宫人们来来往往,整个凤淑宫似乎一直弥漫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之中。   照顾她们的宫女说道,“启禀湘河公主,皇后娘娘的痛风病今晚发作了。正寻御医们来诊治呢。”   朱氏听说皇后出事了,一颗心不由得又挂念起来。沈青黎一听,眉眼却是一动。   她将朱氏拉到边上去,在她耳畔边轻声嘱咐了一番。朱氏听完,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望着沈青黎,沈青黎又在朱氏的耳畔边轻声说道,“娘亲,你先不用担心,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虽然一颗心已经紧悬了起来了,但听女儿这般一说,朱氏还是无条件的按照女儿嘱咐她的话去做了。   朱氏主动的和宫女提出要去见皇后娘娘,宫女们也没有多想,便真的带她去了皇后那里。   等朱氏离开后,沈青黎提早的上床歇息。皇后这边规定,即使是晚上歇息的时候,沈青黎这个湘河公主身边也是要有宫女伺候着的。名义上是怕沈青黎不习惯宫廷的生活,晚上起夜了身边没有丫鬟伺候会不习惯,实则就是方便让人时时刻刻的监视她。   沈青黎刚躺在床榻上没有多久,夜空中一道惊雷劈下来,雷声之后,暴雨就倾盆而至。   今晚皇后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伺候她的两个小宫女大概是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就在外殿窃窃私语起来。   风大的缘故,她们说话的声音还是飘进了她的耳畔里。   沈青黎隐约间听到她们说皇后那里好像不止只是简单的痛风,估计还有其他的什么事,反正就是后宫争斗的那点事。   又过了不久,似乎有个嬷嬷过来传召她们两人。   “马嬷嬷,我们要是离开了,湘河公主等下醒来找不到我们人该怎么办?”有个宫女压低着声音对后面来的嬷嬷说着。   那个嬷嬷沉默了片刻后才似乎又压低声音说了什么。沈青黎听不到殿外人的说话声,一颗心就已经紧悬起来了。   不一会儿,她就又听到殿中响起一阵脚步声,她眼皮半睁,隐约间看到有个宫女进殿在殿中的香炉里点上了一支熏香。   沈青黎脑海里下意识的就意识到了什么,她迅速的屏住呼吸。等殿门再次被关上时,她一个轱辘的从床榻上起身。   走到槅窗处向外看了看,殿外的宫女们已经都离开了。沈青黎没有再有任何的犹豫,掀起裙摆就从槅窗处爬了出去。   这些天她和她娘亲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有宫女。她早就想去找陆淮起了。   难得今晚有这么一个机会,她怎么可能错过。沈青黎因为早就做好了要亲自去见陆淮起的准备,这些时日里便把宫中各处的地形都熟记了一遍。现在天上下着暴雨,宫里的防守相较于平日算是松懈了许多。   沈青黎冒着雨一路在宫中穿行,其间也遇到过宫中的羽林卫,但都被她巧妙的避开。但即便这样,等她真的到了接待陆淮起的安宁居时,她全身也早就被雨淋得湿漉漉的。   也幸好她出来时披了一件神色的外袍,这样即使淋了雨,身上的穿着也不会太显露。   安宁居外,西梁的侍卫们佩刀而战,各个英勇神勇。沈青黎在抿了抿唇瓣后,拿着手里攥着的玉佩上前。   居所里,陆淮起、周牧还有童万金站在一座沙盘前。周牧指着沙盘的某处,侃侃而谈,“陆九千岁,北齐太子在南昙突遭厄运而死的消息传入北齐,北齐人皆义愤填膺都鼓动着北齐皇帝出军伐西梁。末将提议咱们先可在南昙的姜牙山安营扎寨,这里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北齐军要是真来侵犯,咱们大可以借着这个有利的地势回击过去。若是他们不来也好,咱们也可以占据有利地势,然后经常派兵去边境线sao/扰他们。”周牧说到这里,嘿嘿一笑,眼神变得垂涎起来,“这附近一带是北齐和东赢盛产马匹之地,这里豢/养出来的马匹可日行千里,我手下的兄弟们早惦记上这些战马了。”   这意思是准备去开抢了?   陆淮起在军队的指挥权上给了周牧最大的支配权。他没有反对周牧的提议,“你的弟兄们既是喜欢,那去抢来便是了。这世上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只有北齐人可以骑好的战马的。咱们西梁经过这些年的卧薪藏胆,国力并不一定会输给北齐。”   周牧高兴的抹了一把脸。   作为西梁大军的统帅,他现在的心情和整个西梁武将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爽快极了。以前明怀帝时,搞那套重文抑武的那套,真是把他们武将给憋屈死了。   本来就该现在这样嘛,文官就去管百姓们的日常起居,他们武将上战场杀敌。以前让文官来指导他们武将怎么打仗,这算什么?   那些文官们嘴皮子厉害,真让他们杀敌恐怕各个都要腿软的。现在西梁的大军已经将整个南昙占领,这是他们西梁人开国以来所取得全所未有的胜利。   作为西梁现在的统帅,他浑身干劲,恨不得杀到北齐去,让北齐也臣服在西梁的脚下。   童万金不懂打战的事情,他百般无聊之际,有侍卫拿着一块玉佩进屋。童万金一看到侍卫手里的玉佩时,眼皮就是骤然一跳。   等陆淮起和周牧的大事商量的差不多时,他将手里的玉佩扔给陆淮起,“喏,你准备照顾的那株小海棠找上来了。”   手上的玉佩入手一阵冰凉,陆淮起眉头只微微一攒,便让人先将沈青黎请去了旁边的耳房。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沈青黎刚呵了阵热气,陆淮起挺拔高大的身影便在耳房门口出现。   耳房里的她明明是双手抱在胸口处的,但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里,她的脊背马上抻直,一张小脸紧紧绷住,让她整个人尽量显得老成严肃起来。   “陆九千岁。”她向他行礼。   夜深雨疾之际,安宁居的屋顶处,一抹黑影在雨幕之中悄然落下。 第154章 喜欢的感觉就是……很想照顾她   陆淮起看到的沈青黎,小小的,瘦弱得,她站在那里,身上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但即便这样,她看到他时,还是抻着腰向他行礼的。   这样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坚嫩性子,又是像极了他的阿黎。   陆淮起看向她的眼眸深邃了许多。   “免礼。”他启唇,卷翘锦密的长睫遮住他眼里闪动过的情愫。   发髻处一直在滴水,冰凉的雨水打湿了沈青黎的脸,沈青黎伸手轻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雨水擦拭去。   “陆九千岁,臣女的皇上已经告诉臣女,过段时间要让臣女和陆九千岁一起回西梁,从此便在西梁生活。臣女今夜趁黑而来,是想求陆九千岁。希望陆九千岁能看在臣女当初剐杀高太子的份上,跟臣女的皇上提出申请,让臣女能一直留在南昙。”   她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闪烁着乌泽如黑曜石般的光泽。   开门见山,目的明确。   陆淮起瞳孔剧烈一缩,这样的情形有些熟悉,熟悉得让他心头在剧烈的跳动着。   一个人,可以名字相似。遭遇相似,但总不能脾性什么的也都相似吧。童万金笑他异想天开,可她的阿黎原本就死去了,一个死去的人都能被殷离靳起死回生,那面前这个和他的阿黎极为相似的小姑娘为什么就不能是她?   心里头怀揣着这样离经叛道想法的陆淮起将两只手往身后一负,在沈青黎看不到的角落里他的两只手紧紧的绞弄在一起。   抿了抿嘴唇,他克制的笑着,“西梁地广人多,好玩好吃的比南昙丰富。而且你不是怕北齐的人以后会追杀你吗?你若是去了西梁,孤倒是可以一直照顾你。有孤在,比孤派几个人来保护你要强多了。”   沈青黎几乎是马上就想明白了。看来让她去西梁的意思很可能是来自陆淮起。而他们的皇帝不过是投其所好,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西梁好?这个应该是比南昙好。但她要是想去,可以在确保她人身安全不会再受到威胁时,然后甩开陆淮起派来保护她的人,带着她娘亲去西梁过隐姓埋名的生活。   现在这种招摇的状态去西梁,一是有可能成为北齐人报仇的靶子。敌在暗,她在明。   敌人要杀她,那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嘛。   二是她去西梁能做什么?成为南昙人讨好西梁的棋子?那她这枚棋子以后的下场呢?   “陆九千岁的好意臣女心领了。只是臣女福薄,恐难以承受陆九千岁的恩德。”   她一张小脸紧绷,脸上满是严肃凝重的表情,仰头看向他的目光也是一片深幽。这样的她分明是怕去了西梁就成了炮灰。   陆淮起被这样的她逗弄的精利的眉毛轻轻一挑,随即“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你怕我保护不好你?”他反问。   他本就生的风华俊美,英勇神武,这猛得一笑,沈青黎脑子有了片刻的空白。看着他的那张脸,她脑海里就觉得他的笑像是江南水乡月朦胧之夜盛开的昙花。   虽只是昙花一现,却耀眼无双。   “我……臣女不是不相信陆九千岁的能力。只是臣女……的娘亲还在南昙。臣女……”沈青黎觉得自己真是窝囊透了,陆淮起只是对她轻轻一笑而已,她怎么话都说不利索了。而且该死的,她的心口怎么也怦怦跳动得厉害起来了。   陆淮起敏锐的觉察到了她脸颊处陡然升起的两抹红晕。陆淮起又是认真的回应她。   “你说的这条根本不是问题。孤可让人把你的娘亲一起带回西梁。”   自己的顾虑,人家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搞定了。沈青黎有些郁闷,她还是没有就此松口要和陆淮起回西梁。   “你是不是担心你去了西梁,太招摇了,会被北齐得人盯上。”陆淮起直接窥探出她内心的顾虑,直接开口问道。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大可不必担心。北齐人能上天遁地,你不在孤身边,到时你即使隐姓埋名,他们也能找到你。到时候他们要针对你,你就更容易受伤。你只有在孤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他才不会让他的阿黎经历过的悲剧重新来过的。   不过殷离靳……他倒是个麻烦。所以,他绝对不能让殷离靳发现她的存在。   只有在他身边,她只有在他身边,他才能妥善的安排好她的一切。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陆淮起几句霸道强势的话就已经决定了沈青黎接下来的人生。沈青黎心里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被她安排好了人生。她黑曜石般淬亮的眸子滴溜溜一转,想着要再找什么借口来拒绝陆淮起。   陆淮起的一只大手这时却是已经覆到她的头上。他像是个循循善诱的长辈一脸宠溺的摸着她的头,“好了,你不要多想了。反正以你的小脑袋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先接受我的提议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眼珠子乱转的样子看着真可爱,陆淮起真是觉得面前的沈青黎就是他的阿黎。他情不自禁的就伸手去摸她的头。   他的阿黎在时,他也是喜欢这样摸着她的头的。   两人一高一矮,一个俯下头摸她的头,一个仰着头去看摸她头的人。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他幽深如墨的目光像是一张被织得密密麻麻的网,只是一个眼神间的对视,沈青黎的心就漏跳了一拍,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了心头。   此情此景,似曾相似,可又想不起其他的什么来。   她眼睛一闪,赶紧的避开了他的目光。陆淮起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听你说的,感觉你很疼爱你娘亲似的。可你就这般慌慌张张的跑来,全身还淋得湿漉漉,你说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的娘亲也就彻底的没有指望了。好了,既然你已经来我这里了,我先让人带你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喝一碗热腾腾的姜茶。这些弄完了,我会让人把你送回去的。”   他说话间不自觉的直接把“孤”改成了“我”。   沈青黎实在是惶恐,说不出的惶恐。她斟酌了一小番后才鼓起勇气又问道,“陆九千岁,你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臣女乃一介闺阁女子。陆九千岁应该不会坑臣女吧?”   陆淮起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的亲密度还是不够。她对他充满了防备。   “你又不是什么倾城大美人,也不是什么公主。我坑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陆淮起收起自己摸她头发的手,“好了,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我会帮你做好一切安排的。”   他这说话口吻真像是她爹。   霸道的大男人。   沈青黎心里有些不满,还想继续和陆淮起讲理,陆淮起已经出声喊来了两个侍女。看着那两个侍女进屋,沈青黎这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又都憋回肚子里。   无奈的只能跟着侍女们离开。待她走到耳房的门口,这时身后却又传来了陆淮起的喊声。   她脚下的步子一顿,回头疑惑的看他。   “我让人查过你,听说你之前并未像现在这般清明聪明的。可好像去了你们沈府的别院再回来,你就变了。我倒是好奇,你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陆淮起又问道。   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   沈青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清醒后人就变聪明了。她自己倒现在都还没有想通。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淮起这个问题。   陆淮起见她傻愣在原地,他眉头轻角落绞,索性又向她挥了挥手,“算了,这个问题你以后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也可以。你现在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沈青黎这才转身离开,在她离开没有多久后,童万金就进来耳房这里了。   看到陆淮起扬起的嘴角,童万金继续头疼着,“算了,我也不再叨唠你们什么了。你们两人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屋顶处。   暴雨打湿了殷离靳的身子。可暴雨之中的他全身却是被一股火热的气流控制着。雨幕之中,他昂然的抬头,潋滟的紫眸里闪烁着狂热的怒火来。   他的感觉告诉他,刚才耳房里和陆淮起说话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她……   为了彻底的了断她和陆淮起的姻缘,他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心血和精力。   之前她还在安国公府生活时,他就找到了她。   但为了了断她和陆淮起的姻缘,他明明知道她在安国公府的生活如履薄冰,但还是依旧放任她被人欺负,直至最后被火烧死。   等她死后他重新作法,逆天改命的让她又活着回来了。那么,她是起死回生只能活两年的人,这样的她根本不可能和陆淮起有一段有始有终的姻缘。   他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彻底的了断了她和陆淮起的姻缘。可现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让陆淮起先遇到了她?   他们两人的缘分分明都已经了断了。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心中掠过千万个的念头,眼看暴雨有越下越凶猛之势,殷离靳不得不先行离开。等他回到客栈后,他急切就又想作法感应她的存在。   但到底还是嫉妒陆淮起比他先遇到了她。胸口间一阵翻滚,随即喉咙一阵腥甜,他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终于支撑不住直接栽倒在地上了。 第155章 那点迫不及待   沈青黎是被陆淮起的侍女带回凤淑宫的。凤淑宫这一夜极为不太平。一道惊雷劈在宫苑里种着的一棵百年松树。松树被一劈为二。这样的事情在宫中人看来本就是不吉之兆。   而皇后这里据说痛风发作后,生不如死。可御医们却一直束手无策。皇帝知道皇后发病的事情后,连夜赶来,整个凤淑宫这一夜都笼罩在一片僵凝凝重的氛围之中。   沈青黎偷溜回到了她住的寝殿。她偷偷跑出去的行径并没有被人发现。   躺回床榻上,她这一夜却是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睡了后,她竟然就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一身红妆坐着八抬大轿出嫁。洞房内,大红的盖头一掀,她看到了穿着一身喜服的陆淮起。梦里的她心猛然一突,一个惊醒间已经鲤鱼打挺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阿黎,你可是做噩梦了?”朱氏关心的询问声在她耳畔边响起。   沈青黎眉眼一抬,这才看到了她的娘亲朱氏。她的意识渐渐的从自己做的那个荒诞的梦中抽离。仰头对上朱氏红肿的双眼,她皱眉问道,“娘亲,怎么回事?”   朱氏攥着一块手帕轻泣着,“阿黎,你皇后姨母,她快不行了。”   朱氏想到好端端的人忽然一夜之间就病怏怏的躺在寝榻上了,心里难受,又是轻声的哭泣起来。沈青黎和皇后的感情不深,之前皇后也没有怎么照顾她们母女,现在突然知道皇后出了这样的事情,心里是有些惆怅,但还不至于像朱氏那般伤心难过。   “阿黎,你说皇后怎么就突然不行了?”朱氏由着皇后又联想到她自己,“我的乖乖黎儿,你皇后姨母这么一走,你的太子表哥和你的纯儿表妹以后就是没有娘的孩子了。我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们兄妹两以后的日子会有多难过。阿黎,娘亲要是哪天也像你的皇后姨母这样了……娘亲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了……”   这好好的怎么又往自己身上扯了。沈青黎连忙打断朱氏的联想,“娘亲,你就不要多想了。你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再说了我们母女两以后都不会分开的。”沈青黎想到昨夜陆淮起说的那些话,现在要是不借助陆淮起的力量,她根本带不走她娘亲。   而且她要是自己一人去了西梁,北齐的人杀不到她转而对她娘亲下手也是有可能的。南昙这里的人再怎么愿意照顾她娘亲,也不会照顾的多上心的。   其实,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她现在已经被逼得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说不定她们母女两以后去了西梁能想到其他自救的方法呢?   沈青黎心里想着事情,又突然有侍女来报说皇后已经处在弥留之际快彻底不行了。朱氏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再也控制不住她自己的情绪,掩面大泣起来了。   母女两也不敢再耽搁,跟着侍女们去了凤淑宫的主殿。主殿处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宫女太监忙得脚都不着地了。   各宫的妃嫔也都赶来凤淑宫了。沈青黎混在人群之中,看到了皇帝。皇帝虽然一直绷着一张脸,但给人的感觉他对皇后的病似乎并未有多大的关心。   不仅是皇帝,其他宫的妃嫔们对皇后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关心。倒是她娘亲朱氏哭得伤心不已。   沈青黎少不得又一番的贴心安慰,这才让朱氏的心情稍微的好转了些。   虽然是结发之妻,但这些年身居高位他身边的三千佳丽早就让他对皇后的感情转淡了。现在皇后突然这么一病,南昙皇帝心里有些小小的惆怅,但远没有到伤心裂肺的地步。   人头攒动间,他的一个贴身小侍上前在他耳畔边小声的禀报了一番。南昙皇帝眼瞳剧烈一缩,随即便移驾到了寝殿的另一间偏殿里。   偏殿里,皇后的兄长朱蒿已经在偏殿里等着皇帝了。看到皇帝后,朱蒿主动上前给南昙皇帝请安。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突然染病,众御医束手无策。微臣请来了一位神医。希望皇上可以允诺这位神医为皇后娘娘治病。”朱蒿心里那个急啊,他的皇后妹妹要是没有了,他们朱家以后可能会慢慢没落下去。   死马当活马医,他的一个门客给他推荐了这么一个神医。   他也让人试过这位神医,他的确是有些医术的。   南昙皇帝的目光缓缓的转向朱蒿说的那位神医。他口中神医这时缓缓一转身,南昙皇帝这就对上了一双潋滟幽深的紫眸。   沈青黎、朱氏和众人一起在皇后的寝殿外守了一个时辰多。这时,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过来,“各位主子,皇上说已经找到神医为皇后娘娘诊治了,各位小主可暂且回去歇息。”   太监总管这般一说,众人这才离开。   沈青黎和朱氏刚回到她们住着的大殿时,她们的侍女就带着另外的两位女子走入殿中。沈青黎一眼就认出这两位侍女是昨晚送她回来的两位侍女。   “奴婢香雪,她是香海,陆九千岁让奴婢们过来照顾湘河公主。”两个侍女中的其中一个往前走了一步,向沈青黎作自我介绍。   沈青黎有些郁闷,她这里想甩开南昙皇后派来监视她的人都难。陆淮起又突然给她塞了这么两个侍女,这根本就是彻底断了她逃跑的路了。   沈青黎面上扯出一抹笑容,算是当做在欢迎这两人。   两人中的香雪又是往沈青黎的面前走了一步,挡住其他侍女的视线,偷偷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这是陆九千岁让奴婢们为湘河公主带来的药丸。陆九千岁担心湘河公主昨夜淋雨了会生病着凉了。”   昨晚喝了姜汤,她的身子倒是没有一点的不适感。只是,她怎么感觉这个陆九千岁对她的关心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关心了?   希望这不是她自作多情的想法。   沈青黎从香雪的手里接过那个小瓷瓶偷偷放在袖子中。等后面殿里只剩下她们母女时,朱氏小心翼翼的说着,“阿黎,我看那个陆九千岁挺不错的,并没有像以前外界传言的那般恶毒啊。我还听你皇后姨母说这陆九千岁以前和西梁的大长公主伉俪情深。唉,这世上之事总是月满则亏,情深不寿。往往越是恩爱的夫妻越是没有福气走到头。”   朱氏显然是最近没少被皇后洗脑过,提起陆淮起来,总是说好话。而皇后之所以这样灌输朱氏,自然也是希望沈青黎可以心甘情愿的去西梁。   沈青黎喟叹了一声,她娘亲当真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银子的人啊。   朱氏这时又神秘兮兮的凑到沈青黎的耳畔边低语着,“阿黎,你说那个陆九千岁到底是不是真的太监啊?”   “这个当然不是了!”沈青黎直接开口回答了。回答完,她自己都给愣住了。她怎么用这么笃定的口吻回答这个问题?   对上朱氏疑惑的目光,沈青黎赶紧扯着笑,“娘亲,反正我就是觉得他不像太监那般娘里娘气。”除了这点,她自己也说不出其他的点来了。   幸好朱氏已经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你姨母说西梁那边的事情很复杂。不过陆淮起是不是太监都没有影响到他的权势了。他现在是西梁权势滔天的九千岁了,可以说是西梁的皇帝都已经是他的傀儡了。”   越是生性懦弱胆小的人,他们敬仰的对象越是那些心志坚强能干出一番大业的人。   显然朱氏对陆淮起这个九千岁是非常有好感的。   冗长繁琐的一天终于结束。沈青黎沐浴完毕躺在床榻上不久后,隐约间感觉到床头好似站着一个人。她眼皮一抬,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过去,床头有一抹黑黝颀长的身影。   她吓的连忙从床上坐起。   “是我。”磁性而性感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里响起。   沈青黎的所有不安这才又都沉寂下去。   陆淮起。   “陆九千岁。”沈青黎开口轻喊了她一声。陆淮起“嗯”了一声。   “陆九千岁,你现在这个时候来我这里,要是被人知道了,不仅是你,我的名声也不会好听的。”沈青黎知道是陆淮起后,顿时就觉得尴尬了。   她和他,他们两人应该还没有熟悉到能这样私下里见面的程度吧。   陆淮起听着轻吃一笑,“无妨,我就是来跟你说些事情而已。我已经向你们的皇帝说明了,两日后你和你的娘亲便要和我们一起去西梁。”   这么快?   沈青黎眉骨一垂。   陆淮起双手负后,黑漆的光线之中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轮廓,但她一双黑溜发亮的眼睛就像是星星一般,他看着她的眼睛就又想起了他的阿黎。   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的想快点带她回西梁了。   只有在西梁,他才能不会再被其他的人给抢走。   凤淑宫里,被御医们诊断为已经活不了多久的皇后已经幽幽转醒了。凤榻前,殷离靳转身对着南昙皇帝诡谲的说道,“其实皇后的毒就是我派人下的,所以我很轻易的就可以让她起死回生。当然了,在这这里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跟皇上说,我给皇后下的是阴阳蛊。一阴一阳,皇后为阴,皇上你自然是阳了。你们夫妻两人若是有一人中蛊,另一人也必定会受影响的。皇后她现在暂时没事了,但皇上呢?”   殷离靳几乎是直接用很卑鄙的口吻对着南昙皇帝宣誓着他干得那些龌蹉之事。   一点的都不避讳。   南昙皇帝心惊胆战,心一下子就慌了。 第156章 少女情怀总是……朦胧滴   这一夜后,南昙皇帝最后是战战兢兢的把殷离靳送离皇宫的。   最后,殷离靳是离开了,却是留下了一场血雨腥风。南昙皇帝最后让人宣了皇后的兄长朱蒿。皇后的兄长朱蒿拜见了南昙皇帝后,皇帝把殷离靳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朱蒿听的一颗心也是婉转跌宕,“皇上,这沈相的大女儿到底是有如何的魅力竟是让这样的两个男子都为她提出请求了?”   南昙皇帝两只手轻拍着龙椅两侧的扶柄,眼里一片的无奈,“红颜祸水啊活颜祸水,朕要被沈倾黎给坑苦了。”这两个男人一个拿南昙暂时的平静来换沈倾黎,一个又拿他的龙体来换她。   这两个男人的手段无所谓卑不卑鄙,但两人都抓到了他的要害。他要是死了,他的江山也完蛋了。可要是他的江山完蛋了,那他活得再长又怎么样?   南昙皇帝那一脸着急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落进朱蒿的眼里,朱蒿心里也是仔细的斟酌了一番。现在皇后和皇帝是一体的,皇后想凤体康健,那皇帝就要龙体平遂。可如果最后他们的身体都没事了,却把西梁给得罪了,那最后也是要落下个亡国奴的命运。   一番思量,一番衡量,最后朱蒿才勉强想出一个不算是办法但总比没有的办法,“皇上,不如这样吧。咱们先高高兴兴的送沈倾黎去西梁,再让人半路上动点手脚……”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南昙皇帝瞬间就明白了朱蒿话里的意思,他伸手紧抓住龙椅两侧的扶柄,手背处都被他抓出了青筋。   垂眸沉思,他一番犹豫不决,“朱蒿,陆九千岁身边都是高手,就咱们的人想动手抢人,根本没有什么大胜算啊。”   朱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那咱们至少可以把他们一行人在南昙的落脚点报给殷离靳。剩下的事情交给殷离靳自己去办。这样陆淮起和殷离靳自己正面杠上,陆淮起那边可能就怀疑不到我们身上了。”   南昙皇帝还是不放心,但现在真的已经没有其他的什么方法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另一头。   沈青黎已经抱着一床衾被从床榻上坐起来了。陆淮起依旧站在她的床头。   两人之间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沈青黎终于咬着嘴唇把心里的话直接向陆淮起说明,“陆九千岁,我现在也知道过两天就要去西梁的事情了。您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一座小山似的伫立在床头,是个人都睡不着觉。   陆淮起哂然一笑,“不怕!虽然我是个太监,但只要我愿意这天底下还是有数之不尽的女人愿意嫁给我的。现在你我虽然男女共处一室,但若是被人撞见了,我也不会介意的。所以,你就不要为我操心了。难得来你这里一趟,咱们可以聊一聊。”他眼力好,看着她想事情时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的样子,心里实在是喜欢得紧。   沈青黎在心里偷偷鄙视了陆淮起一番。权势是男人最好的装饰品,即便是他夜闯她的寝殿的,但要是真被人撞见了,别人还是会说是她用了魅惑之术勾/引了陆淮起。   正因为这天底下有太多的女人要嫁给了陆淮起了,她到时候会成为天下女人们的公敌。   “陆九千岁,你看在我帮你杀过高太子的份上,你就放过我一马吧。”讲道理讲不通,沈青黎只好软下声音开口求陆淮起了。   大概是黑夜的笼罩,将他一身的霸凛气息都给掩盖住了。沈青黎觉得陆淮起没有了平日里的那般高高在上。   “你这么一提醒,倒是又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其实吧……我今晚来你这里不仅是想要告诉你我们两天后就要去西梁的事情。我回去斟酌再三,觉得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拿高太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你帮我除掉了这么大的一个仇家,我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就打发你。我想好了,等回西梁了,我绝对以身相许,把你娶回陆府,只有这样才能报答你的恩情。”   沈青黎简直要被陆淮起的话吓得魂飞魄散,她紧张的将身上盖着的衾被绞了绞。   “陆九千岁,您可千万不要这样想。我当时只是想抱你们西梁的大腿,所以才帮忙除高太子的。你现在这样做真的让我很为难。”眼皮轻眨了眨,黑亮的眼眸里像是糅进了许许多多璀璨的星星,她的双眼亮的惊人,“再说了,别人都说你陆九千岁对亡妻念念不忘,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夫妻都被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给感染了。结果你陆九千岁没到三年就转眼又娶了别的女人。这不是在破坏你的形象吗?陆九千岁你可千万不要因小失大,让天底下的人又唾骂你是个薄情郎。”   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就跟他家阿黎一样。   陆淮起这次很满意的牵起他的嘴角。脚下的步子又是向前了几步,“那孤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孤执意要娶你为妻,你若是不愿。孤就杀了你的娘亲。你最后会为你的娘亲而委身嫁给孤吗?”   会!当然会!天大地大,都没有她要守护的人重要!   她眼瞳里有流光一转,眉眼间不经意间透出的那份坚定又是像极了他的阿黎。   陆淮起小心翼翼的伸手要去触碰她的那张小脸,但一想到这样做的话真的会吓到她,他眼皮轻轻一阖,伸到半空中的那只手转而又是一抬,摸了摸沈青黎的头发。   指腹间透出的那股柔软触感让他心里涌起一股全所未有的满足感。   沈青黎觉得面前的男人似乎很喜欢摸她的头。而被他这样摸着的自己像只可怜巴巴的猫咪。她这时候要是开口要求他不要再摸她的脑袋了,他估计也是不会听的。   听不听她管不了了,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又说道,“陆九千岁,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我也不喜欢这样被你摸着,显得我很傻。所以……”所以您是个做大事的人,麻烦你就不要一直盯着我的脑袋摸了。   陆淮起愉悦的哈哈一笑,“等咱们回了西梁,我会……带你去见我亡妻的亲人的。他们都会喜欢你的。”这么像他家阿黎的人只要往疯掉的沈氏还有安国公面前一带,安国公和沈氏也一定会有和他一样的感觉的。   她就是他们的阿黎!他们的阿黎起死回生了!   陆淮起心里已经动情了,他真是恨不得直接将她揽入怀里。不过这样的念头一起,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沈青黎完全不懂他这话里透出的逻辑。带她去见他亡妻的亲人,那些亲人干嘛要喜欢她这个非亲非故的人啊。   “陆九千岁,时辰真是不早了。你即便真的要带我回西梁,那你也要让我这两天先睡个饱觉吧。”意思是你现在可以离开了,真的可以离开了。   她眉眼间透出的那急切得恨不得让他马上离开的神情让陆淮起两条如刀裁剪过的利眉一挑,他莞尔一笑,宠溺的依着她的话语,“好了好了。我现在就离开好了。”   沈青黎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面前一阵清风拂过,等她再定睛往床头看去时,床头的方向哪里还有陆淮起的身影。   沈青黎长吁了一口气,连忙又起床就要去查看睡在她隔壁的朱氏。不过她刚把殿门一打开,站在殿门口的香雪就回头向沈青黎施施然行了一礼,“湘河公主,您有什么吩咐吗?”   沈青黎马上反应过来,连香雪香海都是傅斯年派来“照顾”她的,傅斯年想要夜闯她的闺房简直易如反掌。   当然,她娘亲那里香雪香海她们应该早就安置好了她的娘亲。   沈青黎又不得已的回到了寝榻上,明明是已经没有了什么睡意,但闭上眼睛不久后,她就又睡了过去。这一觉睡下去,她又是做了和之前同样的一个梦。   她坐着八抬大轿出嫁,火红的红盖头一掀,陆淮起成了她的夫婿。   这一觉睡得晚了,第二天便也起得晚了。她的娘亲朱氏又来告诉她,“阿黎,说来真是奇怪,你皇后姨母的病情又好转过来了。娘亲我刚刚去看过她,她半靠在床榻上,脸色红润,神采奕奕的,哪里像是生了重病的样子。这真是奇了,也不知道皇上到底请了什么样的神医来给她诊治的。”   沈青黎被朱氏这么一说,也觉得纳罕无比。但对她们母女来说,眼前有比更重要的事情。她这次没有隐瞒,将她们母女两马上就要去西梁的事情告诉给朱氏。   朱氏明显是舍不得离开南昙,也舍不得离开沈浩轩。但在沈青黎的劝说下,最后还是抹着眼泪说道,“阿黎,娘亲以后就跟着你,你去哪里娘亲就跟着你去哪里。”   有了朱氏这句话,沈青黎心里才算是放轻松了些。时间过得极快,两天后,按照陆淮起和南昙皇帝的约定,他们这天就要启程回西梁。   沈青黎朱氏和沈浩轩还有皇后他们告别后,乘坐着一辆豪华的马车上了路。期间陆淮起怕她无聊,便让人准备了一些书籍,另外还有一些木头和雕刻刀。 第157章 独、处   沈青黎看了一会儿的书籍后,发现这些书籍很多都是各地的游记。看多了都是一个套路,她就不爱多看了。她很快的就把目光盯在陆淮起为她准备的木头和雕刻刀上了。   闲来无事,她拿着雕刻刀就在木头上雕琢起来。起先只是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她就是拿着雕刻刀随意的在木头上雕啊刻啊。后来她手里的雕刻刀运用的越来越灵活自如。   看着倚靠在马车车壁上的朱氏,她不一会儿就雕出了一个朱氏。朱氏本是还在伤心,此去西梁,她们母女两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对未来充满了恐慌。当然,虽说沈浩轩这些年对她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但毕竟夫妻一场,她这边还惆怅的不想和沈浩轩分离。   可在刚才离别的队伍之中,沈浩轩却是欢欣鼓舞的把她们母女两送上马车的。朱氏心寒,夫妻这么多年,还眷顾着他们之间夫妻感情的看来只有她了。   朱氏正兀自伤感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沈青黎那里似乎已经完成了一件木雕的的雕琢。她擦掉眼泪凑上前,这才惊讶的发现她的宝贝女儿原来雕了一个“她”啊。   这个“她”雕得栩栩如生,将她的神韵都雕刻出来了。   朱氏惊讶的表情写满了整张脸,“阿黎,你什么时候学会雕刻这些了?”以前哪里会这些啊?   沈青黎看着手里的雕刻品,也是轻摇了摇头,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什么时候学的这个。只是拿着雕刻刀和木板后,她心里就有一个冲动,双手也就停不下来了。   朱氏眼里的惊讶慢慢的转化为惊疑后,沈青黎眼眸轻闪了闪,心里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感觉扯开窗帘,偷偷向外张望去,“娘亲,咱们已经出了京都城了。以后的路上咱们母女两都只能相依为命了。”   朱氏原本的注意力还落在她手里的那个木雕上,女儿昏迷再醒来后,改变得太多了。这本来是一件让她高兴无比的事情。可是今天……寻常人要是没有学过木雕雕刻,哪里能这般天赋异禀的直接雕刻出一个这么栩栩如生的人物儿。   朱氏心里也涌起一阵不安感,女儿一直是在她身边的,也从来没有学过雕刻。朱氏脑子里像是飘来了一团混沌的云。她混沌之间根本想不通女儿的骤变。但她自己才在这里纠结着,女儿的话已经又把她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她顺着车窗往外看去,他们一行人现在正行走在宽敞的官道上。官道两边一些不知名的花儿开得极为旺盛,一阵风儿吹过,一些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蝴蝶煽动着它们的翅膀在那些花丛里恣意的飞舞着。   这样景色算不上绝色,但看着生机勃勃,让人很容易就喜欢起来。   她侧头去看沈青黎,沈青黎也回头看她,两人相视一笑间,朱氏动情的握住沈青黎的手,“阿黎,娘亲以后一定不会再给你拖后腿了。”刚才突然冒起的那个念头被朱氏转眼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青黎朝着朱氏甜甜一笑,将自己的脑袋枕在朱氏的肩膀上,一脸孺慕之情的将朱氏抱住。   她这个娘亲纵然有千万般的不好,但就是疼她这一点,就是这世上其他人比不过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缺父母的关怀,以至于她这辈子这么喜欢被自己的父母关心宠爱着。   朱氏被她抱得一颗心马上就软成一片了,时光如果能一直这样也挺好的。对女人来说,没有了丈夫的疼爱,但只要能和自己的儿女在一起,那也是幸福的。   朱氏现在真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能给都给女儿。风儿吹起窗帘,抱住沈青黎的她仰头一看,队伍前头,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陆淮起一时入了她的眼。   恰好陆淮起这时也正回头对着队伍里的人命令着。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他,一身墨色的长袍,眉目美如画,一双如刀裁剪过的眉毛微微轻挑,一身的邪肆、铁血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的接近。   朱氏一怔。   她虽然只是个经常需要女儿帮她收拾烂摊子的妇孺。但她也清楚,她们母女两此去西梁,要是不先找个靠山,她们母女两在西梁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她自己倒是没有关系,反正之前在沈相府,她也经常遭受不公平的对待。但女儿不同,她的女儿才刚昂及笄,鲜嫩的犹如枝头刚刚含苞待放的一朵鲜花。   就连她的皇后表姐也在她要上马车之前悄悄叮嘱她,让她在西梁多注意些,一定争取给阿黎找个位高权重的,只有这样才能护住女儿的一生。   朱氏想到这些,心里瞬间一动。   相较于人生地不熟的西梁,陆淮起不就是位高、权重吗?   只是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太监啊?他到底还对不对他死去的亡妻有感情?   朱氏一时间满肚子都是疑问。   她的 也终于是活络了起来。   朱氏突然不说话,沈青黎好奇间抬头,顺着她的目光就看到了队伍前头的陆淮起。恰好陆淮起也正好与人说完话,虽然是隔了很远的距离,但沈青黎还是感觉到他投在她身上的两束目光炽热而专注。   沈青黎感觉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队伍在路上走了一个白天。天刚灰蒙时,他们正好到了南昙永州城的一处驿站。驿站之前就收到消息,现在已经打扫的十分干净了。   沈青黎母女两住在驿站二楼。楼下陆淮起带着人住下。   夜色渐渐笼罩了整座永州城。离驿站不远处的一片密林里,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朱蒿探出脑袋,对着身边的幕僚交代,“你下去告诉他们,陆九千岁身边的人虽然厉害,但他们要是能完成今天的任务。上头说了,每人赏金千两。”   幕僚恭敬的退下,把朱蒿的意思传达给属下。   最后在朱蒿的一声令下,驿站旁边的马棚燃起了火,借着火势的掩护,一大批人冲向了他们驿站。只是躲在密林间的朱蒿很快的就接到幕僚的消息,“大人,不好了。驿站那里,咱们明明是在井水里下了药的,可是咱们的人冲过去时,驿站里的人根本就没事。陆九千岁身边的黑影很快的就把咱们的人给杀了。幸好那些人身上都没有什么证明他们身份的印记,要不然咱们可就真的得罪了陆九千岁了。”   朱蒿呸了一口痰沫,他自己本来就是个世家公子,后面仗着妹妹入宫当了皇宫,他们阖着族人的身份水涨船高。现在让他这样一个在富贵乡里浸/yin多年的人来对付陆淮起这种心思狡诈缜密之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朱蒿不甘但又无可奈何的吩咐下去,“走!让剩下的人赶紧离开这里!”就连他自己,也得马上转移。   驿站里,童万金摊了摊手,扶额,很是无奈的说着,“好了,你也不要怪他们了。如果可以,谁愿意得罪你陆九千岁啊。还不是……被逼得。”童万金看着手里刚传来的密报。   他们今天在要到驿站时就有密报说朱蒿带人已经先行一步埋伏在驿站的旁边了。当时他们还觉得奇怪,这个朱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然敢把主意打在他们身上。   直到刚才,有一份密报传来。所有的疑惑都被解开了。   原来如此。   殷离靳……   童万金又不自觉的伸手将他放在桌子上的那个鎏金小算盘拿起,目光看向陆淮起,“我现在真是觉得……沈倾黎就是你家阿黎的转世了。”连殷离靳都出动了,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对沈青黎怀揣着怎样的目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和陆淮起不是一头的。   像他这样有着法术的人要是也冲着沈倾黎而来,那已经很可以说明问题了。   陆淮起拿起被他放在手里轻轻摩挲的那个木雕。木雕是今天白天沈青黎雕琢起来的。香雪香海在帮她们母女两收拾东西时在马车上找到的。   木雕上的小人物儿被雕得栩栩如生,宛若真人。   有这样的雕工的,不是他家阿黎还会是谁……   陆淮起满足的喟叹一声,将手里的那个小木雕紧紧的放在胸口。   “万金,这次要麻烦你一件事情。”陆淮起说道。   “什么事情?”   ……   这一夜沈青黎睡得很踏实,可以说是一觉睡到天亮了。只是等她一睁开眼,她对上的是一双精利的桃花眼。她眨眨眼,以为自己还是在梦里。赶紧的又闭着眼睛,可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发现面前出现的还是陆淮起。   沈青黎惊的直接从马车上坐起。   等她坐直后却又发现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她的娘亲早就没有了踪迹。   “我娘亲呢?”沈青黎一急,她娘亲要是看不到她,肯定又要难过的哭了。   陆淮起倚靠在马车的车壁上闭目养神,“她交由万金照顾了。放心吧,万金一定会把你娘亲平安的送到西梁的。你们母女两会再相聚的。”   沈青黎慌的又赶紧将窗帘一掀,发现他们现在乘坐的只是一辆外表看似极为普通的马车。马车这个时候正在一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行驶着。一只大手伸来,沈青黎被扑倒。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她发现她整个人已经在陆淮起的怀里。   她挣扎着想要从陆淮起怀里爬起来,哪知一阵天旋地转,陆淮起已经在她上面了。 第15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两人四目相对时,沈青黎全身像是被天上的闪电扫过,全身一阵su/麻感。   一颗心也又砰砰的乱跳起来了。   陆淮起眯着狐狸眼,看着面前的人儿,就仿佛看到了他们夫妻在一起时那些快乐难忘的画面。他这峥嵘的半生里,母后先于他离世;皇弟暴死;外祖父阖族被灭门……他身边的亲人们似乎都没有一个好的结果。   在他阿黎死去的这些日子里,她每次一阖眼,面前闪过的都是她或温婉或俏皮的影像……   梦里的他可能太过的渴望的她了,没有一次不是迈着极速的步子想要奔向她的。   可是猴子捞月一场空。   有多希望就有多失望。失望的次数多了,他渐渐害怕睡觉,害怕再在梦里看到她了。他也尝试过用酒来麻醉他的神经,曾有过那么几次,美酒穿肠过,他的梦里也的确是没有再梦见过她了。   但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几天,他就又惊恐的发现,不能和他的阿黎在梦中团圆虽然是满满的遗憾,可要是连梦里都不能见到她了,他的人生似乎一下子就晦暗下来了。   人生变得漫长而无趣。   而这种“漫长而无趣”就像是这世上最剧烈的毒药,一点点的腐蚀着他的心。   他宁愿天天都从满怀着遗憾的梦中醒来,也不想过着孤单没有温暖的生活。   此刻,鼻子间还萦绕着属于她的气息。陆淮起眼瞳里慢慢的有温柔和宠溺萦绕而上。一种久违的安定感在他心口间徘徊。他真是恨不得俯下身就狠狠地攫住怀中人儿柔软如花瓣似的唇瓣。   将他隐藏在心里许久的情愫都通过一个温柔的吻宣泄而出。   可惜……   他从她那双闪烁着黑曜石般光泽的眼瞳里看到了羞涩,看到了疑惑,也看到了一丝丝的……戒备。   这个小姑娘,她完全不了解他,所以还会对他怀着戒备的心情。   陆淮起心里像是被一根刺轻刺了一下,他松开了沈青黎,起身,笑着,“看到你……总是想起了我的亡妻。你们两人不仅名字相似,就连性格都极为相似。”   他说话时语气里透出的唏嘘和怅然让沈青黎心莫名的一沉,像是被石头压了下似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你会不会把我当成你亡妻的替身?”然后娶回去,睹新人思旧人。   这样的戏码在南昙她是听过的。   男人嘛,其实他们从来都是很“专一”的。   只是这种“专一”不是专一的喜欢哪个女人,二十专一的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人。   她一双黑瞳里充满了探究,陆淮起对上她的眼睛,一时间有些语塞,竟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当然不会找个替身来代替他的阿黎了,他只是找了现在的“阿黎”来替代以前的阿黎了。但这样的想法即使说出来,这个小姑娘也只会以为他在说一件很荒谬的事情。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不过你放心,等回了西梁,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西梁,那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在那里,有她的一切,他多么希望能唤醒她的所有记忆。   陆淮起不说,沈青黎也不好意思再问。她的目光扫视过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继续纠结着她关心的问题,“你能保证那个叫什么万金的一定可以帮我娘亲送到西梁吗?”   这个自然是一定以及肯定的事情了。   在他们乘坐的马车从驿站出发时,万金也乔装打扮了一番后带着朱氏离开了驿站。   陆淮起语气里的肯定让沈青黎觉得自己要是再多问,会让陆淮起觉得她是在怀疑他的能力。反正现在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一切都只能继续下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沈青黎心里无奈的想着,便又挪动身子在陆淮起的对面坐下。一路都是山川水秀,这样的风景看着倒还挺惬意的。   朱蒿埋伏陆淮起的计划虽然失败了,但他还是继续派人暗中跟随着那浩浩荡荡从驿站里出发的队伍。就这样过了几天,朱蒿反应过来后才发现队伍前列骑着高头大马的“陆淮起”其实就只是个冒牌货。   虽然他易容得很好,然一个人的脸可以伪装,气质什么的是不能被模仿的。这个“陆淮起”前几天看着还挺正常,后面就不行了。   队伍里没有了真正的陆淮起,湘河公主后面也被证实早就不在队伍里了。朱蒿扑了空,不得不命人快马加鞭的将这个消息送给南昙皇宫里的皇帝。   皇帝拿着朱蒿飞鸽传书送来的信纸满是无奈的看向殷离靳。殷离靳一身紫袍神秘而诡谲,他的目光冷冷的从南昙皇帝的脸上扫过,“皇帝陛下,你既是这般的无能,那按照约定,孤也不能将解蛊的解药送给你了。”   殷离靳拂袖离开。   南昙皇帝连忙追上他,各种低声下气,甚至是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来求殷离靳,最后殷离靳才说道,“那好,孤可以多给你一次机会,但能不能拿到解药就只能看你的那些手下。”   殷离靳再次强硬的拂袖离开。等他从南昙皇帝批阅奏折的御书房离开后,守在殿门口的子研马上就跟上了他。   “主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子研脚下的步子微微加快了几步,半侧着身子又对殷离靳说道,“北齐皇上已经派人来催促主子了,说……主子怎么来了南昙后便一直没有消息。”没有消息表明陆淮起有受伤或者倒霉了,北齐的高君慎自然是有些坐不住了。   殷离靳走动时,他身上的宽袖也随之拂动过,阳光下,宽袖上用金丝绣过的纹路被衬的金灿灿。   殷离靳又突然顿住脚步,“子研,你说天命是不是真的不可以更改了?”   这个怎么会?子研眨了眨眼睫,轻声的说道,“国师您不是逆天改命让沈青黎起死回生过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青黎的缘分就是被更改的。   提到沈青黎,殷离靳眉宇间便浮上了一抹淡淡的忧伤。他用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喃喃的念着,“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他逆天改命,让她起死回生,明明是希望彻底了断她和陆淮起的姻缘的。这样她再重生时,身边只有他,没有了陆淮起的介入,她就真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世事无常啊,怎么就又让陆淮起遇到了她。   真是感觉兜兜转转了一圈后,一切又都似乎回到了原地上了。   “子研,回去就收拾下包裹,咱们明天也启程去西梁吧。”或许他不能再把希望寄托寄托在南昙的一帮废物身上了,是时候用些狠辣的手段来收拾陆淮起了。   殷离靳眼瞳里掠过一抹阴鸷的隼光,像是一匹饿狼露出了他锋利的獠牙,准备捕获食物了。   “西梁”两个字也让子研心头翻滚了下。阿珂那个女人还在西梁……西梁是个承载了许多腥风血雨的地方。   西梁。   落魄得早就被削去侯爵之位的沈劲风一脸哀伤的提着食盒走进了一座荒废的大殿里。宽广的大殿里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沈劲风一路往里,终于在殿里的一处角落里看到了早已经癫狂的沈氏。   沈氏手里抱着一个枕头,嘴里不停的喊着“阿黎”之类的话语。沈劲风走上前,柔声的说着,“妹妹,吃饭了。”   沈氏扬起她那张脏兮兮的脸,看到沈劲风后忽的又是莞尔一笑,对着怀里的枕头就笑着,“阿黎,这是你舅舅。你舅舅是安国公,娘亲现在又不得已的苦衷只能先把你抱给你舅舅抚养。等娘亲以后在宫中彻底的站稳了脚跟后,娘亲向你保证,一定把你接近宫里,咱们母女两就能团聚了。”   沈氏说着这些,眼眶一红,眼泪就是滚滚的滴落下来。最后她才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把怀中的枕头往沈劲风手上一塞,“兄长,一定要照顾好我们家阿黎。阿黎是我的心肝宝贝,我现在做的这些牺牲都是为了她以后能更好的在西梁站稳脚跟。”   略带哽咽的声音让沈劲风的眼眶也是不由得一红。   此情此景分明就是当年沈氏把孩子交付给他照顾时的情形。可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她却还能清晰的记住这一切。   沈劲风声音哽咽,“妹妹,阿黎她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对上她那双充满希翼的眼眸时终究是不忍心说出口来,“妹妹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黎的。一定不会让她受到委屈的。”   将手里的那个枕头抱紧,他内心也是悲痛难耐。   事到如今,他只希望他的侄女来世时父母健在,她能被父母疼爱,能嫁个如意郎君。总之,他就是希望老天爷可以好好弥补她,在他们兄妹两这里没有享受到的一切都会有别人给予她。   废弃的皇宫外,贵为皇帝的小十二听着殿里隐约飘出的说话声,情绪也是满满的低落。整个皇宫,大概只有在这里才能深切的感受到他的大皇姐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却没有被这个世界所温柔的对待。 第159章 二选一,你的选择是谁?   一路快马加鞭,马车在七八日后终于进入了西梁的疆域。   沈青黎这一路一直想和陆淮起保持一定的距离,然陆淮起似乎总是用一种很宠溺的方式在和她相处。沈青黎起初会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实在是怪异,但时间一长,也就被动的接受这样的方式了。   七夕节,天上有一轮月牙儿高挂。   沈青黎他们乘坐的马车正好路过一个叫茗城的州府。州府里盛产茶茗,几乎是每个家里都至少种上了一两棵茶树。等茶叶采摘期时,他们将茶叶采摘下来后,便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工序将鲜嫩的茶叶制成可供泡饮的茶饼。   沈青黎他们到达茗城时,既是这里一年一度的七夕节,也是州府里秋茶采摘制作期。整个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清茶的芬芳香气。   街头上,穿着各种明艳色彩衣服的男男女女将整个街道挤得团团转。陆淮起在一家客栈里包下了两个包间便决定在茗城留宿一夜。   客栈里的老板娘是个带了一个十二三岁女儿的寡妇。沈青黎也才刚及笄,所以和老板娘的女儿倒是能相处得起来。老板娘的女儿叫茵儿。茵儿在和沈青黎相处没有多久后,便借了沈青黎一套衣服。   之后又拉着沈青黎上了街。月上眉梢头时,州府的月老庙又有社戏。茵儿一出门就直接拉着她往月老庙的方向跑。   戏台上的名角儿咿咿呀呀的唱着《七夕曲》。而所谓的《七夕曲》的内容其实是牛郎和织女的缠绵得那点事情。沈青黎不爱听这个,恰好茵儿的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两人便一起去了月老庙。   月老庙里也是一大堆的人。沈青黎问过茵儿了。茵儿告诉她,像他们茗城的男女,只要是未婚嫁的,都可在七夕这天到月老庙前祈福,好让月老保佑他们娶或者嫁得好婚配。   茵儿今年已经十三了,又生的极为秀美,自是有许多人上门要来提亲。但老板娘是真心的疼爱自己的女儿的,怕女儿就这么出嫁了,以后到夫家受欺负,故而一直想找个能疼茵儿的男人入赘。茵儿也至今没有见到什么喜欢的男子,这次来月老庙也是希望能为她求得一门好亲事。   沈青黎在边上陪着她抽完签,等茵儿把手里的签往解签大师手里一递,解签大师捋着胡须又将茵儿的面相细细打量了一番,最后才将茵儿从小丧父,幸得亲母疼爱的事情娓娓道来。   茵儿一时间觉得解签大师真乃神人也。解签大师又笑着说茵儿会有一门好亲事。茵儿被解签大师这么一说,高兴的连忙又拉起沈青黎去了月老庙里。   逼着沈青黎摇了一根签,当她们两人重新拿着沈青黎的姻缘签来到解签大师面前时,解签大师的眉头一下子就紧蹙了起来,他眯着眼睛将沈青黎看了又看,扫了又眼,却一直没有说话。   茵儿急了,“大师,这个签可是不好?”   解签大师摇了摇头,沈青黎虽然心里还是不怎么相信这个,但被解签大师这么一摇头,心里还是轻轻的“咯噔”了一下。解签大师沉默了好片刻才又说道,“这位施主的这支姻缘很奇怪,‘并蒂双莲重相聚’,这个说的是施主会有两段的姻缘。”   这话一说出来,茵儿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沉了下来,“大师,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跟着老板娘,茵儿也是懂一些字文的。以她的理解,解签大师这说的是沈青黎会有两个丈夫。两个丈夫岂不是说她第一个丈夫会逝去。   因为她娘亲就是寡妇,寡妇的艰辛茵儿明白。茵儿和沈青黎虽然只是刚认识,可是她是真心喜欢沈青黎这个玩伴的。   听解签大师这么一说沈青黎,她又马上不高兴的拉着沈青黎转身离开。解签大师的说话声又在两人的身后响起,“施主,我说的这并蒂双莲是指你前世或许有一段未了的姻缘,这一世这段未了的姻缘会主动寻来。你会同时在两段姻缘里挣扎徘徊。想要解决这个难题,可能只有先狠刀斩杀掉你其中的一段姻缘,方可保证你这一世的善终。若不然灾星入梦来……”   “砰!”解签大师的话还未说完,半空中突然有一束烟花“腾”的下窜上天,最后在半空中炸裂开。   烟花在半空中释放出璀璨而耀眼的光芒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百姓们发出一阵惊呼声。而在这一阵惊呼声也恰好掩盖住了解签大师后面的话。   汹涌的人群向她们所在的方向拥挤而来,茵儿和沈青黎被人群冲散开,两人一时间失了散,便也没再有兴致去关注解签大师的话。   解签大师摇头,叹气,其实他话都才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   解签大师思绪刚起飞之际,一锭银子落在他的面前。他顺着银子的方向往上看,这一看就对上了一双潋滟的紫眸。   “先生,我想知道刚才那两个小姑娘中那个穿着大红衣裳的小姑娘求了什么签?”一个低沉而又逼仄的声音缓缓的在解签大师的耳畔边响起。   这个声音配合着那一双凉薄至极的双眼,解签大师脊背处一凉。   他默然的将沈青黎刚才抽的那支签往男人面前一放。男人从包裹着他身子的披风处抽出一只瘦削有力的手接过那支签眯看了一下。   解签大师感觉到空气中浮动的气息都骤然冰冷了下去。他轻轻敛住呼吸,只想快点送走面前的男人。哪知男人在轻轻的摩挲了那支木签后,轻轻的嘎笑了一声,抬头,“先生,那你觉得抽的这支签的那个小姑娘最后会舍弃哪段姻缘?”   他只是根据面相和签文来解,一般的他都能解得出来。但这支签,他是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尴尬的笑了笑,“谋事在天成事在人。”   这话说的似乎很符合殷离靳的心思,殷离靳慢慢的仰头,对着解签大师露出一抹粲然的笑容,“嗯,我也是这样觉得。”   殷黎靳说着话,又将手里的那支签往宽袖里一放。起步,很快的离开解签摊。等他走开后,解签大师才觉得压在心口间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他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从签文上来说,既然两个都和她有一段姻缘,那自然是看她了。所谓“成事在人”不就是指人自己的心境吗?   解签先生怕殷离靳等下会重新“关顾”他的生意,便赶紧收了摊离开。   沈青黎和茵儿分开后,就一直都找不到茵儿。后来,她索性就站在她们被冲散开的那个地方等茵儿。若是茵儿最后没有来找她,那她再回客栈就是了。   “砰砰!”晴朗的夜空中又是有几阵烟花绽开的声音响起。一时间整个夜空被点燃的宛若白天。   沈青黎仰头看着天上幻化着各式各样形状的烟花,心里想起了她的娘亲。要是她的娘亲在这里就好了,不是有句话说能和自己最亲的人在一起,那就是一件最幸福不过的事情。   也不知道她娘亲现在在哪里了,有没有被人温柔的相待?   璀璨的烟花开尽后,夜空又是重新的黯然了下去。沈青黎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茵儿。她便也不准备再继续等她了。   突然的,迎面有一抹高大的身影向她轻撞来。沈青黎被撞的连连后退了几步,再仰头看过去时,就对上了一双深幽潋滟的紫眸。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长着一双紫眸的男人。   “对不起,撞到你了。”男人温柔的说着,声音和煦温柔,宛若初夏半夜里从花园里吹过的一阵夜风,让人全身都放松了。   “没、没关系。”沈青黎对着那双紫眸倒是一时间变得有些拘谨。   那双紫眸就像两汪深不可测的旋涡似的,仿若要把她拉入深不可测的洪荒之中。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沈青黎眼睫轻轻一颤,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的气味。这样的气味和陆淮起的完全不同。   之前她一直形容不出陆淮起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香气到底是指什么,可等他们到了茗城后,茗城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香气和陆淮起身上弥散出来的香气无比的契合。   一个身上能弥散着这样香气的男子,他或许是个极为爱喝茶的男子也有可能是个喜欢种茶之人。   沈青黎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一愣。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相貌可以说和陆淮起平分秋色了。可她的思绪一下子就又飘飞到陆淮起那边了。   或许跟他接触了这么多天了,她脑子也开始瞎想了。   “阿黎!”沈青黎刚这样想,耳畔边却又飘进一个呼唤声,如果仔细一听,都能听到声音里的紧张。   沈青黎循声一回头,她的身后,一身月牙色长袍的陆淮起提着一盏灯就站在那里。   大概是天色不够朦胧的缘故,沈青黎看过去,总觉得陆淮起全身似乎萦绕着一股黑煞恐怖的气息。   “过来!”他又对她喊道,声音里已经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第160章 两个幼稚的男人……   大概是天色不够朦胧的缘故,沈青黎看过去,总觉得陆淮起全身似乎萦绕着一股黑煞恐怖的气息。   “过来!”他又对她喊道,声音里已经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这样的陆淮起哪里还有这几日相处时的温柔宠溺,沈青黎轻怔了下,但想到自己娘亲现在还在陆淮起那里,她脚下的步子一抬,起身就要往陆淮起站着的方向走去。   突地。   她身上的宽袖像是被人轻扯了一下,她回头,蹙眉一看,这一看就看到刚才撞到她的那个男人已经伸手轻扯住了她的袖子。   他的身后这时已经有个小厮打扮的人匆匆赶来了。那个小厮手里提着一个荷花形状的灯笼,在来到男人身边后,小厮将手里提着的灯笼递给撞她的那个男人。   “我刚才撞到你,真是不好意思。这个灯笼算是我送给你的,当做是给你的补偿。”男人一双紫眸潋滟深情,似是要把人都吸附进他的一双眼眸里。   沈青黎的意识在面对他的那双紫眸里挣扎了几下,但最后还是沉沦进他的眼眸里,她木然的将眼眸垂落在他手里提着的那盏荷花形状的灯笼上。   “拿着吧,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心意而已。”低沉而又充满诱/惑性的声音在她耳畔边回荡着。沈青黎又是木然的伸手去接那一盏荷花形状的灯笼。   “对,真乖!”月色下,殷离靳看着小小的她接过他送的那盏灯笼时,唇角渐渐的向上一扬,露出一抹粲然的笑容来。   “阿黎!你不管你娘亲死活了吗?就在刚刚,万金刚给我送消息说你娘亲出事了。”一个急粝的说话声又是从沈青黎的身后传来。   眼神木然的沈青黎在听到“娘亲”两个字时,眼波这才稍微有了些变化。   陆淮起又是急不可耐的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扯住她的一只手。   “阿黎,跟我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你的娘亲。”陆淮起又是俯下身在她耳畔边说道。沈青黎锦密弯翘的眼睫轻眨了几下,意识这才似乎从殷离靳身上抽离出来。   她仰头去看陆淮起,月色朦胧,陆淮起额头处已经有青筋爆现了,一双精利的狐狸眼微微紧眯着,眼神显得有些慌张。   这样的陆淮起,真的和她这些天接触的陆淮起不像。   但这个念头只在心里一闪而过,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她的娘亲。她顺从的问道,“我现在就可以见到我娘亲了吗?”   终于将沈青黎的意识从殷离靳身上调开了,陆淮起直到现在才有精力抬眸将一双锐利的眼眸投向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殷离靳。   如果今晚他的对手是高云湛或者裴琰之类的,他根本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面前的这个殷离靳,却是让他一点都不敢松懈。   他们这般连夜赶路,为的就是不希望殷离靳追来。偏偏这个男人做到了,像条跟屁虫似的黏在他们身后,想甩都甩不掉。   他一个以前和阿黎都没有什么接触的人,到底为什么就对阿黎这般的执着?   真是想不通!但越是这样难以琢磨的敌人,越是证明了一点,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陆淮起注视殷离靳时,殷离靳唇角保持着一抹和煦的弧度也是看着陆淮起。两人没有开口说话,可他们眼神交汇处早已经是刀锋剑影,谁也不相让了。   陆淮起不知道殷离靳这般处心积虑的想要接近他的阿黎是为什么。昔日的血海深仇加上对爱妻的爱,让他对殷黎靳只有敌意。   这种敌意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一生都难解了。   殷离靳经历过的某些事情也让他对陆淮起充满了怨毒和恨意。   如果不是有沈青黎在,着两个男人现在可能早已经拼得你死我活了。   但现在……两人眼神交锋后,两人又不约而同的被沈青黎开口说的话给转移了注意力,“陆九千岁,咱们回去吧。”   她是真的想快点见到她娘亲,以她娘亲的那个性格,估计这些天没少哭鼻子。另外一点,即便只是站在这两个男人中间,她都感觉到这两个男人散发出的气场都太过的强大了,她在这两人面前,幼稚得像个不谙世事又胆小的无知妇孺。   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她也好摆脱这种不好压迫性的气场。   沈青黎的这话说的陆淮起巴不得。陆淮起拉住她的手,脚下决然而又迅速的离开。在他们快要经过一个拐角时,沈青黎回头看了一眼殷离靳。   月色下,殷离靳还是站在那里。   “阿黎!”陆淮起在边上提醒着她,同时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许多,带着沈青黎拐进了一个巷道里。被巷道遮住了视线,沈青黎再也看不见殷离靳了。   沈青黎眨了眨,仰着头又看向陆淮起的侧脸,“我娘亲她现在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陆淮起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停下,“你娘亲其实都挺好的。他们已经先到了梁京城。咱们明天一早赶下露,你明天晚上就可以见到你的娘亲了。”   陆淮起这么一说,但沈青黎还是不放心,“你刚才不是说……”   “我刚才是在骗你的。不这样说,你整个人的意识都被刚才那个男人给操控了。”幸好这茗城是他的地盘,殷离靳他们主仆两即使再小心翼翼,但还是被他的手下们发现了行踪。   他知道殷离靳追来后,连忙从客栈里跑出来找她。   幸亏他及时的喊住了她,要不然真不敢想象……   陆淮起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他只想快点带沈青黎离开殷离靳,离得越远越好。   “沈青黎,你知道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吗?他是北齐的国师殷离靳。北齐的国师,他几乎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为了他的阿黎,却是破了一次又一次的例,“但只要他一在公众场合露面,那他就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看风景的咯。你想,你协助我们西梁杀掉了高云湛,他一个北齐的国师来见你,你还真的以为他是来找你谈天说地的?”   没有办法,为了阿黎以后能对殷离靳也有所防范,只能先这样说了。   陆淮起说这话时,他已经拉着沈青黎走出了巷道。巷道外有一片湖。   微风从湖面吹过,水波荡起阵阵的涟漪。   沈青黎在听说刚才那个紫眸男人是北齐的国师时,心头也是一颤。北齐的事情她知道得也就是北齐皇帝抛弃糟糠妻杀亲生孩子的那些狗血事情。   但如果就像陆淮起说的,刚才那个真的是北齐国师。那这位国师从北齐远道而来,那也绝对不是来跟她谈天说地的。   “那真是谢谢你了!”沈青黎心思转得很快。如果北齐国师真是有备而来,她傻傻的简直直接往北齐国师那里送人头。   如果没有陆淮起,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今晚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陆淮起原本是满肚子火的,却被她这么一个软糯的感谢声说的一肚子的火一下子就灭掉了。尤其是她并不了解什么实情,他这么一说,她就真的傻傻的开口感谢他,这样的沈青黎真是够傻气的。   再配上她那双闪烁着黑曜石般光泽的眼睛,陆淮起失笑,“那今天晚上的这份恩情,你可要铭记在心了。以后要是再碰到这个紫眸男子不要靠近他了。”   目光不自觉的一落,下一刻他一双狐狸眼马上就紧眯成一条细缝了。   “扔掉!”他开口说着。原来沈青黎的手里还提着殷离靳送的灯笼。   这个小笨蛋,她不是在茗城玩了这么久了吗?难道不知道在茗城这里还有个风俗。七夕节这天,若是未成亲的男子在大街上见到中意的女子,就可以买一盏灯笼送予她。   女子要是肯手下男子送的灯笼,那便代表女子也是对男子有意的。   想不到堂堂的北齐国师,竟然也幼稚到用这样的一个风俗习惯来“欺骗”他的阿黎。   手里的荷花形状的灯笼看着挺漂亮的。不过鉴于它是北齐国师送的,那她要不然还是把灯笼给扔掉吧。沈青黎刚想把手里的灯笼给扔掉,陆淮起已经又直接将灯笼给抢过去了,直接往地上一扔。   “不就是一个破灯笼,你那么在意,那我也送你一个好了。”陆淮起鄙夷的看了一眼那个掉落在地上就烧起来的灯笼,轻蔑的说着。   恰好湖岸边有个卖灯笼的摊位。这个时候月老庙附近还在放着烟花,许多人都围去月老庙那里看烟花了,湖岸边这里倒是没有什么人。   “两位客官走好!”等陆淮起挑了一盏灯笼并付钱后,摊主就笑盈盈的恭送他们离开。陆淮起转身就把手里的灯笼强塞到沈青黎的手里。   “喏,缺灯笼的,这个送给你。以后别动不动就收别人的灯笼。”他有些高冷的说着。可其实他吐槽殷离靳,说殷离靳“幼稚到用风俗习惯来‘欺骗’沈青黎”,但他现在做的也是殷离靳的翻版。   沈青黎被他强塞了一个灯笼,这个灯笼的形状还是一只鲤鱼。   鲤鱼跳龙门的鲤鱼。   这鲤鱼灯笼看着是比莲花灯笼讨巧。但既然要送给她礼物,为什么还要用那一脸嫌弃的表情看她。   这什么鬼?   不能温柔些吗? 第151章 这样的你刚刚好   沈青黎心里在吐槽着陆淮起,却见陆淮起这时已经背着手又往前走了。她提着手里的鲤鱼形状的灯笼想到明天就能看到她娘亲了,遂是决定不和陆淮起多计较。   所以提着灯笼,她马上就又追上了陆淮起。   “陆九千岁,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启程去梁都啊?”她仰着头问道。   陆淮起见她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渴望。当然,对现在的她来说梁京城肯定是没有什么可憧憬的,她现在的这些渴望也只是因为明天就可以见到她娘亲了。   陆淮起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她收了殷离靳花灯这件事情转移到她对她娘亲的感情上了。他垂眸说道,“我的亡妻虽然贵为公主,但她人生里的前十多年生涯都是在安国公里生活的。在安国公里,她并未被温柔相待。我知道,她其实是很希望能有个疼爱她的母妃的。如果人真的有下一辈,我很希望重生的她可以有个……全心全意疼爱她的娘亲。”   哪怕这个当娘的既懦弱又无能,可因为是全心全意的对女儿好的。某个傻瓜都能幸福到张口闭口把“娘亲”挂在嘴边。   沈青黎发现,他每次提到他的亡妻时,一双如墨的眼瞳就会专注而深邃的紧盯着她。   似是要透过她,在她身上搜寻到亡妻的身影。   她不希望这种被人当替身的感觉。   不过对已经死去的西梁国大长公主也没有什么讨厌之意,毕竟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听说在嫁给陆淮起时她只是个全身被大火烧毁的丑女,好不容易后来和陆淮起夫妻锦瑟和鸣,却又很快的香消玉殒。   “如果人真的有来世,那我也希望你的亡妻可以有个疼爱她的娘亲。然后还能嫁个好夫君,可以和她的夫君白头到老,永结同心。”总之就是她上辈子没有享受到的下一辈都要弥补她。   陆淮起俊美刚健的脸部线条放软,用笃定而沉稳的口气说着,“会的。阿黎她一定会和他的夫君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   这话说的,又是在看她。   “砰!”天空中恰好有一簇烟花盛放开,照亮了整片天地。恰好也是这时,又有一阵轻风拂过陆淮起的脸颊。   橘黄色的光影打在陆淮起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他三千墨丝只用一根发带束住,一身长袍被风吹起,整个人完全就是一副高冷的神祗范儿。   这样一个掌握了重权的男人,他走到哪里都是可以俯视众生的。   不过……他的亡妻似乎成了他人生中不可言喻的伤痛。   每次一提起他的亡妻,他的眉眼间总是有掩饰不住的刻苦伤痛。   这样的陆淮起,至少是她那个在南昙的父亲不能比肩的。   烟花只在半空中绽放了小片刻后就又黯落下去了。陆淮起忽的莞尔一笑,“咱们回去吧,我刚才来找你的半路上还遇到了茵儿。茵儿也在担心你。”   今晚的她穿着大红色绸布拼接而成的衣裙,大红色的衣裳衬得她一张脸愈加的雪白了。她仰着脸,脸上的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   这样的她,想不起她前世受过的那些苦难,也没有满腹的怨屈。   她只用守着她的娘亲,简单而快乐。   或许,老天这样安排也是最好的。   与其让她想起以前的那些痛苦的记忆,还不如……   重新让她爱上他就是了。   陆淮起双手负后,又是往前走动。但怕她的小软腿会跟不上他的节奏,他还是不自觉的放缓了脚下的步子。   沈青黎提着灯笼默默跟上。她自己已经不知道该跟陆淮起说什么了,但提着灯笼走在湖岸边,享受着夜风吹拂的她现在的心境还是相当不错的。   两人回到客栈时,茵儿还没有睡。直到确定她平安后,茵儿才和沈青黎告别上楼去睡觉了。沈青黎便也上楼去了,明天要一大早就动身去梁京城,她今晚得早睡。   陆淮起在沈青黎上了楼后,他也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打开房间里的槅窗,他俯瞰着客栈周围的一切。   月色旖旎而烂漫。   可他自己知道,这客栈旁边的每一根屋檐后都躲藏着至少一个暗影。就连客栈的老板娘其实也是听命于他的。殷离靳今晚要是敢夜闯客栈,他会让这个男人有来无回的。   一夜倒是风平浪静。   第二天天一亮,沈青黎他们就搭乘着马车往梁京城的方向赶。一路匆忙,在天快暗下来时,他们终于到了梁京城。   沈青黎看到的梁京城比南昙的都城还要热闹繁华好几倍。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上的摊位栉比如鳞,放眼看过去都看不到尾。   巡城的士兵们也尽忠职守的在守护着整个梁京城。   历来都是国力强盛的国家碾压孱弱小国的。单凭看到梁京城这番热闹繁华的景象,沈青黎也觉得南昙是根本抵挡不住西梁人的铁蹄的。   好在,西梁不是那些北方的蛮夷之帮发展壮大而起的,他们没有对战败的南昙百姓开启屠杀的模式。现在南昙成了西梁的附属国,西梁的商人已经瞅准时机,在两国边境上开埠设市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南昙也会因为依附于西梁而国力有所增长的。   陆淮起端坐在马车上,见沈青黎偷偷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眺望着,一双黑漉漉的眼睛一直滴溜溜的转着,一脸的好奇。   “等下我们先回陆府。”陆淮起宠溺的笑着,只要她不讨厌梁京城就好,“另外,你现在是南昙的湘河公主,虽名义上是来西梁当人质的,然你现在有我这根大腿抱,以后若是在这里受到了什么委屈,也不要自己憋着。”   陆淮起恍惚间想到几年前,也是在马车上,他曾经主动的伸出一只大腿要给她抱,那时的沈青黎直接就拒绝了他的好意。   现在的她呢?   沈青黎侧头,爽朗的对陆淮起点了点头,“嗯,我明白。要是有人敢欺负我,我一定报上陆九千岁你的大名。”她们母女两初来乍到,要是不抱住陆淮起这条大腿,日子想来是真的不会太好过的。   沈青黎没有多纠结,其实这么多日的相处,她是能感觉到陆淮起并不是传言中那种大奸大恶之人。   他这个人,身居高位,却不会仗势凌人,还算好吧。   和多年前的回复……简直是迥异啊。   陆淮起摇着头唇角边暗暗失笑,当时的青黎满腹怨恨,她回到梁京城就是要来报仇的。所以对所有的人都怀着一种戒备警惕的心理。现在的沈青黎吧,大概是将前程往事忘记的一干二净。她的心境不如之前那般苦楚。   对他也就没有那么深刻的戒备和敌意了。   不过现在这样的她,也很好……非常的好。   马车最后在恢弘壮大的九千岁府门口停下。陆淮起先下了马车,马车外,已经有一大帮的下人站在门口恭迎他了。   “万金呢?”陆淮起向领头的管家问道。   管家垂眸,面上的表情恭敬无比,“启禀九千岁,万金少爷已经先回清风楼去了。他让我们妥善安排的人也已经被奴才安排到后院去了。”   陆淮起满意的轻点了点头,回头去看向马车。马车里,几个丫鬟要上前去搀扶沈青黎下马车,沈青黎已经自己掀着裙摆从马车上走下来了。   管家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走下来的沈青黎,满肚子疑惑。   沈青黎仰头看了一眼陆九千岁府的大门处悬挂着的那一块匾额,心里知道自己要是真的踏入九千岁府,以后想带着她娘亲离开就难了。   人也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沈青黎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跟在陆淮起身后进入了九千岁府。一路蜿蜒曲折,她发现九千岁并没有像一般官家的庭院建造的那般奢华精致。整个九千岁府走清晰低调的风格。   沈青黎直接被陆淮起带去了书房,她以为可以马上就能见到她娘亲了。不过侍女们在上了一壶茶后,陆淮起似乎也没有主动提她娘亲的意思。   沈青黎自己按耐不住便开口问道,“陆九千岁,我的娘亲……”   陆淮起自己端起一个青瓷茶碗,轻抿了一口后才说道,“不急。在见你娘亲之前,我希望你先见一位客人。”   说到就到,管家这时进屋来向他禀报,陆淮起便让他把人带进书房。   沈青黎抬头去看书房门口即将走进来的人。   沈劲风是被九千岁府的人请来的。现在的他落魄至极,还是沾着死去侄女的光才没有被砍头的。听说陆淮起要见他,他自然是稍微休整了一番就赶来见陆淮起了。   他想跟陆淮起说下,他的胞妹最近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他希望陆淮起看在他死去侄女的份上快点请御医再给她诊治。   怀揣着心事的沈劲风跟着管家走进了书房里。   “草民叩见九千岁,九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沈劲风已经是个平民老百姓,见到陆淮起肯定是要行礼的。   “起来吧。”陆淮起让他起身,“今天让你来这里是想让你帮我看一个人。”沈氏那疯癫的状况是不适宜出来见阿黎的。   好在他的阿黎从小就在沈劲风府里长大,沈劲风对这个侄女应该也是了解的。沈劲风恭恭敬敬,顺着陆淮起的目光看向书房里坐着的另一人。   这一看……沈劲风如被雷劈打过。   整个人直接石化在原地了。   面前这小姑娘的脸……不就是他胞妹活脱脱的翻版吗? 第152章 风云再起   这一看……沈劲风如被雷劈打过。   整个人直接石化在原地了。   面前这小姑娘的脸……不就是他胞妹活脱脱的翻版吗?   沈劲风的脑子在经过短暂的空白后,那些往昔的回忆又像是潮水似的齐齐的向他翻涌而上。整个梁京城,或者说西梁朝堂上的官员们,见过他胞妹年少时殊丽容颜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已经辞官了。   当年,她初嫁与明怀帝时,也是貌美清丽的。   只是……她的花期太短了。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看女子到底有没有嫁对男人,只要看她的脸就可以了。夫妻恩爱,女子走到哪里都会是容光焕发的。   而婚嫁不幸的女子,即使是再想掩藏,她的脸、她的眼睛也会将她的精神状态完全的出卖的。   当年,入了王府后。明怀帝并不疼惜他的胞妹,可以说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她就是在守活寡得。得到的宠爱太少,又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人独霸住了她的夫君,久而久之,她心里越来越不平衡。   各种的钻营和算计渐渐的让她清澈的眼瞳蒙上疲惫,长袖善舞的手段让她在京都城的夫人圈里大受欢迎,但也渐渐的,浓妆艳抹的她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总是带着凌厉和沧桑。   这些年,她几乎是踩在风口刀尖上一步步走过来的。   如果不是看到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就连他这个胞兄都忘记了她当年是怎么样的清丽可人了。   陆淮起注意着沈劲风脸上表情的变化,可以说沈劲风的表现让他一颗心“腾”得下就躁动起来了。他本来就是想请沈劲风来看看面前的这个阿黎浑身的气度和他死去的侄女是不是很像。   沈劲风这样的表情变化让他心中更加的笃定。   他从南昙带回来的这个小姑娘就是他家阿黎的转世。   这一切并不是天方夜谭的传说,是真的!   沈青黎被沈劲风打量着,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沈劲风看她的目光炙热而又富有感情。这样的目光就和陆淮起注视她时的目光一样。沈青黎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估计也是把她当成了西梁大长公主的替身了。   沈青黎伸手轻摸了摸她的脸,她就是她了,她一点都不想做别人的替身。   “咳咳!”陆淮起一只手轻握成拳头状放在嘴边轻咳了几下,算是在提醒沈劲风。沈劲风的注意力这才转移过来,他拱手急切的看向陆淮起,“九千岁,此女乃何人?”   这容貌真的是他胞妹的翻版啊。   说到这里,沈劲风心里又仿若被刀绞过。当年,若不是他蠢笨愚昧,怎么会亲自命人放火烧了侄女。如果他侄女的脸没有被烧毁,会不会长得也和他的胞妹极为相似啊?   “她是南昙左相沈浩轩之女沈倾黎。倾国倾城的倾,阿黎的黎。”陆淮起脸上浮起温柔的笑容,眉眼轻弯成两条好看的月牙状。   听到面前女子的名字后,沈劲风宛若雷击过,全身都在颤栗着。   陆淮起又看向沈青黎,对她介绍起沈劲风来,“阿黎,他是废后沈氏的胞兄,以前的安国公沈劲风。以后你们或许会经常见到,你在这里就先给他打个招呼吧。”   人都在陆九千岁府了,已经进了狼窝了。沈青黎也没有什么好再矫情了。陆淮起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吧。   沈青黎施施然上前向沈劲风行了一礼,“沈伯父好,民女沈倾黎。伯父可以唤民女倾黎。”   因为并不认识沈劲风,加上沈劲风总是用一种炙热的眼神在凝视着她。沈青黎对沈劲风也没有什么好感,面上的表情淡淡的,说的话也是淡淡的。   这样一副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神态,让沈劲风脸上的每一条都褶纹都开始在剧烈的抖动了。对!他死去的侄女以前也会用这样的神态来和他打招呼。   长着和她胞妹相似的一张脸;取了一个和他侄女相似的名字;眉宇间的神态也像极了他死去的侄女……   沈劲风心头闪过一个大胆而荒谬的想法。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情绪的突然上前,搭住沈青黎的两侧肩膀,红着眼睛就哀痛的大喊出来,“阿黎,我的阿黎……舅舅对不起你,你母后把你托付给我了,是我没有照顾好你的……”   积攒在心头这么久的苦闷和愧疚,一下子都随着眼泪宣泄而出。   沈青黎是真的被他给吓到了。他这样的表现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也是把她当成了西梁大长公主的替身了。她连忙伸手要去把他推开,陆淮起这时已经来到他们身边了。陆淮起将她和沈劲风分开。   “阿黎,你先下去吧,门口那里会有人把你带去见你娘亲的。”陆淮起嘱咐着。   沈青黎也是完全不想留在原地给别人当替身,她脚下的步子一迈,转身就向书房门口走去。   沈劲风见她要离开,连忙又伸手要去扯她的衣裳,这次却是被陆淮起给拦住了。陆淮起等沈青黎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时,才沉着声音说道,“孤怀疑她就是阿黎的转世……”   陆九千岁府的后院,沈青黎终于见到了她的娘亲朱氏。朱氏一看到宝贝女儿,眼泪就“吧嗒嗒”的往下掉落。   “我的阿黎,娘亲真是担心死你了。深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朱氏一路风餐露宿的,女儿已经是她的唯一了。她的宝贝女儿要是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好在,她终于见到了平安出现在她面前的宝贝女儿了。   朱氏一颗不安的心这才终于彻底放轻松下来了。   母女两就此在陆九千岁府住下。府里的下人们也对她们母女两毕恭毕敬,两人在平日里也无事,便只在她们住的小院呆着。   而听陆九千岁府的下人们说,陆淮起这段时间离开梁京城以至于朝堂上积攒了许多的大事还未去办。陆淮起这几日都在忙着解决朝堂大事。   陆淮起没有来找她,沈青黎倒是觉得这样的生活过得挺惬意的。   陆九千岁府可以说是整个梁京城人最关注的地方了。陆淮起带了一个女人回府的事情很快的在整个梁京城引起了轰动。   众所周知,陆九千岁和死去的大长公主殿下夫妻伉俪情深,在大长公主殿下走后的一年里,他终日都以朝堂之事来转移分散他的注意力。   现在,陆九千岁竟然带了一个女人回府了!   难道陆九千岁已经忘记大长公主殿下,另觅新欢了?   众人纷纷猜测,对这个被带回陆九千岁府的人也是愈加的好奇起来。   皇宫里。   小十二再见到陆淮起,脸上虽是依旧一片恭敬,但眉宇间藏着的小心机也是被陆淮起尽数的收进眼瞳里。   “陆九千岁,高太傅学识渊博,朕甚是喜欢他。他是朕自己发现的有才之人,你现在刚回宫,就让朕贬了高太傅的太傅之位,你这不是让朕失信于高太傅,也让满朝文武百官觉得朕是个一丁点权力都没有的傀儡皇帝。”   哪怕小十二当初再怎么在心里下定决心表示他要做一个傀儡皇帝,不问朝堂政事,只求苟活于世。现在的他心里也是蠢蠢欲动的。   西梁的江山终究是他的祖先们拼尽血和泪打下来的。   它并不属于陆淮起的。   当初有他的大皇姐在,他还可以看在他大皇姐的份上委曲求全。   现在嘛……他抬眸看向陆淮起的目光里已经是桀骜而不屈了。   陆淮起心里失笑,看来他不在梁京城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小屁孩没少被人鼓动着。天下的文人骚客们,他们骨子里镌刻着“皇权大于天”的想法。小屁孩新收的高太傅,更是这种想法的拥戴着。   这个高太傅把他这个九千岁当成篡权的阉人,平日里没少在小屁孩的耳畔边煽风点火。恨不得让小屁孩把他给剐杀了。   “太傅太傅,有德之人才有资格当太傅。孤的人已经查明,高太傅曾经将他有人写好的一首诗占用按在他自己名下。如此无德之人,不配给皇上当太傅。”   陆淮起双手负后,看着两边脸颊已经气鼓鼓的小十二,“陛下若是真的这般好学,孤明日就另外安排几个太傅来教陛下功课就好了。”   陆淮起!   小十二在心里叱喝着陆淮起。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他稍微想反抗,陆淮起就用他强霸的手段来收拾他。   “陆九千岁府,朕听说你去了南昙后,带回一个女子。”正面杠不了陆淮起,但小十二也不想让陆淮起太好过了,“孤的大皇姐还没有走两年呢,你已经另结新欢了。朕的大皇姐真是可怜啊……”   小十二愤怒的指责陆淮起。其实他就是手里没有真的实权,要不然他完全可以直接找些人来将陆淮起控制住,直接扒掉陆淮起身上的衣服,那陆淮起就会成为全天下人嗤笑的对象。   陆淮起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没有准备继续理会小十二,一抱拳,他躬身退离,直接把小十二晾在一边。 第153章 不要脸的美男计   时间进入到八月。   八月桂花香。沈青黎母女两的那座小院门前正好种了两棵桂花树。这个时节,桂花树一开花,满院都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香气味。   除了这两棵桂花树外,院子里还种满了各个品种的茶树。八月,天气不似七月那般的酷热了。院子里的茶树也开了花,放眼看过去,一片的姹紫嫣红。   朱氏酷好花花草草,每日清晨便与香雪香海两个丫鬟到院子里剪下几枝开得最为靡丽的茶花放在屋里。   沈青黎则是无聊得钻研起来了木刻。自从在回西梁的马车上,陆淮起让人给她准备了木雕和刻刀外,她倒是迷恋上这种全心全意扑在木刻上的感觉了。   好在,住在陆九千岁府里,府里的下人们每天都会给她准备一些小巧的良木供她雕刻。在钻研了一些日子后,沈青黎雕刻出来的各式鸟禽都栩栩如生的宛若活着一般。   她这样的手艺让朱氏赞叹不已。   这天,沈青黎继续窝在房间里雕刻着木艺。香雪香海陪着朱氏去院里剪花。香雪香海对视了一眼后,状若无意间向朱氏提醒道,“夫人,您可能不知道。湘河公主住在九千岁府的事情已经在外头议论开来了。公主殿下虽说是身娇位高的,然南昙国再怎么说也是西梁的附属国。湘河公主对西梁人来说顶多算是南昙的一个人质而已。现在九千岁府外的人都说九千岁根本不需要厚待一个他国的人质公主。”   香雪主动开口说道。   她和香海是跟随着大部队从南昙过来的。两人照顾起沈青黎母女两十分的尽心尽力,朱氏十分倚重她们。   本就没有什么主见的朱氏听香雪这么一煽风点火,脸上马上就藏不住表情了。   她急了。   边上的香海又趁机的说着,“夫人,有件事情奴婢本来是想继续瞒着您的。但夫人和公主殿下平日里也极为照顾奴婢们。奴婢还是跟您实话实说了吧。奴婢前几日听府里的管家说,南昙那里传来消息,南昙皇帝暴毙,皇后也追随皇帝而去。现在的南昙乱得很。”   朱氏身子一颤,脚下的步子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皇后要是还活着,怎么说也沾亲带故的,她们母女两以后哪一天指不定还可以依靠下。皇后突然这般暴毙了,哪怕以后是皇后的儿子登基成为新帝。   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认不到。   她和皇后已经是表了,三代四代后的关系还能靠得住?   香雪拿着金剪子剪下一枝茶花,又是说道,“奴婢也听管家说现在南昙的局势十分的混乱。新登基的皇帝是南昙的五皇子。五皇子登基后给左相封了个安闲侯。”   安闲侯,顾名思义,安闲的侯爷。   五皇子并不是皇后的嫡子,换而言之这个新帝跟她们朱家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氏再笨也能从香雪说的话里揣摩出她们告诉她这些事情的真正意思。   南昙皇后那边指望不上了,沈浩轩现在也不能仰仗了。她们母女两现在被丢在西梁,无依无靠的只能被人任意的欺凌了。   朱氏自己倒不怕吃苦,就怕她的女儿。她的宝贝女儿才刚及笄,她花一样的年纪,应该找个疼爱她的夫君,再生下个一男半女,从此过上安适富足的生活。   香雪偷偷的给香海使了个眼色,香海说着,“夫人,奴婢们也非常希望可以继续照顾湘河公主。公主殿下是有陆九千岁护着,这才没有出府,被人当人质一般羞辱。但公主殿下的性子太过的贤静了,都进府这么久了,她从未主动去见过九千岁。”   朱氏被她们这么一提醒,这才发现她们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她们母女吃着陆九千岁的,用着陆九千岁的,却从未真心的去向他表达过感激之情。   朱氏马上就被这两个丫鬟给洗脑了。香雪又配合着香海说道,“夫人,过几日就是陆九千岁府的寿辰了。九千岁他位高权重的,送那些昂贵的礼物给他,他见多了或许就不喜欢了。奴婢看公主殿下这边擅雕刻,不如就让公主殿下雕刻个东西作为礼物送给九千岁。”   朱氏稍微想了想,就觉得香雪说的极为有道理。   香海见朱氏向她们点头,她笑着又在朱氏耳畔边说着,“夫人,恕奴婢多嘴。其实您是湘河公主的母亲,身为人母,您是知道一个女子想要在世上活着是有多艰难的。陆九千岁现在虽然对湘河公主多加照顾,不过外头人早已经认为……公主殿下和九千岁已经有染了。”   这话说的朱氏整个人马上都要炸了。   她女儿和陆九千岁是清白的。   香雪香海又连忙架住朱氏,“夫人,您稍安勿躁。就像奴婢们刚才说的,夫人和公主殿下现在在西梁孤立无援。若是九千岁以后不照顾公主了,那公主就会被扔出去随便找了个王公贵族嫁了。在公主殿下名声不好的情况下,公主殿下以后的夫君是根本不可能善待公主殿下的。”   朱氏心里开始埋怨起陆淮起了,她们母女两一到西梁,他就把她们母女两接到九千岁府住下,这不是嫌别人没话说吗?   朱氏埋怨完陆淮起,转而又一想,要是陆淮起不把她们母女接到九千岁府,她们母女两孤立无援的,在西梁也是待不下去的。   所以,左右为难。摆在她们母女两面前的道路就只有被人左右这一条了。   朱氏这样一想,心里很是低落。   香海瞅见朱氏这般沮丧的心情,又满是关怀的安慰着,“夫人,您也别太多虑了。公主殿下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以后的路走一步算一步吧。但现在,马上就到了九千岁的寿辰了,夫人还是先让公主殿下雕刻出一件礼物来送给九千岁吧。”   事到如今,朱氏虽是满心的忧虑,但也知道眼下只能这般先讨好陆九千岁了。   正因为朱氏的这般委曲求全的态度,让陆淮起后面轻而易举地的就攻克下了朱氏这个丈母娘。朱氏这个丈母娘后来更是把陆淮起当成了大半个儿子一般温柔的相待。   当然这都是后话,香雪香海对朱氏的洗脑也会继续进行的。总有一天,朱氏会被她们洗脑得接受陆淮起这个女婿的。   朱氏在回去后真的在沈青黎这边怂恿起来。   “阿黎,九千岁现在是咱们最后的倚靠了。他的生辰咱们要是一点礼物都不送,实在是说不过去。你反正也是每天都在雕刻,不如顺便雕个小东西当作生辰之礼送给他吧。”   沈青黎觉得陆淮起现在压根就是把她当成了他亡妻的替身,在他寿辰之日送礼物倒是会让他多心了。索性当做不知道,干脆不要送礼物得了。   她是这样想的,奈何朱氏一直在她耳畔边吹风。沈青黎被她的娘亲叨唠得烦闷无比,最后不得不妥协。   真的给陆淮起雕刻起礼物来。   为了不显得她对陆淮起有多上心似的,她特地提前几天让人将礼物送给陆淮起。礼物送去的当天,管家就笑眯眯的出现在她们的院子里,“公主殿下送的礼物,九千岁很喜欢。不过九千岁对公主殿下送的礼物有点小异议,九千岁特地让老奴来请公主殿下到书房一趟。”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她们母女两现在完全就是寄人篱下。朱氏被香雪香海洗脑的,已经没有反抗的意识了。   她给沈青黎重新打扮了一番后,便让沈青黎跟着去了陆淮起的书房。   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了。沈青黎听府里下人们提过,陆淮起很忙很忙,比当今圣上还要忙的那种。不过,等沈青黎去了书房时,他坐在书桌旁,正端着一个茶碗品茗。   看到沈青黎,他有些不满的放下手里的茶碗。   管家见状,连忙带着书房里的其他小厮一并离开。   等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后,陆淮起沉着脸将沈青黎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一只巴掌大用木头雕刻而成的雄鹰扔到书桌上。   “这是你送给孤的生辰之礼?”他轻睨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冷哼声,“就这样的东西简直比街头小贩们贩卖得还不如。”   他不满的声音落下后,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冷“哼”声,显然是对沈青黎送的礼物极为的不满。   沈青黎咬咬牙,真的很想走上前直接拿起她送的那只雄鹰离开。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忍了。   “九千岁您想要什么样的礼物,臣女尽力。”沈青黎抿了抿唇,不得不妥协。   陆淮起像是早就在等着她这句话了,听她终于说出这句话后,他两条如刀裁剪过的浓眉轻轻一挑,“这样吧,你这几天每天都到孤的书房来,你照着孤的样子给孤雕个木雕像吧。雕好了,就当送给孤的生辰之礼。这样的要求已经是很合理得了。”   沈青黎,“……”这样的要求很不合理好不好?   让她天天对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这难道不是想用美/人计把她给攻/占下? 第154章 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虽然心里再怎么不愿意天天对着陆淮起,但还是那个原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沈青黎开始在陆淮起的书房这里上工了。   雕刻需要的木头陆淮起早就命人准备好了,要多少有多少。   雕刻需要的刻刀,多的更是可以直接去开店卖刻刀了。   总之,陆淮起什么都给她准备好了,只需要她坐在书房的一个角落里,对着陆淮起在木雕上刻出他的容貌。   就像现在,沈青黎执拗不过陆淮起。现在的她拿着一把小刻刀仰头看着书桌后坐着的陆淮起,两条柳叶眉都无精打采的耸搭下去了。   陆淮起真的可以算是绝世美男了。让她镌刻这样的美男,虽然并不是一件苦差事,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尤其还是在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氛围里。   她这里正不知道该怎么下刀之际,陆淮起抬眸,一双黑幽墨深的眼眸就向她的方向看来。“怎么?不知道该怎么下刀?要是这样的话,孤可不会心软。你什么时候将要送给孤的礼物雕刻好了,什么时候就可以不用再来书房这里报道了。”   陆淮起一头墨发用一根发带束住,眉眼深邃,眉眼间萦绕的神态也是清朗舒雅,这时的他像极了一个翩然温润的浊世佳公子。   沈青黎对上他的脸,一颗心又是砰砰乱跳起来。   长得帅,又手握重权,还很痴情,这样的男人堪称世间少有。   要是真的和他朝夕相处,她真的很怕自己哪天就抵抗不住他的魅力了。   “怎么,是不是太远了,看不清孤的容貌?”沈青黎正在诧神之间,陆淮起轻愉的说笑声已经又在她耳畔边回荡起来。沈青黎恍惚间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陆淮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的身侧了,已经在她身侧边的位置坐下了。   她对着他的那张脸,心下不知怎么的就是一动,脱口而出问道,“陆九千岁,你会喜欢上除了你的亡妻以外的女人吗?当然这种喜欢不是说你找了个替代品的喜欢,是撇开你亡妻的……哎呀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算了,我不问了。你就当我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吧。”   沈青黎刚才心里就是一动,突然想追问陆淮起,他可不可以不把她当成亡妻的替身,然后对她好啊。   但这个问题要是真问出来,她自己心里已经掀起了万丈巨浪了。她对陆淮起明明没有什么太深的情愫,这话一问出来,岂不是会让他觉得她对他是有感情的。   所以话说了一半,她连忙就又不说话了。   陆淮起的目光落在她那张纠结的小脸上,一只手忍不住的又轻去摸了摸她的头发。虽然他一直坚信面前的阿黎就是他亡妻的转世。但有想通境遇的她们两人,性子还是有所差别的。   以前的她坚韧、矜持、成熟……什么事情都想自己扛。   现在的她坚韧、活泼、单纯……有着少女们该有的情思。   两个阿黎他都喜欢。   “你呀,还是太小了。有些事情现在跟你说了,你也是不会相信的。但有句话我是想告诉你……可能你自己理解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你并不是我亡妻的替身。”陆淮起宠溺的又摸着她的头,真是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但一般的人谁会相信他说的那些转世的话啊。   他们两人靠得近,沈青黎已经从起初抗拒他摸她头发的心态发展到无所谓了。现在被他摸着头发,听着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她脸颊不知怎么的就是一红。   其实她娘亲这些日子里也旁敲侧击的跟她提过,陆九千岁府外的人都认为她这个南昙的人质公主已经和陆淮起有夫妻之实了。她娘亲是那种典型的以夫为天的女人,她在埋怨了外头的人一番后,其实也在慢慢的认命了。   她们母女两在西梁无依无靠,如果再没有了陆淮起庇佑,她们哪里还会有什么好日子可以过啊。她娘亲现在最担心的的其实就是……陆淮起到底是不是个真的男人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她娘亲嘀咕的次数多了,潜移默化的再和陆淮起面对面时,心里就总是会去纠结他的亡妻。   仰头又看着陆淮起,陆淮起摸着她的头,说话间的神态宠溺温柔,看她的眼神也像是一个长辈在提点着晚辈。   在他面前,她就好像是一个完全不懂事的单蠢无知小姑娘。   纤密卷翘的长睫微微一扬,一双被水清滢过的眼睛闪烁着盈盈的光泽,“陆九千岁,外头有传言说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真的太监……那我想问你下,你到底是……”其实她是觉得陆淮起应该不是真的太监的。   开口问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后面几乎就成了蚊子的声音。   今天问的话题是一个比一个辛辣,陆淮起摸着她头发的手轻轻一僵,继而整个身子都僵绷起来。禁/yu许久的他突然被人问起这样的问题,他只觉得身体的某处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   忍了忍,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那股渴盼。他的唇角就又勾起了一抹极为好看的弧度,“这个问题嘛……其实可以很容易的就回答你的……只是现在有些不方便……”   大白天的,他怕吓到她。   陆淮起有些羞赧的轻说着。“咳咳”却在这时有个咳嗽声突兀的响起。两人的思绪被打断,仰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到手里攥着鎏金小算盘的童万金。   童万金扫了两人一眼,一只手放在嘴边轻咳了咳,“呵呵,看来我来的并不是时候啊。”   沈青黎被童万金那种打趣的目光扫过,脸上“腾”的下就更红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书房。在她走后,童万金“呵呵”了两声,“你个不要脸的,你的生辰什么时候变成就八月份了?”他自己为了讨好女人就算了,可他把生辰挪到八月份,那满朝文武百官可不都得再给这位九千岁过一个寿辰吗?   陆淮起起身,又施施然的坐回书桌前。   “我现在可以完全确定她就是阿黎的转世。等过几天,我会再让人把沈氏接出宫,让她们母女两见上一面的。”他是个强势的男人,对于他认定的女人,他总是要主动出击,使劲浑身解数,占据有利的先导地位的。   “殷离靳那里怎么样了?”茗城一别,殷离靳不像是一个就那么容易投降之人。他一定还潜伏在暗处,伺机给予他一击的。   童万金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以他的能力,即使你在梁京城布了控,可他只要存心想混进来,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和陆淮起一样,童万金也想不通一个沈青黎而已,殷离靳怎么就那么看重了?   纠结过了一段日子后,最后想不出答案的他只能把陆淮起和殷离靳归为一类:两人都又病啊。   “算了先不说殷离靳的事情了。我今天来这里是想告诉你。宫中的密报,皇上身边的几个近臣最近又和皇上密谋着想要除掉你。”童万金从宽大的袖口黎摸出一份文书送到陆淮起的面前。   陆淮起打开那份文书,眉头不由得轻轻一沉。   不省心啊。   可偏偏就他和阿黎的关系最为亲近,若不然他哪里还能一直在皇位上坐着。   沈青黎回了她住的院子后,朱氏就过来问长问短了一番。最后,朱氏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阿黎,都是娘亲没有用。若不然就能护住你了。咱们母女两也不必在西梁这里看人脸色了。”   感伤的一落下,朱氏又攥着手帕凑到沈青黎面前,鬼祟的问道,“阿黎,你觉得陆九千岁到底是不是真的太监啊?”外界很多传言都说他不是真的太监,但他现在已经贵为九千岁了,谁还敢让他脱下裤子来验明正身啊。   沈青黎手里攥着一块小木头,被朱氏这么一磨,心里也是有了些烦躁。   “娘亲,这个我也是不太清楚。”她恹恹然的说着,一只手又是攥起了一把小刻刀,刻刀在木头上落下,不多时就有一个人的轮廓在木头上显现。   朱氏看了一眼,得不到什么答案的她只得离开了。   在朱氏离开后,沈青黎脑海里回忆起陆淮起的音容笑貌,手上的刻刀不停。这一刻就直接刻到了天黑之际。等朱氏再来唤女儿用晚膳时,看到她手里的那个人形雕像,被吓了一跳。   她的宝贝女儿已经刻出了一个“陆淮起”。   这个“陆淮起”刻的惟妙惟肖,不仅和真人相差无几,就连陆淮起身上的那股睥睨苍生的气势都刻了出来。   之前她的宝贝女儿给她这个当娘的刻了一个,那个雕像她偷偷收藏了起来,十分的喜欢。不过阿黎是她的女儿,她刻得像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陆淮起……   要想把人的气势都镌刻出来,这可能要十分熟悉的人才能做到了。   朱氏攥着手帕,一时间眉头轻拧,又在纠结起陆淮起到底是不是真太监这样的问题了…… 第155章 亲密接触   沈青黎让香雪香海把雕刻好的小木雕送去陆怀起。   原来以为大功告成的她却很快的迎来了府里的管家。   管家笑眯眯的对她说道,“湘河公主殿下,九千岁已经收到了您送的礼物。只是九千岁觉得您雕刻出的小人偶,并没有把他的眉目神态镌刻出来。所以呢……”管家说话的语气愈加的恭敬,“九千岁希望公主殿下可以再和奴才去书房一趟,九千岁希望公主殿下可以再用点心来为他重新准备礼物。”   管家这话说的很是婉转,沈青黎听的却是已经在心里抗议起陆怀起来。   她雕刻出来的小人偶,哪里不像他了。   分明像极了。   她娘亲、香雪香海他们,她们都说像的。   朱氏一只手轻放在胸前,眉尖儿轻蹙,一副西子捧心的忧郁状。   “阿黎,既是九千岁不喜欢,咱们便再重新做一个就是了。”   完全掌控不了事态发展的朱氏,只能选择对女儿最有利的抉择了。   女人啊……生来就是受苦受难的。   她现在只能希望女儿现在的“牺牲”,真的可以换回陆九千岁的厚待。   还是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沈青黎最后只得跟着管家去见陆怀起。   书房里,陆怀起今日穿着一件墨青色长袍,袍袖的袖口绣着暗纹的蟒龙,整个人伟岸高大。   他看到沈青黎,笑着伸手向他招了招手,“过来。”   沈青黎并没有动。   “九千岁,臣女已经按照您的要求雕刻出了小木偶。府里的人也都说臣女雕刻出来的小木偶像极了九千岁。”您就不要再在鸡蛋里挑骨头了。   她不过来,陆怀起干脆自己迈步向沈青黎走过去。   两人一高一小。   “阿黎,你自己也知道这礼物是送给孤当寿辰之礼的。既是这样,孤这个寿星不满意,别人再满意又如何?”   等他把话说完,他如愿以偿的从沈青黎脸上看到了她堆积在眉眼旁及嘴角边的不悦。   就连眼睛,这个小姑娘都瞪圆了眼睛。   她整张小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丰富。   因为凑得近的缘故,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   很想伸手去……捏她粉嫩的脸颊。   “阿黎不回答孤的话,那看来是对孤的要求极为不满意了。若是这样孤也不好再强求了。不过……等孤生辰之日,想来宫中的皇上以及满朝文武百官都会到孤的府邸贺寿。他们都还未见过你这个湘河公主,要不然孤那天就把你们母女两引荐给来宾吧。”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不过沈青黎却有种感觉,陆怀起只是吓唬她而已。他才不会真的把她们母女两引荐给西梁的皇帝和文武百官们。   心里有这样的一种笃定,沈青黎便也不惧怕陆怀起的威胁。   仰着脸,“九千岁,若是您执意让臣女母女两在寿辰之日露面,臣女母女两也只能遵命了。”   这完全就已经不惧怕他了。   陆怀起伸手轻摸了摸他自己高/挺的鼻子,这小姑娘倒是挺会审时度势的。   知道他只是故意这么吓唬她的,所以才有恃无恐……   陆怀起双手负后,俊美脸庞上威吓的表情陡然一垮,“阿黎,好歹你们母女两现在住在孤的府上,吃孤的、喝孤的……孤只是要求你送一样礼物而已。你便这般推辞,那孤……只能另想办法让你给孤送礼物了。”   他往前几步,逼近沈青黎。陡然的压迫感逼得沈青黎心一突,连连后退几步。   “要不然这样吧,你不给孤雕刻小木偶,那你就以身相许吧……”   她被伟岸的陆怀起逼到墙角处。   眼看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距离了,沈青黎吓的连忙伸手要将他推到安全的距离。   但不小心一抬眸,她的眼神就和陆怀起的眼神相对视。   他的目光炙热,像是燃起了两小把的火苗。   沈青黎心一动,脸一热。   粉嫩的脸颊上迅速的浮起两小抹红绯。   看着格外的灵俏可人。   陆怀起本来只是想故意吓唬她一下的。但看着她羞红的脸颊,他身子一绷,身体的某处悄悄的起了变化。   在没有遇到阿黎前,他无欲无求,对那些迷恋女/se的男人嗤之以鼻。   但在享受到身为男人的那种愉悦感后,他也无奈的发现,他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也会迷恋眷念那种极致的愉悦感。   算算日子,他已经克制到一年快到两年的时间了。   眼下,他的阿黎就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一双清滢的眼眸闪烁着点点的光泽。   像是两汪高速旋转的漩涡,引诱着他堕/落、沉/沦。   他心里的那只野兽再也克制不住,直接咆哮而出。   俯下身,他突然用力的吻住沈青黎柔软的红唇。   在触碰到她唇瓣的那一刹那里,他全身像是被过了电流一般,整个人浑身一颤,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   那些和爱妻的点点滴滴都在他脑海里不断的闪过。   “阿黎……”他在唇齿缠/绵之间深情的呢喃着沈青黎的小名。   炙热而又充满爱意的感情下一刻里又如暴风雨一般在她的唇齿之间席卷、碾压……缱绻。   沈青黎被他吻的脑袋一下子就空白了。   渐渐的,她自己感觉像是喝了蕴藏多年的陈酿。陈酿落了肚,后劲一上来,她整个人也晕乎乎的。   完全就沉陷在他的吻中。   意乱情迷之中,他两只手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恨不得就将自己这一年多的思念和爱意悉数的奉献给她。   被亲的天旋地转的沈青黎隐隐约约之间却感觉身下的某处似是有什么不对劲。   这种感觉随时时间的推移,渐渐加剧。   蓦地,她脑子一个清明,双眸一垂,陡然明白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是出自哪里了。   陆怀起他……他身上的某处竟然有了很强烈的变化……   电石火光间,沈青黎身子一僵,整个人又坠入了一片迷雾之中。   他不是……   这个念头不停的在脑海里徘徊,却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在她耳畔边回荡起来。   “阿黎,你之前不是问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太监吗?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吧。”   知道是知道了。   虽然以前也怀疑他不是真的太监。   可真的知道了真相后……她脑子还是空白一片了。   在一片纷杂之间,她理不清思绪,最后只能本能的将陆怀起用力的一推。   陆怀起也是真的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她一推,他便真的放手了。   沈青黎慌乱的看了陆怀起一眼,跌跌撞撞的跑离书房。   在离开之际还恰好撞到了要来书房里向陆怀起禀报事情的童万金。   童万金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后,正想开口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青黎这时已经根本顾不上童万金了,直接跑离了。   在她离开后,童万金又好奇的走进书房里。   “沈劲风派人来说废后她最近的精神比起以前更糟糕了。他希望你能尽快的安排她们母女两相见。”   沈劲风那里是真的把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放在沈倾黎身上了。   希望这个有可能是他侄女转世的小姑娘可以让他胞妹的疯癫病好转。   陆怀起背转过身,“你去让人告诉沈劲风,过两天孤生辰那日就会安排她们相见。”   梁京城的街头处,热闹、繁华。   一辆马车从最热闹的东街经过。马车的窗帘被人轻掀开一角,看着街道上急速后退的人和景,子研回过头对他家国师说道,“大人,陆怀起的耳目最遍布天下。咱们今天是极为艰难的才能进了梁京城,可奴才怕……”您的那双紫眸会轻易地暴露您的行踪。到时候您的计划可能就不能顺利的施行了。   不如,咱们先按兵不动。等陆怀起这边松懈了,再图谋大事?   殷离靳眼眸里满是冷魅的神情,“子研,你等下就传话下去,让孤安插在整个梁京城的人都来见孤。”   陆怀起已经先他一步了。   他根本没有时间再和陆怀起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他要的也很简单!   她!   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折手断,用尽一切的方法。   只要能成功就好。   自家主子语气里的冷唳让子研身子一颤。   但在知道根本不能劝阻已经接近疯狂的主子后,他只能顺从的接受他的命令。   “诺。”他恭声应下,心里清楚的明白,梁京城因为他家主子的出现,又要一片血雨腥风。   “另,子研。你想办法混进宫一趟。孤要和西梁皇帝做一笔生意。”殷离靳冰冷森寒的声音又在狭窄逼仄的马车里回荡。   子研的目光便顺着栉比的商铺看向九重天下的皇宫。   皇宫里,小十二刚和亲近他的一帮近臣密谋好一件大事。他的心情极为的不平静。   两天后。   可能整个西梁的历史都要重新改写了。   半夜,小十二刚歇息,不久后他就隐约间感受到床榻边站了一抹人影。他一个警惕,从床上坐起,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过去,他的瞳孔剧烈的一缩。   一年多前,那个告诉他,他只要肯割下一块肉就能救活他皇姐的那个小厮又出现了。 第156章 鲤鱼跳跃龙门——一跃而起!①   两日后,到了陆淮起的“生辰”日。   往年陆淮起从来不给他自己过寿,今年却是提前好几日和文武百官们打了招呼。文武百官们哪个敢明面上得罪他这个九千岁啊,在被他打了招呼后,纷纷使出浑身的解数来为他准备生辰礼。   这天,天才刚蒙蒙亮,九千岁府外就已经车水马龙,热闹一片了。   等到天色大亮时,来往的马车和客人甚至已经把九千岁府外的街道都堵了个水泄不通了。后院里。香雪香海一早便将沈青黎从床榻上唤醒。   又将她拉到铜镜前,对她就是一番的妆扮。   等把她梳妆打扮后,才把她带到朱氏的面前。今天的沈青黎身穿一件海棠花色的衣袍,优雅华贵。一头墨发绾成元宝髻,发髻间轻簪了一根雪青色的步摇,衬的一头黑缎似的顺发更显润泽柔亮。   而她雪白粉嫩的脸颊也经过香雪香海巧手的妆扮,略施粉黛,更显灵秀婉约。   朱氏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前将她身上的衣袍又仔仔细细的整理了一遍。   “也不知这九千岁是怎么安排,之前也不先通知我们一下,今天突然就让人来告诉我们母女,说等下要让我们母女出来见人。”朱氏有些无奈的轻声抱怨着。   她们母女两是南昙人,若是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丑,肯定是要被整个西梁人轻视。若是能提前通知,至少有个准备的时间。   香雪香海笑着在边上安慰着朱氏,“夫人,九千岁心思缜密,他做什么事情都有他自己的安排。想必有九千岁在,今日也不会有人敢轻视夫人和公主殿下的。”   话是说的好听,可世事难料啊。   朱氏心里总是觉得不安,眼皮一直在跳动。   总觉得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沈青黎知道她娘亲的性子,凡事总是往悲观的方面去想。她拉过朱氏的手,轻声的安慰着,“娘亲,不用担心。咱们既然已经来了西梁,总有一天是要出来见人的。”一直被陆淮起庇佑着,然后一直待在九千岁府里,那岂不是成了陆淮起豢养的金丝雀了吗?   事情已经这般了,朱氏也只能叹着气点下头了。   香雪香海又趁机道,“夫人、公主殿下,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去前院吧。”陆九千岁早就安排好了,今天除了邀请满朝文武百官,他们的女眷也一并被请来。   若不然,总不能让她们母女两往他们一帮文武百官中间坐吧?   那于理不合啊。   沈青黎遂是牵起朱氏的手一起去了前院。前院里,男女宾客被分开。男客们在水榭轩的左边,女客们在水榭轩的右边。   中间设置了一面屏障,两方的人都不能直接看到对面。   沈青黎母女两刚在香雪香海的引领下走到水榭轩的右边,院子正堂处有个太监尖利的通禀声就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一听是皇上驾到,场上众人连忙放下他们手里的事情,纷纷下跪。   皇帝虽只是个傀儡,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皇家的脸面还是适当的要维护的。   沈青黎跪着的地方也看不到当今的小皇帝。但一想到小皇帝是到了九千岁府里后才有太监通禀,而不是刚到九千岁府门口就有人来通报然后所有宾客都出去迎驾的,就可以猜到小皇帝在满朝文武百官中的地位也是极为尴尬的。   “起身!”又有太监扯着嗓子尖声的喊道。   水榭轩的左右,所有人都从场上站起身。沈青黎拉着朱氏的手腕也从地上起身。本来她们母女刚才一进来,香雪香海再介绍一番,场上的女眷们自然就认识她们母女了。   可小皇帝突然到来,被小皇帝中间这么一打岔,香雪香海刚又要向场上的女眷介绍沈青黎母女两。水榭轩左边又传来太监的尖利的声音,“落座!”   这是小皇帝落座了,场上宾客们也要落座的节奏。香雪香海不得不先把沈青黎母女两带去事先就为她们安排好的位置坐下。   沈青黎母女两刚坐到座位上,场上一众女眷的目光就剜向她们了。有聪明的通过香雪香海这两位侍女的身份判断出沈青黎就是南昙送来的那个人质公主了。   好歹是个公主,进场时九千岁府里的下人都没有给介绍一下,足见她们母女在陆淮起心中的地位也是极低的。   场上女眷们一下子就轻视起这个从南昙过来的人质公主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先是开口提了西梁镇远大将军带兵攻破南昙国门的事情。其他女眷纷纷加入讨论。等众人说了一通后,平王妃突然开口向沈青黎发起难来,“湘河公主殿下,你在这里可知,你们南昙新皇在登基后就命人又向西梁递送来降书了。唉,这降书一递,你恐怕这是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南昙先帝在位时,已经递过投降书了。这新帝登基,按理说可以不用再递送的。   偏偏新帝一登基,就又急不可耐的向西梁递送来投降书,足见南昙新皇对西梁是有多么惧怕。   身为一个西梁人,所有人提起这件事情,脸上自然是自豪无比的。但在这样的场合,用这样的一个话题来做开场白,显然是奚落贬低沈青黎的成分居多。   你们南昙的新皇都已经算是西梁的一条狗了。你这个南昙的人质公主,自然是要在西梁做一辈子的狗了。   平王妃话里的意思就是这样的。   心思纯厚如朱氏,也听出了平王妃话里的意思。朱氏脸色一白,沈青黎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平王妃是先帝第五个皇子的王妃。先帝驾崩后,五皇子被封为平王。平庸无能的王爷之意。平王妃却是生了一张利嘴,历来就会挤兑他人。   平王妃唇角又是轻轻一勾,继续挤兑沈青黎,“湘河公主殿下,陆九千岁和我们西梁的大长公主殿下夫妻伉俪情深。在九千岁心里,想来是根本没有人可以取代她的。湘河公主殿下刚来西梁,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清楚,本王妃这个西梁人算是东道主了,自是要先提点你一把,莫要把多余的心思放在九千岁身上。”   小蹄子,别以为你住进西梁的陆九千岁府,你这个人质公主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陆九千岁即便是个太监,他心里最看重的还是死去的大长公主殿下。你啊,再会浪,再会勾/引,也算是个不上档次的贱妾。   贱妾就是奴才,你一个奴才,以后别在我们这帮西梁人面前装乔拿架子。   拐着弯把沈青黎给鄙视了一番,朱氏一个当娘的,听人这样挤兑她的女儿,心里愧疚无比,偷偷的抹起眼泪来。   沈青黎本来也没有真的把平王妃的话听进耳畔里,但见朱氏这么一哭,她自然是不能就这样忍过去的,“谢谢王妃的提点,王妃这般关心臣女。臣女感激不尽,只是就像王妃刚才所说的那般,九千岁和大长公主殿下伉俪情深,臣女可不敢对九千岁有什么宵想。今日宴毕后,臣女会把王妃的这般提点告诉给九千岁,也好告诉九千岁臣女初来乍到,就能遇到像王妃这样愿意提点臣女的好人。”   沈青黎并不知道面前这个说话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看她身上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王妃身份的人。   她这便开口称呼她为“王妃”。   而她这明面上是在赞叹平王妃的贤良,实则……要是真把这话告诉给陆淮起,陆淮起还不得要扒她的皮。   平王妃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搬出陆淮起这个靠山,言语举止之中也半点没有身为人质公主该有的意识。   一时间她被沈青黎说的心中有了恨。   她这边眼珠子转了转,刚想开口再跟沈青黎开怼。水榭轩的另一边,小皇帝轻抿了一口小太监送上来的清茶后,便看了一眼水榭轩处的那个日晷。   他眼睫微眨。   又是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在他收回手之际,九千岁府的管家急匆匆的走进水榭轩来到陆淮起身侧。主仆两人围在一起,低头说了一些话后管家转身要离开。   小十二清了清嗓子,非常适宜的开口喊住了管家,“九千岁,你这管家行色匆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管家顿住脚下的步子,回头向陆淮起看过去。   陆淮起扬唇含笑,“陛下不必介怀,只是一介小事。”   “小事?”君臣之间,虚以为蛇,两人都在满场的文武百官前装的对对方极为关心,“恐怕不是吧。朕可是听到了一墙之隔传来的哭泣声了。”   哭泣声?在小皇帝话落下时,一墙之外,的确是有凄厉的哭喊声响起。   满场人一时间都将目光落在陆淮起身上。陆淮起索性向管家努了努嘴,管家知道他的意思,这才双手一抱,躬身对上座的小十二禀报着,“启禀皇上,府门外有一女子,自称她才是咱们西梁的二公主。她说之前的那位二公主殿下并不是真的公主殿下,她才是先帝的二公主。”   管家禀报完,小十二就扯着嗓子急切的说道,“那还不赶紧将那位女子带上来。”   众所周知,当朝的二公主殿下因为被下蛊发了疯,刺伤了大公主殿下,间接导致大公主殿下香消玉殒。因为二公主殿下的这件事情,陆淮起这个九千岁在以后的日子里可是没少折腾二公主殿下。   就在今年新年之际,二公主殿下终于在监牢里结束了她被折磨得人生。   可这个二公主刚死,哪里又冒出一个二公主来了?   满场人都极为好奇。   这件事情也很快的传到了水榭轩右边的女眷耳畔里。沈青黎在这时还完全没有预料到她这个南昙的人质公主的身份即将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二公主”而改变。 第157章 鲤鱼跳跃龙门——一跃而起!②   当阿珂出现在所有人视线里时,不仅是陆淮起,就连场上其他的文武百官们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阿珂,不是死去二公主慕云瑶身边的侍女吗?   怎么又一下子成了西梁的二公主了?   在众人的怀疑之中,阿珂“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启禀皇上、启禀九千岁,奴婢阿珂今日斗胆来九千岁府面圣,只希望皇上和九千岁能为奴婢扶正身份。”   众人认知里的阿珂一直都是低垂着脸,跟在二公主慕云瑶身侧的。二公主慕云瑶招摇,但这个小奴婢却显得异常的低调。故而这么久了,偌大的皇宫里极少有人见识过阿珂的真容。   今日,她平日里松散的垂在额前的头发已经被她精心的束起。仰着脸的她,肌肤雪白,雪白的脸上轻敷薄黛,红唇艳艳,眉眼间波光流转,妩媚而勾人。   这样的一张脸……   让人一眼看着就能联想到宫中的柳太妃。   柳太妃,这个曾经独得先皇宠爱的女子,在新帝登基后,因为二公主慕云瑶的缘故,如今虽还挂着一个太妃的名号,然……今非昔比,现在的她可能活的比宫中的下人们都不如了。   而阿珂这脸相较于已经死去的二公主慕云瑶来说倒是跟柳太妃更相像。   小皇帝深看了一眼酷似柳太妃的阿珂,心里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是厌恶。但面上,他还是绷紧了脸庞,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来,“大胆贱婢,你说你才是朕的二皇姐,可有什么证据?当年朕的父皇可是和二皇姐滴血验亲过的。”这点你怎么解释?   “还有,你既然才是真的二公主,那为何自己不露面,让慕云瑶顶替你成为西梁的二公主?”   小十二开口把众人心中的疑惑直接问出。   阿珂似是早就有所准备,小十二这么一问,她红唇轻勾就直接回答着,“启禀皇上,奴婢当时也是有苦衷的。二公主……哦不,那个女人在因缘巧合之下给奴婢下了毒。奴婢要是不每个月按时服用她给的解药,奴婢就会毒发身亡的。其实那时,若是可以,奴婢也是想回宫中与亲朋相聚的。这样的话或许还来得及承/欢/在父皇老人家的膝下了。”   阿珂潸然泪下。   反正先前的慕云瑶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又有谁可以站出来证明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皇上所问的滴血验亲之事,这个是因为那个女人进宫之前就料到会滴血验亲,故而在她的手指和手腕上都涂抹上了一种特制的药粉。这种药粉能让不相溶的鲜血溶合在一起。”其实是她们进宫之前,殷离靳就让人给慕云瑶服食了一种药丸,这种药丸可以改变滴血验亲的结果。   当然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向人提起殷离靳来。   想到殷离靳,阿珂身子不由得一阵惊颤,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他为了沈青黎,可以牺牲所有能牺牲的人。   包括他自己。   压下心中对殷离靳的胆颤,阿珂又伸手从宽袖里将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一些文簿递送上前,“奴婢有没有说谎,皇上您可以命人按照文簿上的去核实,到时候便知奴婢有没有说谎。”   有小太监连忙将那一叠文簿送到小十二的面前。小十二装模作样的翻开文簿后,看了几眼。然后便让人把那些文簿又送到陆淮起面前。   趁着陆淮起翻阅文簿之际,小十二已经开口道,“其实不用查朕也信你的话。你这容貌和柳太妃像极了。”   陆淮起眼里已经被冷戾所充斥,俯瞰向突然出现的阿珂,“皇上,单凭容貌的相像,也不一定就能证明她才是二公主殿下。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何其多。”   陆淮起说话时一只手轻敲着太师椅一侧的扶柄,“铿锵”的声音里仿佛有一种慑人的穿透力。听得场上的人心弦都不由得紧绷起来。   小十二笑了笑,“九千岁,你可能不相信。朕一看到她的真容后,便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就像朕对朕的大皇姐那般。朕觉得这就是骨肉相连之情。朕相信她就是朕的二皇姐。”   陆淮起低低的轻嗤了一声,狗屁的骨肉之情。   “九千岁,你要是不相信朕的感觉,那朕等宴会完毕后再带她回宫让柳太妃验明正身就是了。今天最主要的事情还是给你庆祝生辰。”小十二似乎也不想让陆淮起在阿珂的事情上多纠缠,主动退了一步,语气恭敬甚至是讨好了。   大庭广众之下,当皇帝的都已经这般委曲求全了。陆淮起要是再揪着一件事情不放,倒显得他这个九千岁霸凌无礼了。   陆淮起眼睫微微一垂,眼里闪烁着冷幽的光芒,向跪在地上的阿珂拂了拂袖子。让她先退下。   这个阿珂肯定是有问题的,就是不知道小皇帝到底要拿她做什么文章了?   阿珂恭敬的退下。   场上一时间丝竹管弦之类又跃然的响起。场上的官员们虽然依旧不清楚怎么就又弄出一个二公主,不过皇室现在手里并没有实权。更何况这个二公主还是失了势的柳太妃一派的人。   所以这个二公主回不回宫,他们并没有怎么关心。   很多人只是把刚才的事情当成一个小插曲。   男人理性。女人们这边却因为这件事情炸锅了。   平王妃刚才还在挤兑沈青黎,因为阿珂,马上就捏着帕子,轻视的笑了起来,“同样是公主,整个西梁,上至皇上下至黎民百姓,谁嘴里挂着的不是英年早逝的大长公主殿下啊。二公主?呵,戏多的一出接一出。上一个二公主杀了大长公主殿下,这个二公主也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众所周知,陆淮起极为憎恶柳太妃一脉人。   平王妃也是知道她这样说,陆淮起不会生气才敢说的。   平王妃敢说,其他的女眷也是议论纷纷起来。沈青黎给朱氏布完菜后,正准备用膳。却发现自己衣服的袖子被朱氏给扯住,朱氏白着一张脸,哆嗦着低声道,“阿黎,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等下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而且这种事情会波及到她和她的女儿。   沈青黎轻声安慰她,“娘亲,你就不要多想了。这里是陆九千岁府啊。”只要陆淮起不欺凌她们母女两,被几个女眷言语刺激,这都算是小事了。   九千岁府的后门处,一辆马车缓缓停下。在马车停下后,率先从马车里跳下来的人是沈劲风。沈劲风下了马车,转身又去看马车里坐着的沈氏。   今日的沈氏梳妆打扮的极为隆重正式,倒是有几分当年她身为一国之母时拥有的雍容气度。为了显得气色好些,沈劲风还拜托人给她抹了一些胭脂。   只是打扮的虽好,但看着沈劲风,她还是哭了。   “我要回去……阿黎看不到我,她会害怕的……我要回去。”她怕极了女儿会又一转眼的消失不见了。   沈劲风软声轻哄着,“娘娘,阿黎就在这府里。她就在府里……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   沈劲风说话间想到她们母女两再见面的方式竟然是这种隔世再相见。他心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滚落下来。   又是好声的轻哄了沈氏一番,沈氏最后才在他的哄弄下下了马车。沈劲风带着她敲开了九千岁府的后门。后门一开,一个侍卫看到他们两人,连忙上前将他们两人带进府里。   府里,生辰宴还在继续。   小十二突然又说道,“九千岁,朕听说南昙的湘河公主这些时日一直在你府上。朕今日难得出宫一趟。不如让湘河公主出来让朕见上一面吧。”   小十二笑眯眯的要求着。   陆淮起喝下酒樽里的清酒,随即将酒樽往案几上一放,“皇上,微臣正欲与皇上启禀一件事情。微臣与南昙的湘河公主一见如故,二见倾心,三见倾人……微臣想要向皇上求旨,希望皇上可以把湘河公主赐予微臣为妻。”   这话一落下来,不仅是满场的文武百官,就连小十二这个皇帝也给惊诧住了。小十二在短暂的怔愣后,心中继而涌起一股愤怒的浪潮。   “陆九千岁,朕的大皇姐尸骨未寒。”你就已经急不可耐的要迎娶新人了。你这个贱男人,之前还掩饰伪装的那般深情。   今日看来,也是凉薄自私的一个男人罢了。   他的大皇姐要是九泉之下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是要伤心难过的。   小十二一番指责,陆淮起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从容站起身,两手一拱,“微臣辜负了大长公主殿下的情意了。”   这话说的让小十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分明就是承认他就是薄情,管不住身子,才要另娶他人的。   “把那个南昙的狗屁公主给朕传召过来!”小十二再也掩饰不住心里翻滚的表情,抓起一个杯子就猛地往地上一砸。   水榭轩右边。陆淮起和小皇帝的说话声都能传来。当陆淮起请旨要娶沈青黎时,整个女眷席直接鸦雀无声了。   所有的目光一时间都往沈青黎的身上扎去。   一个南昙来的人质公主竟然能迷得住西梁的九千岁,看来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啊。   沈青黎现在也生着陆淮起的气呢。陆淮起突然来这么一遭,无异于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以后全天下的人都有可能把她当成狐狸/精,骂她破坏陆淮起和西梁大长公主殿下的感情。   但实际上,她冤啊。   陆淮起说他不会把她当成西梁大长公主殿下的替身。可男人的感情,谁能说得准啊。   沈青黎心里正纠结怨愤时,她隐约间又感受到朱氏的一只手向她伸来。朱氏的手冰凉刺骨,刺得沈青黎瞳孔一猝,抬眸去看她。   朱氏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一副受惊的鸟儿状。沈青黎看着心疼,连忙又悄声的安慰她一番。   一个小太监这时弓着身子来到女眷席上,“湘河公主,皇上让您移步。”   沈青黎不得不轻拍了拍朱氏的手背,起身从座位上站起身。   顶着女眷席上无数道灼热的目光,她挺直了脊背来到水榭轩的左侧。   “臣女给皇上请安!”沈青黎俯下身给小皇帝请安。小皇帝讨厌陆淮起,可他也不希望大皇姐的地位被一个战败国的人质公主所取代了。   那样的话,以后整个天下人都会拿他大皇姐和现在的陆夫人作比较。   他的大皇姐是完美无人可及的,其他的女人才不配与她一同被提起。   “你就是那个蛊惑了九千岁的他国公主?”平日里小十二可以忍、可以装,可以按需要扮演一个合格的傀儡皇帝,但今日他的底线已经被陆淮起给践踏了。他都不让沈青黎抬头,直接就怒斥的说道,“尔等小国出来的狐媚女子,休想在西梁的疆土里作威作福。来人啊,将她拉下去砍了!”   小十二的暴怒声在整个宴会席里充斥。   满朝文武百官大概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少年皇帝这样歇斯底里的一面。   但没有人动。   “你们都死了吗?怎么都站着不动了?还是觉得朕指挥不了你们了?”小十二又是狰狞的吼道,“朕的大皇姐不在了,你们都以为朕没有了依靠,以后可以随意被践踏了。所以你们都没有人肯听从朕的命令了!”   一双携着怒气的眸子直视向陆淮起,“陆九千岁,之前朕的大皇姐在世时,你可是答应过她,你会帮她照顾好朕的。她人才走了没有几年,你已经把对她的承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朕知道朕命令不动你,所以朕今天也跟你放句狠话。你要是执意要迎娶这个下三滥的女人,那朕就死在这里。让你再也没有办法和朕的皇姐交代。”   小皇帝这脾气说好听点叫刚强,说难听点就是牛脾气。   简直和他的阿黎一样。   陆淮起心中这般想着,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沈青黎面前,伸手将沈青黎扶起。   沈青黎的头随之慢慢的轻抬。宾客席上有一两个官员在看到沈青黎的真容后,都惊诧万分。   这个世道真是见鬼了。   就在一盏茶之前,有个长得酷似柳太妃的女子自称她才是真正的二公主。柳太妃原本就是因为长得像她的长姐才被皇帝喜爱的。   现在又来了一个,所不同的是……这个南昙公主的相貌又酷似了当年的皇后沈氏。这些年朝堂血雨腥风,dang/派纷争剧烈,朝堂官员的流动性很频繁。很多先帝在时侍奉先帝的官员都已经离开朝堂了。   仅存的几个官员在看到沈青黎后,都是想起了当年刚嫁与先帝的废后沈氏。   大长公主殿下是废后沈氏的女儿,容貌本该是像极她的。只是后来被火烧毁了才听说又找高人易容出一张新的脸。如果大长公主殿下没有出意外,可能容貌会和废后沈氏相似的。   现在这个南昙人质公主说是长得像极了废后沈氏,可换个说法,不也是像死去的大长公主殿下吗?   兜兜转转了一圈,对他们这一两个官员来说,怎么有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年废后沈氏和柳太妃争宠斗狠的岁月了? 第158章 一女难嫁二夫   整个水榭轩的左右两处宾客席都盘旋着一股低凝凝重的氛围。   在一片凝重的氛围之中,沈青黎主动上前一步,“启禀皇上,臣女自知貌丑德性有亏,不敢与大长公主殿下相媲美。臣女配不上九千岁。”谦卑的说话语气里透露出她不想嫁陆淮起的决心。   陆淮起对她算是真的很好的。   如果一直和这样一个身形伟岸,相貌俊美,有权又对她极为宠爱的男子相处。她自己也觉得她可能很快就会沦陷在他的柔情之中。   但现实的一些问题还是清楚的横亘的在她的面前。   嫁了这样一个男子,她必定要被天下人议论。天下人提起她时,必定也是要把她拿来和西梁大长公主殿下进行比较的。   可以说她这一生可能都要生活在大长公主殿下的阴影之中。   另一方面她还要忍受来自西梁皇帝甚至是西梁整个朝堂对她的歧视和迫害。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陆淮起名义上是太监,实际上嘛他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男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他日,若是哪天有人拿他男人的身份来做文章。沈青黎不是怕自己被他牵连砍头。她是怕她的娘亲一起跟着遭殃。   总之一句话,陆淮起这样成熟的男人对她是有吸引力的,但这种吸引力还是没有大到超过她的娘亲。   她现在最想守护的就是她的娘亲。   权衡再三,她还是觉得不要跳入这种深潭比较好。   “九千岁,您的厚爱臣女心领了。”沈青黎又是转身对陆淮起恭声的说着,她之前就和陆淮起说过,她并不希望当个替身似的和他生活在一起。   陆淮起之前是没有生气的。现在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又是这样轻拂了陆淮起的好意,她是有些紧张和担心的。   万一陆淮起怪罪下来,她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心里有些担心,可隐约之间,她又觉得陆淮起似乎并不会被她的话给激怒了。   在这么一种矛盾的心理下,沈青黎眼眸微垂,只敢低头看她自己的脚尖,眼眸里的目光半点的都不敢和陆淮起相对视。   小白眼狼!   陆淮起心里暗自腹议了沈青黎一声。   他在向全天下人宣告要迎娶她时,这个小白眼狼竟然就跳动敌人的阵营,拒绝了他。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陆淮起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走上前,众目睽睽之下还是霸凌的伸手握住沈青黎的一只手腕,昂然而道,“皇上,孤要迎娶南昙湘河公主为妻。”   语气沉重逼仄,像是携着千军万马之势而来。   宾客席里的文武百官们又面面相觑。都是人精的他们很快的就发现,陆淮起之前还谦虚的自称“微臣”,现在直接和小皇帝说“孤”,两种称呼,两种语气。上一次还算是装模作样的要给小皇帝一点面子,算是在请求小皇帝赐婚。   这一次,直接一锤定音告诉小皇帝。他不是在征询小皇帝的意见,他是在告诉小皇帝。   他这个西梁的九千岁要迎娶南昙的湘河公主,你们不答应也得答应。   皇帝和摄政权臣之间的矛盾就这般激烈而赤果的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双眼通红的小皇帝目光阴翳的落在陆淮起牵着沈青黎的那只手,仇恨、伤心、悲悯……各种情绪在心头反复的翻滚。   拢在袍袖的手渐渐并拢,这一刹那间,他有种感觉连陆淮起都要迎娶新人了,那这世上渐渐的就不会再有人能记起他的大皇姐了,他的大皇姐被这个世界彻彻底底的背叛了。   该死的陆淮起!   狼心狗肺的东西!   当年如果没有他的大皇姐他还能像今天这般嚣张恣意?   沈青黎感觉到宾客席里有无数扎眼的目光向她倾覆而来,她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伸手想要甩开被陆淮起牵着的手。哪知陆淮起他刚要甩开他的手,陆淮起已经又霸道的箍住。   几次下来,沈青黎根本就甩不开他的手。   她仰头瞪他,他面无波澜,却还是不肯放手。   “皇上,礼部那里已经选好日子了。这个月十八会是个良辰吉日。孤会在这一天迎娶湘河公主的。”陆淮起又是铿锵有力的说着。   满殿安静无声。很明显在陆淮起和小皇帝这场交战中,小皇帝惨败,陆淮起大胜。   不过大家都习惯了,反正平时也是这样的。   沈青黎觉得自己真的是要被陆淮起坑得死死的了,陆淮起原来什么都想好了。在这样的氛围里,她哪里还能张嘴拒绝陆淮起。   “堂堂的陆九千岁,在发妻离世还未三年之际就急不可耐的迎娶新人,好一个深情大义。”一个凉薄的嗤笑声蓦的在整个水榭轩的附近传开。   众人正心惊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人敢这样唾骂陆淮起之际,水榭轩的半空中有一抹不染纤尘的白色身影翩然而落。   来到沈青黎的身侧。   沈青黎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那夜,茗城中,她撞了的那个紫眸男子。   男子一双潋滟的紫色眼眸真是世间少有。   陆淮起说他……是西梁的国师殷离靳。是要为了高云湛来找她报仇的。   沈青黎下意识的往后连退了几步,殷离靳觉察到她的恐惧,启唇轻笑,宛若茗城那夜天空中绽放的烟花,绚烂而缥缈。   在殷离靳出现后,陆淮起一身的肃杀气息。   这个殷离靳能冲破九千岁府门口埋伏的暗影来到府中,真真是不简单了。   殷离靳眸眼一抬,紫眸对上狐狸眼,一身鬼杀之气。   突然出现的殷离靳让小皇帝眼瞳一亮。他自己知道以他的功力根本奈何不了陆淮起,而这个他搬来的救兵,他一出现,和陆淮起站在一起,两人不管是身份还是气势都不分高下。   若是今天殷离靳能帮他解决了陆淮起这个大麻烦,他必定会重谢他的。   小皇帝的心思瞬间都扑在着两人身上。   “陆九千岁,南昙湘河公主看着好似并不怎么想嫁与你为妻嘛。身为九千岁,这般强娶一个女子倒是有本事。”凉薄的讥讽声又在整个会场里响起。   敛袍而站,殷离靳唇齿发冷,“都说西梁的陆九千岁英勇神武,睿智无双。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   掷地有声的讥讽声落下后,整个场面的氛围更是冷冽沉重。   在西梁的地盘里,竟然有人敢这样批判陆淮起,场下的文武百官们都悄悄的屏住了呼吸。另一侧的女眷席里,女眷们也是大气不敢出一下。   陆淮起眯着狐狸眼看着明显有备而来的殷离靳,“北齐国师,孤也是久仰你大名。今日一见,张嘴就是胡言乱语,孤也真是大开眼见了。想来北齐能选出您这样凡凡平平的国师,北齐百姓的眼光也是堪忧了。”   两人针尖对见麦芒。   言语之间,不分高下。   小皇帝眨了眨眼,“北齐国师,朕一年多前见过你。这次,你又驾临西梁所为何事啊?”   殷离靳眼帘轻敛,淡定从容,雍容尔雅,“启禀西梁国皇帝陛下,鄙人其次前来西梁,是来找寻鄙人的未婚妻的。”   说话间从宽袖中取出一个卷轴,殷离靳又缓缓的打开卷轴。   “西梁国皇帝陛下,南昙先帝在驾崩前亲笔写下御旨,要把南昙的湘河公主嫁与鄙人为妻。怎奈,陆九千岁捷足先登,先于本人一步将南昙公主带走。鄙人无奈,只得亲自来西梁找寻鄙人的未婚妻。”   殷离靳对小皇帝说话时,语气谈不上谦卑,但至少也算是尊重他的。   这样的态度,和他之前和陆淮起争锋相对的态度截然相反。可见在殷离靳看来,他眼里西梁真正掌权做主的是小皇帝,陆淮起?什么鬼?   这话一出,陆淮起两条刀裁过的黑眉骤然高挑,南昙老皇帝留下的御旨。   沈青黎也懵了。   她不过就是个人质公主而已,长的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怎么一下子就逆袭,惹来西梁国九千岁北齐国师的倾慕了?   沈青黎郁闷的伸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颊。   福祸相依啊。   这天上不会跳馅饼,只会掉铁饼的。   她显然就是那个被铁饼砸到的可怜蛋了。   给陆淮起当妻子,她苦逼。嫁给北齐国师,天啊……可能她人刚到北齐,就直接被人架到火堆上给高云湛报仇了。   沈青黎咬了咬嘴唇,脚下的步子轻上前一步。可在她刚要开口说话时,已经扫过那张赐婚诏书的小皇帝梗着脖子,高声道,“九千岁,既是南昙先帝把湘河公主赐给了北齐国师,那咱们就没有理由再扣着湘河公主。”目光又看向殷离靳,“国师大人,你可以把湘河公主带回去了。”   小皇帝爽快的说着,反正是陆淮起先对不起他大皇姐,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今天哪怕玉石俱焚,他也要和北齐国师一起搞掉这个凉薄无耻的男人,好为他大皇姐出口气。   小皇帝这话说得轻巧,却是把陆淮起和殷离靳的矛盾挑拨的愈加尖锐不可调和了。两个男人都想要湘河公主,可湘河公主只有一个。   那怎么办? 第159章 狼虎之斗   殷离靳神秘阴翳,陆淮起霸凛铁血。   两个男人,完全不同的风格。   当小皇帝对殷离靳说出他可以带走沈青黎后,殷离靳高大的身材向沈青黎站着的方向轻轻一倾,一袭雪袍,眉目尔雅,像是不染尘埃的谪仙,缥缈神圣的让人不可侵/犯。   “湘河公主,西梁的皇帝已经允诺我带你回北齐了。”一只肤色皙白的手伸向她。   唇齿间有笑容轻绽开。   沈青黎轻轻一怔,总觉得他的一双紫眸像是两汪旋转的旋涡,要将她整个人吸入。她看着他的眼睛,脑子也变得渐渐沉重起来。   “可笑。”一个霸凛的声音如沉闷的钟声在她耳畔边响起,沈青黎眼睫一眨,整个人的神识陡然一个清明,眼皮也随之一跳,整个人从他的眼眸里脱身而出。   她仰头看向同样高大的陆淮起,陆淮起脸部的线条凌厉,浑身上下透着冷戾的气息。   “湘河公主是南昙先帝送来西梁的。现在南昙先帝一死,北齐国师你随随便便的拿出一张赐婚诏书就说南昙先帝把她赐给你为妻,这未免太不把我们西梁人放在眼里了吧。”谁知道你那张赐婚诏书到底是不是你伪造的。   反正已经死无对证了。   南昙现在的新帝也是绝对效忠西梁的。   那么殷离靳手里的那份赐婚诏书有就等于没有了。   沈青黎咬着唇瓣,唇瓣处传来的疼痛感让她脚下的步子坚定的往陆淮起的方向走去。   不管她在西梁这里到底会不会苦逼,但若是让她去了北齐,她就一定死无葬身了。   北齐人哪里会放过她啊。   沈青黎的心里的天平还是向陆淮起偏了偏。   “北齐国师,臣女觉得陆九千岁说的没有错。臣女来西梁之前,先皇只叮嘱臣女要在西梁好好生活,切勿惹是生非。并无告诉臣女,他有把臣女赐婚给国师大人。”你现在拿着一份赐婚诏书就说要娶我,就算那份赐婚诏书是真的,我也不承认了。   沈青黎的远离还有她的话,都让殷离靳一双深幽眼眸黯然下去。他颇有些落寞的收回半空中的那只手,“陆九千岁,你这般就是抵赖之言了。这份赐婚诏书上的笔迹做不得假,陆九千岁不放心的话可以差人去南昙请人来验明一番。”   他声音沉冷的回应陆淮起后,又一脸宠溺的看向沈青黎,“湘河公主,你们南昙的先皇是说要把你送来西梁。但他也没有说你要一直留在西梁啊。我倒是觉得,他叮嘱你在西梁安心生活,切勿惹是生非,这是在关心你。这样一个关心你的先皇在他临终前,自然是要把你的终身大事安排好的。所以,才会有了这份赐婚诏书。”   真是睁眼说瞎话啊。南昙老皇帝从头到尾都只是把她当成棋子一枚啊。   沈青黎在心里吐槽殷离靳,对他也就更没有好感了。   陆淮起两只手一拱,面向小皇帝,“启禀皇上,那份赐婚诏书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以让翰林院的编修蔺廷真过来鉴定。南昙先皇之前向咱们西梁写过投降书,蔺廷真最是擅长辨别名家字迹了。将这份赐婚诏书和南昙皇帝送来的投降书放在一起便可知这份赐婚诏书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小皇帝看了一眼手里的赐婚诏书,想了想,目光在半空中和殷离靳相对视了一眼,随即才说道,“那就依陆九千岁说的去办吧。”   他要是不答应陆淮起的请求,那不就等于告诉别人这份赐婚诏书是假的了吗?   小皇帝将手里的赐婚诏书递给小太监,准备让小太监拿下去鉴定。小太监捧着那份赐婚诏书从陆淮起身边经过时,却被陆淮起给喊住了。   陆淮起伸手拿起那份赐婚诏书,下一刻,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用内力将赐婚诏书震碎。半空中卷轴的碎屑飘飘扬扬的落了满地。   全场人愕然。   陆淮起却是在满场愕然的目光下,轻拍了拍手,又是挺直了脊背,昂然对殷离靳说道,“北齐国师,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赐婚诏书了。湘河公主呢,看来只能留在西梁了。”   他这样弄毁赐婚诏书的行径真的算是“卑鄙无耻”了,简直可以被人唾弃。   偏偏陆淮起一脸的坦荡荡,似乎并没有觉得他自己有做错什么事情。看着这般,小皇帝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陆九千岁,咱们西梁历来就是礼仪之国,你这般的行径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他是没有想到陆淮起之前说要交给翰林院编修鉴定之类的话是假的,要死早知道他的意图,他就不把那份赐婚诏书交出去了。   陆淮起西回看向小皇帝,声音高亢,“皇上,孤不知道什么是礼仪之国。孤只知道当今的西梁人才济济,国力昌盛,兵强马壮。已经不需要再去仰视这片大陆上的其他任何一个国家了。南昙的湘河公主,她不是物品。但再怎么说咱们西梁也打败了南昙。南昙把他们的公主送来西梁,本身就是对咱们西梁的一种讨好。孤这个西梁的九千岁娶南昙公主,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情。北齐人跑出来搅合什么事啊?孤要是真的把自己要娶的女子拱手相让给北齐人了,你让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们西梁人?西梁的九千岁拱手相让未婚妻?西梁这般惧怕北齐,那必定是北齐的国力优于西梁了。皇上你不把西梁的脸面放在眼里,孤还是要维护咱们西梁人的脸面的。”   这番诡辩一说出,沈青黎都不由得佩服陆淮起了。   之前和他相处时,陆淮起给她的最大印象算是挺好的。但他更多的是私下里接触的一面,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易的抓住满场文武百官对国家的荣誉感来孤立小皇帝,打击殷离靳,真是厉害了。   果然陆淮起这话一说出,底下的文武百官甚至包括水榭轩右侧的女眷席里的女眷们,大家都是群情激奋。   以前北齐是整片大陆最强大的国家,他们西梁人在北齐人面前不得不低声下气。   上次北齐皇帝来西梁,谁都能看出当时还在世的明怀帝对这个北齐皇帝有多么的不耐烦,最后碍于国力,还是不得不隆重的招待他。   时过境迁了。   现在的西梁攻破了南昙,让南昙成为了西梁的附属国。   西梁国内也经过一系列的变/法,国力日益强大。   西梁人已经不需要再对北齐人俯首称臣了。西梁的九千岁要娶个南昙的人质公主,那是南昙人高攀了他们西梁人。北齐国师现在冒出来要来抢亲,这算怎么一回事?   看他们西梁人好欺负?   不得不说,虽然陆淮起这个九千岁太过强势,也惹得朝中许多大臣对他心里极为不满。但陆淮起掌权后,整个西梁的改变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这样的时候里,满朝文武百官还是愿意站在陆淮起这边一起对抗北齐国师的。   陆淮起的话将小皇帝堵得哑口无言,他这个皇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帮殷离靳了。殷离靳刀凿斧刻的仙容渐渐绷紧,拢在宽袖里的手倏然攥紧。   陆淮起……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永远都是这么的阴险狡诈,永远都是这么的能言善辩。   以前他没少吃他的亏。   一些不好的回忆在脑海里翻闪过,殷离靳紫眸里有流光划过,最后目光又落在沈青黎身上。   一定不会再让历史重演了。   “陆九千岁果真是个能言善辩的妙人啊,在下认输。”两只手一拱,他脸上露出谦卑的神色,随即的话题一转,“南昙公主到底是身娇貌美的小姑娘,九千岁想娶她为妻,算起来其实是件挺不要脸的事情。毕竟大长公主殿下走了也没有到三年的时间。当然了,你无情无义想要另娶娇妻这是你的选择,在下也无权过问。但你要娶的是湘河公主,在下这就不得不要多嘴了。九千岁,你一个太监之身,娶了她,又不能让她生儿育女,你这般糟蹋一朵娇花倒是显得你忒猥琐下流。”   听殷离靳提起死去的大长公主殿,场上的一些文武百官这才又恍然想起当年大长公主殿下被押送去法场时,这个殷离靳也是挺身救人的。   如今大长公主殿下已经不在了。怎么陆淮起和殷离靳又喜欢上了同样的一个女人了?   怪哉怪哉!   殷离靳森然一笑,“九千岁,民间一直有传言你其实并不是什么真的太监。其实不止是孤,整个天下的人应该都很好奇,你到底是不是真太监。不如这样吧,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来给大家解答这个疑惑吧。”   陆淮起用国家的荣誉感来坑殷离靳。   殷离靳另辟蹊径,直接当众拿陆淮起最辛秘的隐私来坑陆淮起。   两个男人一时间已经斗得比直接真枪真刀上场还要激烈了。   沈青黎是知道陆淮起的秘密的,故而在殷离靳提出这个请求时,她倒是为陆淮起轻捏了一把汗。   陆淮起的隐秘之事要是暴露了,即便他是掌权的九千岁,也是会被天下人唾弃的。小皇帝也可以用这点来治陆淮起欺君之罪。 第160章 辛秘暴露   殷离靳森然一笑,“九千岁,民间一直有传言你其实并不是什么真的太监。其实不止是孤,整个天下的人应该都很好奇,你到底是不是真太监。不如这样吧,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来给大家解答这个疑惑吧。”   满场的人又都是安寂无声。   整个西梁不知道有多少人怀疑陆淮起根本不是真的太监。只是现在整个西梁的大权都是由他掌控的。怕死的不敢上前去质疑他的身份,不怕死的又都不是他的对手。   渐渐的,就没有人再在他的面前质疑他太监的身份了。   今晚,殷离靳突然这么一提出,满朝鸦雀无声。   殷离靳挑衅的轻勾了勾嘴角,又是故意煽风点火,“陆九千岁,你是个坦荡磊落之人。这些年,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你有误解。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能一举证明你的太监之身,以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拿这件事情做你的文章了。”   “呵。”陆淮起凉薄的轻笑一声,“一个北齐的国师这般关心我西梁的事情,倒是让孤感动不已。”   小皇帝趁机说道,“陆九千岁,其实殷国师这样提议也是极好的。你的存在堪比朕的左膀右臂,朕是不愿意看到你被天下人误解嗤笑的。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其实真的可以当众把这事情给验明一下。”   小皇帝是铁着心和殷离靳合作来坑陆淮起的。   沈青黎脑子转得快,在这几人对峙间已经把其中的利害关系都给想了一遍。场上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从两个男人对她的争逐演变成一场针对陆淮起发出的夺权风暴。   陆淮起再有权势,再手腕通天,但他不是太监这个现实就是他的原罪。   小皇帝以前可能也想过拿这件事情做文章,但或许他的力量并不足以和陆淮起对抗。这次有了外援,北齐的国师,一个据说被北齐百姓们无比信仰尊崇的国师。   陆淮起这时候不管是再找什么借口来拒绝为他自己验明正身,都会被认为他这是在掩饰。当然,他也的确是在掩饰。   沈青黎虽然不想嫁给陆淮起,不过现在最主要的矛盾已经不是她到底要不要嫁给陆淮起的矛盾了。以陆淮起平日里对她的照顾,她这个时候还是得帮他一把才可以。   沈青黎烟笼似的黛眉轻轻一扬,在满场寂静之中蓦的出声。   “殷国师,你和陆九千岁之间的事情臣女不想介入。臣女只是想问国师大人几个问题,还请国师可以坦然回答。”   她突然介入,陆淮起一下子就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在帮他转移话题。陆淮起俊美的容颜上浮出淡淡的浅笑,算她没有白疼她。   她不是白眼狼。   心里刚这样一想,他自己又马上想到他们夫妻以前经历过的那些风雨。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的阿黎似乎都是永远站在他这边的。这样一个愿意和他共患难同分享的女人,他是永远都不会放开她的手的。   明知道她这是在帮陆淮起,殷离靳对上她那双清亮的剪眸时,还是毫不犹豫的点下了头。   “殷国师,臣女以前没有见过您吧?”她问。   “是。”要是早知道她在南昙的左相府重生,他一定会先于陆淮起找到她的。   “臣女之前是不是协助陆九千岁杀了你们北齐的太子?”她又问。   “是。”不过高云湛也的确是该死。   没有什么可惜的。   “殷国师,既然这般了,臣女倒是好奇。臣女与您并无私下的联系,臣女还是你们北齐的仇人。可殷国师实在是奇怪,突然就拿着一份赐婚诏书冒出来,说是要娶臣女。臣女斗胆追问殷国师一句,臣女若是和您回北齐了,您是准备怎么处置臣女?杀了,好替北齐太子报仇?”   一阵风吹过,殷离靳一身雪袍似雪。   “孤既是真心求娶,必是会真心相待。”他用着温柔认真的语气说出这段话。   配合着他那张出尘似仙的脸,简直可以魅惑众生。   沈青黎眼里也是迅速的掠过一抹惊艳,好在,陆淮起又是在她边上轻咳提醒她。她连忙敛下眼睫,不再去看殷离靳,“殷国师的话说的真是好听,臣女却是不敢苟同。真心相待?恐怕臣女一到北齐,就要被北齐皇帝给剐杀了。连命都没有又哪来的真心相待?”   话锋又是陡然一转,“臣女并不愿嫁去北齐。还请北齐国师另觅佳人。臣女不嫁北齐人。”   一个南昙的人质公主就敢面对面拒绝北齐国师。满场人都认为这是仗着有陆淮起支持才敢这般骄横的。   殷离靳双眸眯成狭长的弧度。   他一定会让她嫁给他的……   “湘河公主,孤一定会让你嫁给孤的。”他笑的飘逸出尘而又笃定万分。   陆淮起上前一步,来到沈青黎和殷离靳的中间,隔断两人的距离。他的阿黎即便是在转世后,还是会在危急关头站在他身边支持她,有这样的妻子已经死而无憾了。他现在也没有必要再让她为自己出头了。   有些事情,总是要昭告天下的。   他已经在她的前世,让她委屈了。   这一世,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让她和自己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生活在一起。   陆淮起已经做好了决定。   沈青黎这边的计划才实施了一半,还没有完全帮陆淮起转移大众的视线呢,陆淮起已经又往殷离靳的跟前凑了。这个男人真是不怕死,殷离靳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他啊。   沈青黎有些着急,又想上前去和殷离靳理论。陆淮起两只手一撑,像是一只熊健的老鹰张开翅膀保护他的孩子似的将沈青黎护在他身后。   沈青黎赶紧伸手轻扯了扯他的袖子,陆淮起俯下头,看着她脸上的紧张,心一软,众目睽睽之下就是伸手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了一下。   “没事的,我自己能挺过去!”你呀,就老老实实的躲我身后,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殷国师,其实不用检查了,孤就不是……”陆淮起安抚好沈青黎,刚启唇要向满场的人坦白,殿门口这时传来一阵聒噪声。   众目睽睽之下,废后沈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阿黎,我的阿黎在哪里?”她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全场梭巡转动着。最后,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她的目标,抖动着她瘦弱的身体癫狂的向沈青黎站着的方向跑来。   她冲向沈青黎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陆淮起本是想出手阻挡她的。可她直接用力的将陆淮起一推,继而就将沈青黎整个人紧紧的拥入怀里。   “阿黎,我的阿黎……母后终于找到你了。”沈氏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   她抱得太紧了,以至于沈青黎整个人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让自己的脑袋可以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她对沈氏是完全陌生的。   她认知里只会这样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只有她的娘亲朱氏了。   沈青黎的话对沈氏的打击是巨大的。她瘦弱的身子又是不停的抖动着,一张干瘪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急切。   “我的阿黎,你不要不认母后好吗?母后知道母后以前做的事情给你带来了太多的伤害。母后对不起你。你给母后一个机会,让母后好好弥补你。阿黎……母后真的不能没有你这个女儿。”   看她哭得卑微而可怜,沈青黎却是生不出半点的同情心。   “对不起,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的娘亲姓朱,我是南昙左相沈浩轩的女儿。”沈青黎轻咬着唇瓣,她自己也不知道看到哭得这么伤心的一个老妇人,她怎么就生不出半点的同情心了。   她心里还是想着她的娘亲朱氏。   沈青黎急于推开她,又急于否定她的行为让沈氏整个人犹如被雷劈过一般,她面如死灰,一双浑浊的眼睛通红一片,瘦弱的身子抖动的愈加剧烈了,看着像是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   “你就是我的阿黎……你长得那么像我……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阿黎。”   沈氏这个声音落下后,场上的人一时间都被惊的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之前他们还觉得奇怪,陆淮起先前不是对大长公主殿下念念不忘,情深不悔吗?怎么一下子又要娶南昙公主,敢情兜兜转转了一圈,这陆九千岁还是把南昙公主当成了大长公主殿下的替身了。   小皇帝被沈氏的话惊的也僵绷着身子,目光死死的注视着沈青黎。   和他大皇姐完全不同的一张脸,怎么回事?   不过,既然陆淮起和殷离靳都对这个南昙的湘河公主这么情有独钟,那或许真的是因为这个女人和他的大皇姐极为相似。   满场议论纷纷之中,陆淮起还是出声说道,“各位,孤也知道大家都对我很好奇。都想知道孤到底是不是真的太监。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孤也自己向大家承认吧。”   热闹的场面顿时又哑然,“孤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真的太监!” 第161章 风云诡谲   满场议论纷纷之中,陆淮起还是出声说道,“各位,孤也知道大家都对我很好奇。都想知道孤到底是不是真的太监。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孤也自己向大家承认吧。”   热闹的场面顿时又哑然,“孤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真的太监!”   一语掀起万丈波涛。   本就绷紧的氛围像是铮铮然弹奏的琴弦骤然断了般。全场又是骤然一阵安寂。   陆淮起啊,从北齐太子在西梁宴会席上提出他不是真的太监时,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怀疑他不是太监。可他即便在被许多人围堵逼迫之下,依然高高在上的睥睨那些质疑诋毁他的人,让这些人在他面前倒成了跳梁小丑。   是了!他就是有这种魔力,明明是他犯了欺君之罪,可他每次都能淡定镇若,做到把别人衬成跳梁小丑。   今天,被北齐国师这么逼迫要挟了,他倒好。   却是坦然自若的说出,他从来不是什么真的太监的话。   还把这话说的像是有多荣光似的。   可他明明……犯了欺君之罪啊。   满场的文武百官心里都窃窃私语着。所有人都拿惊疑的眼神去悄悄打量陆淮起。   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带头反陆淮起,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皇帝看着殿中那一抹伟岸英挺的身影,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他现在不赶紧抓住狐狸尾巴,恐怕又要被这只狡猾的狐狸给跑了。   一双蹭亮的眼睛悄悄的往场上的某人看去。   而在收回目光时,他的视线不小心的又瞥到场上被废后沈氏紧紧抱着的沈青黎,眼神有片刻的怔松。陆淮起能找这女人,原来是因为把她当成了他大皇姐的替身。   陆淮起看来并没有背叛他大皇姐。只是……他是西梁的皇帝,骨子里流的是慕家人的血。西梁到底是属于慕家的,陆淮起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终究是要被铲除的。   他既然那么爱他的大皇姐,那还是到地下直接去陪他的大皇姐好了。   小皇帝眼皮轻阖,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迸出杀气。   在陆淮起自己说出他不是真太监后,殷离靳唇角就是轻轻一勾,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满场安寂中,沈青黎蹙着眉尖儿,忧心忡忡的看着陆淮起。   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自己坑自己啊。   明知道这个北齐国师在这里等着对付他呢。   “阿黎……”沈氏抱住她,又低低的哭泣起来。沈青黎现在的心思都扑在陆淮起身上,实在是腾不出其他的心思再来和沈氏解释什么,索性她想抱就由着她抱吧。   抱着沈青黎的沈氏,满心都是失而复得之感的。她紧紧的拥住沈青黎,一脸的满足。殿中这时的风雨都与她无关。   一片安寂之中,宾客席之中,站起一人。那人捋着发白的胡须,对着陆淮起就愤然渺说道,“陆九千岁,先帝在世时,你便是以先帝的内侍身份而得先帝喜爱,提拔。先前,也不是没有人质疑你的太监之身,然先帝厚爱你,每每都能为说话。先帝对你的器重程度,甚至已经达到临终都能托孤的地步了。然……九千岁现在这般高声的告诉世人,其实一直以来你都不是一个真正的太监。九千岁,你这般狂言狂语落下时,不觉得自己欺骗了最器重你的先帝了吗?”   说话的这人发白胡须白,举手投足间一副大儒的风范。他就是小皇帝现在的太傅,何太傅。   算是坚定的拥帝派了。   指责的声音骤然高亢,他愤而又怒骂着,“九千岁,整个西梁百姓无比敬仰你。说你是咱们西梁的顶梁柱。在下虽然只是一介文弱的书生,提起九千岁时,也是心仰之。不想,九千岁却是一个欺君玩弄百姓的欺世盗名之辈。在下之前真真是瞎了眼,才将你这种鼠辈放在心中尊仰。”   不愧是文人。   文人骂起人来,真是什么话都由他说的算了。   何太傅这么一开口痛骂后,场上又是站起一人,这人吏部的中书舍郎杨开。   杨开对着陆淮起也是痛骂道,“陆九千岁,何太傅说得没有错。你就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鼠辈。像你这般的鼠辈,按律当阖族诛杀。可你倒像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慨慨然的就当众说出了你的秘密。不仅如此,你现在还这般高调的宣布要迎娶南昙的小公主为妻。九千岁,看你这般的行事作风,倒是一点都没有悔过之心。”   杨开怒而双手抱拳,又对小皇帝进谏道,“皇上,陆九千岁这般行为举止是在蔑视皇室,将先帝和皇上的脸面踩在脚下,实属不忠不孝之举。微臣提议,革除陆九千岁的官职,拿下他,三日后午门口问斩。”   有何太傅和杨开这般慷慨激昂的控诉陆淮起的罪状。   场上陆陆续续的又有几个人控诉起陆淮起的罪状。   在他们口中,陆淮起俨然就是百官中的败类,人中的禽/兽,这样的人小皇帝一定不能放过,一定要狠狠的严惩。   除了这些官员外,场上绝大多数的官员是对此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即便陆淮起这般的行径,真的是罄竹难书,可他既然敢这般坦荡荡的讲出来,那他必定是有所自恃的。   能在梁京城当官的,哪个不是人精,审时度势这是最起码的。   就在这样紧窒而尴尬的氛围之中,陆淮起突然轰声跪与殿中。“启禀皇上,微臣也觉得何太傅和杨大人所言极是。微臣就是一行为卑劣,举止无耻,上骗先帝和皇上,下欺黎民百姓的无耻之徒。微臣有愧于先帝和皇上的厚待,也有愧于百姓的信任。”   如洪钟一般响亮的声音在整个殿中飘荡开。   满场之人,“……”这是什么节奏,陆淮起怎么自己认罪了?   就在满场的文武百官摸不清陆淮起套路之时。场上又有一人站起,这人是当朝右相高攸。高攸抱拳对小皇帝恭声说道,“启禀皇上,九千岁的罪行实在不是什么可以饶恕的罪行,他现在既然已经开口自己认罪了,微臣觉得皇上还是要按照律法处置九千岁,不然不仅是满朝文武百官,就连天下人都会小觑了皇上的龙威的。”   满场之人,“……”   高攸,陆淮起亲自提拔起的右相。不过他平日里和陆淮起并不亲近,当然了,他也不会主动亲近朝中的其他任何一派人吧。   这人就是游离于朝堂文武百官争斗中的人。   可今天这么突然开口站在小皇帝的立场说话了?   难道是嗅出了什么异常的气息了?   满场的文武百官心里都在暗自嘀咕着,但也是越来越看不清今天场上的发展趋势。   小皇帝惊诧的看了高攸一眼,倒是为他的识时务默默在心里点了个赞。   小皇帝眼眸里有精光轻闪了闪,开口又突然点名一直坐在宾客席上的左相肖庭威。肖庭威是个侍奉过两位皇帝的主儿了。他被皇帝点名后,眼皮微微一动,目光向陆淮起的方向看过去,“皇上,陆九千岁……是犯下了欺君之罪。然,再怎么说,这事也是事关我们西梁大统的事情。微臣提议,明日早朝时再做商议,以免徒增笑话让北齐人嗤笑。”   肖庭威只说不要当着殷离靳这个北齐人向陆淮起问罪,至于要怎么处置陆淮起,那就看皇帝和文武百官商议了。   反正他自己并没有表明要处置陆淮起的态度来。   他这样的回答,对小皇帝来说,简直就是说了一堆废话。   小皇帝有些愤然的瞪了肖庭威一眼,一双眼睛又是往场上的人群之中扫去。   都是一帮贪生怕死的人,陆淮起都已经自己认罪了,这帮人还在惧怕他的权势。   小皇帝心里已经恨铁不成钢了。倒是殷离靳这个时候突然说道,“西梁皇帝陛下,处不处罚陆淮起是你们西梁人的事情,孤也不好插嘴。但陆淮起现在既然已经自己认罪了。孤就希望皇帝陛下可以让孤带走南昙的公主。”这才是他来西梁最重要的原因。   小皇帝看了一眼沈青黎,脑海里又是浮现过他大皇姐的容貌。   既然这个女人是他大皇姐的替身,他倒是有些舍不得就这样送她去南昙送死了。可是……他这个小皇帝现在太需要得到一个权势滔天人的支持了。   皇权才是他现在最应该要抓紧住的东西,至于别的爱恨情仇,还是先放一放吧。   小皇帝绷紧了面庞,装作淡定的说道,“北齐国师,孤这边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湘河公主你就带回去吧。”   就这样把她扔给了北齐人?   沈青黎咬紧唇瓣,面皮一紧,直接在废后沈氏的怀中梗起脖子,“西梁国皇帝陛下,臣女生是南昙人,死留在西梁。”要是让她跟着殷离靳去北齐,她就索性死在西梁。到时候让天下人知道西梁人是如何强/bi她这个南昙公主嫁去不喜欢的地方的。   她这仰着脖子,铮铮然的表情再代入她是大长公主替身的身份,就越是让场上的人想起了已经死去的大长公主殿下。   当年在招待北齐皇帝太子的晚宴上,他们的大长公主殿下也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北齐的太子殿下的。   像!两人不仅相貌相像,就连行事的风格也像极了。   废后沈氏痴痴的凝望着沈青黎,瘦弱的身子又在宽大的袍袖里激动的颤抖着。骨肉之情,她比谁都肯定,这就是她的女儿!   废后沈氏又是再一次的将沈青黎拥入怀里,泪水涟涟,“不分开,谁也不能再将我们母女两分开了!咱们阿黎哪里都不去了!”   沈氏对她的母爱,真的让沈青黎有些“窒息”啊。她好不容易的才又从她怀里探出头,眼瞧着满场人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咬咬牙,又是对小皇帝道,“西梁的铁骑踏破了我们南昙的疆土后,我们南昙人是归顺了西梁。但我们归顺的是兵力雄厚、国泰民安的西梁。而在我们归顺西梁时,我们南昙也成西梁的附属国,每年按时进宫朝圣。”亡国之耻,真不算是一件好事。   可是……   “按理说我们南昙人也成了皇帝陛下你的子民,也受皇帝陛下的庇佑。但在今天,身为南昙的公主,皇帝陛下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你的子民寒心。原来,西梁的将士在前线英勇作战,他们将西梁推向了强国的宝座。但西梁的皇帝,对北齐的一个国师卑躬屈膝,百般迎合,又亲自将整个国家的国威放在脚下践踏。皇帝陛下,你这般所行所为真的对得起前线的奋力杀敌的将士?对得起整个西梁的黎民百姓?”   坚韧的声音里满是对小皇帝的蔑视和指责。   当庭控诉小皇帝,尤其还是一个南昙的人质公主,这让小皇帝怎么收场啊。   何太傅气急败坏的抖着一张脸就指责起沈青黎来,“住口!无知妇孺。你们南昙既是已经输给西梁,那南昙上至皇帝下至黎民百姓,都由我国皇帝陛下处置。你不过是一小国来的人质公主,竟然敢胆大到这般指责皇上,按律当诛!!”   何太傅是老学究,最讲究的就是皇权正统这一套。   不管是陆淮起,还是行事说话皆出格的沈青黎,在他看来,都是逆臣。   沈青黎直接跟何太傅呛声过去,“臣女的确就是一无知妇孺,不懂国家大义。但臣女就是知道,北齐国师要求什么,你们就满足他什么,这就是卑躬屈膝,就是会被天下人嗤笑。”   愤而拂袖,她仰头又看向小皇帝,“一国之君这般软骨头,想来西梁以后也会沦为北齐的附属国。”   这么一番激烈的措辞下来,无异于在向场上的所有西梁文武百官传递一个消息:你们要是再把我交给北齐国师,那你们就是一帮只会跪舔北齐的软骨头,等着以后被天下的人给嗤笑吧。   满场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最后目光又都悄悄的看向场上方坐着的小皇帝。   命令是小皇帝下的,至于现在到底要怎么处置沈青黎这个人质公主,这得看小皇帝自己了。   小皇帝很窝火,一个陆淮起他都还没有拿下,现在又来了个搅局者。要不是因为她酷似他的大皇姐,他现在就想命人把她拉出去给斩杀了。   陆淮起这时已经站起身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沈青黎的面前,先是直接点住废后沈氏的穴位,沈氏不能动弹后,他一只手又是轻轻一扯,将沈青黎从沈氏的怀中扯了出来。   护在他的身后,“皇上,孤觉得湘河公主说的挺对的。咱们西梁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北齐人这般迎合。”   桀骜的下巴透出凌厉感,他话里的基调已经完全阐明了他的态度。   他就是要护着沈青黎的。   “北齐国师,如果你今天来这里只是来向孤庆祝生辰的,孤好酒好菜款待。不过现在看来,孤还是得麻烦你先离开了。”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你可以滚了。   “呵呵。”殷离靳目光从陆淮起和沈青黎身上扫过,看着这样亲密的两人,他心中不知的就升出一股妒忌来。   他开始轻笑出来,像是被陆淮起刚才的话给逗弄得笑了出来。   “陆九千岁,你一个欺君蔑臣之徒也在这里维护西梁的国威,你不觉得可笑吗?西梁最大的祸害难道不是你这个完全不把皇帝脸面放在眼里的人佞臣吗?”   殷离靳脑子转得很快,他马上就顺着陆淮起的话又将话题重新扯在陆淮起冒充假太监混入宫中的事情。   间接的算是帮小皇帝解了围。   至于接阿黎回北齐的事情,这个事情倒是可以暂时缓一缓,先放在一边。   等斗下了陆淮起后,还怕没有机会把阿黎接回去吗?   “嗤。”陆淮起唇角边勾起一抹不羁的弧度,“孤已经铸下大错了,皇上你准备怎么处置孤呢?”   小皇帝伸手轻轻拢紧袖子,目光又向殿中的某几个人扫去。   何太傅又是站起来,一脸痛心疾首,“皇上,殷国师说的没有错。咱们西梁不能再留陆淮起这种阴险卑鄙之徒了。依据律法,皇上当立即诛杀陆淮起!”   何太傅说完,又有几个大臣站出来指责陆淮起。   言语之间也是要求小皇帝斩杀陆淮起的。   小皇帝看着跪在殿中的人,又是点了几个官员的人名,让他们阐明到底要怎么处置陆淮起。被点名者有装傻充愣的。有犹豫一番后,和何太傅他们站在一个阵营讨伐陆淮起的。   总之,好端端的一场寿辰宴,已经完全成了阵营拉锯战了。   文武百官们都必须在陆淮起和小皇帝之间二选一。   何太傅偷偷瞥了一眼和他一般跪在场上要求小皇帝处置陆淮起的那些官员。朝中官员十之有三四层人站在他们这一边。   剩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还在持观望的态度。   何太傅又是伸手轻捋了捋胡须,他们今天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来挑衅陆淮起的。何太傅向小皇帝使了个眼色,小皇帝将两只拢在宽袖中的手往轮椅的扶柄一搭。   “陆淮起!你以男子之身入宫为侍,欺瞒朕的父皇,夺取他的信任……”小皇帝才刚开口,众目睽睽之下,陆淮起突然来到跪着的何太傅面前。   何太傅感觉有一抹颀长的的身影向他倾轧而来。   他刚仰头看向来人,下一刻,他的身子就被人像拎小鸡一般从地上拎了起来。   陆淮起一身的煞气,一只手扯住何太傅的衣领,“太傅让皇上杀了孤?不好意思。孤虽然告诉大家说孤并不是什么真的太监。但孤这样说,可不是在表明孤要主动认罪什么。何太傅要杀孤,那得看太傅自己的手段如何了?”   他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和诡谲,让何太傅心猛地一颤。   陆淮起这样阴狠手辣之人,他是畏惧的。   不过骨子里沉淀下来的那些儒家学说让他还是咬紧牙关,一脸正气的痛骂起陆淮起来,“上不尊君王,下不体恤百姓的奸诈之徒。你这般不忠不孝之人,天下人得而诛之。”   “是嘛?”陆淮起扯着何太傅衣领的手倏而一松。何太傅的身子从半空中坠落,直接跌落在地上。   何太傅刚要起身,陆淮起的一只脚已经踩在他的肩膀上了。   他说过,他讨厌所谓的儒家学说。或者确切的说他讨厌被人为再重新编撰过的所谓儒家学说。这些儒家学说总是提倡“仁”。但他们真的能“仁”了吗?   别的儒学家他就不说了,就说这个何太傅。他在文人之中的地位极高,有许多文人雅士对他极为拥戴。但就是这样一个大儒,他居然在他自己写的书里大肆鼓吹“女子失命是小,失节事大”,还有“好男不事二主”的狗屁学说。   听说他的孙女因为吃了府中一个家丁给的饼,何太傅指责她失了节,活活让人把她给饿死了。听说他还提倡本朝的女子要效仿前朝女子,裹上三寸金莲,体恤家中夫君,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贤淑女子。   真是放他狗屁的言论,他早就想暴揍这个何太傅一顿了。   比起整日在外头“干大事”的男人们,女人们才是一个国家繁荣昌盛的基石。   如果每个孩子的母亲都能教育好他们的孩子,这个国家自然是可以欣欣向荣的。反之,一个裹着脚,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凡事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样陈腐学说挂在嘴边的母亲,她又能教给她的孩子们什么?   乖乖认命?名节重于天?   长此以往,国家的臣民没有了血性。大敌当前时,女子拖着她们的三寸金莲想跑都跑不掉。男子们呢?他们跑得飞快,可顾不上他们的妻儿。   转头的他们自己平安无事了,就又开始用儒学的那套鼓吹名节如何重要了。   说白了“饿死是小,失节事大”这样荒谬的学说,只不过是因为男人们斗不过他们的敌人,但是又不想让他们的女人被敌人玷污而提出的一种懦夫学说。   小时候他娘亲还活着的时候就告诉他:这世上的女子并不比男子差。但男人们总是用一种浅薄的认知来理解女人。   何太傅他们这种无耻之辈整日像小皇帝兜售这一套自诩正统的儒家学说,小皇帝懂个什么。要是乖乖照做了,整个西梁要不了多久,也会步南昙的后尘的。   “何太傅,孤就是个佞臣了,你有本事替皇上来杀了孤啊。”   陆淮起肃然一立,轩昂华贵,脚下一用力,满场人只听到“咔嚓”一声,继而何太傅面色痛苦神色狰狞。   何太傅一侧的肩胛骨直接被他踩碎掉。   满场人又是寂静无声。   小皇帝从座位上起身,怒斥陆淮起,“陆淮起,你欺瞒朕已经是大逆不道了。你现在还这般刁难何太傅,该杀!”   小皇帝一声令下,他身侧便有 几个佩刀侍卫要上前围住陆淮起。   可他们才刚一动,场上便立即有陆府的下人们冲上前,直接将几个侍卫剐杀。   众目睽睽之下,鲜血溅了满地,血腥不已。   殷离靳紫色眼眸掠过一抹嗜血的凶光,脚尖一点,一阵轻功向陆淮起发来。陆淮起狐狸眼有精光在闪烁,敏锐的注意到空气中浮动的细微颗粒物。   他宽大的袍袖用力一拂,迅速的捞起地上的何太傅又向殷离靳扔去。   殷离靳看着飞来的人,脚下一点,身子也向边上一避。   何太傅再一次的摔在地上,只是这一次落下后,他的脸上以肉眼可看到的速度在腐烂着。   不一会儿,他暴露在外的肌肤都腐烂得惨不忍睹。   小皇帝看着他最为敬重的太傅只在片刻间就被场上两个最有权势的男人玩/弄得面目全非。他牙齿打着寒颤,浑身的精气神像是被人抽干了一般,整个人又颓然的跌坐在座位上。   完了。   他们都这样努力了,还是不能将陆淮起拉下马!   心里涌起一阵绝望感。   陆淮起看着殷离靳,“殷国师,这里是孤的府邸,孤现在已经非常的不欢迎你了。你好歹是要面子的人,孤也就不强请你离开了。”   嘴里说着不强请殷离靳离开,但陆府的人都已经冲上来了。他们围上前,各个面目凛然,完全一副逼着殷离靳离开的架势。   殷离靳看向沈青黎,心里也知道沈青黎是铁着心要和陆淮起站在同一个阵营了。他今天在这里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雪白的宽袖轻拂,他淡笑一声,转身,踩着轻功翩然而去。   殷离靳这么一离开,全场又是一顿安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陆淮起身上,他一副睥睨天下的王者气息。再看离他不远处的何太傅,全身血肉模糊,蜷缩在地上痛苦哀嚎着。   两人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在这样强烈的对比下,谁还敢向小皇帝提治陆淮起欺君的事情。   而之前和何太傅一起跪在地上的那些文武百官,这时都已经后悔不已。很明显陆淮起根本就不惧怕皇帝,也不惧怕朝堂的任何规矩。现在的他就是整个西梁的王法了。   而他们这些人还傻乎乎的跳出来自己往陆淮起的枪口上冒,真是蠢透了。   经过今天,陆淮起完全就知道谁对他不忠了。他们这些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肯定是不会有好日子可以过了。   沈青黎仰视着陆淮起,这个男人做事根本不按章行事。   在他眼里,世间的一些默认的规则,也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   可以说他是个为了能达目的可以不折手段的“小人”。   偏偏此时此刻,这个“小人”又对着她笑了。这笑容绚美的她都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形容得确切了。   “阿黎,今天让你受惊了。没事了,我让人先送你回去。”他已经毫不避讳的伸手直接去抚摸她的秀发了,眼里的宠溺简直都要直接溢出来了。   沈青黎一颗心“砰砰”的跳动着。   一张脸又是不争气的烧红了起来。   “阿黎,我娶你并不是要把你当成什么人的替身。所以……”他又俯下身贴在她耳畔间低语着,“咱们的婚事照旧。”   沈青黎眼皮一跳,一颗心顿时就又恢复平静了。   霸道!真是个霸道的男人。   真是让人不敢对他生出什么好感啊。   沈青黎被府里的下人们给带了下去。废后沈氏被解开穴道后,自然是追随沈青黎去了。   “皇上,孤已经多年没有过过这样充满兴致的生辰宴了。今日,多谢皇上你的安排了,”完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冒充太监混进宫中,愚弄满朝之人的事情也被他就此揭过。   小皇帝气得简直要直接吐血。   不但没有扳倒陆淮起,他自己还损失惨重。   “孤乏了,回宫。”小皇帝起身,面色不是很好的离开场上。   陆淮起还算是放纵他,他这个皇帝怎么闹,他也没有对他秋后算账。而小皇帝这么一走,一场风波就此结束。   等所有的宾客离开陆九千岁府时,各个都是心有余悸。   今日九千岁府一趟,无异于闯龙潭一回。   后院里,童万金见到陆淮起后,攥着鎏金的小算盘努着嘴角道,“小皇帝倒是也有些本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瞒着我们拿下了稽查营还有锦衣卫。今天锦衣卫的人差点就要冲进咱们府里了。”幸好有他给陆淮起兜着。   陆淮起轻点了点头,今日之后,他完全可以想象天下人会怎么骂他。不过没有关系,他天生命贱,在无数人的唾骂中走到今天的。   他现在唯一在乎的人就是……她了。   只要这个小姑娘不要被他今天的“无耻”行径给吓到就好了。   殷离靳离开陆九千岁府后,躲在街巷的子研就迎了上来。   “主子,那个小皇帝安排的戏好像都没有唱成功。”子研颇有些可惜的说着。殷离靳出尘的脸上浮出一丝愠怒。   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还有阿珂呢,她都还没有出手。 第162章 成亲   九千岁府的后院,朱氏紧攥着手帕,泪眼婆娑的看着站在她对面的废后沈氏。   废后沈氏却是紧紧的抱住沈青黎,嘴里一直嚷着沈青黎是她的女儿之类的话。   朱氏咬了咬嘴唇,几次后终于鼓足勇气上前向沈氏理论,“这位夫人,阿黎她是我的女儿,亲生的女儿。你不要……离间我们母女两的感情。”   废后沈氏听她这样说,更是紧紧的抱住沈青黎,“你个恶毒的女人!你想抢走我的阿黎!我要让宫人斩了你。”   朱氏看她的形容疯癫,她理论不过她,但见女儿在她怀里不停的挣扎着。她便也伸手去扯沈青黎,鼓足勇气也对沈氏宣誓女儿的所有权,“她不是你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   “你胡说!阿黎就是本宫的孩子。本宫的阿黎……”沈氏见朱氏也上来要抢女儿,她脸上的表情更加着急了,她两只手就去抓朱氏的手,尖锐的指甲在朱氏的手腕上立刻的抓出了两道深痕。   朱氏一吃痛,但对女儿的占有/yu也让她变身母老虎,“阿黎在我身边生活了十多年了,你一句话她是你的女儿就想抢走她。你做梦!”   沈青黎看到朱氏吃瘪,也想推开沈氏。可沈氏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紧紧的黏在沈青黎身上。沈青黎想甩掉她都甩不掉。   三人争执间,沈劲风跑进屋里,一把抱住沈氏。沈青黎这才得以沈氏的怀中挣脱开。沈氏被沈劲风抱离,眼泪直接飙落,又哭着闹着要抱沈青黎。   沈劲风依依不舍的看了沈青黎一眼,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让跟在他身后的侍卫点住沈氏的穴位。沈氏动弹不了,屋里这才又安静了下来。   “湘河公主、沈夫人,对不住。我的妹妹以前是西梁的皇后,但在大长公主殿下离世后,她受不了打击,这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给你们造成困扰了,真是对不起。”   沈劲风又是搓着两只手,眼眶通红的上前对沈青黎说着。   同样的地点,类似的场景,让他恍惚间想起了多年前,他当着沈青皎面扇她脸的事情。   当年,她满腹怨屈回归。   现在,她忘却前程往事,却把痛苦留给她的亲人了。   沈青黎认识沈劲风,之前在陆淮起的书房里她见过他的。朱氏却是对要抢她女儿的沈氏充满不满。朱氏当着沈劲风的面又是紧紧的挽住女儿的手臂,“我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阿黎就是我的女儿,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抢走她。”   沈劲风看着朱氏眉眼间的维护,心中一颤。   难怪陆淮起让他不要把实情告诉给阿黎。他们的阿黎这一世有了一个对她宠爱有加的娘亲。她不缺娘了……   沈劲风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向朱氏赔礼道歉,“对不起。”   朱氏心里有气,但也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她原谅了沈劲风,“那你们以后好好看着她啊。”   沈劲风最后背着被点住穴位的沈氏落寞的离开了她们住的院子。等他们兄妹离开后,朱氏这才轻松了口气,回头本来是想要抱住女儿的,只是一个眨眼间,她从沈青黎的脸颊上扫过,心下就是猛地一突。   以前她不觉得,今晚她却是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女儿的容貌并不怎么像她,也和沈浩轩那个混蛋不一样。倒是眉眼间偶尔透出的神态和刚才的那个女人有些相似。   再想到女儿无师自通的雕刻技艺……   朱氏心头像是被人放上了一块石头,开始变得沉甸甸了。   她又不是一个能藏得住事情的人,沈青黎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马上就说道,“娘亲,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朱氏心酸,眼泪就将眼眶给蒙住了,但最后还是在女儿的审视的目光下,颤抖着眼睫低泣着,“阿黎,娘亲倒是真的觉得你和刚才那个妇人有几分相像。”女儿明明是她的,却长得像别人,朱氏心里委屈。   除了委屈外,她也想到一种可能。   生性怯弱的她,是不敢把这种可能直接说给沈青黎听的。   沈青黎一怔,她自己并不觉得和刚才那个女儿有多么的相像。怕朱氏多想,她不得不又握住她的手,好言劝慰了她一番。最后她才又转移话题说道,“娘亲,九千岁不是太监的事情应该都已经在府里传遍了。九千岁还是坚持说会迎娶我为妻。”   朱氏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了些许,以夫为天的她自然是又高兴的将沈青黎搂进怀里,“阿黎,娘亲觉得这样很好。陆九千岁权势滔天,你若是成了他的妻子,以后便有人可以照顾你了。娘亲百年后也能放心的去见你外祖父外祖母了。”   沈青黎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   她娘亲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不嫁给陆淮起她或许还可以过一段平静安宁的日子。但若是真的嫁给了陆淮起,她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什么平静的日子可以过了。   哎,她好讨厌这种都被人安排好的生活。   当夜。沈青黎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后。她感觉她自己被困在一团白雾之中。白雾之中的她喊了喊,身旁并没有人。   无他发,她只得起身往前走动。   下一刻里,身子陡然被人扯住,就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际,一抹颀长的黑影已经向她倾轧而来。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耳畔边传来一个低沉喑哑的嗤笑声,“怎么?你以为除了朕以外,还会有其他人对你有兴趣吗?”   这个声音邪魅低缠,沈青黎眼皮一抬,唇瓣间陡然间一热。   当她意识到自己被人轻薄后,一阵湿黏炙热的气息已经将她的耳垂包裹住,她身子陡然一僵,耳边已经又有声音萦绕。   “我以前就告诉过你的,你逃不掉的。”   一只修长的手不知不觉中已经解开了她衣袍的盘扣,微凉的风儿吹来,刺的她身子一个激灵。   她睁大眼睛要去看面前的男人。面前的男人大手一挥,已经将她的外袍褪去。   白嫩的肌肤在空气中散发出莹润的光泽,她肚兜下的春光隐隐乍现。   “朕真的很想让皇弟看到咱们现在缠绵的样子。他的女人就这样被朕亵渎着,他心里该有多急啊。”危险邪魅的男声刺的她耳膜隐隐作痛。   她张口想要拒绝那个男人,梦中那个男人身子往前一挺,睡梦中的她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环视了四周一番后,她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衣服,这才确定她刚才是在做梦。   揉了揉太阳穴,她整个人疲倦得很。   她最近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做起这样乱七八糟的梦了。   刚才梦中的她……好像是被一个男人强行占有了。而那个强行占有她的男人又扯出个什么“皇弟”来。她做的这个梦的逻辑该不会是这样的吧:她是皇弟的女人,皇帝和他的兄弟不合,就强行占有了皇弟的女人了。   想通了梦里的逻辑,她自己都起了鸡疙皮了,什么鬼。   她怎么会这样的梦。   陆淮起不是太监的事情很快的在整个梁京城的街头巷尾传开。一些看不惯陆淮起的文人雅士开始对陆淮起口诛笔伐起来。   大街小巷上,到处都在流传着有关陆淮起的恶言恶语。经过这些文人雅士的宣扬,陆淮起的名声倒是又臭了起来。   许多人都觉得陆淮起大逆不道,上瞒君主下欺百姓,这样狼子野心的家伙,迟早是要谋取皇权,霸占慕家的天下的。   陆淮起似乎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街头巷尾怎么议论他,他也没有让人去处理。因为陆淮起的沉默,梁京城里还有满腔热血的学子们被人鼓动,跑去陆九千岁府写血书,希望陆淮起这个大佞臣可以还权给皇室。   就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南昙的边关又传来了消息。   周牧率领的大军在函谷关遇到北齐的军队。两军开战,周牧率领的军队击败了北齐的军队,斩杀了北齐五万的将士。   这样一则消息迅速的在整个梁京城炸开。西梁的大军能打赢南昙的军队,这就已经让西梁人感到自豪了。现在西梁的军队竟然还能打败北齐军,整个梁京城的百姓们在惊愕之后,又是欢喜连天。   北齐啊,那曾经是整片大陆最强盛的国家。   西梁的人连北齐军队都能打败,那不就说明他们西梁人一点都不输给北齐人吗?   整个梁京城百姓们都开始庆祝起这样的喜事来。至于陆淮起欺君蔑下的事情嘛……百姓们反正觉得他们骂也骂过了,但陆淮起依旧牢牢的把持着整个朝堂的局势,他们也拿他没有办法。既然这样,还不如省点力气,多给边关的将士祈福。   时间一眨而过。眼看着马上就到了陆淮起和沈青黎的婚期。   这天,陆淮起背着沈青黎,让人把朱氏带到他的书房。   知道他的阿黎现在最看重的就是朱氏,他这个女婿很有必要将一些情况对这个岳母说清楚了,免得以后生了间隙。 第163章 美好的生活   书房里,朱氏和陆淮起面对面。陆淮起一身的凛然气息压迫得朱氏有些不敢直视他。   陆淮起端起手里的茶杯想要轻抿一口,但随即的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把手里的茶杯重新放回茶几上。   “沈夫人,我和阿黎的婚事既然已经定了。那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您说清楚。要不然以后……阿黎可能会觉得我把她当成谁的替身了。其实,阿黎她从头到尾都不是谁的替身。她就是她。”   陆淮起这样的开场白让朱氏眼皮一跳,一颗心就紧悬了起来。   见她没有说话,朱氏只好又开口说道,“沈夫人,我之前也派人查过。听说以前的阿黎,口不善言,貌不惊人,性子懦弱,并不像现在这般的光彩夺目。”   朱氏攥着帕子的手泛起青筋来。   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听说她是被左相府中的两位庶女欺凌的昏迷了一场后才开了智的。”朱氏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女儿有没有变化,当母亲的是最能提前知道的。很显然,在阿黎骤变这件事情上,朱氏也不是完全都不懂的。   “砰”陆淮起又将手里端着的茶碗轻放在桌子上,这一次,还不等陆淮起开口,朱氏已经白着一张脸咬唇说道了,“阿黎就是我的女儿,谁也抢不走。”   她声音里透出的仓惶让陆淮起面色微微一变,“对,阿黎就是你的女儿。谁也抢不走她!我今天请您来这里也只是想跟您强调下,阿黎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您应该知道的。我不是把阿黎当成了我亡妻的替身。”   朱氏眼眶里已经有雾气在氤氲了,陆淮起没有明说,但该提醒的都已经提醒了。   心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痛苦得让她委屈不已。   老天夺走了她亲生女儿的命后又给她送了一个女儿。   可这个女儿随时都会被人抢回去……   “沈夫人,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一点,只要我在的一天,阿黎就还是你的女儿。阿黎也不可能抛弃你。我们两人的婚事,我希望得到你这位长辈的祝福。”   朱氏终于止住了泪水,她面容苦楚的点下了头。   陆淮起又传召香雪香海送她回院子。朱氏一路心茫茫。回到院子时,就看到喜婆将改好的喜袍送来了。   鲜红的喜袍上绣着连理枝,寄托着新郎对这段姻缘的美好憧憬。沈青黎刚把喜袍试穿起来,就看到朱氏。   她几步上前,拉过朱氏的手,就将她拖到一边去,“娘亲,陆九千岁有没有为难你什么?”   女儿脸上写满了担忧,朱氏心下不由得一暖。但也不得不承认,陆淮起对她的女儿是绝对的上心了。每日都有各种珍馐被送到她们母女两的院子,各种滋补的名贵药材也像流水似的涌进她们的院子。可以说经过这么多日子的调养,她宝贝女儿的肌肤被养得白里透红,一张秀丽的容颜也张了开,眉眼之间妩媚但又透着一种坚定。   今天穿上火红的喜袍,雪肤和红袍相映衬,更显得秀美无双。   朱氏既欣慰又心酸,“没有,陆九千岁对我很客气。我们都希望……你以后可以圆满幸福。”朱氏爱怜的轻抚着她的脸颊,“阿黎,咱们母女两也离开不了九千岁府了。既然已经注定要嫁给陆九千岁,那咱们也就欣然的接受吧。”   这话她像是在对沈青黎说,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既来之则安之吧。   “娘亲和九千岁认真的谈了,我发现他并没有把你当成西梁大长公主的替身。我的阿黎……”泪如涌下,“以后好好的和他生活。娘亲以后就等着给你们带外孙。”   朱氏紧紧的抱住沈青黎。她自己懦弱无能,害死了亲生女儿。   她无能,她该死。   可和面前的这个女儿生活久了,她又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离开她。   “阿黎,你永远都是娘亲的乖囡囡。”朱氏撕心裂肺的边哭着边抱紧了沈青黎。沈青黎被她弄得心情也愈加烦躁了。   她和陆淮起的婚事,她自己也觉得迷茫而惶恐。   这个男人口口声声的说他并不是把她当做亡妻的替身,这话她能信吗?   当天晚上,勤政殿里。小皇帝伏案看书,伺候他的小太监轻手轻脚的换上新点好的香后就要转身离开大殿。   “扑通”蓦的,身后传来一阵巨响。   小太监紧张的回头去看,赫然发现小皇帝已经将书案上放着的书籍都拂到地上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后,小皇帝朝着他就吼道,“把二公主给朕传召进来!”   小太监“扑通”一下赶紧就给小皇帝跪下。   “皇上,息怒啊。何太傅之前说过,能忍才能建功立业也。”小太监是小皇帝之前亲自提拔的,他对小皇帝拥有绝对的忠诚。但之前并没有被调派到小皇帝身边,也是小皇帝身边的侍卫在九千岁府被杀后,他才补缺得以亲自伺候小皇帝。   “何太傅?呵呵……”小皇帝想到已经被陆淮起折磨得死掉的太傅,一脸讥讽的笑了起来,“他整日就让朕对圣贤书。朕熟读了这些圣贤书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被陆淮起给压制着。”   跪着的小太监深怕小皇帝的抱怨声被殿中值夜的羽林卫给听到。连忙壮着胆子上前,一把扯住小皇帝的胳膊。   压低声音在小皇帝的耳畔边低语着,“皇上,之前北齐那个国师不是说过了嘛。还有办法可以对付陆九千岁的,咱们只要耐着性子好好等待就是了。”   等,又是等。   到底要让他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把陆淮起给弄死啊。   小皇帝脸上的躁烦神情将他焦急的情绪展露无遗,小太监又是压低声音轻劝着,“皇上,说句难听的。九千岁可比你年长多了,就算是等,咱们也能先把他给耗死。”   被小太监这么一轻劝,小皇帝脸上神情明显的一怔松,继而整个人又无奈的瘫坐在龙椅之上。看来,不仅是他自己,就连他身边的人都觉得他对付陆淮起最有力的手法就是熬了。   熬到陆淮起死了,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呵呵。”小皇帝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走投无路之下,他现在能依靠的似乎只有那个人了。   就是不知道他明天要怎么搅乱陆淮起的喜事了。   夜色朦胧,梁京城的一座客栈里。殷离靳一身紫衣轻倚在客栈的屋檐上。手里拿着一个古埙,他轻轻的吹了起来。   日升月落,月落日升。   沧海变桑田,桑田积土成山。   他自己都不记得他到底活了多久了。记忆中,似乎是很久很久了。   一个人生活得久了,他就想抓住人世间哪怕最微小的一点温暖了。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并不是一个一点快乐都没有的老妖怪。   明天,计划若是能成功。   他可能会引来一个全新的未来。   古埙声阵阵,凄凉婉转,让人听之心生悲切之意。   天刚蒙蒙亮时,沈青黎就被朱氏带着人给叫醒了。昨夜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都在权衡着她嫁给陆淮起的利弊。想了一夜,到后面她撑不住了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可才刚一阖眼就又被人给唤醒了。醒来后,便是一番梳妆打扮,等天亮后,她又被人抬着轿子离开了陆九千岁府。   陆淮起的别院里,她见到了童万金。童万金看到打扮后的她,眼里也是迅速的闪过一抹惊艳之色的。他攥着小算盘,声音里透着一点的不耐烦,“你真是个好命的姑娘。你的九千岁怕你没有人送嫁,把我安排来给你送嫁了。”所以,等下得由着他来被她出府。   沈青黎就是看不惯童万金对她的那副拽拽的态度,她也直接回话,“那你等下也可以不用给我送嫁的。”反正你只要不怕被陆淮起给骂。   童万金冷哼了哼,“诶呦,这个我可不敢。你家九千岁那可是护妻狂魔一枚。我这里要是敢怠慢你一点,他回去可不得把我给扒皮了。”童万金越说心里越是不爽,要不下辈子他也当女人,死死的黏着陆淮起得了。   心里不满陆淮起,但嫌弃归嫌弃,他还是非常希望陆淮起和沈青黎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再也不被世俗破坏的。   听童万金用酸溜溜的口气这样回答她,沈青黎心田间不由得一甜。   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认命的人。   但在婚期渐渐临近的这些日子里,她心里苦闷,可也不闹不吵。   这样的态度连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她这应该是真的对陆淮起有点感情了吧。若不然,她这样的举动算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这么一点喜欢,她忽然很想任性的赌上一把。   “阿黎,记住了。你一定要和九千岁和和美美,圆圆满满,只有这样娘亲才会高兴的。”耳畔边又传来朱氏的叮嘱声,沈青黎的意识被打断,脑海里只闪过“和和美美”、“圆圆满满”这两个词。   她真的可以和陆淮起过上这样的生活吗? 第164章 我们的曾经①   震天的喜袍轰隆隆。   朱氏虽然还有很多话要嘱咐女儿的,但喜婆已经在边上催促了。不得已的,她也只能让人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往她头上一盖,让人搀扶着她出门。   一般来说,新娘要出嫁是要到父母面前磕头跪拜,感谢养育之恩的。而父母这时也要哭诉着一番叮嘱她在夫家要如何如何云。这叫做哭嫁。   到朱氏这边就免了这个仪式。朱氏一介妇孺,女儿嫁给了陆九千岁。她这个丈母娘以后也是要住在九千岁府的。这样女儿虽然也算是嫁人了,但还在她身边,她心里虽是还有些伤感,不过一想到女儿还是每天都在她跟前的,这份伤感的情愫也就淡了许多。   喜婆搀扶着沈青黎走出闺房。闺房门口,童万金早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一见到新娘来了,他二话不说直接蹲下身子让新娘爬上他的背。   沈青黎在喜婆的帮忙下爬上了童万金的后背。童万金径直的一把将她背起。她出乎意料得轻盈。   “他每天大鱼大肉的让人把东西送到你的院子里,看来是很有用的,瞧把你喂的,现在都胖的跟一头猪似的了。”童万金压低声音故意吐槽她胖。   本来沈青黎就有些拘谨的,她和童万金并不是真的兄妹。男女授受不亲,她有些尴尬的强撑着身子尽量不去触碰童万金的后背。   不过哪个姑娘喜欢被人说胖啊。她也马上回应她,“哪里是我胖,明明是你没用。男子汉大丈夫,背个小姑娘都嫌弃,难怪连陆淮起都要娶妻了,你还一直是一个人。”   “诶呦呦,这都还没有拜堂呢,每次怼我就已经直接搬出陆淮起了。等成了陆夫人,还不得天天把陆淮起挂在嘴边啊。”   童万金又取笑她,沈青黎想到马上就要和陆淮起成亲了,心里又酸又甜的,一种对未来的迷茫感驱使她伸手在童万金的肩膀上轻捏了一下,“叫你多嘴。”   童万金夸张的一叫,身子又故意剧烈的一晃,差点把沈青黎直接给晃掉了。   边上的喜婆连忙提醒他,童万金这才收起逗弄沈青黎的心,专心的将她背到大门口。大门口,今天的新郎官陆淮起早已经守候在那里了。看到新娘被背出门,他心里一急,也没伸手去接喜婆递过来的红绸,直接就上前来到童万金的面前。   童万金看着他一脸急切的表情,心里暗骂他重色轻友,随即的将背上的人往地上铺着的红绸一放,“喏,新娘子安全的送到你面前了。”   陆淮起都还不等童万金把话说完,两只手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沈青黎的手。   边上的喜婆赶忙拿着红绸过来劝,“九千岁,没有拜堂前是不能这样的,被人看到了是要被笑话的。”   陆淮起眉眼清朗,身姿挺拔,整个人如崖间伫立的青松翠伯,让人高不可攀。可就是这个男人,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又直接拦腰将新娘子往怀中一抱。   沈青黎被他赤果而热烈的举动给吓到了。他却笑着贴在她耳畔边轻语着,“乖乖的不要动,你这是在提前适应以后的生活。”反正他这么辛苦的才把她又娶回家,他是做好了要宠她上天的打算。   因为近在咫尺的缘故,她说话时湿热的气息就在她的耳畔边萦绕。沈青黎身子一个su/麻。心下微微一动。   难怪人家都说女人容易被情话给打动。   她听到陆淮起这样的情话,脸上一臊,感觉整个人就像被一团温柔的云给轻轻托举着,这种感觉舒服极了。   陆淮起又是一路把沈青黎送到花轿里,等把她安置好在轿子里后,沈青黎感觉到手里像是被人塞了什么。她一低头,就发现手里多了一个油纸包。   等花轿晃悠悠的被抬起时,她打开那个油纸包,发现里面是一些做工精细的小点心。   她凌晨时就被人捞起来了,陆淮起可能是怕她会饿到所以提前为她准备的点心。心下又是一舒松,她将红色的盖头偷偷掀开一角,偷偷掀起轿帘去看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陆淮起。   今天街道两边围满看热闹的百姓,陆淮起似乎十分的高兴。不停的让人向街道两边的百姓撒赏钱。百姓们得了赏钱也高兴,纷纷出声恭喜陆淮起。   沈青黎又放下轿帘,情绪大概也被周围的环境渲染的,脸上的笑容倒是深邃了许多。   等花轿在整个梁京城的街头绕了一圈后最后终于在九千岁府的门口停下。喜乐声阵阵,喜婆高喊“新娘子下轿了”。   依旧是陆淮起代劳。陆淮起还是不顾喜婆的劝阻,直接上前将沈青黎一抱,其中新人要走的马鞍,跨的火盆,也都由陆淮起抱着她完成。   周围看热闹的人这下完全看明白了,在陆淮起这边,这个湘河公主的地位简直与无论比。陆府对面街道的茶馆里,沈劲风站在二楼的雅间指着被陆淮起抱在怀里的新娘子,高兴的说道,“妹妹,虽然阿黎成亲咱们不能亲自送她出嫁,不过就像陆淮起说的,阿黎现在已经不记得我们了,我们要是再冒然的上前要和她相认,只会增加她的负担。这样就好,咱们以前没有善待她,以后她有疼爱她的娘亲,有权势滔天的陆淮起,她一定会生活得很好的。”   沈劲风的话说到后面,已经哭得老泪纵横了。   边上,被点住穴位的废后沈氏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又似乎没有听懂,她默默的看着远处那袭火红的嫁衣,眼里噙满了泪水。   喜堂里,随着礼官的高呼,陆淮起和沈青黎已经拜完了天地。   “二拜高堂!”礼官又高呼着。   陆淮起的长辈们已经都不在了,高堂之上坐着的是朱氏。朱氏看着两个新人,又是高兴又是心酸,一时间又哭又笑,还是身边的香雪香海小心劝说她,她这才止住了哭。   “夫妻对拜!”礼官亢奋的声音又是高声响起。   礼堂门外这时骤然响起一阵兵器交戎的声音。礼堂里的众人看过去时,就见一群拿着兵器,杀气腾腾的护士闯了进来。   童万金匆匆而来,走到陆淮起身边,轻声说道,“殷离靳来了。”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也不对,于是又补充的说道,“他是和小皇帝一起过来的,也不知道小皇帝是怎么和他勾搭的,小皇帝偷偷溜出宫,就再出现就是和他一起出现在陆府门口了。”   沈青黎站在陆淮起身侧,她也听到童万金的话。殷离靳……   又是殷离靳。   他真是阴魂不散啊。   殷离靳的出现……让她下意识的想到她协助陆淮起杀了高云湛的事情。   隔着血海之仇,这个北齐国师来这里也一定不可能是来向他们贺喜的。   沈青黎两只手轻握成拳头状。她身边的陆淮起两条俊眉微微挑起,锐利的目光觑向礼堂门口款款而来的殷离靳。   这个殷离靳,突然带了这么几百号人过来,可他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看来,他这次又是准备来砸他场子了。   就在整个礼堂的人被这突来的变故弄的怔懵时,又有太监的声音在礼堂门口响起,“皇上驾到!”   皇帝驾到!场上的宾客们不明所以然,但在看了一眼陆淮起后,还是纷纷跪下来给小皇帝行礼。   没办法,陆淮起官威大,他可以不跪小皇帝,他们这帮官员表面上还是得给小皇帝一点面子的,   礼堂有了片刻的哑静。   小皇帝和殷离靳就这样一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陆淮起伫立在原地,目光锐利如箭射在殷离靳身上。   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北齐人,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还有小皇帝,简直就是风月场所里的小倌儿,是个人就能勾搭,而且还是来者不拒。   “阿黎,我先让人送回新房。”陆淮起压低声音说完后便对身边的童万金递了个眼色,童万金会意,便让喜婆将沈青黎先搀扶下去。   沈青黎有些担心,不想就这样离开。她轻扯住陆淮起的袖子,陆淮起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想把她置身在一个危险的境遇里。   隔着大红色的盖头,他碰了碰她的头,“乖!回去等我!”   喜婆这时已经上前来扯她的袖子了,朱氏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出事,也赶紧上前来劝。沈青黎无奈,这才不得不和喜婆他们先退下。   新娘子直接离开了,陆淮起这才起步上前,敷衍的向小皇帝拱了拱手后看向殷离靳。   “殷国师,虽然来者都是客,不过我也挺不希望让你喝到我的喜酒的。所以,有事你就直接说,没事你可以回去了。”声音异常的淡漠。   殷离靳也笑了,“陆九千岁放心,孤今天来这里是向你辞别的。至于喜酒嘛,喝别人的总是不如喝自己的喜酒香的。”   两个男人已经完全扯下他们伪善的面具,一上来直接赤果果的讥讽了。   殷离靳真的会这样就离开?   陆淮起是不相信滴。   但还是皮笑肉不笑的又呛声道,“难得殷国师能不赖在梁京城了,孤自是要尽地主之谊派人送国师离开了。”说着就真的出声喊人,准备要送殷离靳离开。   殷离靳那张出尘的脸庞上浮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两手随即的一拱,“陆九千岁既是这般盛情的相送,那孤就就此告别。”   转身,一个拂袖间,直接离开。他这么一走,他带来的几百号人也随之离开。   整个礼堂的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原来以为这两个男人凑到一起,还有一场大戏要开演,现在这是……   陆府的后院。   朱氏哪里可能让她自己的女儿给饿到,没有了外人后,她就先给女儿拿了许多的吃食,让她先垫饱肚子。   沈青黎正吃着东西,腹中这时却骤然一痛,脸色瞬间寡白。   朱氏为女儿挑好点心正转身准备把挑好的点心又送给她吃,可一回头就看到女儿捧着肚子,在那里吐着血。 第165章 我们的曾经②   沈青黎正吃着东西,腹中这时却骤然一痛,脸色瞬间寡白。   朱氏为女儿挑好点心正转身准备把挑好的点心又送给她吃,可一回头就看到女儿捧着肚子,在那里吐着血。   朱氏顿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两脚发软。她赶忙的冲向沈青黎。就见沈青黎的嘴里不停的吐着血,朱氏伸手用帕子去擦,可越擦越多,一条干净的手帕很快的就沾满了鲜血。朱氏吓得赶紧出声喊人。   沈青黎捧着肚子,全身又冷又热,喉咙口处也是腥甜一片。   这种感觉生不如死。   “阿黎,你怎么样了?”朱氏已经紧张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了。沈青黎知道朱氏胆子小,经不住吓,她不想让她担心,便只能咬紧唇瓣,伸手摇了摇头,“娘亲,我、我没事……”   都这样的情况了,没事才怪!   朱氏急得眼泪又簌簌往下掉落,沈青黎看到哭得这般难过,又想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可小腹处蓦的涌起一阵剧烈的绞痛感,这阵绞痛感刺得她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昏迷过去了。   “阿黎,阿黎!”朱氏激动的呼喊声唤来了喜房外的人。   香雪香海一冲进殿里就看到沈青黎倒在朱红色的石榴衾被中,雪白的脸颊苍白,唇齿边还有刺目鲜红的鲜血溢出。   香雪连忙上前给沈青黎探脉,她的脉搏虚弱无力,香雪连忙向香海看去一眼,告诉她,得快点去找九千岁了。   沈青黎觉得自己整个人置身在一片黑漆漆I旋涡之中,放眼看过去根本看不清周围有什么。就在她有些着急之际,耳畔边忽的响起一阵好听的风铃声。风铃声由远及近,木青舒循着风铃声传来的方向挣扎。   一束强烈的光束打了下来,高速旋转的旋涡骤然停止。   她循着那束强光走过去。   光影之中站着一抹颀长的身影。   “阿黎……”耳畔边又响起一阵轻唤声,声音好似就是来自那抹身影。   木青舒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怔,眉头轻轻一攒,她怎么认识她?   怀着好奇心,她向光影之中的那人走去。光影缤纷,沈青黎在他面前一仰头,就看到了一张出尘似仙的脸颊。   殷离靳!   沈青黎不喜欢殷离靳,她转身想离开,可殷离靳已经扯住了她的手。她挣脱不开,被他用力一拽。视线骤然清明。   眼前鸟语花香,粉蝶扑香。   待她的视线适应了眼前骤然亮堂的光线后,她又想伸手甩开殷离靳的手。但视线中哪里还有殷离靳。   她疑惑的环绕四周,下一瞬间就看到不远处的墙壁上有一个稚气满满的小姑娘正在丫鬟的帮助下往外爬着墙。   她的双脚这时不受操控的向那个小姑娘爬着的墙走去。很奇怪,她可以看清楚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却是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   她正疑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时。那个稚气满满的小姑娘已经爬上了墙,正准备往墙的那边跳。可下一刻,只听耳畔边又传来一阵声响,沈青黎再定睛看过去时,就看到墙那头有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小公子正往墙内爬。   两人在墙上碰了面,都被对方吓到了。于是两人身子一滚,齐齐的摔在了墙内。   边上的小丫鬟看到自家姑娘摔在地上,急的上前就骂那个小公子,“哪来的贱蹄子,要是摔坏我家小姐,你陪得起吗?”   墙壁上又露出一颗脑袋,那颗脑袋的主人在看到摔在地上的小公子时,也被吓的三两下的就从墙壁处跃了过来。   “哪家不长眼的瞎子,没看到我家公子在爬墙吗?我家公子要是出事了,你们整个府上的人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一开口就没好气的人一身的小厮打扮,看着像那位十一二岁小公子身边的小厮。   “诶,你们讲不讲道理,这里是宋府,你家公子惊扰了我家小姐了。”   “我看不讲理的是你们宋府的人才对。堂堂的宋府小姐想,偷偷爬墙,这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都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你们宋家的小姐。”   一时间丫鬟对小厮,这两人吵得不亦乐乎。   而摔在地上的两人,大眼对小眼,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这一笑,站在他们身边的沈青黎看到那个小姑娘一笑,就露出没有门牙的嘴巴,可爱极了。   而小姑娘对面的那个小公子似乎也发现了这点,笑得更欢了。   沈青黎的视线一黑,周围又是黯淡没有了光线。就在沈青黎疑惑她刚才为什么会看到那一幕景象时,她视线又是骤然一亮,面前多了一堵城门。   城门口,人烟稀少。沈青黎却看到城门口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扯着一个十七八岁男子宽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的簌簌往下掉落。   “阿离哥哥,我乖乖在京城里等你消息,不过你也不要忘了我啊。记得每个月都要给我写信。”软糯沙甜的说话声里满是小姑娘对面前男子的不舍。   那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一张出尘的脸莞尔一笑,像是月色里冉冉绽开的青莲那般好看。   他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粉嫩白皙的脸颊,向她保证着,“放心吧。我父皇这次专门把我送到白将军麾下锻炼,白将军一定会照顾好我的。倒是你,我不在了,你可别又哭鼻子。”   “我才不会哭鼻子呢。”小姑娘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着。   男子被她脸上可怜巴巴的神情给逗笑了,依依不舍的又伸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最后才在下人的催促下不得不踏上他的道路。   沈青黎陪着那个小姑娘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男子的身影最后浓缩成一个黑点后,她才在心里唏嘘的轻叹了声。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一对年轻的少女和男子就是之前在墙壁处相撞的两人。   年岁增长,这一对小年轻的关系也似乎增厚了不少。   可对沈青黎来说,她还是疑惑,为什么她会一直梦到这一对小年轻呢?   沈青黎怀揣着这个疑惑,黑暗就已经又一次的袭向了她。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她的身子已经置身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   皇宫的宴会上,觥筹交错,到处都是热闹的氛围。   沈青黎的视线迅速的在殿中环视了一圈。最后,她在殿中央的皇帝身边看到了她之前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被皇帝紧紧的搂着。   而小皇帝脸上戴着一张银质的面具,面具的设计让他露出了光洁桀骜的下巴。但下巴以上的五官就都看不见了。   “各位爱卿,今天朕的皇弟可以这般平安无事的回来,朕甚是欣慰。来,今天由朕牵头,朕敬朕的皇弟一杯酒。”皇帝端着酒樽,声音昂然的在殿中扩散着。   沈青黎循着皇帝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又看到了之前的那个男子。   男子已经褪去了他少年时的青涩,现在的他依旧是一张出尘的脸,不过身上的气度已经变得阴郁深沉了。他木然的端起酒樽,嘴里说着话,目光却是紧紧的看向被皇帝搂着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低垂着头,却是一点都不敢看男子。   热闹喧哗之中,满殿除了他们这一对年轻的男女,其他人似乎都极为的高兴。   此情此景,让沈青黎骤然又想到她之前做过的梦。梦中,她被一个自称“朕”的人ya在假山处,那个男人对她总是充满了侵/略/xing,她之前还觉得古怪,她怎么会梦见这么荒诞的梦。   现在看来,她做的这个梦和她现在正在经历的这些场景似乎是有些关联的。   总之,千言万语的只汇聚成一个疑惑,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   “噗!”沈青黎怎么也想也想不通,昏迷之中的她只觉得脑子都越变越大了,就在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经历怎样的场景时,她的太阳穴一痛,胸口一闷,整个人就从床上坐起。   眼皮睁开时,她对上了陆淮起那张急切而担忧的俊颜。   “阿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陆淮起伸手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的额头处已经渗了一层薄汗。   边上的御医这时正好给她诊治完毕,他恭恭敬敬的对陆淮起禀报着,“启禀九千岁,微臣并没有诊治出夫人的身子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至于她咳血的症状……恕微臣无能,暂时诊治不出原因……”   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吐血,根本的原因肯定是在……陆淮起脑海里闪过殷离靳那张出尘似仙的面容。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爽快的离开梁京城。   他的离开不过就是新的一轮阴谋的开始。   “你先下去吧。”陆淮起屏退御医,没有被陆淮起治罪,御医暗自松了一口气。朱氏在边上也关心的问道,“阿黎,你现在到底感觉如何?你身上要是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就一定要告诉娘亲啊。”   沈青黎觉得很神奇,昏迷前,她全身剧痛,但现在她整个人反而身轻如燕,一点不适的地方都没有感觉到。   这真是奇怪了?   沈青黎向朱氏摇了摇头,“娘亲,我没事的。”她说话间眉眼转动,目光落到陆淮起身上。   陆淮起似乎还在担心她,他的下巴微抬,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沈青黎心又是骤然猛跳,视线不自觉的落在了陆淮起微微抬起的下巴。   桀骜、光洁。   他的下巴。 第166章 情深一片   梁京城城郊的一处小亭里。   “噗”殷离靳直接轻吐出一口血来,边上一直守着他的子研看到环绕在他身边的幽蓝色光芒渐渐黯然下来,一颗心本就已经紧悬着,待又看到他吐血后,子研脸色大骇,赶紧的冲上前。   “国师!”子研蹙着眉尖儿,担忧的轻唤了他一声。夜凉如水,高挂在凉亭屋檐处的灯笼被风吹的呼呼作响,灯笼所投照下来的光影也是斑驳不堪。   殷离靳又自行调息了一会儿,但似乎已经压制不住体力的气息,胸口一个起伏,嘴角边已经又轻吐出了一口血。   不得已的,他只能收手从衣裳的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的药瓶。从中取出一粒药丸,他直接吞服下去。青白的脸色这才稍微恢复了些许的红润。   子研在边上小心翼翼的提醒,“国师,您不是说过这种天香丸能不服用的最好不用服用吗?现在这是……”子研真是很搞不懂,他们家国师好歹在北齐受万人拥戴,可为什么一碰到沈青黎的事情后,他家国师就处处妥协,现在又为了沈青黎委曲求全的潜伏在西梁。   夜空中有一颗星星一闪而过。   殷离靳看着天际间划过的那颗星星,幽幽的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晚的他是不是情绪低落了需要找个人来倾诉,他竟是主动开口说着,“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什么这般处心积虑的要接近阿黎吗?”   子研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调动起来,他两只耳朵高高竖起。   殷离靳低沉的声调在无边的夜色之中泛滥开来,“她是我的妻子……我们从小青梅竹马……”   子研眉头一跳,先是觉得怪异不已。但转而一想,他跟在他家国师身边这么久了,都没有见他老过。   他十多年如一日般,永远的那般出尘俊逸,像是流落到人世间的谪仙般。   “我十一岁那年,她七岁。某天我们在墙头上第一次见面。当时她被突然出现的我给吓到了,双手没有抓稳墙壁,整个人直接从墙上掉落下来。我当时心里一急,本来是想去拉她的,可没有拉到她,最后我也从墙上给摔下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殷离靳说话的嗓音都温柔了许多,子研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家国师脸上洋溢出满满的幸福之色。   “都七岁的人了,还长了一张白里透红的包子脸。那时的她从墙壁上摔下来,大概也是摔疼了。她瘪着嘴,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但偏偏就能憋着不哭出来。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珠儿时,有多可爱啊。”   夜风吹起殷离靳的头发,殷离靳整个人都陷入了往事的美好回忆之中。   子研安静的听着。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教导我文道的先生的女儿。她们家族一连生了六个男儿,她是他们整个家族里唯一的一个女娃。因为排名第七,家里的人就叫她,小七。不过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叫她小七,我都是唤她阿黎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风又增强了。高挂在凉亭屋檐处的灯笼已经被风直接给吹灭了。   目光所及的地方骤然黯淡。   子研小心翼翼的站起身要去将灯笼重新点起,却被殷离靳给制止了。殷离靳又笑着说道,“阿黎她其实挺傻的,长着一张包子脸的她做人时也是个可以任人欺负的包子。但我就觉得她好可爱啊。从我十一岁到十八岁,七年的时间里,我们青梅竹马。我甚至已经认定她了,还偷偷的跑去找我的父皇,让我的父皇给我们赐婚。我的父皇疼我,拗不过我,便真的下了赐婚诏书。但这件事情惹怒到了我的母妃。我的母妃不喜欢阿黎。她想让我娶我的表妹。只要娶了表妹,我就有母族的势力支持了。”   子研认真的听着,他发现他说话的声调已经渐渐不似先前那般的温柔了。   “后来,我父皇让我去前线熬战功。对一个皇子来说,有了战功傍身,就会得到很多百姓的拥戴。我答应了我父皇的要求启程离开了京城。”   阴凉的夜风嗖嗖的吹着,子研忍不住伸手拉紧了身上的衣裳,夜风刺骨,让他的身子不停的打着哆嗦。   而在这样的夜色里,比风声还要狠厉的是殷离靳的说话声。   “我在前线熬了两年,负责带我的那个大将军对我十分的照顾。班师回朝的那天,我在欢迎的队伍中看到了她。两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人群中,只是一眼,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是一定要娶这个女人的。因为我在前线的熬来的战功,我父皇心疼我,便也让我娶了她。新婚之夜……”   子研不明白,青梅竹马的两人再相见,这明明是一件可以值得高兴欢喜的声音。但他家国师,为什么要用这样狠厉的声音在述说这样的一件事情。   “我记得,我的新婚之夜,也是像今天这样的一个夜晚里……”殷离靳紫眸仰视着夜空,整片夜空变得幽静黯淡,也不知道天上的星星都躲到哪里去了。   “我和她才刚喝了交杯酒,宫里就有太监来传召。说是边关有敌军来侵/犯,皇上命我为了抚远大将军,让我立即带兵奔往前线。当时,心里实在是舍不得,但也没有办法。皇命如此。所以,我在和她告别后,匆匆的带兵赶往了前线。可没有想到,在我们去前线的路上,我却被人算计了,最后从悬崖峭壁处坠落下去。”   子研皱着眉头,有些疑惑,“国师,您的父皇不是那么疼爱您吗?又怎么舍得让您在大婚之日赶赴战场?”大概是出于对殷离靳的景仰,殷离靳说什么话,子研在经过短暂的惊诧后都能迅速的接受。   每一段悲伤的故事里都是要有一个奸诈的人的。   子研在等这个奸诈的人在他的故事里粉墨登场。   哪知殷离靳突然又转了话题,“我以前跟你说过,这世上有种命格叫‘杀破狼’。”   所谓的杀破狼是紫微的一种命格,在命理学中,七杀、贪狼、破军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时,就是所谓的“杀、破、狼”格局。   杀破狼格局表示着一种动荡和变化。   杀破狼喜动不喜静,格局好者,动中得才降福,格局差者,动中逢灾破财,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杀破狼座命的人一生漂泊,大起大落,却有着一举成名的英雄体质。   子研跟了殷离靳这么多年,这点紫薇数还是明白的。   殷离靳骤然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对陆淮起耿耿于怀吗?我太有理由痛恨陆淮起了。当时,我在赶往前线的半路上才知道,也是我成亲的那个夜晚,我的父皇被前世的陆淮起窃取了皇位,我父皇薨逝,他登基成了新帝。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陆淮起真的就是一个杀破狼的命格。”   子研心里一凛。   “我坠崖后,虽然他们没有找到尸体,但还是对外公布说我遇歹人行刺坠崖而亡。我的母妃痛失爱子,我的妻子新婚便成了寡妇。不用想也能知道她们两人当时要面临怎样的痛苦和压力。卑鄙无耻的陆淮起从来就是个喜欢乘人之危的阴险之人,他强取豪夺,用着他手里的权势强行占有了我的妻子。”   光只是听着他这般讲述,子研就完全就理解了殷离靳这些年对陆淮起痛下杀手的原因。   “后来,我回京都城时,她已经被陆淮起掠去皇宫成了他的妃子。庆祝他平安无事回来的晚宴上,他像是宣誓主权似的紧紧的搂住了她,我坐在宴客席下,看着我最爱的女人最终成了我的嫂子。那种蚀骨之痛逼得我真是恨不得把那个抢了我女人的男人直接给剐杀了。”   一段尘封的往事就这样被他赤果果的揭露出来。   子研仰视着这个被情所困的男人,突然有些明白他家国师的执着了。   爱而不得本就是人生之苦了。可他所爱之人竟还是以这样一种羞耻的方式被人所夺去,那就更会让他生出一种偏执来。   “今天晚上,我会将我的所有堵住都押在这场豪赌之中。”他嘴角轻勾,幽幽的目光凝视着浩瀚的夜空。子研从他潋滟的紫眸里看到了他的野心和一个男人……所不能承受的屈辱。   夺妻子恨,夺位之恨……这个横空出世的陆淮起毁了他的前半生,让他的心头怎么不能恨。   子研瞧见他说这话时唇角边的笑容诡谲畅痛,阴森鬼魅,他心头一动,启唇轻言,“国师,您放心。天理昭昭,善恶有头,该是陆淮起欠你的,他就要血债血还。他一定不会好的。”   殷离靳一只手轻抚着胸口,子研的话,他深以为然。   哪怕是到了今世,陆淮起也该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   前世,他毁了他的新婚,这一世他也可以毁了他现在展望的一切。   “国师,时辰也大概差不多了。”子研仰望了下天色,又在殷离靳的耳畔边轻声提醒着。殷离靳唇角轻轻一压,这个时刻终于要到来了。   陆府。   陆淮起还是不放心,还是想让御医再给沈青黎诊治。沈青黎真的没有觉得她身上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了。   她现在唯一介怀的是……她昏迷期间做的那个梦。   梦里那个搂着那个小姑娘的皇帝长了一个和陆淮起一样的下巴。   陆淮起是真的不放心沈青黎,他让御医在边上的耳房候着,随时听候他们的差遣。沈青黎不习惯别一大堆人围着嘘寒问暖的感觉。她在劝说了朱氏一番后,又假装说自己累了要休息,朱氏这才暂时答应回去歇息。   但在朱氏临走前,她又对陆淮起嘱咐着,“阿黎今晚要是又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你一定要让人通知我。”   陆淮起知道朱氏昨夜都没有睡好,今早又是起了个大早。白日里忙了一通,以她这种娇弱的身子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种奇迹了。   他应下话后,朱氏这才忧心匆匆的离开。   好不容易送走了朱氏,沈青黎从床榻上爬起来。陆淮起刚又要伸手将她按回床榻,沈青黎扬着两条柳叶眉提议道,“屋里很闷,我们出去走走吧。”   今晚明明是她和陆淮起的新婚之夜。如果不是她突然出事,这个时候她和陆淮起就应该……洞房花烛了。但依着她现在的身子,陆淮起哪里还敢对她做什么啊。   总不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直憋在屋里尴尬着吧。   出去,还是出去走走吧。   沈青黎心里这样想着。陆淮起大概也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并没有反对她的提议。不过今晚外面的夜风吹得很凛厉,他让人拿来了一件赤狐披风。   把她整个人裹在披风里后,陆淮起这才愿意她离开屋子。   沈青黎一出屋子,迎面果然就有一阵凛厉的风儿向她扑来。她走在前头,陆淮起走在后头。两人一前一后。   现在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了,不过院子里还是有茶树开了花。夜风一吹,地面上铺满了层层的茶花花瓣。人踩在上面,轻灵柔软的,感觉像是踩在云朵之上。   沈青黎轻呼了一口气,转身还是将她昏迷时做的那个梦告诉给陆淮起。   “我自己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生活在一片迷茫之中。我没有以前的回忆。所以我只能用力的抓住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也只有我现在经历的这一切才是最真实可靠的。”   沈青黎不好意思把她之前做梦,梦到被男人欺凌的事情告诉给陆淮起。其实,也就是今晚,她和陆淮起成了亲,她才想将白日里梦中经历过的事情告诉给陆淮起。要是平常时刻,有什么事情她都喜欢自己扛着。   靠人人倒,靠山靠倒。   只有她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陆淮起听完她说的事情后,伸手摸了摸他桀骜凌厉的下巴。月色下,他笑的和煦温柔,“诚如你说的,梦里搂着那个小姑娘的皇帝长了和我很相似的下巴。那就当做是我吧,如果我是那个皇帝……我也会像你梦中的那个男人那般强取豪夺的拥有那个小姑娘的。”   真是拥有强大逻辑的土匪啊。   沈青黎心里吐槽着陆淮起,她之所以一直对那个梦耿耿于怀,也是因为亲眼见证过青梅竹马的两个年轻人被人这样强行的分开,实在是太过可惜的一件事情了。   如果她自己是她梦到的那个小姑娘,这样和心爱的人分离,那心里该有多绝望啊。   陆淮起双手负后,在花园里的一棵石榴树前站定。   石榴树上结了许多的石榴。   陆淮起伸手轻摘下一个石榴,有用掌力将那个石榴一分为二。   石榴籽一颗颗的,人们通常用石榴籽来寓意多子多福。   他将一半的石榴递给沈青黎。沈青黎接过,放在手里把玩着。   “男人羞辱男人的方式有许多种。女人并不是某个男人的附属品。如果我是你梦中的那个皇帝,我是不会用掠夺自己皇弟的妻子这种方式来羞辱自己的皇弟的。人生在这个世上就有许多苦了,能遇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实在是太难了。我为什么要以这种几乎等于自虐的方式来抢夺一个根本不喜欢我的女人。这样没有意义。”   沈青黎安静的听着,她也是刚刚发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陆淮起真是一个卑鄙得总能用他的歪理给人成功洗脑的人。   “但你梦里的那个皇帝却是这样做了。我觉得……如果我是那个皇帝,我这样做的目的就只有……我也是真心的爱慕这个女人的。这种爱慕,强烈到让我可以卑鄙来不惜动用任何的手段来将那个女人困在我的身边。”对他这种大男子汉思想严重的人来说,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姑娘,这就已经够丢面子的了。   再从别的男人身边抢走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这简直是在亵渎他自己。   所以,如果他是她梦中的那个皇帝,那他就一定是非常爱慕这个女人的了。爱到以至于用这种亵渎自己的手段来抢夺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   真是一连串的歪理邪说,沈青黎都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即使有天大的理由,强拆人姻缘也都是不对的。   “九千岁,你的这个说法真是荒谬了。”沈青黎直接将心中的不满说出,“人家两个人甜甜蜜蜜的,他横插一刀,哪里算是什么爱慕。如果他真的爱慕那个女人,难道不是看着那个女人好就可以了。他这样卑鄙,算什么爱慕啊。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个人渣。”   她的义愤填膺让陆淮起只觉得格外的好笑。   “真是个傻姑娘。男人要是真的爱一个女人,那就会用手段,奋不顾身的靠近那个女人。什么站在女人身后默默的守护她,她好我就好之类的,那压根就是一种无能的方式。”就像他自己,当初在确定了他自己的心后,马上就开始用各种手段来占有她的心。   要知道,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太监”,一旦他们在一起了,他是太监的事情也容易暴露了。   不过,为了值得的人,值得的事情,一些激进的冒险是非常有必要的。   沈青黎觉得她已经和陆淮起交流不来了。   为了不破坏他们之间的氛围,她抓起手里的石榴,剥了几颗石榴籽就往嘴里放。   陆淮起觉得根本没有必要为她梦里梦到的人和事争论不休,便劝解道,“咱们就没有必要再争论这些不必要的事情了。本来今天是我们的大婚,我是要送两个人给你的。但你之前昏迷了,趁着现在我还是把人送给你吧。”   陆淮起说完话,伸手轻拍了拍手。   黑夜之中,两抹身影极速的出现在陆淮起和沈青黎面前。   “奴才张力叩见夫人。”   “奴婢染墨叩见夫人。”   这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一出现,就是直接给沈青黎行大礼。沈青黎身子赶紧往陆淮起身边一避,简单行礼就可以,不需要跪拜。   夜色之下,陆淮起又对身侧的沈青黎说着,“他们两人之前犯了一些事情,被我贬出梁京城了。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让人把他们给找过来了。以后你的安危就都交由他们负责。”   染墨偷抬眸,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沈青黎。不一样的脸庞,但眉眼间的神态表情之类的还是和她家小姐有些相似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之前都是她没有保护她家小姐,这才让她家小姐出得事情。以后哪怕是豁出她自己的一条命,她也会好好保护她的安危的。   沈青黎也怕北齐人会哪天偷袭她,虽然现在陆淮起就已经有给她安排暗影了。不过保镖不怕多,越多越好。   “轰隆隆!”几人正说话间,夜空中突然有一道惊雷打下来。   这道雷打的惊天动地,以至于沈青黎觉得她站着的地面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抬头望向黑漆的夜空,深秋的夜里,还能打雷,真是见鬼了。   “轰隆隆!”又是一道惊雷从所有人的耳畔边轰炸过。这一次,他们几人亲眼看到那道雷打在院子里的一棵榕树上。   榕树被一分为二,形状可怕至极。   陆淮起赶紧带着沈青黎回了房。等他们回了屋里,夜空中有乌云翻滚而来,狂风夹卷着雨滴打在屋檐上,发出“咯咯”的声响。   天气陡然变得这么糟糕,沈青黎有些担心朱氏。   朱氏那边也在担心着她。所以很快的朱氏就带着香雪香海赶来了。屋外,狂风席卷,树木也在狂风之中被吹得七零八落。   不一会儿,院子里有一个佩刀侍卫匆匆赶来。那侍卫一上前就向陆淮起抱拳禀报着,“启禀九千岁,西街很多地方都被雷劈过,现在那片地方已经走水了。大火被风一吹,很快的就在那一片地方肆虐起来了。”   这意思是陆淮起这个九千岁现在得赶紧想办法解救那一片地方的百姓了。   黑幽幽的夜空里有云在翻滚,沈青黎仰头看着窗外的夜空,感觉整片夜空都像是一个在高速旋转的旋涡。   陆淮起为难的看了沈青黎一眼,沈青黎已经马上就会意过来了。   “九千岁,我没事的。你赶紧去看看吧。”她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和整片西街的百姓一比,不就是在新婚夜独守空房嘛,小意思啦!   况且陆淮起不是刚刚还给她安排了两个人嘛,她只要乖乖的待在九千岁府里,那里会出事。   沈青黎对自己的安危很是放心,倒是陆淮起凝望着夜空,心里涌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不是他什么黑锅都要让殷离靳来背,实在是这世上能像他这般有道法的人实在是稀少,   他总觉得有个很大的阴谋正在等着他。   “阿黎,要不这样吧。你今晚就跟在我身边。”把她一个人留在九千岁府,他总觉得不安全。他就是太怕会再次失去她了,总是希望她可以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走动。   朱氏马上就向陆淮起睨去了一个担忧的神色。倒是沈青黎正在蹙眉考虑陆淮起的提议时,陆淮起已经二话不说直接拉起她的手向屋外的方向走去了。   朱氏担忧,就要紧随其后,却被香雪香海给阻挡了。   行事紧急,陆淮起也来不及让人给沈青黎去备马车。他直接将沈青黎拦腰一抱,抱上了马背。而他自己长腿一跨,也上了马。   夜色里,他驾着马儿,带着一些羽林卫赶往西街的方向。   就在他们在要西街的路上,远远的就看到那一带火光冲天。等陆淮起挥动着马鞭,让马儿提速,赶到西街的路口时,街道上已经满是逃难的人了。   火灾之中,有的人不顾身边的人阻挡就要冲进火海里救人;有的人跌坐在地上,一脸怔愣的看着被火焚烧的家;有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抬来一桶水就往火里浇。   众生百态。   陆淮起将沈青黎从马背上抱下来后,就又叮嘱她,“阿黎,无论怎么样,今晚就乖乖的跟在我身边。”   沈青黎点点头,这个时候她就不矫情给陆淮起添乱了。   陆淮起这才又带着人找到了巡防营的营长。命令营长连夜将所有巡防营的人都召集过来,另外不仅是巡防营,陆淮起还让人将各个府营的人都调来,人多火灭得快。   百姓这里,也是由赶来的户部尚书负责安抚。   火势实在是大,天上又只是飘些雨珠。整个西街大有愈烧愈旺之势。沈青黎看着陆淮起果决的处理各种事情。她帮不上他的忙,就只能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后。   原本一切都还算是顺利。   半途中却是有一个逃难的妇人抱着孩子撞了她。妇人连连向她道歉,她也没有计较。不过等那妇人抱着孩子离开后,边上的染墨才看到她裙角处有一片血迹,大概是刚才那个妇人撞到她不小心蹭到的。   妇人都离开了,沈青黎更不会去计较了。   但让人根本料不到的意外就这样发生了。好端端的沈青黎眼前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接着她就看到有好多的星星在她面前划过。   身体像是突然不受控制了般,她竟是在夜色之中狂奔了起来。 第167章 逆转   但让人根本料不到的意外就这样发生了。好端端的沈青黎眼前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接着她就看到有好多的星星在她面前划过。   身体像是突然不受控制了般,她竟是在夜色之中狂奔了起来。   她这样突然的改变让一直跟着她的张力和染墨措手不及,他们两人在惊诧了小片刻后,迅速的反应过来,连忙追向沈青黎。   陆淮起原本是和官员在一起商谈各种事宜的,沈青黎突然反常的行为举止很快的被他身侧的侍卫提醒给他,陆淮起意识到沈青黎的不对劲后,脚下马上催动起轻功来,也是迅速的追向沈青黎。   夜色里,沈青黎觉得自己的脑子是还有意识的,她极力的想要用这股清明的意识来控制她反常的行为举止。但耳畔边就像是有个声音一直在徘徊。   那个声音幽远而缥缈。   阿黎,离开陆淮起,回到我身边吧。   阿黎,我们原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的……   双脚不受控制,不停的往前迈动着。她身后的染墨冲上前,要来扯她的手臂,她的手下意识的就是一巴掌甩向染墨。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沈青黎眼皮一跳,她自己知道这一巴掌打下去染墨肯定很疼。   染墨有短暂的怔愣。   张力见染墨被打,眸里有精光轻闪,上前就是要点住沈青黎的穴位。沈青黎感觉自己这个时候身体的各种反应极为灵敏,在张力刚要靠近她时,她一只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他腰间佩戴的刀,直接将刀往她自己的脖颈间一抵。   张力上前的动作顿时一僵。   沈青黎趁着这个时机,又拿着刀往后退了退,拉开和张力之间的距离。   染墨和张力紧张的互看了对方一眼,两人一时间都不理解沈青黎的举止,可又不敢上前,万一她自己拿着剑把她自己给弄受伤了。他们都不好向九千岁交代。   就在两人踌躇之际,陆淮起已经催动轻功来到面前。   夜色里,沈青黎白着一张脸,颤抖着手拿着一把剑抵在她自己的脖颈间。她的身后,熊熊燃烧的火龙已经又吞噬了一座民宅。   “阿黎……”陆淮起唤着她,墨幽的眼瞳轻蹙,脚下的步子缓缓的向沈青黎走去。   沈青黎一只手不受控制的往她自己脖颈间一划,脖颈处马上就多了一抹鲜红刺目的血。陆淮起脚步一顿,这时候的沈青黎在他看来,真是陌生而薄凉。   在陆淮起停步之际,沈青黎双腿又是一动,一个转身间,竟是又径直的在夜幕里奔跑起来。陆淮起见状,也是又要催动轻功去追她,黑漆漆的夜色里,一群手持长刀或利剑的杀手突然出现。   他们一些人挡住陆淮起,一些人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就对街上的百姓们开起了屠杀的模式。   本就糟糕的局面又是急转直下,杀戮之中,无辜百姓们的惨叫声充斥着整条街道。让整个西街一时间比人间的炼狱还要恐怖。   陆淮起被数十个穿着夜行衣的刺客围着,这些人各个面容狰狞,眼神阴鸷。   他们手里的兵器在赤焰的火光之中反射出嗜血的光芒,接着,便是数十个人齐齐的向陆淮起包抄而去。   煞气弥漫在整个冰凝的空气之中。   陆淮起一个拂袖间,也向那数十个迎去……   张力在刺伤了一个杀手后,回头便对不远处的染墨喊道,“这里交给我,你快点去跟着夫人。”   染墨刚刚被两个杀手给纠缠住。这两个杀手的功夫并不逊色于她。她一对二,本就有些吃力,被张力这么一喊,便急于脱身去找沈青黎。   可就在她分神之际,围攻她的两个杀手其中一个已经从她背后绕来,突然一掌打在她的后背处。她人直接被打飞,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张力见她被打,赶紧摆脱围攻他的那个杀手,来到染墨身侧。手里的武器被他挥舞的猎猎生风,张力憋着一口气就恨不得要把缠着他们的杀手都给打趴下。   让他们两人没有想到的是,熊熊火光之中,街角处又像潮水似的涌出一批黑衣杀手。这批黑衣杀手们见人就杀,几乎是一路踩着尸体狂奔到他们这里的。   张力看了一眼不远处同样被杀手们包围住的陆淮起,心里为自家主子捏了一把汗。   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各个都是高手,他家主子再有本事,想一个人拿下这么多的杀手,也是凶多吉少的。   梁京城今夜到处乱哄哄,沈青黎根本控制不住她自己的双脚。一路狂奔。最后竟是直接跑到了西城门口处。   大概是西街着火的缘故,城门口的士兵们大部分被调去灭火了。只剩几个士兵在把守城门吧。总之,等沈青黎跑到西城门口时,就发现城门口大开,地上孤零零的躺着两三具尸体。   脑子的意识已经不能支配双腿了。她迈着急速的步子就跑出了城门口,奔向无边的夜色里。   一路狂风吹打着她的脸颊,她的双颊被风吹的隐隐作痛。这种意识和身体不相容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   沈青黎喘着气,她不知道自己的脑子为什么控制不住她自己的双腿了,也不知道她到底还要在这黑寂的夜色里奔跑多久,她还不知道……总之,她有太多的不知道了。   她的将来都交给了她的两条腿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跑了有多久,空旷无边的黑夜里,终于的有一盏明黄色的烛灯出现在她的眼里。   烛灯像是在指引着她,她的双腿一迈,径直的就向夜色里的那盏灯跑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的视线里又跳入了两抹的身影。   待跑到那两人跟前时,她才发现这两人中的一人就是殷离靳。殷离靳双腿盘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的念着一些根本听不懂的梵经,全身都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而他身侧,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手里提着一盏灯,正用一脸沉重的表情在看着她。   此情此景,沈青黎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殷离靳这是不知道用什么法术把她引到这里来的。   阖着眼睛的殷离靳缓缓的睁开了眼皮,看向沈青黎的目光温柔而缱绻。   “阿黎,过来!”他温柔的轻唤着。   沈青黎双脚就不停她的使唤,又来到了殷离靳的面前。殷离靳从地上站起身,一只手轻勾起沈青黎小巧圆润的下巴,“看我的眼睛!”他又是柔声的呢喃着。   殷离靳的眼眸幽紫潋滟,沈青黎身体的各项机能完全都不受她自己的意志控制了。她缓缓的抬头看向殷离靳的眼睛。   殷离靳的眼睛像是两汪高速旋转的旋涡,要把她深深的绞进他的眼睛里。   她眨了眨眼皮,想要从殷离靳的操控中挣脱出来。但她才刚眨了下眼皮,殷离靳已经又欺身来到她的面前了。   一只手轻搭在她的腰腹间,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边呢喃,“阿黎,你可知道是陆淮起强拆了我们两人的姻缘,没有陆淮起的话,咱们两人……就会是这世上最让人羡慕的一对夫妻了……”   沈青黎觉得现在不仅是她的身体不受她自己的意识控制了,就连她的意识已经都渐渐的由殷离靳在支配了。   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帧的画面。   一些清晰的影像渐渐的在她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她和殷离靳在自家府里的墙壁上相遇……从此之后,他们两人青梅竹马。   她和殷离靳被皇帝赐婚,但他又不得不到前线去。她在城门口伤心的送他离去。   她和殷离靳大婚之日,殷离靳穿着一袭火红的喜袍满面欢喜的掀开她的盖头,但一纸诏书下来,来没有来得及洞房的他们就不得不又分开。   从此,他们再见面时,她是皇帝的宠妃,宠冠六宫。他是被皇帝封赐为闲散王爷的败将。两人分隔两地,叔嫂相称,既无奈又痛苦。   “阿黎,你从来都是我的。”殷离靳又紧紧的抱住她,“我现在只是把你拉回到我自己的身边,我等了你几百年了……”   沈青黎的眼眸木然的一动,怔怔的看向殷离靳。   殷离靳满心都是对她失而复得的满足感。他俯下身就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对她,他从不敢亵渎她。   哪怕是想得到她的身子,他也是想再给她一个盛大的仪式后再来和她有肌肤之亲的。   沈青黎觉得脸颊处一软,本就没有以前记忆的她现在脑子里被强行塞了这么多的记忆,这让她脑子一直在不停的高速旋转。   她最后因为承受不住这样高速的运转,脑仁一疼,整个人直接昏迷过去。   在她昏迷过去后,子研提着灯笼走上前。   “国师,我去给宫中的小皇帝放信号灯,他那里该行动了!”   殷离靳抱着她,眉眼出尘而舒雅。   等下他会给昏迷的她洗脑的。等她再清醒过来时,陆淮起就会是她的仇人了。   子研走出凉亭,从身上掏出一个信号弹就发射向夜空。 第168章 两个女人的人生   皇宫的某处,一个小太监猫着腰一直躲在宫墙下的凝望着夜空。   突的,遥远的夜光中有一束烟花绽放。璀璨的烟花落下后,小太监猫着腰鬼祟的在宫墙的附近移动。等他在七拐八绕了一番后,最后终于回到了勤政殿。   勤政殿门口,几个羽林卫正身姿笔挺的站立在那里。小太监有些惧怕的看了那几个羽林卫一眼后,赶紧又垂眸弓着身子从几个羽林卫的面前走过。   勤政殿里,小皇帝已经背着手不知道在殿中来回折腾多少圈了。   眼角的余光一瞥见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小太监,他紧锁着的眉头倏然一松,赶忙冲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小太监拉扯着小皇帝到一边,小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周围都是陆淮起的耳目,他刚才是太激动了以至于都忘记这一茬了。   “皇上,那边发了信号弹了。大抵应该是可以了吧。”   小皇帝双手激动的搓紧,目光沿着敞开的殿门遥望向黑漆的穹顶。他知道殷离靳的计划,也知道今晚会是一个被鲜血和哭声充斥的夜晚。   很多人可能在这一夜后,就要家破人亡。   这些他都知道。   可身为帝王,最不能软的就是心。所有牺牲的黎民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们平时朝拜他,他将他们视为子民。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有人会牺牲,但他和陆淮起的夺权大戏注定是要踩着无数百姓的尸骨往上爬的。   他,别无选择。   如果这些死去的人要怪的就只能怪陆淮起。   “本宫来给皇上送宵夜。”殿外隐约的传来一个温柔的说话声。小皇帝和小太监对视了一眼,小太监便立即弓着腰走出殿门。   殿外,二公主阿珂在一大堆侍女的簇拥下正芊袅而来。   小太监轻抿了抿嘴唇,遂是走了上前,“二公主殿下,您来的真是时候。陛下刚要让御书房传膳,您就带宵夜过来了。”   小太监说笑中将阿珂一行人往殿内引。阿珂在走到殿门口时,轻顿住脚步回头对身后的侍女们叮嘱道,“你们先在这里候着,待皇上和本宫有传召你们时,你们再进宫。”   侍女们停住了脚下的步子,阿珂在小太监的带领下一个人进了殿。   里殿,小皇帝看到阿珂,面容讪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公主,一回宫便凭着她那张酷似柳太妃的脸让柳太妃心生怜悯之情,当即就认定她才是逝去的柳大贵妃的亲生女儿。   可惜的是,柳太妃虽然疼惜她,但柳太妃和整个柳氏早已经被陆淮起收拾的没落了。现在朝堂中柳氏这一脉已经褪去了他们的荣华,早不复昔日的繁盛了。   阿珂这个二公主的回归也没有得到什么特别好的礼遇。   当然,对他这个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皇帝,现在也没有多少心思去管她的死活,要不是因为她是殷离靳的人。   阿珂脸色淡漠的来到小皇帝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卷起的纸来。小皇帝疑惑的接过那张纸,打开一看,纸上写着一些字。他迅速的扫过那张纸,眉头一下子又紧拧了起来。   “你要去……陆府?”他看向阿珂。   阿珂垂着眼睑,轻应了一声。   “好!”小皇帝干脆的回应着,“回去告诉殷国师,我都会按照他说的去做的。”   虽然他们姐弟并没有怎么接触过,但好歹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当他一声“好”就那么干脆的轻掷下后,阿珂的眼睫还是忍不住轻抖了一下。   殷离靳的计划里,她是棋子。   小皇帝的算计里,她是棋子。   棋子说白了就是可以被人随意舍弃掉的东西。   心里恨吗?当然恨!   但她恨的是沈青黎,恨的是连死都不能好好去死的沈青黎。   这个女人的存在,夺去了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拢在宽袖下的手渐渐握成拳头状,她的心里也盘旋着一个疯狂的念想。沈青黎夺走了她的一切,她为什么不抢了沈青黎的一切呢?现在所有人都围着沈青黎,但卧薪藏胆下去,她总能找到机会除掉沈青黎的。   “皇上,那以后见了。”阿珂淡漠的又说着,眼瞳里没有丝毫的感情。小皇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同样的,他对这个同父异母的皇姐也是没有多少的感情。   皇权腐化了他单纯的心,现在的他最热切渴望的也就是成功了。   目送着阿珂的离开,小皇帝一颗心已经雀跃的跳动起来了。如果一切都能按照殷离靳说明的那样发展,不久后整个西梁就会又回到他们慕家人的手里。   阿珂回了自己的宫殿后,便屏退其他人。   夜灰蒙蒙时,她的宫殿里终于出现了一抹翩然的身影。这抹身影的主人神秘强大。他踏风而来,却没有让宫中的任何一个羽林卫发现他的到来。   哪怕是再疯狂的想要控制她自己的心绪,在这一抹颀长的身影向她走来时,阿珂的一颗心还是暗潮涌动。   “国师。”她上前行礼。   殷离靳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时间不早了。这个药你先吃下。”一只修长的手轻伸,将一颗白色的药丸递送到阿珂的面前。   阿珂咬了咬嘴唇,她很想开口询问他这药到底是什么,但最终也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她默然的接过那颗药丸,送到嘴边。   入口的苦涩让她眉眼忍不住一蹙。而殷离靳这时已经将他背后昏迷着的沈青黎轻放在一张玫瑰椅上了。   他面对沈青黎总是温柔而小心翼翼。就连把她安置在玫瑰椅上的动作也是轻柔的。对比她现在嘴里萦绕的苦涩,真是让她心生嫉妒啊。   “再把这个戴上!”殷离靳将沈青黎安置好了后,又从袖袍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包裹。阿珂接过那个包裹,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张人皮面具。   她怀揣着疑惑,轻轻的将那张人皮面具戴到了脸上。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她对着铜镜看去,铜镜里映照出的那张脸真是她这一生最痛恨的人了。   眼瞳里蓦的多出猩红的血丝,她回头,目光落在了昏迷的沈青黎身上。   殷离靳感受到了她对沈青黎的敌视,他双唇微微轻抿,步子轻移,在阿珂的面前站定。修长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阿珂在他那双潋滟的紫眸里看到了她自己的倒影。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么久以来,你对阿黎充满了恨。你觉得阿黎夺走了原本该属于你的一切。那好,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们两人换身。你有了她的命运,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你自己的了。”   殷离靳这话的意思,阿珂脱口而出,“国师,你的意思……”话才刚出口,阿珂再一次的被惊诧到了。她说话的嗓音都变了。而且变得就像是沈青黎开口说话的声音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在经过短暂的惊诧后,迅速的回过神,明白了殷离靳这样做的意图了。   他不仅是让她从相貌上,甚至是声音上也和沈青黎相似。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彻底的满天过海了。   阿珂思绪纷乱之际,殷离靳这时却是已她根本来不及的反应速度,从宽袖里掏出一把匕首。匕首闪烁着寒光,直接刺入了阿珂的身体里。   疼痛让阿珂闷喝了一声。   殷离靳也不理会她的反应,手起插在她胸口的匕首已经被拔起,然后又刺入了她胸口。鲜血迅速的染红了她胸前的衣服。   殷离靳这才将带血的匕首手起,仔细的用帕子擦拭干净手里的匕首后,他转身又走到昏迷的沈青黎面前。又从身上拿出一张人皮面具,一点点的将那张人皮面具覆盖在她的脸颊上。   沈青黎一下子就成了阿珂。   阿珂安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变化,就像殷离靳刚才自己说的那样,换了脸的她们两人,命运也是要发生变化的。   她能不能夺走沈青黎的一切,那就只能靠她以后的本事了。   殷离靳又是不舍的多看了沈青黎几眼,然后才脱去她身上的喜袍。这之后才轻轻点脚尖,又来到阿珂的面前,将手里的喜袍扔给阿珂,阿珂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多说话,直接将喜袍往身上一披。   殷离靳又不耐烦的直接点住她的穴道。扛起阿珂直接就又跃窗离开。   这时天色已经又亮了许多,不过殷离靳还是可以来无影去无踪的的。   西街,燃烧了一个晚上的大火已经被扑灭。到处是被火烧焦的废墟。废墟之中,有许多人正在寻找他们亲人的遗体。   整条街道都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氛围。   殷离靳扛着阿珂,身子迅捷的在整条街道上穿梭,最后她在一条小巷里停下了脚步。趁着没有人,他将阿珂直接往地上一扔,随即的闪身离开。   不久后,巡防营的士兵巡逻小巷时发现了满身是伤,全身都昏迷的阿珂。   巡城营的士兵们立即把这个消息报给了他们的长官。长官带人赶来后,确定了阿珂就是陆九千岁失踪的妻子后,他赶紧又让人把这个消息通知给陆淮起。 第169章 情、牵   陆淮起接到消息赶来时,巡城营的人已经暂时将人安置在西街附近的一间小客栈里。   先行赶来的大夫已经给昏迷的人诊过脉了。遂是在看到陆淮起后,用十分恭敬的神态向陆淮起禀报着,“启禀陆九千岁,草民给夫人诊治过了。夫人身上有好几处的伤口,这些伤口都极为靠近心口,情况十分的凶险。草民医术浅薄,只能暂时先替夫人止了血,具体的救治还请九千岁请宫中的御医来医治。”   陆淮起深觑了一眼御医,心中有一把火在燃烧。   “快去传御医!”最后,他还是止住了要喷向御医的那把火,转身对身后的人命令着。   其实陆九千岁的夫人受伤,这事情太严重了。巡防营的人早就在陆淮起来临前派人去请御医了。现在陆淮起这么命令,他们也只能先应诺下去。   陆淮起上前几步,径直的来到床榻前。床榻上的人儿,一身喜袍早就被鲜血染的污浊不堪。她白着一张脸病怏怏的躺在那里,整个人像个破碎的娃娃。   陆淮起眼瞳剧烈一猝,一种刺痛感在心田间蔓延开来。   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他的身子轻坐在床头。   他的阿黎啊,真是让他有操不完的心啊。   屋里的人看他这样守着新婚妻子,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后,纷纷默声退下。等出了屋里后,巡防营的一个户长和张力相熟。   他来到张力的身旁,小声的说道,“昨夜打的那场雷雨太过的古怪了。现在坊间已经有传言说了……说陆九千岁罪孽深重,这样的人都能娶妻生子,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有了昨夜的那样糟糕的天气。”昨夜那场雷雨,说是雷雨,结果光是打雷,雨却只飘了几滴,实在是太过古怪了。   这个户长也是和张力的关系十分熟络,才敢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给张力听。   张力一听,两条浓眉马上就倒竖起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又是哪个嘴烂的恶人散播的谣言啊。九千岁大婚之日出这样的事情已经够难过了,这些人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九千岁好啊……”   张力脾气急了,有话就直接说。   那个户长赶紧将他扯到边上,示意他压低些声音,“你说的这些话,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啊。”朝堂上很多官员经常会痛斥陆淮起蛮横霸道,一些百姓也被人糊弄,觉得陆淮起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他们这些在宫里或者衙门当差的,甚至是在兵营里当兵的,他们还是非常拥护陆淮起的。   陆淮起掌权后,朝中那些世权之家渐渐没落。没有了这些世权大家族的敛财,国库充盈,他们这些当差的每月能领到的俸银是以前的三倍多。   有这么多的俸银,养妻养儿岂不美滋滋。除非是有野心,想干大事的,要不然普通的差役谁不想过现在这种太平日子啊。   “我听说九千岁昨夜被好多杀手围攻,九千岁都受了点伤。”户长有些担心的说着,街头各种传言都有。   有说昨夜杀手太多,陆九千岁寡不敌众,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有的干脆直接说九千岁昨夜遇袭,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已经躺在床上,药石不灵了。总之,各种传言都有,不过今天看到陆九千岁能平安的出现在客栈这里,看来陆九千岁的病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但就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受很严重的内伤了。   张力一双眼睛已经瞪大如牛眼,“TNND,这是谁在外面放的狗话。九千岁昨夜是受了点伤,但并没有伤的那么严重。要不然今天还能赶到这里来?”   户长认真的观察着张力,发现张力说这话时脸上的神色坦荡荡,一旦都不似作假的意思。他心里的那点担忧也烟消云散,等下回去后他也要跟他的那帮兄弟们说一说,陆九千岁现在的情况很好,而且是大大的好。   里屋,陆淮起默然的盯着昏迷的人看了一会儿。御医这时终于赶来,御医给昏迷的人重新诊治了一番,随后又在医女的协助下,帮昏迷的人处理、包扎好身上的伤口。   忙碌了一番后,御医才谦卑的垂眸,“九千岁,夫人的情况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微臣已经给她处理好身上的伤口了,只要接下来能够好好养伤,身体应该无大碍的。”   陆淮起回头看了一眼仍昏迷的人,“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个微臣也不知道。大概是伤她的人在刺她的刀上涂抹了什么毒物。这才致使夫人到现在都没有醒来的。”   陆淮起还是不放心,“那这种毒物现在已经从她身上清除了吗?”   御医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九千岁放心,夫人现在的性命已经无忧了。”   病床上,陆淮起和御医的说话声幽幽的飘进昏迷着的阿珂耳畔里。她轻抖了抖眼睫,眼皮微张,视线里的桌椅在她眼瞳里映现。   这是个陌生的环境。   她的第一认知。   但耳畔边陆淮起那独特的说话嗓音却已经一直在她耳畔边萦绕着。   意识渐渐的聚拢起来,昨夜经历的种种不停的在她脑海里闪现过。她眼眸里迅速的掠过一抹狡光,真正的沈青黎还在梁京城的皇宫里,她不知道陆淮起会不会看出她并不是沈青黎来,所以这个时候……   阿珂目光又扫了一眼她的双腿。她全身被盖了一层衾被。   她和沈青黎的身高虽然并没有差多少,但谁知道陆淮起会不会通过身高来发现她的异常。   这个时候,她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吧。   阿珂快速的在心里想好了一切,随即的眼睛一闭,又是“昏迷”起来。陆淮起听完御医的话,回头,病床上的人依旧安详的躺着。   陆淮起轻叹了口气,算了,只要人平安无事就好,在她还没有醒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守着她就是了。   皇宫里。   沈青黎睁开沉重的眼皮,脑子混沌锐痛。   入目的天青色暖帐,看得她心头马上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不是她睡的床榻!   “二皇姐,你醒来了!”一个有些戏谑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边炸开。沈青黎一听,目光一抬,就看到她床头处有一张沉木质地的太师椅。   小皇帝端坐在太师椅上。   小皇帝双手抱胸,用一种看小丑的眼神注视着她。沈青黎目光又在殿中轻扫了一下,殿中并没有陆淮起,也没有和陆淮起有关的任何人。   “皇上……”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一个非常糟糕的环境后,沈青黎挣扎着身子想要从床榻上起身,给小皇帝行礼。   面见圣颜,不行礼不问安,那是要被治死罪的。   陆淮起现在既然不在,那她就“守”些礼吧。   可她自己才一开口就被她的说话声给惊到了。这说话的嗓音并不是她啊……怎么会这样?   她紧张的又开口,“皇上!”   还是和她原来不一样的说话声。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说话声变成这样了?”沈青黎扯着嗓子,眼神紧张的看向小皇帝。小皇帝薄凉的一笑,“你变得不止是嗓音,还有你的脸……”   这话的意思……   沈青黎伸手连忙要摸她自己的脸,但手才一搭在脸颊上,她就又对上小皇帝那似笑非笑的脸。她全身的神经一绷紧,又匆匆的想要从床榻上爬下来。这才刚要强撑着身子,她就发现她的双腿酸软无力。   她根本没有力气下床。   “算了,看你跟我大皇姐长得很相似的面上,我去……帮你拿面铜镜来吧。”小皇帝晃悠着两条腿从太师椅上跳下来。   等他去而又返后,他手里已经多了一面镜子。   沈青黎抬眸看向铜镜里的自己,镜子里映照出来的那张脸……哪里还是她的脸。   她惊恐的摸着她现在的这张脸,再联想到小皇帝刚才对她的称呼,她整个人都激动的暴怒起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我的脸会变成这样?”   小皇帝眼瞳里的神色冷清淡漠,没有一丝的温度。   “九千岁!”沈青黎知道她肯定是被小皇帝给算计到了,这个时候再来求小皇帝,小皇帝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她现在心里唯一的希望就只有陆淮起了。   她扯着嗓子拼命的想为她自己的生命赢得一丝的希望。小皇帝却是又冷冷的嘲笑起她来,“算了,不用再喊了。以你现在的这张脸,就算是真的把陆淮起喊来,你以为他能救你吗?况且……”小皇帝故意拖长音调,“陆淮起现在的身边已经有一个新婚夫人了。你以为他现在还有什么时间来管你的死活吗?”   电石火花之间,沈青黎一下子明白了小皇帝话里的意思。   她的脸被换了,她说话的声音也改变了。   那么就意味着有人可能顶着她的脸,模仿着她说话的声音在陆淮起身边……   想通一切后,沈青黎倒是清醒过来了。她压住心里的惧怕,问道,”那你把我弄到这里,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小皇帝挑了挑眉,“殷国师离开梁京城时,曾经给我献上一张婚书,说是不能娶到南昙的湘河公主,那他就要去西梁的公主。朕看你这个二皇姐挺合适嫁到北齐去的。” 第170章 我用全天下来换一个你。   “做什么?”小皇帝挑了挑眉,“殷国师离开梁京城时,曾经给我献上一张婚书,说是不能娶到南昙的湘河公主,那他就要娶西梁的公主。朕看你这个二皇姐挺合适嫁到北齐去的。”   “不可以……”沈青黎想到北齐,牙齿猛的一咬。   她真是讨厌这个殷离靳。一点都没有顾及到她的想法,每次就会强逼她。   小皇帝直接无视她的反抗,一个甩袖间,转身就向殿门口的方向走。在他离开后,沈青黎挪着两条沉重的双腿往床榻边一滚,她整个人直接滚落在地上。   小皇帝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头回也没有回一下,直接走到殿门口。殿门口外,他的贴身小太监恭敬的向他禀报着,“皇上放心,二公主身边的人已经被殷国师那边的人搞定了。今天的事情,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小皇帝轻点了点头。   殷离靳都能把两个公主这样换掉了,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寝殿里隐隐约约的又传来沈青黎的呼叫声,小皇帝向身边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会意,在他离开后,马上躬身进入寝殿。   沈青黎在寝殿的地板上滚了几圈后,想爬出寝殿,这时她的面前突然多出两只脚。她仰头去看,看到一个小太监用一种很淡漠的眼神睨视着她。她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下一刻那个小太监在她面前一蹲,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嘴里就被强塞入一颗白色的药丸。   “二公子殿下,伺候您的侍女们都说您的身子不是很好,所以您最好好好休息一番吧。”   沈青黎被逼着强咽入了那一颗白色的药丸。药丸落了肚,她急得连忙去掐她自己的脖子,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把肚子里的药丸给咳出来。   只是“啪”的一下,下一刻就有一个巴掌向她猛力的扇来。   这一扇,扇得她眼冒金星,头胀脑懵。   沈青黎的脸颊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她仰头看向那个小太监,小太监轻蔑的一笑,“你以为你落入我们手里了,我们还会像陆淮起那么娇宠你吗?做梦吧!”   小腹处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着,那团火越烧越旺,她全身的皮肤都好似起了鸡疙皮似的,灼热难耐。   她想,这可能是被她吞入腹中的那一颗药丸起作用了。   汗珠透过她皮肤的皮囊大颗的滚落,她全身上下很快被汗水打湿。而这些汗水也很快的卷走了她身体里蕴藏着的水分,她口渴难耐,不一会儿双唇就起皮了。   “水……”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她整个人都病怏怏下去。   小太监看了她一眼,这才放心的点头,“水呢,是没有的。你就好好的在这里等着做北齐国师的妻子吧。”   这样病怏怏的沈青黎连怕都爬不出这个寝殿了,小太监这才放心的跑出寝殿。寝殿外的小皇帝已经先行离开。   当天,后宫就传出消息说刚回宫的二公主不知在民间染了什么重疾,全身脱水,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   好歹是皇室的公主,失宠的柳太妃即使拼了命的也会找来御医给她诊治的。但为他诊治的御医们皆是瞧不出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御医们每次向她开口询问身体的状况时,有气无力的二公主也回答不出声音来。   她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儿在要盛放的年纪里突的就焉拉下去了。   柳太妃伤心的守在她的床榻前,宫中有人也怀疑二公主这病生的蹊跷。但也是在同一天里,梁京城的一些地方里也传来了一些消息,说宫外也有些人不知怎么的突然脱水,接着整个人浑身无力,最后只能病怏怏的躺在床榻上,变成呼进的气少呼出的气多。   西街那边一夜下来,一把火烧了整个街道,不知道让多少人一夜之间颠沛流离。   现在梁京城里又开始有人生这种叫不上名的病。   整个梁京城乱糟糟的,众人都笼罩在一片惶然之中。   宫中的御医们不得不四处奔波。也有人把宫中二公主生病的事情禀报给陆淮起,陆淮起每日本来就要处理一大堆的事情,现在又要照顾“沈青黎”,现在对宫中的“阿珂”这个二公主并没有多大的留意。   “让人多看着二公主殿下,不要让她死掉就好了。”陆淮起是这样向他的手下交代命令。   一天、两天……五天。   陆府里“沈青黎”在经过冗长的昏迷后,终于“幽幽”醒来。她醒来时,陆淮起正好回府。西街一大批的百姓需要他安置,他这些日子让户部、工部拨出银子,朝廷垫钱来帮他们重建被烧毁的房屋屋舍。   不过等房子建好后,他们每年要向朝廷交钱,算是还朝廷先垫付给他们的钱。当然,这些百姓们都是灾民,朝廷不会拿他们半分的利息,有特别困难的家庭,朝廷这边还会免费为他们建造新房。   这些对灾民有利的举措,自然得陆淮起在这边镇着。若不然哪里有成功的可能。   他今天刚把事情安排好回府,下人们就告诉他说,沈青黎醒来了。   陆淮起来不及换身干净的衣服,直接去看了沈青黎。   屋子里,朱氏攥着一块手帕正哭哭啼啼的安抚着女儿。   “阿黎,没事了。有娘亲在,以后要是再发生像之前那样的事情,娘亲一定狠狠的抱住你,不让你再瞎跑。”   床上的“沈青黎”眼里闪过一抹不耐烦。   哭,哭,就知道哭。   三句话没有说完就要先哭一通。   真是个没有用的女人。   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帘被人掀开一角,她连忙将眼里的不满情绪给掩藏好,一脸虚弱的看向向她走来的陆淮起。   “阿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说。”陆淮起看到醒来的人,心里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床上的人轻摇了摇头,“我已经……没事了。就是头一直晕晕的。”   说话的嗓音温柔软糯,完全就是沈青黎的说话嗓音。陆淮起伸手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声安慰,“之前你失了太多的血,以后要多多静养。”   陆淮起墨幽的瞳孔里满是她的倒影,床上的阿珂两只拢在衾被下的手渐渐并拢发白。   沈青黎啊沈青黎,你到底是何德何能才能让这样两个权势滔天的男人对你这般痴心绝对啊。   “咳咳……”嗓子像是要冒烟了。皇宫里,沈青黎难受的猛咳了几下,这几下咳后,她只觉得她的嗓子更加沙哑难受了。   “来人啊……”她感觉自己要是不马上喝点水,她人都要死掉了。几乎是牟足了身上的全部力气,她才艰难的翻了个身,并且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可殿外传来了侍女们的阵阵说笑声,却根本没有人进来给她奉茶倒水。   沈青黎无奈的眼皮轻搭,之前有个柳太妃还会每天给她倒茶。不过她意识混沌时,隐约听说那个柳太妃现在每日都去菩萨前为她祈福了。   沈青黎心里真的很想骂娘,她好端端的一个人,不知怎么的就让殷离靳给惦记上了。现在好了,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的人生似乎并别的人要来的坎坷啊。   “来……”憋着力气,她还要张口喊人,但剩下的话还在喉咙里翻滚,她就实在是喊不出话来了,最后她整个人又陷入一种混沌的梦境之中。   几天后,梁京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事情是,陆府九千岁的新婚妻子在经过御医们的极力救治下,伤情终于往好的方向在发展着。   另一件事情,宫中刚刚认祖归宗的二公主在被不明的病折磨一番后,最后终于撒手西去。   前一件事情,完全体现了陆九千岁对这个新婚妻子的宠爱。因为陆九千岁的这份宠爱,作为他的妻子,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整个梁京城有无数的官员女眷纷纷向陆府递去帖子,希望能进府探视陆夫人。   后一件事情,一个不得宠的公主没有多少权势,她的死也没有引来皇室成员多少的关怀。匆匆下葬后,就没有然后了。   对比了这两件事情后,很多人唏嘘。   谁能想到一个来自南昙附属国的人质公主最后竟然通过嫁给陆九千岁逆袭成整个梁京城最尊贵的女人。   而谁又能想到他们西梁自己的二公主,会像昙花一般这么一出现又这么一凋谢。   人生无常啊,唯有珍惜眼中人。   沈青黎再次醒来时,是她的官柩被人打开时,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掉的她,又看到了殷离靳。他依旧一身的白衣,不染纤尘,出尘神秘。   小皇帝之前说会让他嫁给殷离靳的。她以为小皇帝会当众赐婚,然后让人把她抬去北齐。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还有逃跑的可能。   但这个殷离靳直接让人用药丸就打发了她。她一睁开眼,对上他,想跑都跑不掉了。   “阿黎,你现在是西梁的二公主了。你们的君上也已经把你赐给我为妻了。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夫妻了。”殷离靳说话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第171章 潸然   沈青黎是被殷离靳从官柩中抱出来的。   他抱得很紧,像是深怕会失去她似的。而她,浑身无力,根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夜风像是刀子似的直接往她脸上刮来,她不能挣脱他,于是憋了很久,终于从喉咙中挤出话语来,“放……”喉咙沙涩干哑。   殷离靳一只修长的手从她脸颊上轻抚而过,“别担心,我等下会放了你的。你现在……就先睡一会儿,等下我们要办一件大事。”   他的手从她脸颊上抚过后,沈青黎只觉得眼皮微微一沉,整个人的意识都渐渐模糊起来。   隐约间她感觉殷离靳好似将她抱到一辆马车上了。接着她的身子便感觉到一阵颠簸,在这一阵颠簸之中,她仅剩不多的意识终于被一阵黑暗包围住。   再醒来时,她是被人唤醒的。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的还是殷离靳。   只是相较于之前的殷离靳,现在她看到的殷离靳全身裹着一件大红的喜袍,眉眼间萦绕的满是喜色。   “阿黎,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不喜欢太热闹的婚礼。你喜欢的是我们两个人自己的婚礼。”殷离靳看着沈青黎,眉眼已经笑弯成两条月牙状。   “今天晚上,我们两人就以天和地为见证人,完成我们的成亲礼吧。”   他说话的声音都是极致温柔的,可听在沈青黎的耳畔边,却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瘆得慌。   “你有病啊……是高云湛容不得人的。我当时不和陆淮起一起杀了他,他会杀了我的。”沈青黎惊恐的扯着嗓子说着。这一嗓子下来,沈青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嗓子又好了,已经没有了先前干涩沙哑的感觉。   不仅是她的嗓子,就连她的整个身子也不似先前那般动不动就大汗淋漓了。   她低头要再去看她自己的两条腿,又赫然发现她的身上也穿着鲜红的嫁衣。   和殷离靳的相映衬。   “呵。不过就是一个高云湛而已,他死了倒好,省得我在对他下手了。你不要把他的事情放在心里。”殷离靳目露鄙夷,但又怕吓到沈青黎,只在一瞬间,那双潋滟的紫眸里已经又是萦上了深情的眸光,“阿黎,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就不要继续耽误时间了。”殷离靳温柔的声音又在沈青黎的耳畔边响起,沈青黎全身的鸡疙皮都起来了。   “我已经和陆淮起成亲了,我们才是夫妻。”既然殷离靳纠缠她不是因为高云湛,那沈青黎就更想不通了。   她姿色不算是倾国倾城,能搭上陆淮起已经是靠着她的脸了。她可不觉得她自己这张脸还能倾倒北齐的国师。   听她这个时候还提陆淮起,殷离靳那张出尘惊艳的脸上刹那间浮起了愠怒,“不准提陆淮起。今晚咱们之间不能有陆淮起。那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如果不是他,咱们两人的缘分怎么可能到今晚才重新续上。”   沈青黎完全听不懂殷离靳说的话。   她只知道,比起被殷离靳称呼为禽/兽的陆淮起。殷离靳更可怕。”哪有人动不动就把一个小姑娘抓来,二话不说逼着小姑娘和他成亲的。   沈青黎轻咬着唇瓣,她的目光又环视了周围一圈。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座山的山顶。也不知道殷离靳用了什么办法,山顶处到处飞着萤火虫。   萤火虫一闪一亮,再配合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一切显得那么的有诗情画意。   如果是能和喜欢的人在这样诗情画意的环境下成亲,那可以说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了。但和殷离靳……怎么说呢,除了惊恐就剩下恐惧了。   沈青黎想,她等下一定要找个机会逃出这里。   一只手这时突然伸来,直接按住了她的脑袋。“阿黎,咱们一拜天地……”   “不!”沈青黎推开他的手,接着就要逃跑。但才没有跑多远,她的身子突然又是一软,她浑身无力起来。   殷离靳从她的身后翩然走来,又是将她紧紧的搂住,“你呀,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看,我这不得又要对你用强的了吗?”   殷离靳宠溺的说着,手上一动,又压着沈青黎的头向着天边的月亮缓缓一鞠躬。而他自己也随即对着天边的月亮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殷离靳笑了笑,“你父母都早已经作古,我父皇母后也都被害死了。咱们还是再对天一拜,算是在膜拜我们的亲人吧。”   殷离靳又是轻柔体贴的说着。   沈青黎咬了咬嘴唇,“我娘亲还在,我爹也活着。”你不要咒我父母。   这时候的沈青黎在殷离靳看来简直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殷离靳非常好脾气的温柔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沈青黎已经习惯了陆淮起这样摸她的头。   现在殷离靳也这样摸她,她厌恶的直接扭开头,一脸菜色。   殷离靳像是极为无奈的又轻叹了一口气,又是按着她的脑袋对着天上的月亮盈盈一鞠躬。她鞠躬完,殷离靳也照样跟着鞠躬。   第三拜就是夫妻对拜了。这一回沈青黎直接又沉着脸拒绝配合他了。   “你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把我掳到这里来和你成亲,你不觉得你自己很无能吗?你要是有本事,你就放我回去,用你的真才实学打动我,看我能不能嫁给你。你现在这个样子,看着真的很无耻啊。陆淮起他就不会像你这样卑劣……”   沈青黎只是为了激怒殷离靳,好让殷离靳顾及一下他男人的脸面从而放她走。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那句话严重的刺激到了殷离靳的神经。   殷离靳那张出尘的脸顿时就阴郁下来,他全身也渐渐笼罩着一股寒冽的低气压。   “陆淮起,陆淮起,我跟你说了。在今晚这样的日子里,让你不要提陆淮起的。陆淮起是咱们的仇人。阿黎,你把你前世的所有记忆都忘记了。可是我记得……陆淮起他用卑劣的手段把你从我手里抢走了。我之前作法让你看过我们的前世的。你梦境里那两个在墙头见面的小姑娘小少爷就是咱们两啊。”   他就是嫉妒陆淮起。   她刚才的话里说陆淮起不会像他这般用卑劣的手段强迫她嫁给他。可明明陆淮起也用了很卑劣的手段强迫她的。可她直接无视了陆淮起对她的霸凌,还说陆淮起没有用卑劣的手段强娶她,那岂不是说她其实也是心甘情愿的想要嫁给陆淮起的。   只有这样才能洗白陆淮起在他们两人成亲前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   “阿黎,你不知道。前世你被他封为宫妃后,他还是忌惮我们两人会破镜重圆。所以他走到哪里都带着你,还一直怀疑咱们两人还有私情。   你和他的孩子……却因为有奸诈小人进言说你腹中怀的那个孩子其实是我的。他就让人把你扔到冰天雪地里。你在雪地里呆了一个夜晚,最后孩子保不住了。阿黎,他对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感情,只有占有yu,这种占有yu还是基于他想羞辱我的目的。”   殷离靳很痛苦。前世,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变。   他从头到尾都想着能和她有破镜重圆的一天。可她却慢慢的变了。   她的心渐渐的倾向在陆淮起那个禽/兽身上。禽/兽可是亲手害死了他们两人的孩子啊,但他的阿黎还是没有选择离开禽/兽。   曾经有次,他摸黑闯进冷宫,想要把她从冷宫里带出来。但阿黎那时就用一种很坚毅的眼神觑着他。   她说,“你知道我是怎么被送到皇上身边的吗?是你的母妃。你的母妃在我进宫向她请安时,让人对我用了迷香。然后又把我送到了皇上的龙榻。”   她又说,“我跟着你出宫?呵呵,你的母妃她会愿意小一个已经被皇帝凌/辱过的女人成为她的儿媳吗?阿靳,我不是那种可以被人任意欺凌的贱人,皇上对我是不好。但我要的人生,他如果给不了我,你,就更不可能给我。咱们之间……没有以后的!”   她当时说这些话的口吻清醒冷漠。其实从那时他就清醒的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把这个女人的心给丢掉了。   后来……她似乎又复得了宠。   那个禽/兽把她宠得天下人尽知,他每次还是只能远远的看着她。她不快乐,她的眉头从未舒展开过。终于,有那么一天,她悬梁自尽,吊死在她寝殿的横梁上了。   “阿黎,你和陆淮起在一起,可能有一段时间你们两人会生活的很幸福。但你们两人的注定是不会开花结果的。那个禽/兽只会一次次的带着你走向毁灭!”殷离靳还是试图要向沈青黎灌输陆淮起的各种不是。   但他说的这些对沈青黎来说完全就是陌生的记忆。她怎么可能轻易相信。   殷离靳见怎么也说不动沈青黎,最后干脆又按着她的头,两人完成了夫妻对拜的仪式。   殷离靳最后紧抱着沈青黎,“阿黎,以后咱们就是夫妻了。咱们今晚就回北齐。在北齐那里,我会和你共享一切的。再也不会有人用强权将咱们两人强行分开了。” 第172章 了结   一别两宽。   沈青黎连夜被殷离靳带去了北齐。像是怕被陆淮起发现了什么,他们还特地走的海路。乘着船,迎风而上。   陆府。   每日都有珍馐佳品像流水似的涌到阿珂住的院子。阿珂被这样精心的呵护后,身子渐渐的好转起来。但不止是朱氏,就连是陆淮起也发现了一点,她这次死里逃生后,性子有些变了。   以前,她虽然也不是一个有很多话的人,但在朱氏面前,她还是一个乖巧的女儿,经常会和朱氏谈心。   不过最近,她的性子像是沉稳了许多。每日少爷寡语的,和朱氏都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了。   陆淮起曾经问过她,那一夜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拿着剑抵在她自己的脖子上?为什么会在夜色里狂奔?而最后她又跑到哪里了,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会昏迷在西街的一挑街道上?   陆淮起记得他问这些话后,她用很轻柔的声音回答着他,“那一夜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全身都像是不受我自己控制了一般,我的双腿不由自主的在夜色里狂奔这。后面我在西街上看到很多杀手在杀人,血淋淋的鲜血染遍了整条街道。我想逃离这样的人间炼狱,但那些杀手看到我了……他们挥舞着手里的刀就向我的方向砍来了……”   这样的回答倒是能把他问的问题都给解释通了。可陆淮起还是觉得很奇怪,他自己向司天监询问过了。司天监的那些官员夜观天象过,那天夜里原本根本不会有雷暴天气的。   这世上最能搞风搞雨的可能就只有殷离靳了。   如果按照他的推测,那天夜里的那场雷暴天气是殷离靳搞出来的。那么那些杀手也应该是殷离靳的人。殷离靳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搞了这么的事情肯定是有所图的。   可他的那些人又怎么会在见到阿黎后还对她下手,最后又把她孤零零的扔到街道上。   这不像是殷离靳能做出来的蠢事啊?   陆淮起心中有疑惑,但对上阿黎那张清恬的脸,他又怎么能怀疑什么。加之,梁京城这段时间被那场雷暴天气搅得很乱。有一大堆的百姓需要朝廷照顾,不仅如此,梁京城各地还流传起一种疫病。   患者查不出到底得了什么病,但就是全身无力,不管喝了多少水,依旧是饥渴。但只要一喝水,就又大汗淋漓。   这个疫病已经夺走了五六个人的生命,御医们查不出它到底叫什么病。又见这病的患者分布广泛,便认为这是有可能传染的一柄,   一时间整个梁京城人心惶惶,陆淮起不得不还要再抽出精力安抚民心。   他实在是太忙了,等晚上回府时,她又已经睡过去了。早上去上早朝时,她又没有醒来。偶尔有闲暇时间回府要陪着她一起吃饭,朱氏又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   即便是难得有独处的时间,陆淮起和她独处,她表现的很腼腆羞涩,就像是个世家大族里精心调/教出来的名门千金,温婉贤淑,完全就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但却不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对了。   不过,脸还是那张脸,人也还是那个人,说话的嗓音也没有变。   会不会是那一个晚上殷离靳对她做了什么,这才改变了她的性情。陆淮起有些怀疑。   北齐。   经过半个月多的跋涉,沈青黎终于被殷离靳带到了北齐。马车上,风儿吹开车帘,沈青黎为了不和殷离靳四目相视,便看向车窗外。   她去过西梁,西梁的街头是热闹拥挤的。街道两边的建筑也是走徽派风格,看着就是精致婉约,随随便便一景,就能入画。   北齐作为之前雄霸整片大陆的最强盛国家,他们街头的,也是人山人海,热闹无比。不过他们街道两边的建筑就讲究层层叠叠,恢弘大气的风格。   马车在街道上走了一段距离后,又驶出了城门。到最后终于在城郊的某处停下。   殷离靳先跳下了马车,回头,他伸出一只手要来扶她下车。沈青黎只看了那只手一眼,直接用力拨开那只手,她自己扯着裙子从马车上跳下来。   一路上,她都是横眉冷对殷离靳的,可殷离靳总是用一脸温柔的表情凝望着她。   她真的是觉得他有病。   哪怕他们两人前世真的有什么关系,不过她这不都又转世了吗,他们两人前世都没有缘分,这世难道还能强求出一段缘分来?   从马车上跳下来,沈青黎抬眸远眺,   看到了他们前面不远处的一群宫殿。这群宫殿占地极广,气势恢宏庞大,简直可以和西梁的皇宫相媲美了。   他们面前,这时整齐的站着一百多号人。男女分开,男的年轻俊俏,女的貌美年轻。   从他们身上的穿着来看,这些人像是殷离靳的侍者。   “恭迎国师回殿!”沈青黎刚大致的打量这些侍者一番,这些侍者就态度恭敬的向殷离靳行礼。殷离靳对着他们说道,“来拜见夫人,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女主子,要是有人敢对她不敬,休怪孤对他不客气了!”   殷离靳的话录下后,那些侍者又齐刷刷的给沈青黎请安。沈青黎实在是觉得别扭。   她和殷离靳的婚事,只是殷离靳的一厢情愿。   她才不想当这个“夫人”。   “阿黎,咱们进去吧。”殷离靳一只手又向她伸来,沈青黎本来是想无视这只手的。这次,殷离靳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用力的扯过她的一只手,拉着她就走向宫殿的大门。   期间沈青黎也挣扎过,但都被殷黎靳给强行制止了。   她最后被迫以女主人的姿态走进了殷离靳的行宫。   心情复杂,比之前跟着陆淮起进陆府还要复杂。   北齐皇宫。   太监总管行色匆匆的走进高君慎的寝殿。   “皇上,宫外来消息报说……国师大人回宫了。”太监总管匍匐的跪拜在高君慎面前,“另外此次和国师大人一起回北齐的还有一位女子……国师向其他人介绍时都说这位女子是他的妻子。”   高君慎一双精利的眼睛瞬间就眯成两条危险的细缝,全身有怒气喷薄而出,“他倒是知道回来。朕还以为他就要在西梁生根发芽了。”   龙袖奋力的一甩,他怒目而视,“备马车,朕现在就要去国师行宫走一趟。”   太监总管不敢违抗高君慎的命令,恭敬的起身退下,去办高君慎嘱咐她办的事情了。而在他离开后,又有一个小太监来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正带人往您的寝宫方向而来。”   曾经爱到骨子里的女人,自从痛失了爱子后,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妇人。她用尽了无数的手段,逼迫着他出兵攻打西梁,活捉陆淮起和南昙的那个湘河公主,好为她的爱子报仇。   杀子之仇自然是要报的,但毕竟是国与国之间的事情,现在的西梁也不是当年那个孱弱的西梁了。周牧的大军在南昙的边疆线上也把他们北齐的大军狠狠蹂躏了一番。   这个仇要伺机而报。   妇孺之辈,偏偏只有痛失爱子的苦痛,看不得整个国家的利益得失。   “让人去将皇后娘娘给拦住,就说朕最近很忙,没有时间见她。”连最基本的虚以为蛇他都不想了。   可能他对这个女人的爱正在慢慢的减退。   心头一梗,她又联想到当年他让人杀了他结发妻子时,她的那些怨愤。她说,她祝他们这对狗男女离心而不白头,生子而不久活。   可怕的是经过这么多年,她的咒语似乎正在慢慢的被实现着。   高君慎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又让人重新给他换了一身常服。穿着常服,他就去了殷离靳的行宫。   行宫的摘星楼里,高君慎一见到殷离靳就直接问道,“国师,您之前不是说可以帮朕除掉陆淮起吗?为什么朕得到的消息,他不但依旧掌控着整个西梁的大权,而且还嚣张的向全大陆的人宣布,他就是个假太监。”他这种行为是直接将西梁皇室的尊严放在地上踩了。   一个权臣做事竟然能这般无顾忌,这不就表明他现在活的简直不要太潇洒。   摘星楼因为楼高,仰望之,像是随手能摘到天上的星星儿闻名。   “皇上,对不住了。陆淮起他会是统管整个天下的君王。孤虽有法术,但还不能逆天改命,改变他的气数。”殷离靳仰望着天上的星宿。   夜空中紫微星旁边的的那颗星星越来越亮,大有取而代之之势。现在这片大陆上四个大国,南昙已经成了西梁的附属国,东赢也只配给北齐提鞋。   原本四个国家中,北齐是最强盛的。统管北齐的高君慎算是天命所归。但现在紫微星渐渐暗淡,旁边有其他的星星要将它取而代之,那岂不是就意味着高君慎的皇位也会被人所夺。   高君慎瞬间就想通了殷离靳话里的意思。   “那要如何是好?”殷离靳的目光也仰望向天上的各个星宿,其实殷离靳去西梁时,他也是有派人潜入梁京城,准备刺杀陆淮起的。可陆淮起就像是打不死杀不死似的,总是能顽强的逃生。   “皇上,你们两人就是父子。他日他杀回北齐,必定是要取下你们夫妻二人的首级祭拜他的母后的。不过,逆天改命的机会也不是没有,孤做不到的事情,皇上您这个当父亲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当然了,在这之前,皇上还得先配合孤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对这个并没有帮他杀了陆淮起,却又事多的国师,高君慎是十分不满的。   “这个等时机到了,孤会主动告诉给皇上的。现在嘛,只能等了。”殷离靳声音凉薄的说着。阿珂毕竟不是沈青黎,陆淮起那么聪明的人,骗得了他一时骗不了他一世,哪天陆淮起发现了那个冒牌货后,陆淮起、阿黎,还有他,他们之间是要把这段前缘旧恨给了结了。 第173章 被发现了   清晨的朝会上。   陆淮起立于高台之上,俯瞰满朝文武百官。   “经过众位爱卿的通力合作,梁京城的灾民们已经安置的差不多了。梁京城之前流传的疫病,也没有再有人被传染的消息传来了。总之,这段时间众位爱卿们真是辛苦了。”   “九千岁客气了。”满朝文武百官轰然说话的声音高声响起。   龙椅之上,小皇帝看着满朝的文武百官对陆淮起毕恭毕敬,而他这个真正的真龙天子反倒是被人给忽视的彻彻底底。他一双眼睛高高吊起,朝满朝文武百官翻了个白眼。   真是一群领了他们慕家俸银却又只记得陆淮起的白眼狼。   “皇上。”小皇帝正无聊发呆之际,忽听得陆淮起的点名。小皇帝反应过来,陆淮起又 高声道,“皇上,周牧八百里加急急报。说北齐有在边境线大举吞兵的迹象,周牧请求朝廷派兵支援前线。皇上您觉得该派什么人统领援军为佳。”   小皇帝被小小的惊了一下,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陆淮起会反过来询问他的意见。他在经过短暂的愣神后,马上反应过来,“朕觉得……当请汝阳侯挂帅率领援军北上。”   汝阳侯在明怀帝时也打过几场胜仗,不过他带兵打仗的战术一般都是以守来拖敌军的士气的。这和周牧激进的战术十分不同。两人要是在前线遇到了,不得吵个天翻地覆。   陆淮起精利的狐狸眼里有精光在闪烁。   他不是没有给过小皇帝管理整个西梁的机会,但他到底还是太嫩了。   “皇上,北阳府的统军张帅虽年轻,但带兵有道,孤也曾经和他细论过兵法之道。孤十分欣赏他。这次既然有周牧在前线带兵,那孤提议也多提拔一些新将领到前线交由周牧调/教。孤提议这次就由张帅带领援兵北上吧。”   张帅?   小皇帝脑海里不停的将有关这个名字的一些事迹给搜索了一番,最后发现,他的认知里并没有有关这个张帅的认知。   可恶,陆淮起仗着他手里的权势,总是能比他先一步的发掘人才。要是当初,发掘周牧的人是他,那周牧现在就会忠心耿耿的效忠他这个皇帝了。   陆淮起说完他的提议,底下的文武百官们纷纷附议。事已至此,小皇帝已经没有话说了,总之陆淮起爱怎么做就由着他怎么折腾去了。   把手头所有需要处理的事情都给处理了后,下朝后陆淮起就不需要再留在宫中了。   他径直的回了府。这段时间他真是太忙碌了,以至于都没有好好陪过她的新婚妻子。从今天开始他可是要好好的陪她了。   刚到她的院子,有侍女看到他,本来是要上前请安的。陆淮起一摆手,示意侍女不用请安了。   他双手负后来到她的屋子前。屋里正好传出朱氏担忧的说话声。   “阿黎,娘亲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梦见你被人押到棺材里,你一直喊着救命,可都没有人听到你的呼救声。娘亲在梦里也跟着你着急……”   “娘亲,你这都做的什么梦啊。你现在该盼着女儿好,而不是老是这样胡思乱想。”朱氏的说话声刚落下,一个娇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娘亲也知道娘亲不能胡思乱想。可我就是担心啊。说来还很好笑。我在梦到你被困在棺材里后,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生你的时候,有人将你把我从身边抱走了。我急的差点要疯掉时,又有人往我怀里塞了个孩子。那人告诉我,我的女儿本来是要从我肚子里生出来,但有人逆天改命了做了什么,我的女儿要先去别人家出生了,以后才会回到我身边……”   “娘!你这梦做的一个比一个荒谬了。”娇柔的女声再次响起,“好了,咱们不说你的梦了。我有些困乏了,想歇息了。”   “好,好。娘亲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朱氏妥协的说着。屋里传来窸窣的走步声。不一会儿,门帘就被人轻轻一掀,朱氏和陆淮起打了个碰面。   “娘。”陆淮起恭敬的尊称了朱氏一句。朱氏IA笑了笑,回头一看,见女儿也已经从里屋迎了出来,想到他们两个小夫妻成亲这么久独自相处的时间却很少。   “那你们聊,我在厨房里还炖着雪莲汤。”朱氏说了一声就带着她的丫鬟离开。   “九千岁。”屋里的阿珂垂眸低眼,一副乖巧的模样。   陆淮起负手而立走进屋里,目光萦绕了一圈后,又回到了阿珂的身上,朝堂里的事情我已经忙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我可以有几天闲暇时间。你可以跟我说下,你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   阿珂一直低垂着眉眼,陆淮起没有看到她眼里闪过的异光。   “九千岁,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其实能在九千岁府待着也算是不错了。”她说话间盈盈的一抬头,眼梢上翘,眼里不自觉的就有一股风情倾泄而出。   陆淮起心没有来由的一沉。   总是这样……自从她遇袭再醒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总是客客气气的。   这种客气真是让他很不安啊。   以前的阿黎,她会生气、会害羞、会开心的笑、也会为一件事情忧心忡忡……不管她是什么心情时,她再怎么掩藏,她的心情都会或多或少的通过她的那张脸表现出来。   可以说以前的她真是灵动得很。   和现在这个她真是太不像了。   怀着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他随口回答着她,“是了,我倒是给忘记了。你以前就不喜欢到外面去玩的。你总是喜欢把你自己关在房间里雕东西。”   阿珂但笑不语。   “前几天我太忙了都给忘记了。有人给我送了一本木工方面的奇书。我等下让人把书给你拿来。”陆淮起随口又说着,心情也莫名的烦躁起来了。   “要不,我先去书房换件衣服,等下咱们再一起用午膳,”陆淮起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阿珂又是唇角含笑的应下陆淮起的话。   没有互动,完全没有互动。   陆淮起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两人现在的相处状态了。她表现的太端庄贤惠了,但和他认知里的阿黎太不一样了。   正准备离去的步子突然一顿,他又疾步来到阿珂面前。   大概是出于压制心中不安的目的,他一个拦腰,直接将阿珂揽入怀里,俯下身就将炙热的吻贴在她的唇瓣上。阿珂身子僵持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整个人依偎进陆淮起的怀中,贝齿轻启,迎合他的掠/夺。   耳边传来的娇喘声不但没有压下陆淮起心中的那份不安,反倒是让他的心情继续恶化。   明明是同一个人。   感觉不一样。   他以前亲过的唇瓣柔软轻绵,现在他贴着的双唇虽然也是足够的柔软,但感觉不一样。她像个大家闺秀名门千金一样,矜持而得体的迎合着她的夫君似的。   实在是继续不下去了。   陆淮起推开她,拂袖径直的离开。   他刚想回书房,半路上却碰到了童万金。   童万金一看到她,就赶紧上前说道,“北齐那里飞鸽传书过来了。”   两人一起去了书房。童万金神情凝重的说着,“咱们在北齐的人飞鸽传书过来说殷离靳回去了……但这一次带了一个女人一起回去。殷离靳对外宣称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陆淮起几乎是瞬间的咬紧了牙关。   凌厉的目光也瞬间的落在书房桌子上放着的那个人形木雕上。   那是他之前让阿黎给他雕刻出来的。   以前一些想不通的问题,在这一刻里他发现都全部可以想通了。   “你说这个殷离靳在西梁时不是还眼巴巴的守着湘河公主嘛,怎么转头的就另结新欢了。你看……”童万金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他眼前就感觉到一阵清风拂过。等他再定睛去看时,陆淮起已经拂袖匆匆离开书房了。   阿珂有些担心,陆淮起刚才就那么离开,他不会是发现了什么了吧。   阿珂忧心忡忡的想着,门帘就在这时又被人掀起。   她一仰头,高大挺拔的陆淮起就像是被飓风刮到她的面前似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九千岁……”她调整脸部的肌肉准备以最好的仪态面对他。   一只手蓦的掐住了她的颈项,她吓的一惊,陆淮起声音阴沉,“我今天有的是时间来守着你,你就按照我的模样给我雕个木雕吧。”   陆淮起说话间,从拂袖间掏出沈青黎之前给他雕的人偶木雕。   阿珂的脸几乎是瞬间失了血色。人可以易容,说话的声音可以改变,但这一手的木工技艺……让她怎么折腾出来?   “九千岁,阿黎之前昏迷,身子至今都未完全康复。雕刻木偶这件事情……等阿黎的身子完全康健了,阿黎再给九千岁雕刻一个吧。”阿珂扯着嘴角,干巴巴的笑说着。   “到现在了你还要再骗我!”陆淮起手上一用力,直接将阿珂推到地上,“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174章 殷离靳之死①   北齐,殷离靳的行宫。   沈青黎被困在她住的小院里,她一走动,周围便都是殷离靳派来监视她的侍女们。她走到哪里,身后都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群侍女。   这样等于剥夺了她的自由。她到后面索性哪里都不去,每天都在自己的屋里待着。   殷离靳每两三天就会来她的屋里看她。他总是试图寻找各种的话题来和她互动。然,沈青黎对这些话题实在是没有感兴趣。   发展到后来,沈青黎干脆让人拿了一些木头来,她每天就对着木头雕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每次殷离靳和她说话,她就干脆装作没听见。   时间一久,两人相处的模式算是古怪而又和谐吧。   却是在某一天,一个不和谐的消息传来。   “阿黎,我已经向我们的君上请命过了,这个月十五,是个极好的日子。皇上将亲自为我们再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到时整个北齐的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就都能知道你是我殷离靳的女人了。”   上次黑灯瞎火的偷偷拜堂,沈青黎已经对殷离靳没有什么好感了。这再来一次?沈青黎磨了磨牙,“你好歹是北齐的国师,娶一个二嫁的女人你不丢人啊?”   殷离靳出尘的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   “陆淮起当年也是从我手里把你这个二嫁女抢回去的,我现在不过是如法炮制。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殷离靳沈这话时整个心情是安宁祥和的。   自从她住进她的行宫后,虽然他们两人至今都还没有圆房,不过每次一想到他呼吸的空气中就有她的气息,他的心情就止不住的欢悦。   他,所有的漫长等待,终于开出了一朵花。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了。   两人虽然咫尺,但现在的心境完全不同。相较于殷离靳的欢悦,沈青黎现在的心情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的。   她几乎是垮着脸,苦笑着看向殷离靳的,“你跟我说的这些回忆,我是真的已经不记得了。殷国师,强扭的瓜不甜。退一步来说吧,即使我前世真的嫁给过你的,但最后我不还是为陆淮起死的嘛?这一世,我也是先遇到陆淮起的,我也嫁给陆淮起了。你不觉得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我们之间的缘分都没有深到哪里去吗?”   虽然殷离靳给她讲的那些所谓过去真的挺揪心的,也在她梦里出现过。   但她也不可能因为殷离靳的一句话,晚上做的一个梦就真的心甘情愿的把她交付给殷离靳吧。   沈青黎这样的话听在殷离靳的耳畔里,几乎是在等于嘲笑他这漫长岁月里的等待都是在做无用功。他拂袖重重一甩,一双潋滟紫眸里先是翻滚起愤怒来继而在对上沈青黎那双眼睛后又充满了哀伤。   “阿黎,我真是不知道陆淮起有什么能耐,能让你两次……两次这样向着他。但我知道你只要和他在一起,你们两人就是不能长久的。”   对于殷离靳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沈青黎真的没有什么兴致继续听下去。   “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快点离开吧。”沈青黎两只手往耳朵处一塞,一副不想再和殷离靳再多谈的样子。   殷离靳神情瞬间落寞,“那好吧,阿黎,你好好休息。这些时日我可能有些忙碌,不能再来看你,你自己好好照顾你自己吧。”   沈青黎没有反应,依旧埋首于手上的手工。   殷离靳最后心事重重的离开,在殷离靳离开后,沈青黎才放下手里的手工,双眼微眯成两条细长的弧度。   这生活真是处处不让人如意。   眼眸滴溜溜一转,她目光看向院外,院外站着许多侍女。   她想逃出去真是不容易,可她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窝着。   沈青黎心里有事情,两只手便托着腮,心里不停的盘算起事情来。   想来想去,她也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个好的逃跑计划,最后脑子一转,就又想到了殷离靳一直给她灌输的那个梦。   如果殷离靳告诉她的没有错,那前世的她为什么被陆淮起强掠进宫后,反倒是对陆淮起动了情?后来又怎么的上吊了?   真是糟乱成一团啊。   殷离靳从沈青黎的院子离开后,径直的回了他的书房。   子研进来恭敬的进了书房对他禀报着,“启禀国师大人,您让属下们准备的东西属下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了。”   子研说到这里,忍不住还是看了殷离靳一眼,有些担忧的说着,“国师大人,您确定要这样做。当初您强行施法让西梁的天象异常,已经是很耗费您的法力了。这次若是再……”   子研的话都还没有说完,直接就被殷离靳给打断了。   殷离靳幽深的紫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沉淀,他负手昂头,“孤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说了。”只要能真的除掉陆淮起,真的是一切都值得。   子研一肚子劝解的话只能又憋着。   他恭敬的退了下去,等走到门口时,忍不住顿住脚步再回头一看,这一看就只看到殷离靳的背影。他的背影比以前还要消瘦。作为他的侍童,他太知道殷离靳现在的身体状况了。   梁京城那夜,他动用法术引来雷电,这样的法术是一定会反噬的。   等时间一长,他身体的虚弱状况就会慢慢显现出来。   心里虽然是担忧,但子研也知道自家国师已经魔怔了,根本不会听他这些话。索性就静观其变了。   当每天都重复做一些事情时,时间就会变得极快。时间一晃而过,很快的就到了沈青黎最不想来临的日子了。   十五,月圆之夜。   诸事皆宜。   北齐这里的成亲习俗是将婚礼放到晚上的。晚上招朋呼友,酒酿烹肉,客人美酒配熟肉,大快朵颐之间,热闹而又喜庆。   沈青黎却还是一早就被人从床上给拉了起来。   一番梳妆打扮后,她终于被推到铜镜前。   铜镜里的她,穿着北齐人特有的嫁衣,嫁衣的衣料用各种各样鲜艳的颜色拼接而成,一头头发也被侍女们精心的梳成坠马髻盘在脑后。   铜镜里的新娘看着虽然也很喜庆,沈青黎却是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当然,她身边的侍女们也不容得她喜不喜欢,直接将红色的盖头往头上一罩,架着她离开了闺房。   耳畔边不停的传来喜炮的震响,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场景的她,心里莫名的涌起一阵烦躁感。   殷离靳已经先到了宫里,没有新郎来接她。她坐在一顶八抬大轿上被人抬着晃悠悠的进了宫。宫里,随着媒婆的一阵高呼,轿子这才稳稳的停了下来。   “新郎踢轿门!”喜婆又是一个高呼,花轿的门随之被人一踢。   “新娘下轿咯!”   喜婆高亢的声音又一次的在沈青黎的耳畔边响起,接着便有人上前来架她。她的两只手陡然被人塞进一条红绸。   红绸的另一端有人在牵引她。   “新娘跨火盆……”接着便是一套冗长的成亲仪式,每当沈青黎不想配合时,她身旁的两个侍女就会上前强行的架住她,让她不得不配合几个侍女。   这样的成亲仪式和她嫁给陆淮起的成亲仪式一点都不像。   陆淮起那里,他根本就是直接将她抱到礼堂上的。   心里,沈青黎将殷离靳和陆淮起做了个比较。   跨过火盆和马鞍后,红色盖头下的沈青黎又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带到了一个很宽广的地方。因为她听到耳畔边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喧哗的声音。   头上的红色盖头这时被人轻轻一掀,她的视线顿时一亮。   面前的殷离靳对她露出了出尘绝艳的笑容。   沈青黎和他的视线一对视,目光一闪,继而又转动着眼睛在场上环视起来了。她这才赫然发现她和殷离靳现在所处的环境是皇宫的一个可以容纳千人的露天高台。   高台的最顶端坐着的是身穿龙袍的皇帝,皇帝之下,北齐的文武百官以及文武百官们的女眷。   放眼望过去,真是人声鼎沸。   殷离靳选择在这样大庭广众的环境下成亲,而且还是和她这个算是二嫁的女人成亲。他难道不怕她为了不跟他成亲,当众把她是陆淮起妻子的事情告知于众吗?   好歹是个国师,到时她要是真的不给他面子,把事情抖露出去,他还下得了台吗?   沈青黎环视了一圈后,目光又落在身侧的殷离靳身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他这个国师的心了,总觉得殷离靳今天把成亲仪式搞得这么隆重肯定还有他的目的。   “殷国师,你这些年为了我们北齐鞠躬尽瘁,今日你迎娶美娇妻,朕这个皇帝特地来和百官为你庆祝。希望你们夫妻以后白首不相离,永结同心。”   高台之上的高君慎客气的祝福着殷离靳,拢在宽袖里的两只手却已经紧紧攥起了。   今天,这里是殷离靳的喜堂。   也会是陆淮起的坟场。   天罗地网正等着陆淮起了。 第195章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选择的只有你   “殷离靳,你好歹也是堂堂北齐的大国师,要是让人知道你娶的是一个有夫之妇……你觉得你以后在北齐还有什么颜面?”看着北齐皇帝举杯,庆祝他们新婚时脸上的表情,沈青黎终于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不耐烦了。   他在她耳畔边说道。   “颜面?我从不在意这些,而且……”看着身旁沈青黎阴霾似的小脸,殷离靳勾了勾嘴角,轻笑着淡淡出声:“北齐是从游牧民族发展而来的,这里的人根本不会去在意你是不是二嫁,是不是不洁之身。甚至于他们尊崇的理念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见沈青黎低沉的小脸,殷离靳直接霸道的额扯过她的手。   沈青黎想要挣脱他的手,却又被殷离靳给紧紧的扯住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继续说道:“所以说,即便你把你已经嫁给陆淮起的事情说出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言碎语的。相反,满高台之上的人要是听说你是我从堂堂西梁国的九千岁陆淮起手里抢过来的,他们会更加的崇拜我这个国师,会更加觉得了不起。”   “你!”沈青黎气结,看着被紧握着的手她死瞪了一眼殷离靳,而殷离靳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是的,反而还对她笑了两下!   对比,沈青黎更是无话可说,她以前觉得陆淮起就够霸道无理的,现在看来,一山还有一山高,殷离靳明显比陆淮起还要……无耻。   “殷国师,朕恭喜你抱得美人归!”谈话间,只见一个身穿华服的官员向他们走来,官员深邃的眸子望了望沈青黎,“国师夫人能嫁得国师这样的天人……真可谓是天大的福气。”   “殷夫人”这三个字确实让殷离靳高兴了那么一点,殷离靳勾了勾嘴角,对那位官员露出了一点笑意。   那位官员一怔,高高在上的国师,从来不轻易对他们这些官员绽唇轻笑的。   这一看……这个西梁国来的沈青黎在殷离靳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啊……   因为这个官员在殷离靳这里得到了厚待,马上就又有好几个官员围上前来向他们敬酒。而那些敬给沈青黎的酒也都被殷离靳喝得一干二净。   一杯酒他一饮而尽,一旁的官员们则是目瞪口呆,他甚至开始怀疑他面前的这个殷国师是不是被别人掉包了?!   要不然怎么就不如以前那般高高在上了?   “国师大人,下官们都听说夫人是国师从西梁国带回来的,按那边的风俗,拜了堂就是要入洞房的,想来夫人今天也忙碌了一天了,国师大人应该可以送夫人吧?”   高国君的这一段话下来,让沈青黎恨不得分分钟打死他!洞不洞房与你何干?她还想着能拖一会儿时一会儿的!   “洞房?”殷离靳嘴里轻喃着这两个字,眼底的笑意越发的浓烈了。   沈青黎抬眸,正巧对上了那双熟悉而又令她厌恶万分的狐狸眼,见殷离靳靠近自己,好似准备把她抱进新房的动作,沈青黎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她一眼扫过周围的茫茫人海。   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也不可能有人会来救她的。   沈青黎心里有些绝望,忍不住的又想到了陆淮起。   他现在应该跟那个冒牌的湘河公主过得很幸福吧。   沈青黎压下心里的那股绝望,咬紧下唇,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大红石柱上面,几乎是趁着殷离靳和别人说话之际,沈青黎腾的一下子冲向了石柱!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阿黎!”殷离靳大惊道。   闭上嘴,沈青黎一头向石柱奔过去,却意外撞上了一堵人墙,熟悉的身子传来耳畔:“怎么总是想着死不死的?你让我以后如何?”   “陆淮起……”沈青黎眸光一闪,微微抬头发现来人竟然是陆淮起!只是他的脸上做了一些装扮,还多了两撇小胡子,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感受着胸口的一阵疼痛,陆淮起更加觉得自己没有保护膜沈青黎,她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要撞死在石柱上啊!   “叫夫君。”陆淮起抱着怀中的人儿,柔声纠正道,含笑的狐狸眼中尽是宠溺。   闻言,沈青黎哪里会想到都这个时候了,陆淮起竟然还有心情“调戏”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两朵淡淡的红晕,低垂着头像个小媳妇似的不再言语。   这一幕,沈青黎不禁想起当初在南昙国的左相府里,陆淮起和高云湛争斗的场景,可是这一次,陆淮起是单枪匹马,殷离靳则是瓮中捉鳖……   陆淮起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殷离靳,”   “阿黎,过来,孤会考虑留他一条命。”殷离靳直接与无视了陆淮起的话,温柔的目光落在沈青黎身上。   语毕,陆淮起低头看着怀中抱的沈青黎,两束目光不约而同的对视。   沈青黎抿抿唇,很明显,现在的局势陆淮起是占下风的,不要说他们两个人了,就是陆淮起一个人离开恐怕也是一件难事……   顿了顿,沈青黎秀气的眉头敛起,最终松开了陆淮起的手,轻声安慰道:“你放心……”   “阿黎……”意识到沈青黎想要干什么,陆淮起立刻拉住她的手腕。   沈青黎微微一笑,示意陆淮起安心,再转身想殷离靳走去……   “真乖。”殷离靳满意的伸出一只手抚,轻轻上沈青黎的黑发,向陆淮起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陆淮起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沈青黎,他不知道为什么沈青黎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的心突然跳的厉害,隐隐感到不安……   “来人,把陆淮起……”殷离靳正要宣誓他的胜利,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他垂眸看着紧贴在脖子上的金钗,不禁一笑,“阿黎,放下他。”   淡然的语气让沈青黎更加紧张。   放下他?放下金钗么?是不是也包括了陆淮起?   沈青黎脸色有些苍白,手中的金钗却没有移动半分,她声音骤然一沉:“殷离靳,放了陆淮起。”   “沈青黎你疯了吗?!”高国君大惊失色,两眼紧盯着殷离靳脖子上的金钗,生怕殷离靳有个什么闪失。   对面的陆淮起同样大吃一惊,原来沈青黎过去是为了……   见殷离靳不说话,沈青黎眸光闪过一丝凌厉,心头涌上一阵寒意,大声喝道:“所有人全部后退,如果不想他死,立刻让陆淮起离开!”   说着,手中的金钗似乎要刺进殷离靳的肌肤,点点血珠溢出,沿着脖子缓缓流下……   “快住手!沈青黎你住手!”高国君赶忙对沈青黎叫道,虽然被殷离靳压制着,可对于高国君来说,殷离靳就是他的命根子绝对不能出事了!   高国君为此是操碎了心,可殷离靳偏偏就是不走正常人路线,他突然一笑,眸光现出一抹幽深:“所有人不许后退。”   “殷离靳你想死吗?!”沈青黎脸色变了几变,语气清冷凌厉,她真的想不通殷离靳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金钗插入的越来越深,可殷离靳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冷冷的望了一眼对面的陆淮起,冰冷的声音问向沈青黎:“阿黎,为了那个男人,你要杀了我?”   沈青黎不语,而后背早已染上了一层层冷汗,甚至连呼吸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这就好像是一个死局,谁没有活路……   沈青黎知道,这样和殷离靳干耗着是没有办法的,她心中一沉稚嫩的小脸上带着点点的成熟和稳重……   而下一幕,沈青黎刷的一下抽回手,连连后退几步,将金钗贴上自己的脖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殷离靳,冷声说道:“殷离靳,让所有人都退下,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阿黎!你冷静点!把钗子放下!”殷离靳把沈青黎的命看的比自己还要重,整个人都惊慌起来,脚下的步子却在一点一点靠近沈青黎。   沈青黎敏锐的察觉到殷离靳的意图,当即喝道:“你别过来!先放人!”金钗刺入肌肤,鲜红的血水格外刺眼。   “好好好,阿黎你别激动。”见状,殷离靳连连答应,止住步子不动都不敢动,生怕沈青黎会一激动伤了她自己。   “放人!”沈青黎根本不相信殷离靳的话,而她现在眼中也就只有一件事——和陆淮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高国君瞪了一眼沈青黎,妇人之见!看着殷离靳竭力劝说道:“国师,陆淮起奸诈无比,又是整个北齐的敌人,这次若是放过他,下次想要再抓住他可就难了啊!”   一边是即将到手的仇人,一边是自己心怡的爱人,殷离靳眉头紧皱,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全部退下!”   围在四周的弓箭手和士兵对看几眼,最终纷纷退下。   “国师!”没想到殷离靳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过陆淮起,高国君瞬间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在四周扫了一眼,确定所有士兵已经退下,沈青黎缓缓移步到陆淮起身边。   “阿黎,你怎么样?”陆淮起扶住沈青黎担心问道,心里的石头也算是放下了一半。   警觉的盯着殷离靳,沈青黎拉着陆淮起慢慢离开婚宴的高台,知道退出了“危险区”,两人立刻翻身上马就走!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高国君就差没有气的吐血:“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   “不用,让人封锁北齐,禁止所有人进出,违者——杀之!”殷离靳止住高国君的话,紫眸微微眯起,凝视着陆淮起和沈青黎消失的地方,心如刀割……   阿黎,下一次……   我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   入夜,郊外小村一片寂静,月色朦胧,淡淡的月光照进简陋的木屋。   两人本想迅速出城,谁知殷离靳已经封锁了整个北齐国,不过北齐城池众多,殷离靳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他们还是很不容易的。   屋内,仅有的一盏油灯照亮着整个屋子,沈青黎也已经换下华丽的嫁衣,一身素色的罗裙更显得她的清纯灵动。   “你是不是傻,钗子是这么用的吗?”陆淮起小心翼翼地给沈青黎上药,嘴上也停不下的轻声责怪着。   沈青黎委屈地咬了咬唇瓣:“那没有用匕首怪我咯?”   她竟然还想着用匕首?   陆淮起被沈青黎的回答惊住,细细包扎好伤口,哭笑不得:“你啊……”   说话间,一个五旬的妇人捧着一眼药走进木屋,低声问道:“公子,你女儿的伤怎么样了?”   女儿?!   听到这两个字,陆淮起瞬间就黑了脸,无奈纠正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婆婆,这是我的夫人。”   “啊?这……我老婆子人老了,有些眼拙,还望公子不要在意。”老妇人睁了睁眼,又把面前的两人细细打量了一番,顿了顿谦声说道。   沈青黎低垂着头忍笑,却无意牵扯到了伤口,不禁闷哼一声。   “要笑就笑出来,憋着我都替你难受。”看着沈青黎忍的身子都颤抖起来了,陆淮起撇撇嘴回了一句。   话音未落,沈青黎还就真的笑出了声,宛若铜铃般清脆的笑声,让陆淮起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其实这也怪不得婆婆,毕竟陆淮起脸色的装扮还未去掉,加上嘴上的两撇小胡子,当她的爹爹确实也不为过。当然主要还是她长得太嫩了些……   轻轻拍了拍沈青黎的后背,陆淮起接过老妇人送来的药,对她柔声道,“来,先把药喝了。”   说着,陆淮起掀开瓷碗的盖子,一股中药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闻到中药味,沈青黎脸色一变,连忙捏住鼻子,嫌弃的朝陆淮起挥挥手:“快拿走啦,好难闻……”   听了沈青黎的话,陆淮起有些苦笑不得:“天下哪有药是不苦的?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这一碗药?”   “那不一样……我宁可多流点血,也不要喝那个药……”紧皱着眉头,沈青黎十分抗拒,好像放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碗要人命的毒药。   “……”这下陆淮起还真的没辙了,不苦的药他还真的没见过,总不能强行……   “就喝一口?”陆淮起哭丧着脸,就差没有跪下求沈青黎了。   “唔……不要,真的好苦的……”沈青黎抬眸,水灵灵的眼眸眨巴眨巴,软暖暖的声音加上萌萌哒的表情,让人实在狠不下心来。   陆淮起绝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上沈青黎,往日坚强倔强,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降伏得了她,没想到竟然怕苦……   心里想着,陆淮起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又看向一旁笑着的老妇人突然想起什么,:“婆婆,家中可有蜜饯?”   “有有有,在厨房里放着呢,我去给你拿。”老妇人点点头,一下子明白了陆淮起的用意应声便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婆婆就拿来了一小盘子的蜜饯,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夫妻俩就默默离开了木屋。   陆淮起挑了挑眉,拿起一颗蜜饯,对沈青黎微微一笑:“现在可以喝了吧?”   “……”看了看蜜饯,又看了看陆淮起,沈青黎一脸的不情愿,“其实我这都是小伤,上了药就好了……”   “不喝我就亲你。”担心沈青黎又要找什么借口,干脆软的不行来硬的,陆淮起脱口而出就是这句,完全吓懵了沈青黎!   见沈青黎依旧不动声色,陆淮起突然俯身靠近沈青黎,两个人近的几乎能看清对方的睫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沈青黎瞪大了眼睛,白净的小姐腾的一下子全红了,连忙推开陆淮起,别过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我喝还不行吗!你离我远点。”心虚的接过药碗,乌黑的中药散发着浓郁的苦味,沈青黎捏紧了鼻子,咬咬牙一口饮尽!   喝就喝,喝完之后还是一条好汉!   中药专有的苦味在口腔中蔓延,沈青黎忍住要吐的想法,一连吃下了好几颗蜜饯才得以舒缓。   “放心吧,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万金了,到时候我们会和他会合的。”待沈青黎喝完药,陆淮起突然转了主题告知一声。   翌日——   为了不给婆婆惹麻烦,两人一早就离开了村子,光明正大的来到附近的一座城池——游玩!   抬眸看着身旁处之泰然的陆淮起,沈青黎不禁问道:“陆大九千岁,你这么招摇过市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毕竟隔墙有耳,以防被有心人听见了,沈青黎也不方便直呼陆淮起的全名,只好用“陆公子”代替。   “为什么要怕?”挑了挑眉,陆淮起反问道。   “那你把你胡子摘了做什么?”   说到这里,陆淮起低头看向沈青黎,十分认真的回答道:“因为……我不想当你爹。”   语毕,沈青黎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昨晚婆婆的话,就忍不住掩嘴笑了笑。   傲娇的昂了昂脑袋,陆淮起也不跟沈青黎计较了,在路边的小贩手中买了一个面纱给沈青黎戴上。   “你不是不怕被认出来吗?”戴上面纱,沈青黎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墨眸。 第196章 温馨的小事   傲娇的昂了昂脑袋,陆淮起也不跟沈青黎计较了,在路边的小贩手中买了一个面纱给沈青黎戴上。   “你不是不怕被认出来吗?”戴上面纱,沈青黎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墨眸。   顿了顿,陆淮起一本正经道:“我不怕被认出来,但并不代表我夫人就可以随便被别人看见。”   “……”霸道!   “还有……”突然想起什么,陆淮起微微弯腰,贴近沈青黎的耳垂,“要叫夫君,不然的话……”他实在是很不爽她和殷离靳成亲的事情。   沈青黎只觉得耳朵被陆淮起呼出的热气吹的痒痒,其实在看到陆淮起出现在高台之上时,她那颗失望的心就又被心里的甜蜜给填充满了。   夫君?   其实和殷离靳比起来,陆淮起他……   沈青黎羞涩的抬头飞快的瞥了一眼沈青黎,抿抿唇最终还是小声的喊了一声:“夫……夫君……”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到啊。”陆淮起又是故意的打趣着。   他们周围的人已经围了越来越多,沈青黎怕别人认出了陆淮起的身份,便赶紧又咬着嘴唇重复的喊了他一声,“夫君。”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大些。   “乖!”陆淮起闻言,忍不住伸手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可能是习惯了,现在一摸着她的头,指腹下那柔滑的触感就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   离开北齐的一些关卡都接收到命令,一见到陆淮起这个西梁的九千岁就格杀勿论。陆淮起和沈青黎自此干脆就在北齐的一座小城池隐姓埋名住下。   这里虽然只是北齐的一座小城池,可街上放眼望去一片繁华的景象,而沈青黎和陆淮起两人则是和当起了新婚小夫妻,完全没有一点逃亡的样子,就这样在北齐“度蜜月”了。   “阿黎。”陆淮起突然停在一个首饰摊上,看中了一支通体翠绿的兰花簪。   “嗯?”沈青黎停下脚步,转头便看见某人正在津津有味的挑选了发簪。   陆淮起拿起兰花簪付了钱,轻轻插进沈青黎的秀发中,含情脉脉的抚上她的脸庞,唇轻启:“阿黎,你真好看。”   “谢谢……”沈青黎面色红润,微微一笑,心里也是更加甜蜜。   如果能一直和陆淮起像一对普通的小夫妻一样生活着也挺好的。   当然,她的生活里不能缺少了她娘亲。她娘亲要是也跟过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陆淮起不知道沈青黎心中所想,他看着失而复得的小娇妻,真的是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放到她的面前。   到底是又心动了,他伸手将沈青黎揽入怀中,享受着片刻的温馨。   然而没一会儿就被一片嘈杂声打破——   “啊啊啊!快让开!让开!”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沈青黎探了探脑袋,只见一个红衣女子骑着一匹红棕烈马而来,只是那女子好像失控了一般,骑着马儿四处狂奔!   两边的商贩连忙避让,生怕被这烈马误伤了,就看着这匹马径直朝沈青黎奔了过去!   “快让开啊你们!”红衣女子试图控制马儿,然而这一切只是徒劳,只好大声叫到让行人主动避让。   见状,沈青黎一脸愕然,正要闪身避开,陆淮起已经抢先一步带着她避开马儿,脚下一踩踢向红棕烈马的脑袋,而沈青黎也在同时被弄掉了面纱。   烈马惨叫一声侧摔倒在地,马上的红衣女子也跟着摔了下去,听马儿的惨叫想来着女子也摔的不轻。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大夫啊?”红衣女子刚落地,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立刻跑过来扶起红衣女子担心问道。   “嘶——我没事……”好像这已经是家常便饭,蒋依依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扶着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目光落在了那个害她摔下马的男子。   拍拍手,蒋依依担去衣裙上的尘土,昂起头向陆淮起走去:“是你踢了我的马?”   陆淮起可没兴趣回答蒋依依的问题,一心只在他的娇妻身上,把沈青黎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这才安下心。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作为城主的嫡长女,被一个平民给无视了,蒋依依当即就急了起来,顺着陆淮起的视线看到沈青黎顿时一惊。   这不是殷国师的妻子吗?怎么会在这里?   前几日她和她的父亲也被邀请去了主城参加殷离靳的婚礼。她为什么对沈青黎这么的印象深刻啊,还不是因为殷国师是整个北齐无数女人想要嫁的男人。   这样的一个男人,要是一直没有娶,那整个北齐的女子们光看着,谁也不会羡慕嫉妒谁。   但因为一个女人的出现,彻底的扰乱了这一切。一直爱慕着殷离靳的蒋依依自然是在殷离靳成亲的那天死命的将沈青黎瞧了个七八百遍,对沈青黎的长相也是深深印入了脑海里。   如果这个女人就是沈青黎的话,那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岂不是……西梁国的九千岁陆淮起?!   蒋依依连忙又把目光看向陆淮起。   这一看,她整个人就震惊了。   婚礼那天,陆淮起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沈青黎带走的。   蒋依依被她自己的发现吓到了,她震惊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的两人。   兴许是猜中了蒋依依的心中所想,陆淮起眯了眯细长的狐狸眼,拉着沈青黎就要离开。   见陆淮起要跑路,蒋依依连忙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不确定的指着沈青黎问道:“你是不是和殷国师拜堂的……那个女人?”   陆淮起眯了眯眼,陆淮起则是板起脸,毫不留情的推开蒋依依,脚下轻轻一点,揽起沈青黎的细腰着轻功离开了。   “小姐,你认识那两个人吗?”伺候蒋依依的丫鬟看着离开的两个人,大惑不解道。   “看什么看?还不快回府告诉我爹沈青黎的下落?!”蒋依依眉头紧皱,对着身边的丫鬟大声怒喝道,眸光中一股凌厉之色一闪而过。   沈青黎……陆淮起……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两天后,为了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两人没有再过多的停留,一直向北齐的边界行驶。   夕阳西下,沈青黎和陆淮起共乘一匹马,霞光勾勒出两抹相依的身影印在草地上,天边的云彩在成了两人的背景。   “陆……咳咳,夫君……我们下一步做什么?”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沈青黎靠了靠陆淮起问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已经对陆淮起有了依赖感……   “夫君”两个字成功的取悦了陆淮起,他靠在沈青黎的肩上,轻轻嗅着只属于她的体香,轻声解释道:“前面有一条长河是通向外界的,万金应该已经在外面准备接应了,只是天色渐暗,如果现在下水的话会有风险,明天天亮我们就走。”走不了陆路的他们,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了。   “嗯。”沈青黎乖巧的点点头,抬头望了望半露的明月,她总感觉今晚要发生些什么……   入夜,月光撒在草地上,静静地笼罩着两人,一推篝火成为黑夜中的一点亮光,时不时在寂静的夜中发出微小的烧灼声。   陆淮起拨弄着火堆,耳边突然听到一些脚步声,英气的剑眉微微敛起:“有人。”   敏锐的察觉到四周的动静,陆淮起紧紧拉住沈青黎的手腕,耳边低语:“阿黎,待会儿跟紧我。”   “好。”沈青黎不会武功,也不想成为陆淮起的累赘,连忙点头答应道。   话音刚落,只见四周的草丛中突然一跃而出十几名黑衣人围住了两人!   这时,一身月白色华服的殷离靳走出人群,对沈青黎说道:“阿黎,你现在跟我走,我一定答应你放他一条生路。”   同样的人,同样的问题……   沈青黎只觉得这个世界造化弄人,而这一次面对同样的问题,她给出了准确的回答。   “殷离靳,你死心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一语毕,陆淮起握紧的双手松开了些许,他看着沈青黎微微一笑:“阿黎,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闻言,殷离靳的脸色凝重了几分,狐狸眼微微眯起,眼中精光一闪,一旁的黑衣人立刻会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陆淮起攻击过去!   砰锵锵——   陆淮起提起随身携带的佩剑与黑衣众人争斗,刀剑的碰撞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尤为刺耳。   陆淮起护着沈青黎,看似节节败退,实则是在一点一点靠近边界的长河,两人随时准备跳河逃离。   片刻之后,一直观战的殷离靳看出了陆淮起的意图,他腾的一个飞身来到沈青黎身边,抓住她的手腕就要强行带走!   见状不妙,陆淮起立刻把沈青黎拉到身后,长剑转而向殷离靳刺去!   殷离靳闪身避开,而陆淮起却因此分心臂膀被划开一道口子!   “你没事吧?!”注意到陆淮起的伤口,沈青黎脸色一变,担忧问道。   陆淮起摇摇头,一边抵御着黑衣人一边回答道:“我没事,准备好了吗?”   沈青黎自然明白陆淮起口中准备是指什么,挺直了腰身点头回道:“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陆淮起搂住沈青黎投身于宽阔的长河之中! 第197章 强大   殷离靳一个飞身过去想要拉住沈青黎,然而这一切只是徒劳,墨色的秀发与他的指尖擦肩而过……   见两人落水,身后的黑衣人下意识的拿出弓箭便水中射去!   嗖嗖嗖——   箭在耳边呼啸而过,殷离靳的心猛然一抽,他怒吼道:“谁让你们放箭的?!”   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往日遇到这种情况也是遵守“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执行任务的啊。   “阿黎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孤为你们试问!还不下河找人?!”夜已黑,殷离靳根本看不清水中的情况,但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味和湍急的水流声,让他再一次感到不安……   话音未落,只见殷离靳扑通一声跳进长河中!   剩下的黑衣人顿了顿,也应声跳去河中。   长河之中,虽然处于夏末秋初的时节,夜里的河水已经变得冰冷。陆淮起自己护着沈青黎,已经中了两箭!强烈的麻痹感告诉陆淮起——这箭有毒!   耳边又听见水中的扑通声,陆淮起心下一沉,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拉着沈青黎加快了游动的速度。   而沈青黎一时无法适应,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她本能紧紧抓住陆淮起的手。突然感受到有人扣住了她的另一个手腕,不由得惊慌失措起来。   沈青黎挣扎着想要抽回手,然而这些在殷离靳眼中只不过是无谓的挣扎罢了。   另一边,陆淮起很快察觉到沈青黎的异常,隐隐看到一个黑影正要与沈青黎纠缠!   殷离靳也发现了陆淮起,他扣住沈青黎的手腕,要拉她离开。陆淮起见状,也紧紧拉住沈青黎的一只手。   殷离靳双眼露出杀气,扯着沈青黎的手向陆淮起打去一掌!   “噗!”陆淮起本就中了毒箭,又被殷离靳这几乎用尽全力的一掌击中,喉咙顿时涌出一口腥甜!   被殷离靳强行带走的沈青黎除了明白这两个男人在争斗以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她被殷离靳强行一起带上了岸,陆淮起同时也被黑衣人拖上岸边。   “陆淮起!”看看陆淮起后背的两支长箭,沈青黎面色大急,也顾不上冰冷湿透的身子,当即就要朝陆淮起跑过去却被殷离靳拉住。   “放开我!”   沈青黎厌恶地甩开殷离靳的手,怒吼道。   “沈青黎,你要是想让他死,就尽管过去!”这是殷离靳第一次直呼沈青黎的名字,不过这句话确实成功的让她止住了脚步。   这一举动更是点起了殷离靳心中无名的一团火,他宁可沈青黎是跑过去的!为了陆淮起她真的什么都愿意吗?!   他蹲下身子,抬手轻轻挑起沈青黎的下巴,使两人的视线齐平,平淡的声音隐藏着几分愠怒:“他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   “他不值得……难道你值得么?”沈青黎微喘着气,冰冷的衣物上一阵阵寒气进去体内,氤氲的墨眸中泛起坚定的神采,看着殷离靳反问道。   殷离靳凝视着沈青黎,心里又是喃喃的念叨着,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明明最爱她的人只有他。但每次,她的心都又落到陆淮起身上……   不远处,陆淮起被人压制着,体内的毒开始发作,以至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殷离靳,放开阿黎!有种你就对我来!”   毒侵入体内,陆淮起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重叠的人影晃来晃去,甚至是耳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呵,陆淮起你放心,很快就会轮到你的。”殷离靳冷笑一声回道,而视线依旧停留在沈青黎的脸上,他回想起前世一幕幕画面,紫眸中多了一丝神情和疯狂,“不值得吧……可是阿黎你知道吗……在前世,在我知道你身亡后的消息时,哪怕是放弃了复国夺位的机会,我不顾一切的进宫……就想要见你最后一面。可陆淮起呢?他这个皇帝已经又宠幸上其他的女人!他根本就不爱你!”   沈青黎从来没有见过殷离靳这么疯狂的一面,她浑身紧绷得如同一张拉成满月的弦,抿抿唇冷声回道:“那又怎样?这一世他爱我就足够了!而你,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永远都不会爱上!”   沈青黎的话好像一把钝刀慢慢的割着他的心脏,痛……已经麻木。   “哈哈哈!”殷离靳突然大笑起来,细长的狐狸眼中流露着淡淡的嘲讽和悲凉,他突然拿起一把长剑,一言不发,踩着沉重的步子朝陆淮起走去。   猜出了殷离靳的心思,沈青黎脸色变了几变,眸子瞬间变得瞪大,她大叫道:“殷离靳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你站住!”   沈青黎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而殷离靳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前进着……   无奈之下,沈青黎拖着疲惫的身子,咬了咬牙,一把扑向前去拉住殷离靳的衣袖:“不要……殷离靳,我求求你放过他……”   “呵呵,放了他?那又有谁来放过我?”,望了望天,殷离靳自嘲地笑笑,转而低头看着满面泪痕的沈青黎,露出讥讽的笑,“放了他也可以,但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作为放了他的条件……你愿意么?”   沈青黎震惊愣住,脸色越发的苍白,动容的眸子微微含着水光看了看陆淮起,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又抬眸看着殷离靳,红唇轻启:“好……只要……你放了他……”   “你愿意?”殷离靳重复一遍反问道,眸光现出一抹幽深。   沈青黎愿意跟他走这明明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他只觉得心口绞痛。他没有想到,他心爱的女人居然还需要另一个男人的威胁才愿意跟他在一起……   无名的怒火在心口燃烧,他面无表情的抽回手,扬起手中的长剑就要朝陆淮起挥去!   沈青黎瞪大眼睛,已经来不及制止,唯一能做的只有痛声哀求:“不要!殷离靳我答应你跟你回去嫁给你!不会再跑了!我求求你不要……”话还未说完,沈青黎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脑袋昏沉沉的,沈青黎半眯着眼,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才慢慢睁开了眼睛,陌生的环境让她本能的警觉起来。   昨晚她……是怎么了?不对,陆淮起呢?!他和殷离靳……   沈青黎抬手撩起床边的帷幔,顾不上穿鞋立刻就下了床,正碰上了进屋的丫鬟流珠:“夫人你怎么下床了?大夫说您身子虚,要好好休息。”   “这是哪里?陆淮起呢?”沈青黎哪里会听流珠的话,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就问道。   流珠张了张嘴,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回道:“啊?夫……夫人你在说什么啊?奴婢不认识那个陆……”   见流珠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沈青黎干脆放弃了流珠,径直就朝门外跑去,谁知道刚打开门就迎面撞上了衣着整洁的殷离靳。   “阿黎,你醒了?”殷离靳看着沈青黎,微微一笑,衣冠楚楚的模样和昨晚疯狂的殷离靳简直判若两人。   面对殷离靳,沈青黎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和殷离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不想和殷离靳发生任何触碰,哪怕是一句对话,这一切只会让她感到恶心!   见沈青黎默然,殷离靳也不生气,余光看到她赤脚踩在地面上,不禁对流珠斥训道:“怎么不穿鞋就下床了?流珠,你是怎么伺候夫人的?”   话音未落,流珠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连忙哀求道:“国师饶命啊,奴婢方才进来的急,一时半会没有注意到夫人的鞋子。”   “既然这样,你这双眼睛也没什么用了?”殷离靳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流珠淡淡出声。   “不要啊国师大人!奴婢真的是无心的,请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夫人……夫人,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沈青黎咬了咬唇,最终微叹了一口气,别过脸说道:“够了,是我自己没有穿鞋,你又何必为难她?”   “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孤自然不会为难她……”勾了勾嘴角,殷离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而对流珠淡然说道,“还不下去?”   幸福来的太突然,就这么捡回了一条命,流珠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是……多谢夫人!多谢国师!”随即立刻爬起身,诚惶诚恐地退出屋子,顺手关上了房门。   “啊!你干什么?!”   流珠前脚刚走,殷离靳突然一把抱起沈青黎放在床上,沈青黎措手不及就大叫了起来。   殷离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自然是做一些夫妻该做的事情……”说着,一只手揽上沈青黎的腰背,顺势要解开她的亵衣……   “不要!殷离靳求求你别这样……”沈青黎的身子被压制着,只能靠两只手抵住殷离靳,然而这也只不过是徒劳无功的。   亵衣的纽扣被一颗颗解开,只要一掀开就能看到她贴身的肚兜,沈青黎咬紧下唇,闭上眼放弃了抵抗,一滴泪沿着眼角滑落……   看着这样的沈青黎,殷离靳眉头紧皱,他一手扼住沈青黎的下颚,强迫她看着自己,微怒道:“阿黎,你最好不要忘了昨晚你说的话,也不要再妄想离开我!”   沈青黎脸色苍白,殷离靳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留下……那陆淮起是不是……还活着呢?   沉默良久,沈青黎抿抿唇,迟疑不决道:“陆淮起呢?”   听到“陆淮起”三个字,殷离靳显然不高兴了,清冷的眸子幽如深潭,对沈青黎冷声说道:“你放心,他现在好生生的正在我府上‘做客’,但如果让我再从你嘴里听见他的名字,我就不能保证他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威胁的气息十分明显,沈青黎低下头死死的咬住唇:“我要见他。”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殷离靳冷淡回应道,对沈青黎没有了以前的宠溺,反而多了几分清冷和凌厉。   “可是……”抬眸看到殷离靳充满阴霾的眸子,沈青黎到嘴边的话骤然停止。   站起身,殷离靳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摆,背对着沈青黎说道:“好好休息,晚上有一场宫宴,希望夫人到时候别让为夫失望才是。”   待殷离靳离开屋子,沈青黎一下子慌了神瘫坐在床榻上……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   午后,沈青黎在流珠的陪同下,趁着殷离靳不在府中的时间四处闲逛起来记住地形,也试图打听陆淮起的消息,可得到结果不是说不知道,就是故意不说话,不过经历了一下午的寻找和贿赂,沈青黎总算也得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转眼间,太阳已经落山,想起殷离靳临走前的话,沈青黎被迫换上了华服……   一身淡紫色的罗裙银丝镶边,裙摆处绣着朵朵精致的兰花,水芙色的腰带交于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一块青玉丝南佩挂在腰间。   三千青丝半挽在脑后,几只发饰别在发间作为装饰,镶嵌着翡翠玉石的步摇垂下的流苏在耳边玲玲作响,微卷的睫毛宛若轻罗小扇一般微微颤动,而睫毛下的墨眸却没有半点神采,好像一个被人控制的木偶娃娃,显得空洞无比……   “夫人,你真美,国师一定会被你迷倒的!”看着被自己精心打扮过的沈青黎,流珠满意的点头赞叹道。   沈青黎不语,默默将当初陆淮起送给她的兰花簪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木盒之中。   “阿黎……”   不知道什么时候,殷离靳已经来到了沈青黎的身边,埋头于沈青黎的颈脖之间,轻轻嗅着她的发香,看着铜镜中美艳的女子,轻笑一声:“真美。”   沈青黎十分排斥这种行为,她站起身避开殷离靳,依旧没有回应。   “走吧。”说着,殷离靳牵住沈青黎的手就要朝门外走去。   手被紧紧握住,沈青黎下意识的想要甩开,可殷离靳在她耳边留下的话又让她顿时顺从——   “阿黎,如果你想为夫生气的话,可以尽管试试……”   抬眸对上殷离靳似笑非笑的脸色,沈青黎瞪了他一眼,任由他牵着上了马车,一直到北齐皇宫……   ——   宫宴上,无非也就是莺歌燕舞,而沈青黎干脆就当起了花瓶静静地坐在殷离靳身旁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尽管感受着四周各个官员对她投来的异样的眼光,她也视若无睹。   舞女纷纷退下,紧接着一个红衣女子走上大殿中央停下,盈盈拜下:“臣女蒋依依拜见皇上,拜见国师。”转眸间偷偷的朝殷离靳投去了羞涩的余光。   “起来吧。”高国君看着蒋依依说道,“这次能够及时找回殷夫人,还是多亏了蒋小姐的消息啊,说罢,你要朕怎么奖赏你?   蒋依依应声起身,福了一礼道:“回皇上,这些都是臣女应该做的,所以臣女不要赏赐,只希望……”   说着,蒋依依不禁望了一眼殷离靳,低垂着脑袋说道:“只希望有生之年……能有幸……在国师身边伺候……”   此话一出,再傻的人也看出来蒋依依的心思,同时也为她的大胆点赞。这么多年了,给殷离靳塞女人甚至女儿的官员数不胜数,而那些女人,轻则被扔到军中充当军妓,重则被打得半身不遂,只剩下一口气在扔出去喂野兽!   高君慎看了看殷离靳,等待他的回答。殷离靳也是抚了抚沈青黎的秀发,柔声问道:“夫人怎么看?”   这一幕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一是惊于殷离靳竟然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二是惊于他对沈青黎的“宠溺”程度。   沈青黎抬眸,顺着目光看到殿上的蒋依依,不禁眯了眯眼:原来是她!如果不是这个蒋依依去通风报信,她和陆淮起这个时候恐怕早就已经离开北齐了吧!好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闯进来,我若是就这么放过,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一个通房丫鬟罢了,若是喜欢收了便是。”沈青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收不收都与她无关似的,顿了顿她又说道,“国师气日理万机,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人伺候,妾身瞧着蒋小姐倒也挺合适的。”   这是沈青黎自今晚一来说的第一句话,却每个字都咄咄逼人,直接道出蒋依依有做通房丫鬟的天分。   蒋依依何尝听不懂沈青黎的话外之意,即使心中怒火中烧,却还要装作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那殷夫人的意思是……答应了吗?”   沈青黎不语,芊芊素手端起一杯果酒轻抿一口,没有再说什么。   “夫人放心,孤的心里只有你一人,通房丫鬟什么的就算了,若是夫人喜欢,倒可以收了身边当个婢女使唤着玩玩。”   怎么说蒋依依在好歹是一城城主的嫡长女,可在这“夫妻俩”一人一句中,竟然被说的和丫鬟一个身价了。   泰然自若的拿出一块丝帕擦拭着嘴角,沈青黎微微挑眉,问道:“这样岂不是委屈了蒋小姐?”   “不委屈不委屈,臣女愿意伺候殷夫人!”话音刚落,蒋依依连忙张口答应,因为她坚信,只要自己有机会接近殷离靳,总有一天她会把沈青黎赶走,已经成为殷夫人!   “那便从了蒋小姐的意吧。”沈青黎故作不情愿的样子,好像是委屈了自己才答应让蒋依依成为自己的丫鬟。   蒋依依低下头咬了咬牙,垂下的眸子越发变得狠厉,她心中默想:沈青黎你得意不了多久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   回到国师府,沈青黎早已精疲力尽,吩咐流珠在门外守夜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尤其是殷离靳。而殷离靳也很“配合”的一晚上都没有来沈青黎的房里。   夜深人静,沈青黎打开隔间的窗子,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无人,这才悄悄的爬出了窗子,想着白天打听到陆淮起的消息,小心翼翼的躲开巡逻的侍卫,摸索着来到了暗室……   昏暗潮湿的暗室一片寂静,沈青黎屏息凝神,依旧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墙上插着的火把忽明忽暗,走进深处,隐约有接连不断的水滴声传来耳畔……   伸长的走廊好像没有尽头一般,沈青黎的脸色不禁凝重了几分。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青黎才发现里面是一间水牢,走进去才发现水中有一个男子的身影,定睛一看那人正是陆淮起!   “陆淮起……你怎么样了?”沈青黎暗叫不好,连忙小跑过去担忧问道。   隐约感觉到耳边有人的呼唤声,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看见眼前的沈青黎,干燥的喉咙微张:“阿黎……是你吗?”   “是我……是我……”注意到陆淮起背后的伤口根本就没有处理,周围的肉甚至已经被水涨得开始腐烂,沈青黎心里除了心疼就是愧疚,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沈青黎红着眼眶,喃喃自语:“对不起……”   “没事,已经不疼了。”陆淮起挤出一抹微笑想要安慰沈青黎,却要比哭还难看,奈何他的四肢被铁链困住,不能将眼前的人儿拥进怀中。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殷离靳……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沈青黎摇摇头,惨白的小脸纠结在一起:“我没事,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阿黎,流珠说你不见了,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突然,一道清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青黎脸色一白。僵硬的转过身,来人正是殷离靳!   “殷离靳,不是说陆淮起好好的吗?你就是这样对待他的?!”   “阿黎,你是在质问我吗?”沈青黎的语气让他感到不悦,殷离靳勾了勾唇,“而且他现在不就是活的好好的?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后退一步,沈青黎的背后渐渐染上了一层层冷汗,她怒骂道:“你无耻!”   “呵呵……无不无耻我不知道,不过阿黎的话着实让我心寒啊。”殷离靳冷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沈青黎。 第198章 纠纠缠缠   说着,殷离靳上前扣住沈青黎的手腕,欲把她强行带走:“人你也见完了,现在该回去了?”   明明是一句疑问句,却更像是一句陈述句。   而且……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她会来这里了?所以才故意在这里等她?   “你答应过我会放了他。”甩不开殷离靳的手,沈青黎止住步子固执道。她虽然不懂医术,可她也不是傻子,陆淮起伤成那样如果不治疗,是绝对不行的!   再一次提到这个话题,殷离靳脸色阴沉沉的,抓着沈青黎的手掌用力了几分,沉声说道:“阿黎,我希望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陆淮起深知殷离靳的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寒意,又担心殷离靳会伤害沈青黎,抬眸顿了顿说道:“阿黎,你先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殷离靳冷嗤一声,冷冷的看了陆淮起一眼,拉着沈青黎离开了水牢。   一夜无眠……   翌日,沈青黎早早的就醒了,又或者说,她昨晚几乎没睡。   简单了梳洗了一下,流珠正帮绾发,只见一个女子走进了屋子,微微福了一礼,道:“夫人,国师在前厅等你用早膳,让你快些过去……”   来人正是昨晚要求当丫鬟的蒋依依,沈青黎抬眸,看了一眼蒋依依皱了皱眉。   蒋依依还是往日一身张扬的大红色金丝长裙,头发上金钗银钗都戴了,隐约还能看见她手腕上的翠玉镯子,本来还算干净的脸蛋上也被浓妆淡抹的不成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的要以为是殷离靳收了小妾才这么招摇……   总而言之用“花枝招展”这四个字来形容蒋依依也豪不为过。   本就不算好的心情被蒋依依这么一捣鼓,沈青黎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殷离靳有没有等她用早膳她无所谓,不过,让她快点过去才是蒋依依这次的目的吧?   “我知道了,院子有些脏乱,你就把它里里外外都打扫一边吧。”沈青黎看着铜镜,慢悠悠的将额前的些许碎发别到耳后。   蒋依依猛然叫起来,不可思议的对沈青黎问道:“打扰院子?!”   “当然,若是你觉得做不了,随时都可以卷铺盖走人,偌大的国师府也不缺你一个。”早就料到蒋依依会是这种反应,沈青黎也懒得与她纠缠,也不顾的这些,站起身随流珠出门去了前厅。   “啊!沈青黎!”待沈青黎离开后,蒋依依终于按捺不住,当即就气的直跺脚!   怒的将梳妆台上的首饰一下子挥到地上!几个精致的木盒也应声摔落在地上……   ——   来到前厅时,殷离靳早已在桌上等候,沈青黎垂下眸子,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一句话也不说,漫不经心开始用膳。   “尝尝这个。”   望了望碗中的小菜,沈青黎眸光一闪,将小菜重新夹出来放在桌上:“我不喜欢吃。”   “那就不吃吧。”殷离靳淡淡一笑,好像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边伺候的丫鬟全程眼观鼻,鼻观心,看到沈青黎的举动,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得其中一个主子不高兴而有杀身之祸。   一顿早膳吃的十分压抑,殷离靳身边的随从子研突然一路小跑过来,看到一旁坐着的沈青黎,欲言又止。   “说罢。”殷离靳说道。   犹豫的看了看沈青黎,子研话说了一半突然就顿住了:“主子,是……是陆淮起……”   “他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一听到是有关陆淮起的消息,沈青黎当即就惊地站了起来。   依旧淡然坐着的殷离靳微微眯眼,子妍立刻会意,跟着殷离靳走进隔间的密室。   沈青黎想要跟过去却被殷离靳阻止,对两边的丫鬟吩咐道:“你们看好夫人。”   “是。”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微微点头,都上前几步拦住了沈青黎的去路,怒的一挥袖只能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等着殷离靳出来。   时间渐渐的流逝,而对沈青黎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漫长的煎熬……   殷离靳一出来,已经六神无主的沈青黎赶忙就迎了上去,开口就问道:“怎么回事?子妍他跟你说了什么?”   袖子里,双手死死的紧握在一起,一双墨色的美眸中尽是担忧。   这或许是这一世沈青黎第一次主动找他吧?只可惜……还是为了那个男人!殷离靳的紫眸变幻不定,看着沈青黎紧张的模样,半响才说道:“我要是说他死了,你会怎么做?”   “不可能!你胡说!”   沈青黎震惊抬头,一下子就否决了殷离靳的话。她不相信,陆淮起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抿抿唇,殷离靳双手轻轻捧起沈青黎略显苍白的脸庞,语气凝重了几分,他反问道:“阿黎,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么?”   “不会的……”沈青黎喃喃自语,单薄的身子颤了颤,一时被堵的说不出话,她紧紧抓住子妍的肩膀,问道,“你说!陆淮起到底怎么了?!”   子研眼角的余光望了一眼殷离靳,继而低声回应道:“夫人……这些都是真的。”   “你说谎!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们串通起来骗我的!我要见他!”连连后退两步,脸色越发的苍白了起来,沈青黎摇摇头,转身就跨出门向水牢的方向跑过去!   见状,殷离靳三步并两步上前拉住沈青黎,不给她半点反应的机会,一个手刀就朝她的颈脖后打去!   “主子,你……”子研上前,看了看已经晕过去的沈青黎,欲言又止。   殷离靳打断子妍的话,紫色的眸子流露出一抹幽深的神色:“这件事待会儿再说。”说着,一把横抱起昏迷的沈青黎向卧房走去……   回到院子,蒋依依见殷离靳大步流星的跨进院子,怀里还抱着沈青黎,扯了扯流珠的衣袖,阴阳怪气的问道:“流珠,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这是主子的事情,不该问的就别问。”沈青黎抬眸看了一眼蒋依依,淡淡回道,转身就跟着殷离靳走进屋里伺候了。   蒋依依双手叉腰,悠哉悠哉的靠在墙上,不屑的冷哼一声:“嘁,遭报应了吧?!”   待殷离靳把沈青黎安顿在床榻上以后,流珠带着心中的几分疑虑,小心翼翼的问道:“国师,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下去准备一些清粥随时热着,等夫人醒了就端上来。”帮沈青黎掖了掖被角,殷离靳低声吩咐道。   “是,国师。”得了命令,流珠福了一礼,离开屋子就去了厨房准备。   屋里只剩下殷离靳和沈青黎两个人,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心疼、无奈、不甘心,还有愤恨在心里交杂着,不禁喃喃自语:“阿黎……我不求你爱上我,但是我希望你忘了他……只要你忘了他……”   ……   片刻之后,蒋依依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子,悄悄望了一眼殷离靳,端着亲手熬好的燕窝,献媚的来到殷离靳身旁,娇羞的说:“国师,这是我……奴婢亲手为你做的燕窝,你趁热尝尝吧?”   敏锐的察觉到动静,以为是流珠来了殷离靳没有吱声,而当他听到蒋依依的声音时,脸色顿时一沉,冷声说道:“出去。”   “啊?”蒋依依脸色一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可是第一次为别的男人下厨啊……   这一次,殷离靳明显是生气了,低沉的语气中带着慢慢的不悦,耐着性子喝道:“孤让你出去!”   “可是国师,这燕窝……”蒋依依看着手中的燕窝,有些不舍,她都已经准备那勺子盛了。   碰——!!!   燕窝一下被打翻摔破在地面上,响亮而刺耳的破碎声让蒋依依身子猛然一颤!   “滚!”殷离靳厉声喝道。   “是是是……奴婢这就离开。”蒋依依是彻底被吓懵了,顾不上收拾地面上的瓷片,连忙战战兢兢的退出了屋子。   听到屋内的动静,流珠连忙跑出厨房,正撞上从卧房里灰溜溜出来的蒋依依就意识到不对,“夫人……”   推门而去却看到脸色阴沉沉的殷离靳,当即就禁了声,低下头表达自己的冒失,眼角的余光看到撒了一地的燕窝,流珠心里也大概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心翼翼收拾了一下也退了出来。   兴许是刚才的动静太大,沈青黎微卷的睫毛颤了颤,好像就要醒过来的样子……   离开卧房,流珠发现蒋依依还在院子里,拉着她去了厨房,低声责问道:“蒋依依,你是怎么做事的?让你看着灶台你不看,端着燕窝跑到夫人屋里闹事做什么?!”   蒋依依撇撇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我哪有,我就是担心夫人……才熬了燕窝端给夫人的嘛……”   “你!”流珠气结,完全想不通小姐为什么要带回来这么一个人做丫鬟,只好气恼的摆摆手,“算了算了,以后不要在这样了,还有一点,伺候主子就要有伺候主子的样子,不忘总是在主子身上打什么不该有的主意。”   因为宫宴那天流珠并没有跟过去,所以并不知道蒋依依是城主女儿的事情,也只把他当成普通的丫鬟来对待。   屋内,殷离靳见沈青黎就要醒来,顿了顿最终也离开了屋子,在院子外久等了的子妍顺势迎了上来:“主子。”   “嗯,什么事?”殷离靳板着脸,微微颔首。   抿抿唇,子妍冒着胆子问道:“主子,你为什么……要和夫人……说谎?”   “陆淮起的死不是迟早的事情吗?”殷离靳挺直腰板望了望天,声音再次恢复张扬。   子妍悄悄打量着殷离靳的神色,一边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可要是夫人承受不住……做了什么极端的事情……”   “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你暗中加派人手,一定要在陆淮起离开北齐之前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殷离靳说着,细长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是。”子妍点点头,跟着殷离靳边走边说,路过厨房时隐约听到了争执的声音,两人不禁走了过去——   “我怎么了?流珠我可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着国师府的新女主子,你最好呢是趁现在讨好我,说不定以后哪天我记起你,提拔你到我身边当丫鬟。”厨房里,蒋依依昂起头说的津津有味,骨子里的傲意更加明显。   流珠被蒋依依的话惊讶到,连忙抬手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劝解道:“蒋依依,你疯了吧?!要是被人听见有你好受的!”   “你才疯了!如果不是为了国师,我才不会伺候那个沈青黎呢!一个有夫之妇竟然还想勾引别人!”   “你简直不可理……”流珠说着,好像看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骤然停止,“国师你怎么来了……”   “国……国师……?!我……”蒋依依僵硬的转过身,看到殷离靳时顿时腿软,没站住就瘫坐在了地上?   殷离靳没有心情听解释,转而对流珠说道:“掌嘴一百,流珠你来吧,少一巴掌就在你脸色打回来。”   “奴婢遵命。”说罢,流珠本就对蒋依依没有好感,扬起手就朝蒋依依的脸上拍了过去!   啪!啪!啪!   蒋依依从小就是被护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偏偏在殷离靳面前她还不敢反抗,没打两下就哇哇的哭了起来。   鬼哭狼嚎的哭泣声实在令人烦躁,殷离靳负手而立,英气的剑眉微微皱起,子妍深知殷离靳的脾气,立刻就出声警告:“再吵就把舌头割了!”   话音未落,蒋依依果然就乖乖的闭了嘴,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一百巴掌下来,蒋依依的脸颊早已被打肿,鲜血沿着嘴角流下,躲在自己房里再也没有出来过,流珠也落得清闲,揉了揉打的麻木手掌,盛好一碗粥小米去了卧房……   “夫人?您醒了怎么不叫奴婢啊?”进屋,流珠才发现沈青黎已经醒来,做到床边舀起一勺粥放在她的嘴边。   “我不饿。”别来头,沈青黎靠在床头,目光空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顿了顿突然问道,“殷离靳呢?”   流珠歪了歪脑袋,把青花瓷碗放在床头的小桌上,应声回答道:“国师他走了有一会儿了,夫人有什么事要告诉国师吗?要不奴婢让人请国师过来?”   “不用了。”沈青黎淡淡出声,嫩白的小脸上依旧没有半点血色。   “夫人,有什么事情先放着吧,若是连自己的身子都病着了,还怎么去做自己要做的事请啊?”   沈青黎低垂着脑袋,微微煽动的睫毛挡住了她出神的眸子,好似突然想通了什么,她对流珠笑了笑,说:“流珠,你说得对,我还有我要做的事情……”   殷离靳,我不会让陆淮起白死的!   虽然不知道沈青黎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对她来说,沈青黎能够想通就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一直到晚上,沈青黎没有再见到殷离靳,好像人间蒸发一样,而沈青黎也懒得去问,静静地呆在院子里哪里也没有去……   ——   第二天午后,沈青黎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下了床,一人独坐在梳妆台前,想起陆淮起送给她的兰花簪,不由自主的拿出木盒,却发现那兰花簪竟然断成了两节!   ……   院子里,所有伺候沈青黎的丫鬟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被全部叫出来,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青黎现在众人面前,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她冷声问道:“从昨天到现在,凡是进过我卧房的人全部站出来。”   说着,除了流珠竟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沈青黎眸光一闪,继续说道:“如果有人敢说谎,我立刻就让人拉下去杖毙。”   人群中,蒋依依撇了撇嘴,一点没有把沈青黎的话放在心上,昨天挨打的脸上依旧红肿着,隐隐还能感觉到痛。   而这时,流珠突然记起来什么,站出来说道:“夫人,奴婢记得,昨日蒋依依在你的房间打扰过。”   感觉到众人投来的疑惑的目光,蒋依依鼓着腮帮,不情愿的解释道:“我……奴婢是进去打扫过,但是我之后就出来了啊。”   “那你可曾拿过我梳妆台上的木盒?”蒋依依有没有打扫过,沈青黎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弄断簪子的那个人。   难道是她挥到地上的那个木盒?   蒋依依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嗯……就是昨天奴婢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它,然后就摔了地上……”   “呵,不小心?蒋依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我能让你进这国师府,也能让人把你扔出去!”沈青黎说着,凭空流露出一股浓郁的杀死。   蒋依依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她不明白,那个木盒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沈青黎这么生气,她不满道:“不就是一个破盒子嘛?你凭什么……啊!”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仿佛让空气都瞬间凝结了,蒋依依感受着脸色火辣辣的痛,一脸愕然的看着沈青黎。   “沈青黎!你打我?!”   沈青黎眉眼凝聚出一抹说不出的冰冷和幽深钳制住蒋依依的下巴,冷笑一声:“呵,不可以么?今天我就告诉你,应该怎么当好一个丫鬟。”说着,又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蒋依依的脸上!   “啊!沈青黎你疯了吗?我跟你拼了!”兴许是被逼上了极端,蒋依依捂着脸,自己也不忍了,抬起手就要和沈青黎挥过去。   “住手!”留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抓住了蒋依依的手臂!   蒋依依正要发怒,转身发现来人竟然是殷离靳,瞬间就变成一副委屈的模样,跪在地上抓住殷离靳的衣角,哀声哭道:“国师~您救救奴婢吧……夫人……夫人要打死奴婢啊……嘤嘤嘤……”   “怎么回事?”殷离靳微微敛眉,不知道事情的原有,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沈青黎别过头沉默不语,机灵的流珠立刻会意,上前一步解释道:“回国师,昨日蒋依依打扰夫人房间时,摔断了夫人放在木盒中的簪子。”   “阿黎,是什么簪子让你这么看中?”从他认识沈青黎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发这么大的过,不禁有了几分好奇。   顿了顿,沈青黎总算开口回了一句:“是我母亲祖传给我的簪子。”总不能说这是陆淮起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吧?   “既然你来了,那剩下的事情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说着,沈青黎头也不回的就进了卧房。   闻言,蒋依依猛然醒悟,她紧紧抓住“国师……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木盒里装的事这么重要的东西,否则……否则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来人,去把牙婆子叫过来,把她卖到万花楼。”殷离靳声音骤然一沉。   几个护院对视一眼,毫不怜香惜玉的拉起蒋依依就往院子外面拖。   蒋依依心下一沉,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下意识的抱住殷离靳的小腿,哭泣道:“不!不要啊!国师……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是故意的……国师饶命啊!夫人……”   殷离靳面无表情的蹬开蒋依依,也不顾她的哭闹哀求,提步走进了卧室,耳边的哭闹声音越来越小……   围观的众人一个个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蒋依依的下场已经很直白的告诉她们:宁可招惹殷离靳,不能招惹沈青黎!   院子里恢复一片安静,众人也陆续悄悄的离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   屋子里,沈青黎已经将兰花簪重新收好,背对着殷离靳一言不发。   “还在生气?”殷离靳走近几步,从背后抱住沈青黎,在她耳边低语。   沈青黎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的要挣脱,而她却选择了沉默。   见沈青黎没有抗拒自己的拥抱,殷离靳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他轻轻转过她的身子,使两人面对面:“阿黎……”   殷离靳神情的望着怀里的人儿,薄唇靠的越来越近,沈青黎眸光一闪,眼底划过一丝冷笑,她突兀的推开殷离靳:“对不起,我想静静。”   “没关系阿黎,我会一直等着你。”殷离靳笑着说。 第199章 翻盘逆转   “拜见国师。”流珠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一抬头就看见不知道在何时出现的殷离靳,弯腰福了一礼。   相比去前几天而言,殷离靳今天的心情明显是愉悦的,他抬眸的朝屋里望了望,对流珠问道:“夫人呢?”   “国师,夫人她一直在屋里歇息。”停下手中的动作,流珠轻声回答道。   点了点头,殷离靳大步跨进屋里,正看到刻东西的沈青黎,他绕到她的身后,声音不禁柔了三分:“天天呆在院子里你也不嫌闷?你来北齐这么久了都没有出去看过吧,今天我陪你走走?”   “你不用处理公事么?”沈青黎挑眉,这么多天了,她都不知道陆淮起到底怎么了。她现在的不闹不吵,也不过是想找个时机来打听陆淮起的行踪。   “这世上有什么事能比你重要?”笑了笑,殷离靳双臂揽住沈青黎的细腰,“出去走走?就当是陪我?”   沈青黎身子一僵,脸皮一扯,这才像是压下了心中的恶心,放下手中的刻刀,轻轻应了一声:“好。”   似乎是没想到沈青黎会答应的这么爽快,殷离靳感觉有些受宠若惊,随即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北齐的街市丝毫不比西梁的要差,路边各种繁多的小摊,耳边尽是小贩推销物品的叫唤声,殷离靳要陪沈青黎散心,便没有乘坐马车。   担心被人认出,殷离靳穿着一身长袍,长袍上的帷帽有幕离。幕离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那双潋滟的紫眸。   一路上,沈青黎只是木纳的走着,几乎没有说一句话,殷离靳抚了抚她的头发,问道:“阿黎,怎么不说话,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沈青黎摇摇头,勉强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其实她根本没有兴致出来陪殷离靳这般乱逛。现在所表现的乖巧也只不过是希望能从殷离靳这里查到陆淮起的行踪。   她才不信陆淮起真的会就这样死掉的。   殷离靳微微一笑,揽着沈青黎边走边说:“也好,前面就有一家酒楼。”   ……   两人进了一间包间,不一会儿桌上便放满了一盘盘精致的小菜,殷离靳也是全程为沈青黎夹菜,表情愉悦。   而沈青黎本就无心用膳,更加不想和殷离靳同桌用膳,于是就随便吃了两口就草草了事了。   “怎么心不在焉的?是饭菜不合胃口吗?”见沈青黎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殷离靳不禁问道。   顿了顿,沈青黎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道:“不是,可能是早膳吃多了些,现在还不感觉到饿。”   “阿黎,你最近……变了很多。”殷离靳托腮撑着自己把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青黎,突然就问道。   话音未落,沈青黎心下一沉,继而抬眸看了看殷离靳,轻声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吗?”   “喜欢,阿黎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殷离靳面上含笑,心下却染上了一层阴霾,阿黎,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心中所想吗?   片刻之后,沈青黎实在是没有心思再继续留下来,自己也实在坐不住了,她站起身看了看意犹未尽的殷离靳,红唇轻启:“逛也逛了,我们回去吧。”   “好。”说着,殷离靳又上前“粘住”了沈青黎,准备下楼。   木制的楼梯比较窄小,两人上下是刚刚好的,却不料在拐角时迎面撞上了一个正要伤口的小二。   不等沈青黎开口,那小二连忙低声道歉道:“这位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小的刚才没注意不小心撞到了你……”   说话间,小二在殷离靳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塞了一张纸包在沈青黎的手中。   沈青黎紧紧握住手中的小纸包,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道歉的小二,抿了抿唇回应道:“没关系,你去忙吧。”   “没事吧?”殷离靳抬眸问道。   沈青黎微微摇头,径直走出了酒楼。   “妖女!我要杀了你!”刚离开酒楼还没有多久,只见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中年男子,他手持一把长剑,一看见沈青黎就朝她狠狠地刺了过去!   沈青黎大惊,一旁的殷离靳立刻把她拥入怀中,脚下一使劲蹬开了冲过来的男子!   男子被蹬开,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口中却依旧不依不饶:“南昙妖女,迷惑国师。不得好死!”   这样的说法简直是莫名其妙。   她怎么迷惑殷离靳?难道不是殷离靳一直来招惹她吗?   心里想着,只见男子腾的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胸口上的伤口,举刀又向沈青黎劈了过去!   殷离靳的紫眸微微眯起,冰冷的紫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一挥袖,只见一个菱花镖“嗖”的一下就朝男子的胸口飞去!   菱花镖直接插进男子的心脏,“碰”的一声,男子的身体倒在地上,两只眼睛睁的瞪大,一直到死都没有合上眼睛!   沈青黎脸色变了几变。   酒楼里的事情虽是骤然发生,但也很快让整条街道上的人知道。   无数的百姓听说殷离靳在酒楼这里,纷纷赶来朝拜。   人群拥挤间,无数人像信奉神灵似的虔诚的匍跪在殷离靳面前。沈青黎感受到了这些百姓对殷离靳的虔诚。但又同时收到了许多不友善的目光。   这些目光像针尖似的各个往她身上扎。   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北齐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传起来一个传闻,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她用妖媚的手段迷惑了殷国师。   而她的存在亵渎了他们奉为上神的殷国师。   酒楼里那个行刺他的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等回到国师府后,殷离靳担心沈青黎被吓到了,便直接送她回院子。   “主子,有消息了。” 而他自己,在回书房的路上,看到了一路小跑而来的子研。   子研来到他身边后,恭敬的对殷离靳行了一礼, 然后再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恭声道,“启禀主子,陆淮起那边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不过我们已经查出那天晚上潜入行宫的那两批人到底是受谁指使了。”   陆淮起被关在行宫后,他的主子虽然也想借此引出陆淮起的手下来救他,以此将他的手下一举歼灭。   不过他被关在行宫没几天,有一天夜里,两批人同时潜入了行宫。   这两方人碰到一起后,直接就混战开来了。再加上他们的人,三方人,直接混战的一个昏天暗地。   最后还是一场大爆炸才终止了这样血腥而残酷的厮杀。   陆淮起也在这场大爆炸里下落不明。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派人查找陆淮起的下落,不过收效甚微。   殷离靳一只手轻抚着胸口,胸口处隐隐作痛。   他踱步进了书房。   胸口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他想要压住喉咙口涌起的恶心感,但没有成功。轻“噗”一口,喉咙口一甜,一口鲜血从喉咙里涌出!   “主子!”见状,子研连忙上前扶住殷离靳,他深知殷离靳会这个样子完全就是被法术反噬了。   他家主子自从在遇到沈青黎后……他整个人生的重心都似乎放在她身上了。   殷离靳摆摆手,走到桌前坐下,子研赶紧又去给他倒了一杯茶。一杯清茶落下后,殷离靳雪白的脸上这才又有了些许的红润。   子研又要转身去熬药,这一回却是被殷离靳给扯住了。   “不用去了,孤的身子孤自己清楚。咱们还是来说之前的那两方人吧。孤猜……”之前那两批黑衣人潜进行宫。有批人似乎要救陆淮起,而另一批人……看着要杀陆淮起。   “要杀陆淮起的人就是咱们当今的圣上派人做的。”   “主子,属下已经暗自派人去查过,只要陆淮起还在北齐,抓住他是迟早的事情。”说着,子研又想起一件事,神色不禁凝重了几分,“宫里的皇上这几天调兵遣将的似乎有派人南下攻打西梁军队的打算。”   殷离靳眯了眯眼,端起一杯香茶,空中漂浮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他冷冷笑了一声:“皇宫里的这一位,图谋的是争夺天下……”   趁着陆淮起现在在北齐,高君慎不仅要趁着西梁群龙无首时进攻西梁。   还有可能……对他下手。   这天下最脏的就是皇权。   每一朝每一代皇帝的上任都是踩着许多人的血和骨头上去的。   就像前世的陆淮起。   在他们父皇还在世时,他是皇宫里最不引人注目的皇子。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皇帝,竟然一朝龙袍加身,成了权力的最高者。   当权后的他,大肆排除异己,铲除异党。   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酣睡。   这也是每个皇帝镌刻进骨血里的东西。   他这个国师的存在,早就影响了他这个皇帝的权威。等高君慎对付完西梁和陆淮起,下一个目标也差不多就是他了。   要是他更急迫些,说不定……陆淮起那边的人头刚一落下,转头他这边就要被算计上了。   “子研,我的事情……”殷离靳一双紫眸幽幽,话只刚开了个头,但接下来的话,他就是不说,子研也是清楚的了。   国师被反噬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对外提起!   子研心里还是担心殷离靳,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住,最后只能小心翼翼的开口,“主子,夫人那边……也不能总这样吧。”   意思是说,您既然为夫人付出了那么多。要么就告诉她,你为她做得那些事情,看能不能让这个女人因为感动而爱慕上你。   要么,就直接动粗的吧。   她现在是您娶回家的夫人了,既是夫人,那就该行夫妻之礼。   一直这样放任着她,您实在是太吃亏了。   子研心里为殷离靳打抱不平。   “行了,你下去吧。”殷离靳挥手让子研退下。   情爱两字,是他永生永世的劫数了。   哪怕明知她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演给他看的一出戏,他也想抓住机会,多和她相处。   殷离靳负手而立站在窗前,目光渐远……   ——   回到院子,沈青黎三言两语将流珠支开,确定屋里再无他人以后,才小心从袖中拿出了在酒楼里,小二塞给她的小纸包。   打开一看,沈青黎才发现里面还放着一卷小纸条……到底是谁要给她的?又为什么要给她?   带着心中的点点疑虑,沈青黎看到纸条上的内容,神色中的疑虑顿时变成了惊诧!   “软骨散,今晚丑时三刻,梧桐树下等——万金。”   原来那个撞她的小二就是童万金?!   看了看手中装着软骨散的纸包,沈青黎的神色凝重了几分……   晚上,流珠来伺候沈青黎歇息。   沈青黎躺在床上,流珠转身要离开时,沈青黎忽然又开口喊住她。流珠顿住脚下的步子,回头看她,下一刻里,一些轻薄的粉尘便在半空中弥散开来。   流珠身子一软,整个人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   沈青黎又忙从床上起身,快速的和流珠互换了衣服。   入夜,一个身影在黑夜中穿梭着,沈青黎披着斗篷,按纸上的约定向后院走去。   人呢?   已经在树下等了快一刻钟,依旧不见有人来接应,沈青黎不禁有些担心,难道事情又什么突变?   沈青黎想着,察觉身后有人,以为是童万金来了,正要转身只觉得颈后刺痛,眼前突然一黑昏过去了……   翌日,殷离靳更衣后正准备享用早膳,只见流珠就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   “国师……国师!大事不好了,夫人……夫人她不见了!”一进屋,流珠连问安都忘记了,扑通一声就跪下来,喘着气急切的说道。   闻言,殷离靳声音骤然一冷,立刻站起身问流珠:“你说什么?!阿黎怎么会不见?!”   “奴婢也不知道,昨晚夫人……喊住奴婢后,奴婢一回头,鼻子里就吸入了一些东西,后面的事情……等今日早晨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夫人不见了!”流珠跪在地上死死的咬着唇,心里又着急又害怕,连忙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殷离靳。   夫人是国师爷最看重的,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仅是她,照顾夫人的所有人都会被国师给处罚的。   与此同时,子研走进屋,单膝跪下,禀报一声:“主子,皇上派人来传唤您进宫,说有要事相商。”   殷离靳的紫眸微微眯紧,以往有事都是高君慎来行宫求他,现在高君慎却是让他进宫……想来是肯定有什么准备了。   又想到流珠说的话,殷离微微眯起,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阿黎的消失或许是……   “马上进宫。”殷离靳道。   ——北齐皇宫,御书房。   “国师,你来了?”看着大殿中央的殷离靳,高君慎的嘴角微微上扬,平日里对殷离靳的几分忌惮渐渐变成了狂傲。   长袖一挥,殷离靳悠然自得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雍容华贵的气质瞬间碾压了高君慎,他薄唇轻启,淡然问道:“不知皇上一早唤孤进宫,可是要来还人的?”   “国师果然是料事如神啊,只不过,朕不是要还人,而是……换人。”高君慎拍了拍手,赞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竟然和他谈条件?   殷离靳眯了眯眼,顿时来了兴趣,等待着高君慎的下文?   “沈青黎确实在朕的手里,只要国师能献上陆淮起的项上人头,朕一定会守约,分毫不差的把她送回府上。”高君慎笑了笑,威胁的口吻深重。   见殷离靳不语,高君慎更加确定了沈青黎就是他的软肋,笑得越发得意起来:“国师是个聪明人,该怎么选择就不用朕说了吧?”   不待殷离靳回应,高君慎已经昂起头,大步离开了御书房。   ……   离宫后,殷离靳唤来子研,紫眸中闪过一丝幽深:“子研,对行宫里的人彻底清查!”高君慎能在她的地盘上把人抓走,他的行宫里要是没有高君慎安插的人就怪了。   另外,“你让人传话出去,就说夫人这几天被宫里的妃嫔们给召见进宫了。”   “诺。”子妍愣了愣,随即马上就明白殷离靳为什么要让他对外放言说沈青黎被请进宫的事情了   他们国师对沈青黎至少是有感情的,沈青黎落在他们国师的手里,至少可以保命。   要是落在当今圣上高君慎手里,那命……   陆淮起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了,该会有多高兴啊。   转眼也是深夜,一个人影在黑夜中快速的穿梭着,直到在一间院子里停下,卧房里静的出奇,借着淡淡的月光,隐约能够看到床上的“人影”。   待那抹黑影近身,床上的那抹人影悠悠然站起身,冰凉的招呼声从口中传出:“陆淮起,好久不见。”   月色透过小轩窗倾泄而下。屋里,露出了陆淮起那张俊逸无双的面容。   陆淮起没有兴趣和殷离靳打交道,厌恶的看了一眼,开口就问道:“我知道你是故意让人放消息告诉我,阿黎被高君慎带去了。说吧……咱们两人现在的目的是一致的。”   都是聪明人,说话做事也不用拐弯抹角。殷离靳冷笑一声,“那孤就得罪了。”   他说话的语气清冷凌厉,不容置疑。   “砰!”一阵巨响响起,许多侍卫破窗而入,纷纷提剑向陆淮起刺去!   若换在平时,陆淮起面对这些暗卫是小菜一碟,可今晚的陆淮起寡不敌众,没一会儿他就落了下风。   趁陆淮起喘息的瞬间,殷离靳抬手就向他的胸口袭去一掌。   噗!   陆淮起心口绞痛,鲜血随即从口中喷出。   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陆淮起,殷离靳厉声道:“带下去。”   见状,两个暗卫顺势上前,将其死死压制住。   经过殷离靳时,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了一瞬后又迅速的错开。   ——翌日。   一大早殷离靳就带着陆淮起进了宫,高君慎看到陆淮起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没想到殷离靳的速度这么快……   陆淮起也真的就这么容易的被他抓到了。   “人我给你带来了,阿黎呢?”殷离靳冷声问道。   “放心,朕向来一言九鼎。”高君慎拍了拍手,只见沈青黎被人架着进了大殿。   沈青黎看到殷离靳,眸子瞬间瞪大,而看到陆淮起是,眸子里的惊讶变得更深了。   “不过,国师你应该知道,朕要的……是陆淮起的尸体。”留在殷离靳要上前带人的同时,高君慎止住他,笑了笑说。   听着高君慎的话,沈青黎脸色猛然一沉,却奈何被点中了哑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好。”眸光一闪,殷离靳爽快地答应道,继而提起长剑一步一步便陆淮起走去。   高君慎心中大喜,趁机对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些侍卫中的很多人从袖中亮出一把匕首,想要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青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连连摇头,但是并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噗嗤!”   锋利的剑刃一下子就又刺进了陆淮起的身体里。   陆淮起身子猛烈的一颤,一双狐狸眼痛苦的向沈青黎的方向看去。沈青黎心惊胆跳,整个身子不停的摇晃着,恨不得脱离侍卫的束缚,奔到陆淮起的面前。   “噗嗤!”   在夫妻两人对视间,殷离靳又是一剑刺向了沈青黎。   剑锋一下子刺进胸口,鲜血一点一点的涌出,陆淮起轰然倒地,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高君慎向他身边的心腹看去一眼,心腹上前,小心的将陆淮起给检查了一遍。   待确定陆淮起的确是没有呼吸后,那侍卫才走到陆淮起身前向他禀报。   “皇上,孤已经按照你说的把事情给办好了。”那意思是不是您该放人了。   殷离靳的目光死死的落在沈青黎身上。   面前的景象太过的梦幻也太过的现实了。   高君慎很激动。   陆淮起这个心头大患居然就这么的死掉了?   西梁自此群龙无首。   他的军队可以长驱直入,踏破西梁的疆土。他手里能掌控的版图也会越来越广阔。   还有那个困扰了他几十年的噩梦。   噩梦中的那个女人总是睁着一双血窟窿似的眼睛要来向他讨取血债。现在这个女人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已经死了……   他再也不用担心有朝一日,这个女人生下的孩子会回来向他报仇了。   唇角边有一抹邪佞的弧度勾起,高君慎当着殷离靳的面,走到沈青黎面前,突然掐住她的脖子,用恶劣的口吻对他取笑着,“我的好国师,咱们现在来算算咱们之间的账吧。”   随着他洪亮的声音落下,整个大殿里迅速的冲进一批侍卫。   黑压压的人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堵住了殷离靳的去路。   继而的,高君慎拿出一颗药丸,钳住沈青黎的下巴,强迫的让她吞了下去,   “还是那个游戏规矩,以命换命吧。”高君慎完全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在一个信奉神灵的国家里,皇帝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一想到他的子民们还要对另外的一个人顶礼膜拜,他又怎么可能安心的睡着呢。   沈青黎被逼着吞下那药丸后,身子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用刀子在不挺的翻搅着。   但这点疼痛对现在的她来说,或许已经不算是折磨了。看着一动不动的瘫倒在地上的陆淮起,她的眼泪簌簌而落。   眼神也渐渐的灰败了下去。   在她心目中铮铮铁骨的九千岁,怎么可以就这样的离开这个人世?   “陛下,你确定要做的这般绝情吗?你就不怕孤动用法术……”   殷离靳看到神情痛苦的沈青黎,心里一痛。目光再转向高君慎身上时,眼神就变得犀利狠辣了许多。   而高君慎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似的,吃吃的笑了出来。   “九千岁,你到底还是小看了朕。朕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你身边安插了人。你一个国师,即使想将自己的身体状况隐瞒,但总会露出蛛丝马迹吧……你现在什么情况,你心里自己总是有个数的吧……”   在高君慎说话间沈青黎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心口绞痛,额间密密层层的冷汗淌落。   高君慎不屑的觑了沈青黎一眼,“国师,你自己也看到了,现在陆淮起已经死了,能救她的人只有你自己了。你要是不想看着她就这么死掉,那就拿你自己的命来换吧。”   他说话的神态高高在上。   完全碾压殷离靳。   殷离靳又深看了一眼沈青黎,眉头轻蹙,“那我怎么确定你能遵守约定?”   “信不信由你咯。反正……”高君慎无所谓的咂了咂唇,目光一深,“你今天也离不开这里。”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围堵着殷离靳的侍卫们又纷纷上前,对殷离靳露出了凶横的目光,看这形势,大有要将殷离靳斩杀之势。   这样的结局,真的是一点也不意外。   殷离靳轻勾了勾嘴角,惨淡的一笑,“皇上,我们两人当然要走到这一步?”   高君慎得势,凯旋再即,哪里还会把殷离靳的话放在心头上。   沈青黎现在早就被疼痛折磨得整个人痛不欲生。但场上的形势让她清楚的明白殷离靳现在是有多么的不利。   她忍着痛,不停的向殷离靳摇晃着脑袋。   虽然殷离靳杀死了陆淮起……不过,和殷离靳比起来,高君慎显然更加恶劣。此情此景,她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将陆淮起的死归咎到殷离靳身上。   “啪!”   高君慎戏谑的看了一眼沈青黎,突然上前直接往她的脸颊上猛扇去一巴掌,一巴掌落下后,沈青黎脸颊上立即就落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这样作践了沈青黎后,高君慎的心情一下子就愉悦起来了。他捋着胡须,得意的又仰头看向殷离靳。   局面似乎已经不可逆转了。   但就是在这样紧张僵凝的氛围之中,一个小太监弓着身子急匆匆的跑进大殿。那个小太监在高君慎的面前站定,躬身小声的在高君慎的耳畔边低语了一番。   一番话落下后,高君慎一张脸骤然青白,额头处有青筋爆现。   “你……”高君慎暴怒的看向沈青黎,但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凌厉的目光从殷离靳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躺在地上的陆淮起身上。   这个该死的陆淮起好像给他设了个局。   他以为陆淮起这般招摇的在殷北齐救妻,是想和殷离靳拼个你死我活。   却不想。这个陆淮起,鬼精得很。   在他刚调兵遣将要南下攻打西梁时,北齐驻守在南昙的大军已经绕过东赢的天险之境,北上过来包抄北齐的后庭了。   并且因为西梁军队出现的太过突然,一夜之间便已经攻下了北齐的邯郡、许都两座城池。   这一战,虽只是损失两座城池,但对军力强盛的北齐人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   可恶!   这个陆淮起,难怪他之前那般高调,却又那么轻而易举的被殷离靳给攻克了。   原来,他不过是想用他自己来钓鱼。钓住所有人的视线,当整个北齐人都在关注殷国师和陆九千岁那点情爱之事时,他们西梁的军队已经北上了。   幸好……他手里有沈青黎这个筹码。   要不然还真对付不了陆淮起。   稳住心性,高君慎又红着眼睛声音凌厉道,“殷国师,咱们还是来继续咱们的事情吧。你是不是该……”   殷离靳鄙夷的一笑,“你真的以为我今天就是这样没有防备的过来的吗?皇上,北齐这里,我待的时间都比你年龄都要年长。说我身子被反噬了,呵呵……”   紫色的眸瞳迸出凌厉的光芒,他全身开始泛起幽蓝色的光芒。光芒之中,他宽袖一拂,嘴里喃喃轻语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咒语。   皇宫外,晴天响霹雳声。   高君慎见状,连忙让人上前将殷离靳剐杀。但他周围的侍卫都还没有靠近殷离靳时,已经被他身上的蓝光给弹开了。   被一团蓝光包围着的殷离靳又是蓦然的走向高君慎。   “羽林卫,快来护驾!”高君慎大声命令。   殿外又是冲进许许多多的锦衣卫,但也就在这一瞬间,天空乌云密布,黑云之中,闷雷声阵阵。   “轰隆!”一声巨响落下,大殿门口那一棵千年榕树被雷一劈为二。   又是一阵“轰隆!”   被雷劈过的榕树全身着了火,大火顺着屋檐上的楠木蔓延而起。   一时间将大殿和外面的世界也一分为二。   大殿外的侍卫们冲不进来。   大殿里,又是一群人冲向了殷离靳,殷离靳拂袖煽动间,那些羽林卫纷纷倒地。高君慎脸皮一绷紧,看了沈青黎一眼,直接扣住她的脖颈往后退。   殷离靳就这么笑着,一步步的又逼近他。   “皇上,既然你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临死前总要拉你来垫背吧。”殷离靳又是幽幽的一笑,面容和善,唇角边却是有一抹鲜血渗出。   而也是在这时,任是谁也没有想到,“死”去的陆淮起突然从地上起身,他几乎以高君慎和殿里羽林卫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拿起地上掉着的刀,一把抵住了高君慎的脖颈。   高君慎的狐狸眼剧烈一收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他一下子就都明白了。   “你们两人……联合起来耍我?”   陆淮起根本没有死!! 第200章 殷离靳之死②   高君慎的狐狸眼剧烈一收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他一下子就都明白了。   “你们两人……联合起来耍我?”   陆淮起根本没有死!!   刚才殷离靳捅他的那几刀,根本就是做戏。甚至于陆淮起夜投国师府,都有可能是做给他看的一场戏。   陆淮起手上的刀在高君慎的脖颈间划下一道口子,“没错。我们是在耍你!”或许他和殷离靳是有深仇血恨,但阿黎若是出事了,他们两个人都会以她为重的。   陆淮起的坦然无异于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往高君慎的身上狠狠的捅下去。   他大意了。   陆淮起劫住了高君慎,沈青黎脱了困。被毒药折磨得她一下子被殷离靳拥入怀中。殷离靳紧张的注视着她。沈青黎全身像是被人放在刀海上凌迟着,身上的每一片肌肉都在疼痛着。   但看到陆淮起没有什么事情,她咬着嘴唇,嘴角边还是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解药呢?”陆淮起眉头轻蹙,厉声呵问。   高君慎看了一眼沈青黎,眼瞳里有什么情绪在翻滚。他冷笑了两声后,语气有些倨傲,“她中的毒只有我知道是什么毒,也只有我有解药。你们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不保证她还能有命好好的活着。”   简直是拿捏住了殷离靳和陆淮起的要害。陆淮起眉宇深刻了几许下去,   殷离靳大概是刚才施法身子虚弱了的缘故,现在胸口在隐隐作痛。听到高君慎的话,他深瞥了一眼高君慎后,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再看向沈青黎的目光变得沉痛和不舍。   周围的侍卫军们将他们团团围住。领头的太监总管更是厉声的对陆淮起和高君慎他们喊道,“不要伤害到皇上,皇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家绝对不会让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好过的。”   在太监总管的说话声中,殷离靳抓起沈青黎的脉搏,沉肃说道:“陆淮起,我本来还以为终于可以赢你一次。但现在想来……有时候,命这个东西真的不得不认啊。”   前世,他在阿黎上吊自刎后,便再没有了夺取江山的心思。但他母妃还是放不下去,还是恋恋不忘要从陆淮起手里抢过锦绣江山。   有一天,她的母妃神秘兮兮的告诉他,说他们的父皇在临死前曾经跟她透露过,说他们皇室至宝中有一颗千年血珊瑚。   血珊瑚,顾名思义,用血养成的珊瑚。   这棵珊瑚据说是当年他们祖上派人远渡海滨九州寻来的药材。血珊瑚可制成长生不老之药,不过制药的药方早就遗失,故而即使千年来,这血珊瑚依然就只是一棵血珊瑚。   但他母妃用了万金,又派了无数的人,秘密搜寻了多年终于搜寻到制作长生不老药的药方。对他母妃的说辞,他是嗤之以鼻的。   这世上要是真的有长生不老之药,那历来的哪个帝王不想要。可千年以来,又哪有一个帝王可以千秋万代的。   那时的他,对江山真的再无兴致了。每日只寄情于山水之间。甚至于他开始学道修法。   缥缈的紫檀香中,他盘坐于蒲团之上,在虚空之境中又看到他喜爱了多年的女子向他娉婷而来。这样的生活,他很满足。   后来,他在道法上的修炼越来越神速。不久,便又拜在当时最为有名的道法大师虚空大师门下。他的师父对他可以说是倾囊相授了。   如果可以一直都这样也挺好的。   但没过几年,他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皇帝派人传召他回宫,矮小潮湿的狱房里,他看到了他的母妃。她的母妃被陆淮起定下了谋逆之罪,三日后午门口问斩。   他这个当儿子的,自然是不能免于受罚。   但在临刑前的一晚,他的师父设了一个局救下了他。从此,他成了一个没有显赫身份的修道者。一年、两年……他一直躲在没有人迹的地方过着清苦的生活。   没有了爱人,没有了亲人,他比谁都想死。但他又怕要是就这样死掉了,他和……她没有了下一世,他们的缘分到了头,他的死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谁也没有想到,几年后,一个是自称他母妃故友的人找到了他。并给了他一颗药丸,他几乎是被那个故友硬逼着吃下了那颗药丸的。   这下,他真的是求死不能了。   沧海桑田,俗世变迁。漫长的岁月倒是将他对她的感情加固的更加深刻了。没有了时间概念的他,无比执着的想要守到他的那一份缘分。   结果,命啊。   “陆淮起,我承认这一次我又输了,以后我把阿黎就交给你了,你要是敢欺负她 ,我(做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陆淮起凝眸望着殷离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陆淮起明白了,他看着殷离靳扶起沈青黎,口中轻念出一段符咒,周身突然笼罩着一层紫蓝色的光芒!   片刻之后,紫蓝色的光芒渐渐减弱,沈青黎的脸色明显好转,有了几分血色,而殷离靳却气息薄弱,靠在身后的石柱上,奄奄一息……   沈青黎睁开眼,轻声呢喃了一句:“陆淮起……”看到身旁的殷离靳,心头一紧。   “殷离靳,你为什么……”   “阿黎……别说话,让我再看看你……”止住沈青黎的话,殷离靳微微一笑,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   沈青黎身子一颤,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她的眼眶微微红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大殿外,子研这时也带着一帮人快步冲进大殿,看到气息薄弱的殷离靳,子研腾的一下跑到殷离靳面前,一把抓过他的手腕。   结果,殷离靳的脉搏虚弱得让子研的脸色直接白了几分。   他红着眼眶,怒瞪着沈青黎,“都是你,我们国师之前为了你就被法术反噬了,今晚为了救你……你这个扫把星。你害了国师……”   沈青黎听了他的话,脸上神情又是蓦的一怔。   殷离靳他……不值得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子研……闭嘴,孤要做的事情,跟她无关。待会儿,你务必要护他们离开。”殷离靳低声喝道,苍白的嘴唇更显得他的无力。   子研的眼泪从眼眶里飙落,他还是不甘心的看着沈青黎。   “对不起……”沈青黎抿抿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愧疚无比。可她也清楚的明白,即使再重新来过一次,她也不可能接受殷离靳的。   她就是不喜欢他啊!   “子研,外面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子研紧握住殷离靳的手,看了一眼沈青黎,顿了顿颤抖着点点头。   殷离靳这才安心的点了点头,高君慎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不对他留着一手。在他进宫时,他已经让子研在外面宣扬了。说皇帝召见国师进宫,大有将国师困守在皇宫的架势。   这里是北齐,他是人人尊崇的国师。只要他一出事,信奉他的臣民们自然为向皇帝施压。高君慎是不可能不放他离开的。   胸口翻滚的剧痛开始刺激他的身子,他的身子开始不停的颤抖着。   “阿黎……对不起,这段时间给你造成困惑了,不过我真的很高兴……你这段时间的相伴……”殷离靳的眼皮越发沉重,仿佛用尽了全力才勉强半眯着眼睛,紫色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别说了殷离靳……”咬紧下唇,沈青黎说话的声音都哽咽起来。   殷离靳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满足的又笑了起来,“唉,只能把这一切当成是老天的最好安排了。阿黎……再……再见!”   他笑了……殷离靳唇角的笑容愈来愈灿烂,紫眸渐渐的被眼皮盖上……   沈青黎感到轻抚她脸颊的那只手无力的一垂,她再眯眼去看时,殷离靳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沈青黎心一颤,边上子研直接痛苦的大呼出声来,“国师……”   混在人群中,和子研一起冲进大殿的童万金这时候走到陆淮起身边。殷离靳死了,他们这些人想成功的离开北齐,看来还是要借助高君慎。   陆淮起看着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的殷离靳,心情极为复杂。本是他敌人的他,这时候该高兴的。可他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他向童万金努了努嘴角,童万金会意,上前将沈青黎的胳膊用力的一架。又对伤心难过的子研说道,“咱们还是先快点离开这里吧,不然……北齐皇帝是根本不可能放过你们国师的……”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子研脸上满是泪痕,他赶紧呼来几个人,几人一扶,将殷离靳的尸体直接从地上扶起。   高君慎眼神阴翳,他没有了筹码,倒成了陆淮起手里的人质。这真的是他人生中的耻辱啊。   陆淮起眼神决然,刀架着高君慎,用他来逼迫宫里的侍卫们。侍卫们也有想趁机拿下陆淮起救下高君慎的,但最后都被眼尖的陆淮起给防住了。   皇宫外,这时早就聚集了人。等陆淮起他们冲出皇宫时,子研心里虽然怨恨沈青黎他们,但还是没有违背殷离靳的嘱咐,对着守在宫外的人喊道,“大家听好了,国师……大人薨逝了……”   像一记惊雷似的砸落,满场的气氛在短暂的沉默后,迅速的沸腾起来。   悲伤的情绪迅速的在场上蔓延开来。   众人开始追究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殷离靳突然薨逝的。但子研是和陆淮起他们一起出来的。而高君慎这个皇帝又被挟持着。   加之,早就在之前殷离靳就有让人到处散发流言蜚语,说高君慎这个皇帝已经容忍不了国师的存在了。   子研沉着脸,愤懑的看了一眼沈青黎后,还是咬紧嘴唇,又对场上的人说道,“皇上……是皇上……派人对国师大人下手的……”   国师一死,皇帝根本不可能再容忍他们这些国师底下的人了。   今天过后,他们这些人也要就此离别了。索性,把水搅浑一些,他们以后也好脱身。   子研心里又为自己着想,但更多的还是不想违背殷离靳的命令。   民愤一起。加之,陆淮起又有高君慎这个筹码在手。他们很快的化整为零,借着混乱的人群逃离。 第201章 芙蓉帐暖度春宵   陆淮起一行人因为有高君慎这个人质在手,一路顺遂的出了北齐国都。   而子研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自然也于半道上离去。   不过,他临别前复杂地看了沈青黎一眼,并将她叫到一旁,不知和她说了些什么。   陆淮起负手看着,他本不愿这个人和他的阿黎单独呆着,因为他是那个人的手下。   可想到那人为了阿黎竟那样毫不犹豫的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份情意因为他生命的逝去而显得更加的沉重。   怎么说他们夫妻两都欠了他一份人情,这份人情恐怕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抬眸朝着沈青黎望去,她和子研说完了话,朝着他走过来了,敛下眸中的种种思绪,他温和一笑,摸了摸她柔软的乌发,没有问她子研和她说了什么,而是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阿黎,我们回西梁吧。”   沈青黎刚才还在出神,这一会儿感受到男人温暖宽厚的怀抱,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茶花的气息,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清甜的应道,“好。”   这段时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砸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此时重新回到陆淮起的怀抱,她终于感觉到一颗心安定了下来,只有跟他在一起,她才是安心的。   童万金拿着他的鎏金小算盘,看着眼前这对一重逢就不忘秀恩爱的夫妇,暗暗撇嘴,算了,这俩人也是被折腾得够呛,他们想秀就让他们秀一会吧!   摸摸算盘,想着突然就那么死去了的殷离靳,他暗叹世事无常,那人也算是个奇人物了,没想到最终竟栽到了沈青黎这个小丫头手里,果然情爱害人,任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也是难过美人关,还是他这种人洒脱逍遥啊。   北齐皇宫内。   高君慎一甩袖子,把案上所有的奏折都拂落在地,太阳穴的青筋也爆了起来。   陆淮起,陆淮起!   这个祸害他北齐江山的孽种,为什么他就是这么难以铲除!   他赔了一个最宠爱的太子高云湛还不够,如今国师殷离靳也死了,死前还不忘捅了他一刀子,让他在北齐百姓里的名声又遭了几重……   而方才的那几个奏折,上面说的都是他北齐的城池正在被西梁大军攻陷,这种消息使得民心动乱,有些地方竟然出现了图谋造反的义军。   高君慎阴险的狐狸眼中满是暴戾,造反!?谁敢!!   这群乌合之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真当他高君慎的江山是谁都可以撼动的?   殿门外,一身华服的姜皇后听着里面的动静,美眸中满是冷漠和一丝清淡的鄙夷,她现在真是有点瞧不起这个男人了。   曾经有着锋利的爪牙的豺狼,如今也已变得暴躁易怒了,毕竟是老了啊!   这么想着,她的红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转身带着宫人们离开了。   几个月后。   陆淮起带着沈青黎回到了西梁京城。   沈青黎走了那么久,朱氏每日都在牵肠挂肚,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人看着也消瘦憔悴了许多。   前几日,她终于得到消息,说沈青黎被陆淮起平安带回来了今天就会回府。   她一早起来就在门口守着,一对眼睛简直要望穿了似的。   染墨和张力也在一旁看着,他们心中也一直在担心自己的主子,不过却没有表露得那般明显。   终于,伴随着一阵马车的车轮声,陆淮起扶着沈青黎下了马车,朝他们走了过来。   朱氏本来是忍着不想流泪的,但一看到平安无事的女儿时还是一下子就流出泪来,奔到了她的女儿跟前,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沈青黎清亮的水眸也变的有些湿润,她也很是思念朱氏,在北齐的那些日子,她想念的人除了陆淮起之外,就是她的娘亲了。   这两人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陆淮起知道他们娘俩好久没见,一定有许多私房话要说,他便也很识趣的把时间先留给她们了。   反正——他和阿黎有的是时间。   近日的西梁国内,陆淮起的名字可谓是经常被人提到。   然而不同于以往的骂名累累,现在的陆淮起在百姓的眼中形象是大有改观。   原因无他,只因最近前线传来消息,西梁的大军现已和北齐的大军形成了两军对峙的状态,双方军队之间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而令人可喜的是,两军之中西梁大军是占据了优势的一方。虽然现在西梁的军队不能前进,但已经攻陷北齐两座城池,对西梁军队来说,也是一次史无前例的胜利。   而这场胜利的最大功臣,却是当今九千岁,曾遭万人唾骂的前东厂都督——陆淮起!   这个事实尽管让人觉得难以置信,但百姓不管那些,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够打胜仗,能让国家昌盛百姓富足的人,那就是他们的福将,是他们的英雄。   不止百姓对陆淮起称赞,就连朝中原本一些有些倾向小皇帝的大臣都开始瞅准风向,纷纷拥戴陆淮起了。   这个场面,有个人是十分不愿看到的。   那就是当今的小皇帝,他被陆淮起这个佞臣压着,做一个毫无实权任其摆布的傀儡皇帝,这本就恼火至极,也憋屈至极,他一直盼着有天能够手握实权,翻身做西梁真正的国主。   可现在这个曾经臭名昭著的假阉人竟也能收服民心了,他本就一手遮天了,现在还有了百姓的呼声,万一有一天……他有些慌了。   慌乱之余,他又升出一股愤怒和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他慕家的江山要一个外姓人来掌握?   他陆淮起算什么,一个佞臣而已,他有什么资格!   小皇帝还未脱稚气的脸,在摇曳的烛火旁显得有些扭曲。   太监总管看着,默默垂下了头,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果然,不论是谁个,坐上了那把龙椅,他都会变啊!   这小皇帝年纪再小,他也挡不了这滔天皇权的诱惑。   已经对外言明要归隐江湖的贾甄又被陆淮起起派人给请到府上。   陆淮起深怕沈青黎身上的毒素没有完全排出去,一定要贾甄再重新给诊治一番才放心。   沈青黎曾经侧面打听过阿珂的下落。   陆淮起告诉她,像阿珂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是不能轻饶的。所以他让人把阿珂给收押起来了。现在的阿珂在某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童万金倚在门边上,看着陆淮起上上下下,反复叮嘱贾甄一定要将沈青黎身上的病治好的模样,不客气的嗤了一声,一脸嫌弃和鄙夷,“瞧你那妻奴的样子,真是让人受不了!”   又懒懒的瞅了一眼沈青黎,不太情愿的说道,“唔,虽然看你不顺眼,不过你还是在府里我们这些人才有好日子过啊。要不然,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夫君……”   陆淮起嫌他话多,把人给赶出去了,他们夫妻俩自回来后还没好好的说说话呢。   贾甄临走前又留了一瓶雪肌云华露,听说是他最近刚刚研制而成的。只要坚持抹完瓶子里的药膏,可以让沈青黎的肌肤比以前还要柔滑粉嫩。   陆淮起把药瓶拿起来,一对眼眸里盛满温情,紧紧地看着沈青黎的脸庞,他道,“我来帮你涂。”   沈青黎本来没打算现在就涂的,不过看陆淮起这么柔情似水地看着她,她哪里还说的出拒绝的话,头脑蒙蒙的,她垂下头来,脸颊飞起红云,默许了。   陆淮起手指上沾取了一些,动作轻柔的朝沈青黎的脸上涂抹开来,他手指修长,指腹带着暖暖的温度,透着微凉的药露,一点一点的抚过她的肌肤,她的额头,她的秀鼻,她的眼角,直到她的唇边,顿住。   扑通!扑通!   沈青黎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又急又快,仿佛快要冲破她的胸腔要跳出来似的。   她看着眼前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人,他的眉俊挺轩昂,一对黑眸深情而专注的望着自己,从那里她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陆淮起感觉这个时候的阿黎最是可爱,乌瞳湿漉漉的,有些无措有些慌张,脸颊也红扑扑的,他凑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廓,“阿黎,你唇边的温度烫到为夫的手指了。”   说完之后,他明显的看到小姑娘的耳朵也红了,连耳垂都透着红,粉粉嫩嫩的,看着让人想要咬一口。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   一个倾身,便咬了下去。   沈青黎清澈的乌瞳现出一层迷蒙的水光,她想要推开他,这种过于亲昵的举动,她有些招架不住。   可她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力气,推他的动作软绵绵的,无异于猫儿瘙痒,反而让陆淮起更加的想要……欺负她。   沈青黎心里覆上一阵阵慌乱的感觉,她心里有个预感,或许他们俩今天会有一个超乎她想象的进展。   这个朦胧未知的进展,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想到这里,她慌忙出声道,“陆淮起,我……” 第202章 一、夜   陆淮起正是动心的时候,冷不防被心上人给喊了停,他脸上带了些不满和委屈,不过他还是问道,“阿黎,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啊……   沈青黎有些窘迫,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这样进度太快了?我们还是再等等,慢慢来?   哎呀不行,万一他误会我不想和他亲近怎么办?   陆淮起本来还在别扭,可此刻看着沈青黎这幅纠结可爱的小模样,他的心顿时柔软的不像话,只想把她抱进怀里好好揉一揉。   “那个,陆……夫君,我,我有些累了,你可不可以晚些再来看我?”沈青黎说完这个,小脸已经红的一塌糊涂,也不敢抬头看陆淮起。   陆淮起因为她的那声夫君而一时微醺,接着又听到后面一句晚些过来,他瞬间大喜,黑眸里都是醉人的光彩,“好,阿黎,那你晚上等着为夫。”说完,又在沈青黎柔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才不舍离去。   沈青黎愕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他一定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想到他那句晚上等他,她小脸一皱,真是欲哭无泪啊。   陆淮起出了沈青黎的闺房后,就一脸喜不自胜的样子,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惹得童万金频频侧目,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怪异的看着他,“陆淮起,你没毛病吧,怎么一副笑傻了的样子,我这个好友都看不过去了,太寒碜了!”   陆淮起笑容一收,又恢复了他九千岁的霸凛气度,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那么正经。“万金,你若是实在缺女人了便和我说,我择日让人给你挑个一等一的佳人来与你作伴,也省得你整日这般嫉妒得酸言酸语。”   童万金一听这话就气得跳起来,“我童清风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什么时候缺过女人,酸你!?我至于?”   气完之后,他发现今天的陆淮起心情是真的好,居然还调侃起他来了。   起了好奇心,他问道,“什么事让你这般开心啊?”   问完他就后悔了,陆淮起开心还能因为谁,只能是他那个心尖宝贝沈青黎了,是以他马上摆手道,“别说别说,我不想听了,走了!”   朱氏心疼女儿前些时日的奔波受累,特意从厨房做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给沈青黎送来,她一掀帘子,就看到自家女儿对着镜子轻皱眉头,似乎是有心事的样子。   把银耳莲子羹放下,她站到沈青黎身后,拿起梳子给女儿梳起头来,“阿黎在想什么呢,不妨告诉娘,娘虽然懂得不多,但也想给你分分忧呢。”   沈青黎心里一暖,“也没什么,只是……娘,你觉得九千岁他,人怎么样?”   朱氏顿时了然,笑道,“九千岁他政事方面能力如何我不懂,在其他人面前是个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娘看的很明白,那就是九千岁待你很好,他看着阿黎的时候,眼里再没有别的人了。把你交给他,娘很放心。”   沈青黎垂下头来,她知道他待她是真心的,可她仍旧有些在意,他的亡妻——那个据说和她十分相像的女子。   他一开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她另眼相待的吧。   虽然一次次告诉自己,不管他的过去怎样,她在乎的只是他这个人,可每每听到有人提起那女子的时候,她总会有些在意,有些不安。   或许,她太不想失去现在这份幸福了。   人总是这样,当过分在意一样东西的时候,就会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她也没能幸免。   一整日的时光对于沈青黎和陆淮起来说,都是分外难熬。   不知为何,自从沈青黎早上拒绝了陆淮起后,她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人,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难道是生她气了?   怀着种种心绪,直至天边夕阳西沉,月上枝头,陆淮起也还没回来。   沈青黎洗漱过后,独自在房中呆着。   本来陆淮起没来,她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可不知怎么,她竟隐隐有些失落。   失落之余,还有一股莫名的赌气。   叫他晚些再来,他就走了,一整天都消失,到晚上了还不来?   意识到自己在生气,她更郁闷,怎么自己变得这般矫情小家子气了。   “染墨,九千岁还没回来吗?”   染墨听出了这话里的气恼,她忍住笑意,答道,“回夫人,是的。”   “……熄灯,我歇了。”   染墨上前一步,“夫人,还不能歇,有人想要见您。”说着拿起了梳子,就开始为沈青黎梳妆打扮。   沈青黎一脸莫名其妙,“染墨,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谁要见我?”   “夫人去了便知,放心,那人您是认识的。”   沈青黎一头雾水,被染墨捯饬了好一番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清眸如水,玉肌生雪,鬓发乌黑,一头青丝被梳成惊鸿髻,头上还斜插了一支白玉木兰簪子。   接着又换了一身水蓝色浣烟罗锦纱长裙,行走起来,飘然若清灵仙子,清纯而灵动。   染墨赞叹,“夫人真美,我都看呆了呢。好了,我们快走吧。”   沈青黎稀里糊涂得被带出了门,看到张力在大门口候着,身后是一辆红雕木马车。   她心下越发惊异,可她却也上了马车,这两人都是陆淮起特地安排来保护她的,跟着他们,她但是不会怀疑会出什么事。   不过,坐上了马车后,染墨这丫头居然又拿出了一条轻纱,说要遮住她的眼睛。   “染墨,到底有什么事?我们究竟是要去哪?”   “夫人一会便明白了。”   染墨还是闭口不说,沈青黎无法,只好戴上。   其实,她心中也有些猜测,或许那人不是别人,就是陆淮起,但她又有些不确定,如果是他,为何又要弄得这般神秘?   下了马车,沈青黎感受到一阵清凉的风拂在面上,很是舒爽惬意。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轻缓的水流声。   染墨在身旁说,“好了,夫人可以摘下轻纱了。”   沈青黎依言取下,却登时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她眼前竟是一片广阔的湖面,而湖面上满是点点烛光,是莲花灯,或大或小的莲花灯铺满了整个湖面。   莹莹烛光点缀下,湖面泛着粼粼的光辉。   而湖中心,有一只大船。   她要见的人,就在那船上。   沈青黎蹲下来,拿起一盏莲花灯,发现灯内居然写了字,“愿阿黎一生平安顺遂,永绽笑颜。”   她又拿了一盏,上面也有字,“愿我陆淮起和阿黎此生此世永相守,白头偕老永不弃。”   沈青黎看着看着,眸中忽然生出一阵水汽,是他写得,这些……全是他准备的。   突然地,她非常想立刻就见到他。   染墨道,“夫人,这边上船。”   沈青黎看去,发现张力已经弄来一只小舟在等着,她急忙上去。   快行至湖心时,沈青黎抬头一望,发现那大船船头上站了一人,只一眼,她便看出来,那人是陆淮起。   虽然月光朦胧,虽然他身影背着光,但她就是知道,那是他。   陆淮起今晚穿着一袭墨蓝色锦袍,长身玉立,月染风华。   他望着沈青黎的倩影,心中难抑激动,不过,他也不打算抑制自己的心情。   身随意动,他飞身而下,月下的身形宛若神祗一般,让沈青黎移不开眼。   染墨和张力很识趣得悄声退去,把空间都留给主子们。   “你一整天不见人影,就是为了做这些?”沈青黎仰头看着他,声音有些哑然。   陆淮起摸了摸她的发丝,眼眸深沉如墨,仿佛装入了满天星斗似的浩瀚深邃,“阿黎一天没见我,就这么思念啊,为夫真是受宠若惊。”   沈青黎一噎,心里暗骂他没个正经,脸却悄悄的热了起来。   “阿黎,抱紧我。”陆淮起叮嘱道,便一把将沈青黎搂入怀中,一个跃身,便落回了大船的船头。   沈青黎站在船上,才发现这船内有乾坤,里面的空间非常大。   陆淮起领着她进了顶层的房间,那房间四面有窗子,窗前有轻纱迎风飘舞,倒是别有风情。   沈青黎坐在桌前,陆淮起执起桌上的银制酒壶,倒了两杯酒。   “大婚那天,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喝交杯酒呢。”   他说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沈青黎,仿佛要把她溺在自己的眼眸之中。   沈青黎心里一动,被温暖的感觉包围着,他居然还记得。   “阿黎,这一生我陆淮起能娶到你为妻,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他前生命苦,家族被诛,母亲在他眼前死去,一颗心本来已硬如磐石,却不想遇到了沈青黎之后,又可以再感受到何为情,何谓爱。   沈青黎听到他声音诚挚深情,字字肺腑,不由一阵感动,心尖上都泛着甜意,“我也是,这辈子能和你相识相守,我很欢喜很幸福。”这一刻,她决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无条件相信他,相信他对自己的心意。   两人执着酒杯,两手交错,四目相对间,沈青黎面色绯红,低头饮下了杯中酒,陆淮起柔情一笑,也一饮而尽。   床边帷幔散下,轻纱飘浮间,室内旖旎温情。   沈青黎感受着陆淮起对她的每一分每一寸的温柔体贴,伴随着一阵撕裂的疼痛,她轻呼出声,脑中突然闪现一副似曾相识的场景,似乎之前,她也和陆淮起这样过……   陆淮起怕她吃痛,吻上她柔软的唇,抚慰她的疼痛,却见这小姑娘目光游离,似乎在走神,他轻咬了她一口,道,“专心点。”   沈青黎脸上热热的,染上一层酡红。 第203章 旧人归来   沈青黎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酸痛,她心里暗恼,昨晚他也太会折腾了些。   垂眸看向身旁,发现没有人,看来他已经起了。   “阿黎,你醒啦。”   那人穿着一身石竹色的长袍,淡雅清俊的颜色倒也让他穿出不一样的味道来,就像崖边的奇石一样坚韧强大,无论风雨飘摇,都不会影响其半分。   陆淮起见沈青黎呆呆的看着自己,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未醒神的慵懒,好似一只呆萌的小猫一样可爱,他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给她端了一盆水,拧了帕子就要为她擦脸。   沈青黎惊讶,却也清醒了过来,忙道,“我自己来就好。”声音还带着一点哑,听在陆淮起耳中,却是十分勾人。   他眼眸一深,凑在她耳边呵气,“还是为夫来,阿黎昨晚辛苦了,为夫有些歉疚呢。”   沈青黎一懵,身子都僵硬了些,这人怎么一大早就来逗她!   她发现了,自从她打北齐回来,他就老喜欢撩弄她。   陆淮起给她擦完了脸,看着她莹润白皙的小脸,心中起痒,在她颊边啄了几口,惹得沈青黎一阵脸红。   若不是心疼她昨晚太疼,他今早是绝不想放过她的。   没奈何,还是阿黎的身体重要。   陆淮起到底还是忍下了。   洗漱过后,沈青黎走到船头,湖面上的莲花灯已经随水流而去,而他们现在也似乎已不在京城之内了。   “你今日不用上朝吗?”   陆淮起给她披了一件衣服,才道,“朝中无事,就算有事,我今天也只会陪着你。”   他心有余悸,之前大婚,因为殷离靳的突然来袭,他暂时离开了她,结果回来时她就落入他人之手。   这种事情,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初春了,那是海棠花吧。”沈青黎指着左岸上的花树,嘴角翘起甜美的弧度。   陆淮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的确是海棠花,那边正是一片花林,淡粉色的海棠花开得漫山遍野,远看犹如朵朵烟霞,淡雅却又明艳。   船近湖边靠岸,陆淮起揽着沈青黎上山赏花。   说是赏花,对于陆淮起来说,却是赏人更为准确。   沈青黎瓷白清秀的小脸在粉色的海棠花的映衬之下,更显得娇艳明媚,多了几分妍丽的姿彩。   觉察到旁边人灼灼的目光,沈青黎苦恼道,“你别看我啦,我感觉脸都被你看穿了……”   陆淮起被逗乐了,“是吗,我看看,哪里被看穿了,阿黎的容貌可容不得有半点伤害,回去我定叫贾甄给你补补。”   沈青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颊泛着动人的粉色,和陆淮起嬉闹起来。   笑了好一会,沈青黎叉着腰道,“不行了,不行了,我笑得好累,不和你乱了。”   她笑着抬起头来,眸中还闪着灵动的光,小脸也红扑扑的,比身后的海棠花还要娇艳。   陆淮起定定的看着,抬手从她耳旁折了一支开的最好的海棠花,插在了她黑羽似的乌发上。   沈青黎被他突然的温柔弄得有些无措,只能低垂着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陆淮起抬起手指,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他抵在她的额头上,低声呢喃,“阿黎……”   沈青黎有些羞涩,小声应着,声若蚊咛,“嗯。”   陆淮起低头,唇覆了上来,温柔又霸道地攫取着沈青黎口中的每一分香甜,手牢牢的把人扣在怀里,不给两人间留一点缝隙,就像他对她的情意一样,毫无保留,不容许任何人插足。   待陆淮起松开了沈青黎之后,他看着她微肿的粉唇满意的扬唇,沈青黎却暗暗懊恼他的可恶,这还让她怎么见人啊!   两人一路玩玩闹闹,时间过得也快。   沈青黎走了好一会,看着上面的山路,垮了小脸,“还有这么长啊,我们别去庙里上香了吧,改天再来行不行?”   陆淮起看她额头上都沁出细汗,知道她是真累了,索性蹲下来,“阿黎上来,我背你上去。”   沈青黎惊愕不已,他可是西梁国的手可遮天的九千岁,现在却蹲下来要背她一个小姑娘,这看在外人眼里,对他的名声有损吧,想了想她还是拒绝道,“别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陆淮起摇头笑笑,有些无奈的样子,他在沈青黎惊讶的呼声中,一把将她捞在了背上,“抓紧了。”   沈青黎趴在他宽阔有力的脊背上,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侵袭上她的心头,这种被人呵护的时光,真好。   路边一对上山拜佛的夫妻看见了,那妻子艳羡不已,那样一个高大俊秀的男人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却化为了绕指柔。   再看看自己的男人,又瘦又矮,连人家的手指头都比不上,越看是越生气,她揪着男人的耳朵,恨铁不成钢的数落了起来,“你看看人家夫君,怕妻子累了,就背着人家上山,你再看你,肩上没有三两肉,手无缚鸡之力,要你干嘛呦,唉,命苦!”   沈青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声音清脆而甜,满满洋溢着令人歆羡的欢喜。   陆淮起听着她的笑声,眸中也漾出暖意,他温声提醒,“小心别摔着啦,搂紧我。”   如果这时候旁边有认识陆淮起的人在,一定会惊讶地合不拢嘴,这还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着铁血手腕的九千岁吗?   沈青黎听着他的提醒,却是问道,“累不累啊?”   因为她忽然想起之前童万金背她时还嘲笑过她重,有些赧然的,她小声地问他,“我是不是有点重呀?”   陆淮起不赞同地摇头,“一点也不,我一直盼着能把你养胖点呢,可你却老是瘦瘦小小的……”害别人老觉得我是老牛吃嫩草。   沈青黎开心了,女孩子还是喜欢听别人说自己瘦的。   “你就这么背着我,万一被人认出来了,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吗,九千岁?”她凑在陆淮起耳边笑嘻嘻地问道,也不知为何,她今天老是想和他说话,好像怎么都说不够,笑不够一样。   陆淮起闻言霸气回应,“谁敢笑孤,我只是背自己的妻子,谁管得着?”   他发现沈青黎自从重生之后,性格活泼了许多,这种改变,他也很喜欢,这样的她就像一个平常的少女一般,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不似之前,总是诸多隐忍和坚强,让他心疼。   沈青黎不知他心里的活动,听了他的话,心中只像吃了一罐子的蜜饯一般的甜。   两夫妻笑笑闹闹,很快就来到了落隐寺。   落隐寺是这边一个很有名的寺庙,香火鼎盛,每天都有香客来参拜。   两人进了大雄宝殿,殿内金身佛像宝相尊严。   沈青黎跪在蒲团上,闭目祈愿,陆淮起原先不信神佛,可自从有了沈青黎重生转世的事之后,他对这些也存了敬畏,也拂衣跪下。   沈青黎默默于心中念道,“佛祖保佑,我愿我身旁的男人一生平安,愿我与他可厮守终生,此生无憾矣。”   她默念完以后,睁开眼睛,便看到陆淮起深深地看着她,眸中蕴满笑意,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的心愿被他听到了。   “阿黎许了什么心愿?”   她撇开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陆淮起低笑,“阿黎不说,我也知道,因为我和你许了同样的愿望。”   沈青黎心中一动,抬眸看他,只见他一脸笃定,眼神中都是粲然的光彩。   出了大雄宝殿,沈青黎看到树下那边有个解签的老和尚,她心中有事,也想求一签,不想让陆淮起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所以,她让他在寺门前等她。   陆淮起本不想同意,但耐不住她软声相求,只好答应。   求好了签,老和尚看着签文,摇摇头。   沈青黎心下一沉,难道结果不好?   “姑娘问的是姻缘,这签文……”说到这里,老和尚却顿住了。   沈青黎着急追问,“签文如何?”   老和尚摸了摸胡子,“虽有缘分,过程却是一波三折,路还很长啊,若是熬不过去,那便也只能随缘而散。”   沈青黎皱眉,缓缓道,“熬过去了却又如何?”   老和尚抬起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解完签,沈青黎有些心绪不宁,恍惚地走向寺门,不留神迎面撞上一人,她说了句“对不起”,心思却还在想别的事,也没多在意撞到了谁。   被撞到的,是个带着面纱的曼妙女子。   她身旁的丫鬟不满地说,“那女子真是失礼,撞了小姐竟看也不看人就走了,哪像小姐您知书达礼啊。”   戴着面纱的女子低声对着丫鬟说道,“你可知她是谁?”   丫鬟自然不知,她似乎冷笑了一声,才幽幽地道,“不怪你不知道,我从小就看过前废后沈皇后的画像,她和画像上的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那女子是沈青黎。   丫鬟露出惊奇的神色,不过她明显的感觉到,小姐刚才的语气陡然变得阴森起来,不似之前的轻柔温和,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难道小姐和那女子有仇,但能和小姐这么温柔的人结仇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吧。   而那女子说话间,缓缓揭开了面纱,面纱下的容颜清丽脱俗,秀眉拢烟,眸若秋水,当真是惊艳绝伦的倾城绝色。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离开了许久的前太子妃沈青皎。 第204章 宿怨   “沈——青——黎——”   几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沈青皎在心中把这个令她憎恨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她的美眸中迸出极阴冷的光来,沈青黎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她这一辈子所有仇恨和屈辱的始作俑者,没有她,她沈青皎的人生绝对会顺风顺水,荣华无限。   可就因为沈青黎的出现,阻碍并且破坏了她的每一个美梦。   她本以为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妨碍她了,可没料想,她又活过来了,就像许久之前的那次大火一样,她再次重生了,又好好的站在了她的面前,简直是纠缠不清!   可她不想想,到底她和沈青黎之间,是谁一直在穷追不舍,像毒蛇追着猎物一样,不把对方彻底咬死就决不松口,是她,沈青皎。   “小姐,您没事吧?”丫鬟霜夏看着沈青皎冷酷阴狠的神情,忽然觉得后背窜上来一股子凉意,明明才是初春,万物复苏的时节,她这是怎么了,真是奇怪。   沈青皎凉凉一笑,颇有些冰冷美人的意味,“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该担心自己的另有其人。”沈青黎,你且等着吧,人的运气不会总是那么好的。   她就不信了,她沈青黎又不是神,还能次次都大难不死?   “好了,我们去上香吧。”沈青皎收回目光,将面纱重新戴上,步履轻盈地转身行去,霜夏紧跟其后。   沈青皎容貌清雅,气质也是多年修养出来的,尽管戴着一层面纱,也给人一种朦胧佳人的感觉,是以一路走来,不少男子都好奇观望,沈青皎却是目不斜视,丝毫不在意这些欣赏打量的目光,她从小便是在众星拱月的环境中长大的,这么多年了,早已习惯了。   上完香之后,正要出殿门,一个手拿折扇自以为潇洒倜傥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青皎看着他那副倒胃口的样子,脑中忽的想到了一个与其相似的蠢男人,慕云旭。   没来由的,她有些烦躁和恶心,脸色也变得有些冷。   霜夏眼尖地看见了,知道沈青皎不耐烦这些,当下挡在她身前,冷声道,“这位公子,您挡住我家小姐的去路了,还请让一下。”   那男子看着沈青皎,这美人戴着面纱已经如此动人,一旦摘下又该是何等绝妙的容色,他单是想着,都有些控制不住。   把折扇一收,他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姑娘,在下只是看到您似乎掉了一支玉簪,所以特意等在这里,想还给姑娘,并没有别的意思。”   说着,当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玉簪”。   沈青皎一看那簪子,便想要冷笑,什么玉簪,根本是不知哪里弄来的下等货,还敢拿到她跟前来充数,当她是没见过市面的小丫头吗。   这种搭讪的手段也太下三滥了些,以为拿出个假玉簪,就可以哄得姑娘对他温言好语?   这种男人,她连看也不想多看一眼,“第一,我并没有掉过什么簪子,第二,这等次货簪子,我从来也不会戴,还有,你再不让开,我夫君可就要过来了!”   夫君?男人诧异地扫了眼沈青皎,真是可惜,好好一朵娇花,竟这么早就嫁为人妇了。   正遗憾之间,男人听到一道温煦的男声传了过来。   那人唤道,“皎皎。”   皎皎?难不成叫得是这位女子。   男人回头一看,就见到一个风度翩翩的俊雅公子朝他们这里走了过来,只打眼一扫,男人就得出了个结论,这人的家世绝对是个非富即贵的。   他虽然用假簪子招摇撞骗,可也是个真识货的人,这贵公子一身的衣服就是价值不菲,看着虽然不太起眼,只当是一般的蜀锦,可他却看出了不同,那衣料不仅花纹精细繁复,就连刺绣的丝线用的也是极罕见的孔雀金线,那可是皇亲贵族才用得起的。而他腰间的那块墨玉,玉质通透,色重而细腻,也是墨玉中的上上等。   这公子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看来这女子身份不一般啊,不是他招惹得起的,男人想到这点,赶紧脚下抹油,灰溜溜的跑了。   沈青皎轻蔑嗤笑,看着走过来的矜贵公子,却是柔婉宁静,笑道,“不是让你在马车上等我,怎么又下来找我了?”   洛楠上前扶着沈青黎,“还不是担心你,我的皎皎这么美,万一遇到什么登徒浪子来骚扰你,那我可要痛心死了。”   “你就会逗我。”沈青皎垂下眼睫,语含嗔意,盈盈娇羞动人心魂。   洛楠看着心动不已,“皎皎,你真美。”   “好啦,这么多人呢,我们快回去吧。”沈青皎轻推他一把,似乎因为羞怯眼睛也看着别处,叫洛楠看得心神微漾。   洛楠的马车停在寺外的小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多看了两眼,只因为这落隐寺建在半山腰,山路陡峭难行,来上香的人步行上来还可,马车根本难以上来。   而这辆马车停在这里,显然马车的主人是驾车上山的,看来这马车必然有不同凡响的地方。   他们当然不知,这辆马车的马匹乃是绝世良驹渡雪,曾经东赢国的一位皇子花万金寻此马,最终都没能找到,为之还惆怅了许久。   不仅如此,整个马车的木材用的都是降香紫檀,一般的富商都未必用得起。   洛楠扶着沈青皎上了马车,沈青皎掀开帘子看了看,发现沈青黎已经离开了。   她暗暗冷笑,沈青黎,我和你之间的时间还长着呢!   “皎皎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洛楠拿了一盒香软的糯米糕点递给沈青皎,她却摇摇头,有些忧愁的样子,“我没有胃口,夫君你吃吧。”   洛楠立即关怀道,“可是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   沈青皎咬了咬唇,神色略挣扎了之后,露出既恨又痛的复杂之情,“我刚刚,看见她了……”   声音有些颤抖,像是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突然被引发了出来。   洛楠却是一下子现出怒容,“你是说沈青黎!?你看见她了?”   沈青皎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夫君,宫里的人你可安排妥当了?”   “皎皎放心,有钱能使鬼推磨,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贪心的人。”   洛楠说着,眼睛却一直看着她,心里满是疼惜。   她告诉过他自己的过去——沈青黎把她害得很惨。   她本是她的姐姐,可沈青黎对她却没有半点情分,多次破坏她的幸福,把原本善良柔弱的她变成现在这副坚忍心冷的样子,他很可惜,可惜没能在最好的时间遇到她,保护她。   不过,他知道她骨子里还保留着善念,不然,他与她初见那时,她也不会那样救他。   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洛楠发誓道,“皎皎放心,这次有我在你身边,我洛楠绝不容许这个恶毒的女人再来欺辱你。”   沈青皎缩在他的怀里,低声叹道,“其实,她本也是我的妹妹,我本也不想和她为敌,可是她却多次加害于我,坏我名声,我……”   说到这里,她哽咽了起来,没再继续,但这已经足够了,足够激起这个男人对她的保护欲和对沈青黎的憎恨之心。   洛楠是天下第一富公子,她早就打听过,他名下的产业涉及北齐、东瀛许多行业,而他的财富足以和整个北齐皇室相抗衡。   北齐皇室曾数次想要铲除他,但都因为他行踪不定,名下的产业又都是私密的,谁也不知道到底哪家店铺或者哪家酒楼之类的是他的产业。   加之他这人一向低调,也不闹幺蛾子,一直在东瀛的一个地方隐居,故而高君慎他们这才放过他。   洛楠很有本事,可就算那样,他现在也只是她沈青皎的夫君。   她笑了笑,沈青黎,这次你还斗得过我吗?   摸了摸肚子,她腹中已经怀有身孕一个多月了。   有些事要尽快了。   从落隐寺出来后,陆淮起就明显的发现沈青黎的情绪有些不大对。   “阿黎,你刚刚解签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青黎不想他担心,“没什么,只是有些累,没有精神。我们回家吧,一晚上没回去,娘也该担心了。”   陆淮起停下脚步,搂住她的肩膀,神情难得的郑重,“阿黎,有心事就告诉我吧,我们已经是夫妻,我不想你把心思都埋起来,一个人担着,我想和你分担,我想参与你所有的喜怒哀乐,你明白吗?”   这个小丫头,他如果不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她就永远不会知道,他有多么的在意她。   沈青黎抬头怔怔的看着他,这个曾经她以为离自己很远的男人,如今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用最真挚的话语一点一点卸下她的心防,让她从此把心全部都交付给他,她怎么能不动心,“陆淮起,你信命吗?”   她紧紧地望着他,心里有些忐忑。   陆淮起心下一动,莫非阿黎刚刚解的签不好。   不过,那又如何呢?   他笑,如墨的眉眼笼罩着淡淡春光,“如果天命让我们在一起,我感激它,但如果它要扰乱我们的姻缘,那我也只好违逆天命。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的。” 第205章 小夫妻甜甜蜜蜜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的。”   沈青黎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   方才所有的担心和疑虑都像是被他的那段话给打散了,心里一瞬间如释重负。   “这可是你说的,堂堂九千岁,说出去的话可不能反悔。”她笑着,语气里不自觉得带了撒娇的意味。   陆淮起把她扯到怀里,揉乱了她的头发,“阿黎放心,此誓永生不悔。”   沈青黎心中甜蜜,嘴上却是嘟囔了一句,“你再揉,我的头发就掉光了……”   陆淮起愉悦的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脸,“我发现阿黎真是越发可爱了。”   “不许捏我脸。”沈青黎木着一张小脸抗议,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也不许揉我头发。”   陆淮起看着她微微撅起的红唇,他心念一起,把头低下来,亲了她一口,“那这个你总容许吧。”   沈青黎闹了个大红脸,憋了半天才羞道,“……你厚颜无耻。”   陆淮起摸了摸下巴,“无耻么?既然夫人这么骂我了,那我只好好好表现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厚颜无耻。”   沈青黎连忙阻止他,这可是大庭广众的,她可不想被人骂成什么伤风败俗之类的。   两人一路下了山之后,发现山下的街市也很热闹。   路边一个摊子上的老婆婆看着这对郎才女貌的小夫妻,暗暗赞叹两人皆是神仙般的人物,可真是般配极了,她唤道,“这位郎君,给你家小娘子买个镯子吧。”   陆淮起知道这路边的小摊上,东西成色都不会太好,他要是想给阿黎买镯子,自然要买最好的上品。   不过这老婆婆方才一眼就看出他俩是夫妻,这让他很满意,“这老婆婆眼力倒是好。”   沈青黎一愣,接着才明白过来,他是又想起那次被人错认成父女的事了,暗笑他小气,居然能耿耿于怀那么久。   她拉着他的手,便摊子走过去,“我们先去看看吧。”老人家年纪大了,也算照顾一下她的生意。   陆淮起不情不愿得被拉过去,但看在沈青黎竟然主动拉他的手,他也就随她开心了。   随意的看了几眼,倒真看见一个还算不错的玉镯子,沈青黎正要拿起来看看,一只涂着红色蔻丹的玉手却抢先了一步。   “对不住了,小妹妹,这镯子是我先看上的。”那女子妆容极其艳丽,看着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拿着镯子得意地宣示主权,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朝陆淮起瞟过来。   沈青黎看着这个女子,脑中闪现四个字,狂蜂浪蝶。   不过,她跟在陆淮起身边这么久,从来也没见过他身边有其她女人靠近。   一是许久以来,陆淮起在世人面前,都是以阉人的身份自居,尽管后来真相揭露,但许多人还是接受不了这个转变。   二也是因为陆淮起本身给人的印象,在众人眼里,他是杀人如麻的变态佞臣,他阴险狡诈,狠辣无情,试问这样,谁还敢对他有非分之想?   可现在……   她看了眼身旁的陆淮起,明白了过来。   虽然平日里的陆淮起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亲近的模样,他杀伐果断冷血残酷,而此刻站在她身边,卸下了残忍诡谲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和煦,就好像一个丰神俊朗的普通公子,在陪着心上人挑选首饰,这样的陆淮起,怎么可能不吸引女人的眼光。   不过,她不喜欢这样,非常的不喜欢。   陆淮起是她的夫君,她不希望有其她的女人来觊觎。   她还在不满,那女子却已经矫揉造作的开口,“公子,这玉镯子奴家实在是喜欢的很,你不如劝劝这位妹妹,就成人之美,把它让给了奴家,好不好?”说着,还朝着陆淮起暗送秋波,直接把她身旁的沈青黎当做不存在似的。   沈青黎听得一阵恶寒,奴家?妹妹?   这女人说的……都什么鬼。   陆淮起眸光黑沉沉的,邪佞一笑,“这镯子是我夫人的,你最好还是现在就把她放下来,不然我不保证你那只手还能不能留着。另外,我不记得我夫人何时有过你这种风尘味浓重的姐姐。”   “噗嗤”沈青黎捂着嘴,笑了出来,他嘴巴可真够毒的。   转头一看那女子,发现她脸都一阵青一阵白的,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气得。   那女子丢下了镯子,转身就快步走开了。   真要命!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就从佳公子变成了阴煞神了!   陆淮起把玉镯子给沈青黎戴上,戏谑地笑道,“阿黎刚刚是吃醋了吧。”   沈青黎看他一副调侃自己的模样,居然也没有忸怩,“我是吃醋了,所以你以后都不能招惹别的女人。”   陆淮起没想到她就这么承认了,愣了一下,他眸中溢出温暖,“你吃醋,我很开心。”   这说明,她也很在乎自己。   两人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陆淮起和沈青黎又腻了一会儿,才回书房处理政事。   朱氏看着沈青黎脸上的甜意,笑得欣慰,把女儿拉到闺房,她一脸神秘兮兮的,“你俩昨晚圆房了吧?”   沈青黎的脸迅速地红了个透,她娘亲这也问的太直接了吧。   朱氏看她这副神情,一脸过来人的样子,“嗯,看来是圆房了。等着,娘给你熬了汤,我给你端过来。”   不一会儿,朱氏从厨房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竹丝鸡汤。   沈青黎看了一眼,“娘,太晚了,明天再喝吧。”   “不行,这补汤就得趁热喝,再说,你们昨晚刚圆房,你可要好好补补。”朱氏苦口婆心。   沈青黎却是一脸痛苦,“娘,您可别再提那两个字了……”   朱氏知道女儿害羞,忙说,“哎呀,好了不提不提,快把补汤喝了,争取早点让娘抱上外孙。”   沈青黎一听到这个,脸上的羞意竟渐渐消散了。   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忽然一痛,有些空落落的,可具体因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朱氏见女儿神色有误,忙道,“是娘说错话了吗,阿黎你怎么了这是?”   沈青黎勉强的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娘。”说完,端起了桌上鸡汤,没再说话。   皇宫之内。   小皇帝负手站在御案前,望着殿外夜空中的那轮明月,他重重地叹了一声。   好久没有人能陪陪他了,这偌大的皇宫,再也找不到像大皇姐那样温暖的人了。   这世上,现在还有谁还记着大皇姐呢?   陆淮起那厮当年说会永远对大皇姐好,可大皇姐一死,他就马上忘了她,转眼就娶了别人,这寡情薄义的奸佞小人,如今还处处与他对抗,处处压制着他。   手紧紧捏成拳,砸向御案。   不料预想中的痛感却没有袭来,他转头一看,他的拳头砸在一个人的手掌上。   他一惊,“是你!”   这人是他最近新收的一个心腹大臣,和朝中其他人不同,他不怕陆淮起,每次他痛恨陆淮起的时候,他就会听他说话,有时候也会帮他出出主意。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那人关切的问道,“皇上再生气也不能伤害自己啊,您是皇上,是天子,时刻要以龙体为重。”   小皇帝冷嗤一声,“呵,天子?有他陆淮起在,我算什么狗屁天子!”   “皇上别这么说,陆淮起再怎么强横,他也不过是一个臣子,有您在,他怎么也翻不了天去。”那大臣一边劝着,一边给他递了一杯茶。   小皇帝却没有接,他一提起陆淮起,就什么都喝不下去,“陆淮起这个乱臣贼子,他根本就是我西梁国的臣民,却对我慕氏江山指手画脚,当初,先皇的死他就脱不了干系,现在居然还做个什么九千岁,孤是万岁,他却称自己为九千岁,这狗贼!!”   “孤真是想不透,你说陆淮起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赖在我西梁的国土,究竟有什么阴谋!”小皇帝越说越气愤,曾经清澈的眼睛,此刻满是猩红的狂怒。   大臣这次没有再接话,他看了看殿外,确定监视他们的人没有看到后,他迅速地朝小皇帝手中塞了一张纸条。   “皇上息怒。”那人大声说着,眼神却示意小皇帝把纸条收好。   待那名心腹大臣走了以后,小皇帝坐回御案前,偷偷打开了那张字条,上面写着,“忍,苦肉计。”   小皇帝皱紧了眉头,那人出得是什么没用的主意!?   忍忍忍,又叫他忍,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真的已经忍得够久了,自打他登基以来,他就一直在忍,朝中的事,他从来都无权过问,那些个大臣,也没有一个敢站在他这边,明明是皇帝,却活得如同傀儡,一举一动,都受着限制。   咬紧了牙,他紧紧地攥着那张字条,心中满是郁愤。   罢了!   除了忍,他又还能做些什么……   把字条扔进桌案的烛台里,看着它被火苗快速地吞没,小皇帝的脸色变得愈发阴郁,完全不似一个少年。   苦肉计么?   如此,他照做便是。   但愿,有朝一日,他真能将陆淮起这个贼子给扳倒,到时,他必要让他在慕氏的列祖列宗前磕头求饶。 第206章 喜脉   沈青黎有孕,陆淮起喜不自胜。   当初沈青黎也曾为他怀了一个孩子,可惜那孩子福薄,就那样没了。   如今沈青黎不记得前尘往事,倒也对她是件好事。   现在他们重新有了孩子,这一次,他一定会人不遗余力的保护她和孩子。   朱氏知道沈青黎怀了身孕,当即高兴得笑眯了眼,她打算过几天一定要去庙里拜一拜,说是感谢菩萨保佑。   贾甄开得补汤的方子她给留了一份,打算每天都给沈青黎喝,好让她养得白白胖胖的,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   沈青黎虽然很不喜欢补汤的味道,但摸了摸还算平坦的小腹,想到这里面就是她和陆淮起的孩子,她有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为了这个孩子,喝点不喜欢的补汤也没有什么。   或许这就是当母亲的心情。   和朱氏说了一会话,沈青黎就睡下了。   陆淮起则听说边境那边出了事,和童万金张力等人进了书房商议。   陆淮起坐在桌案前,展开了前线传来的消息,上面写着,率领西梁大军在前线和北齐兵对抗的周牧在一次巡察兵营周边环境时走漏消息被北齐人所伤,并自此昏迷不醒。   “周牧出事未必是意外,我看啊,这里面八成有猫腻。”童万金转了转手里的鎏金小算盘,冷冷一笑,“说不准是高君慎开始有所动作了。”   高君慎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任由别人侵蚀他的领地,他毕竟是老奸巨猾的一国之君,对付他,不容许有一丝的松懈。   因为你一旦露出了一点纰漏,他就会立马抓住时机,将对方狠狠击溃。   他们和高君慎对抗多年,实在是了解他的性格。   陆淮起看着窗外,今晚无星无月,外边起了一层大雾,一阵微风吹来,将桌上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   他看着那束烛光,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沉吟了一会,他道,“张力,派人去查查西梁军之中可有什么行为异常的人,谨慎行事,不要让人发现,以免扰乱军心。”   张力应下,看着陆淮起眉间的阴霾,心中一叹。   他家主子最近其实是有些松懈了,因为他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女主子身上,这才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不过,看主子方才的神色,应该也是意识到了,但愿一切风浪都会归于平静。   童万金听到陆淮起的话,眉毛一皱,“你觉得高君慎那个老狐狸在周牧的队伍里安排了细作?”   转念想了想,以高君慎的阴险狡猾来说,倒真是不无可能。   陆淮起却道,“或许是他,或许还有别的人。”   毕竟,西梁的敌人也不止他高君慎一个。   “周牧昏迷不醒,想必西梁军的军心也有所动荡。”童万金悠悠说道,有些忧虑。   陆淮起瘦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狐狸眼中浮动着点点幽光,“当务之急,还是要重新选出一个可以重整军心的可信将领。”   第二日早朝,小皇帝仍然还是称病未至,所以一切事宜都由陆淮起来主持。   他看着底下那群心思各异的朝臣们,“你们可有什么人选,周牧昏迷,必须有个人来接替他。”   大臣们低声讨论着,一人出列,是刑部侍郎郭裁,“下官以为锦衣卫百户萧幸可当此任。”   陆淮起知道萧幸此人,南镇抚司的统领,为人刚正不阿,行事雷厉风行,一身的功夫本领也不可小视,他曾经留意过此人,甚至一度想过,将其收入麾下,不过萧幸厌烦朝廷中结党互斗,对他这个九千岁自然也没有好感。   如果是这个萧幸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   陆淮起正在思虑之间,却有人站出来,提出了反对声音,左相肖庭威不屑地冷哼一声,“郭侍郎选的这个萧幸,本相不同意,萧幸官职不高,论能力也只是平庸之辈,这样的人何以服众?”   陆淮起嗤笑一声,语气阴森森的,“那依左相大人来看,谁最合适?”其中“大人”那两个人咬得极重。   左相肖庭威心中一抖,却还是尽力保持了镇定,“依本……依下官看,武状元范遥先武功高强,现在又任骁骑参领,在军中名声也高,下官觉得此人可以。”   陆淮起眼中的冷光更盛了些,偏偏这时几个大臣还站出来附和。   呵,真当他不知道范遥先是个什么人。   这个人虽说武艺尚可,却是个没头没脑的莽夫,脾气又是暴躁易怒,仗着自己的身家功夫,可没少欺负过人,并且,这人还有个致命的缺点——好色。   这样的人,到了两军对峙的时候,敌军送给他一个美人,说不定就把他迷得鬼迷心窍的,那时候西梁军还不是任人宰割。   周牧出了事,前线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这群子昏碌的文官却还给他推举这样的人当统帅,难道想看着西梁惨败吗!   果然是只知道风花雪月饮酒作诗的酸腐文人。   底下还在纷纷举荐一些毫不可靠的人选,而一开始推举萧幸的那个刑部侍郎因为官微言轻,早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陆淮起看不下去了,薄凉地讽笑了一声,“还没说够吗,诸位,我看你们推选的那些人不是去当统帅的,而是去当卖国贼的罢,买官的,贪污受贿的,好色的,鱼肉百姓的,就没什么好货色!”   “派这样的人,你们是想我军不战而败吗?”   众大臣没敢在说话,这个时候谁敢去惹一只已经发了怒的猛虎,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最终,陆淮起定下了萧幸来当新任的前锋统帅。   退朝之后,陆淮起又和童万金去京城里一家大酒楼喝了几杯才回去。   而就在他们隔壁的厢房,坐着一名蒙着轻纱的貌美女子和一位衣着华贵的富公子。   这两人正是沈青皎和她的夫君洛楠。   沈青皎怀着身孕,不能吃油腻的大鱼大肉,洛楠便特意点了许多清淡的菜式。   给沈青皎盛了一碗红枣莲子羹,又小心地吹了好一会,才放到她跟前,“皎皎小心烫。”   沈青皎看他如此体贴,美目盈盈地望过去,“你都吹了那么久,哪里还会烫啊。”   她喝了几口,姿态优雅从容,擦了擦嘴,才道,“前线那边出了事,这会儿可有陆淮起好忙的了。”   洛楠一展折扇,潇洒风流,眸子里却是讥讽十足,“说起来,陆淮起这个人也真是够胆大狂妄的了,我游历四国从来还没见过这样的人,一个北齐皇帝弃子,居然敢在西梁来自称什么九千岁,把西梁皇室踩在脚底,放眼四国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不过本事再大,也是个眼瞎的,娶个心胸狭窄的毒妇还当个宝,可笑至极。”   洛楠说这句话的时候,从没想到后来这成为了对他人生最大的讽刺。   沈青皎突然捂着胸口呕了一声,洛楠连忙上前递了杯水,“没事吧,皎皎。”   沈青皎摇摇头,觉得他大惊小怪,“只是有点恶心,女人怀孕都会这样,害喜而已,不用担心。”   “对了,小皇帝现在怎么样了?”   洛楠眼里闪过轻蔑的神色,“放心,这小皇帝很好糊弄,现在我们安插的那个人已经被他当成心腹一般看待了。”   沈青皎点点头,“那就好,这样我们以后的计划就可以更方便的实施了。”   她也可以更快地弄死沈青黎那个贱人了。   陆淮起回府的路上,经过一家卖瓜果的摊铺,他想起来沈青黎最近说自己喜欢吃一些酸的东西。他叫轿子停下来,买了一些味稍酸的橘子回去。   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回到卧房,发现里面还点着灯,难道阿黎还没有睡。   他走进去,却发现桌子上趴了一个人,身形瘦瘦小小的,一头乌发散在背后,小脸枕在胳膊上,睡的正沉。   他无奈失笑,走过去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下她的鼻子,等得困了就先睡了便是,趴在这里也不觉得难受吗。   把酸橘放在一旁,动作轻柔地将沈青黎横抱了起来,没想到她揉了揉眼睛,竟醒了过来,搂过陆淮起的脖子,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软软糯糯地道,“你回来啦,晚膳吃了吗?”   陆淮起在她脸边亲了亲,还没有回答,小姑娘就朝他颈窝处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陆淮起身子一僵,脚步微顿。   看着怀抱里温软的小妻子,他眸光暖而深。   尤其是在看到沈青黎被睡意笼罩而微微泛着粉色的脸颊,和无意识微张的小嘴时,他眸中的深色更重了些。   可小丫头已经睡着了,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家伙。   “……”陆淮起拿她没办法,把她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坐在床头,看着身边人的睡颜,心中思忖着,“下次得提醒一下他,不能再随便蹭他了,他对她的触碰简直没有半点抵抗力。她这样无意识地把他撩拨起来了,自己却又毫无所觉的睡着了,他可怎么办呀。”   漫漫长夜,陆淮起望着沈青黎的熟睡的小脸,苦笑一声,看来他今晚要洗一次凉水澡了。 第207章 温柔缱绻   沈青黎有孕,陆淮起喜不自胜。   当初沈青黎也曾为他怀了一个孩子,可惜那孩子福薄,就那样没了。   如今沈青黎不记得前尘往事,倒也对她是件好事。   现在他们重新有了孩子,这一次,他一定会人不遗余力的保护她和孩子。   朱氏知道沈青黎怀了身孕,当即高兴得笑眯了眼,她打算过几天一定要去庙里拜一拜,说是感谢菩萨保佑。   贾甄开得补汤的方子她给留了一份,打算每天都给沈青黎喝,好让她养得白白胖胖的,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   沈青黎虽然很不喜欢补汤的味道,但摸了摸还算平坦的小腹,想到这里面就是她和陆淮起的孩子,她有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为了这个孩子,喝点不喜欢的补汤也没有什么。   或许这就是当母亲的心情。   和朱氏说了一会话,沈青黎就睡下了。   陆淮起则听说边境那边出了事,和童万金张力等人进了书房商议。   陆淮起坐在桌案前,展开了前线传来的消息,上面写着,率领西梁大军在前线和北齐兵对抗的周牧在一次巡察兵营周边环境时走漏消息被北齐人所伤,并自此昏迷不醒。   “周牧出事未必是意外,我看啊,这里面八成有猫腻。”童万金转了转手里的鎏金小算盘,冷冷一笑,“说不准是高君慎开始有所动作了。”   高君慎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任由别人侵蚀他的领地,他毕竟是老奸巨猾的一国之君,对付他,不容许有一丝的松懈。   因为你一旦露出了一点纰漏,他就会立马抓住时机,将对方狠狠击溃。   他们和高君慎对抗多年,实在是了解他的性格。   陆淮起看着窗外,今晚无星无月,外边起了一层大雾,一阵微风吹来,将桌上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   他看着那束烛光,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沉吟了一会,他道,“张力,派人去查查西梁军之中可有什么行为异常的人,谨慎行事,不要让人发现,以免扰乱军心。”   张力应下,看着陆淮起眉间的阴霾,心中一叹。   他家主子最近其实是有些松懈了,因为他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女主子身上,这才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不过,看主子方才的神色,应该也是意识到了,但愿一切风浪都会归于平静。   童万金听到陆淮起的话,眉毛一皱,“你觉得高君慎那个老狐狸在周牧的队伍里安排了细作?”   转念想了想,以高君慎的阴险狡猾来说,倒真是不无可能。   陆淮起却道,“或许是他,或许还有别的人。”   毕竟,西梁的敌人也不止他高君慎一个。   “周牧昏迷不醒,想必西梁军的军心也有所动荡。”童万金悠悠说道,有些忧虑。   陆淮起瘦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狐狸眼中浮动着点点幽光,“当务之急,还是要重新选出一个可以重整军心的可信将领。”   第二日早朝,小皇帝仍然还是称病未至,所以一切事宜都由陆淮起来主持。   他看着底下那群心思各异的朝臣们,“你们可有什么人选,周牧昏迷,必须有个人来接替他。”   大臣们低声讨论着,一人出列,是刑部侍郎郭裁,“下官以为锦衣卫百户萧幸可当此任。”   陆淮起知道萧幸此人,南镇抚司的统领,为人刚正不阿,行事雷厉风行,一身的功夫本领也不可小视,他曾经留意过此人,甚至一度想过,将其收入麾下,不过萧幸厌烦朝廷中结党互斗,对他这个九千岁自然也没有好感。   如果是这个萧幸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   陆淮起正在思虑之间,却有人站出来,提出了反对声音,左相肖庭威不屑地冷哼一声,“郭侍郎选的这个萧幸,本相不同意,萧幸官职不高,论能力也只是平庸之辈,这样的人何以服众?”   陆淮起嗤笑一声,语气阴森森的,“那依左相大人来看,谁最合适?”其中“大人”那两个人咬得极重。   左相肖庭威心中一抖,却还是尽力保持了镇定,“依本……依下官看,武状元范遥先武功高强,现在又任骁骑参领,在军中名声也高,下官觉得此人可以。”   陆淮起眼中的冷光更盛了些,偏偏这时几个大臣还站出来附和。   呵,真当他不知道范遥先是个什么人。   这个人虽说武艺尚可,却是个没头没脑的莽夫,脾气又是暴躁易怒,仗着自己的身家功夫,可没少欺负过人,并且,这人还有个致命的缺点——好色。   这样的人,到了两军对峙的时候,敌军送给他一个美人,说不定就把他迷得鬼迷心窍的,那时候西梁军还不是任人宰割。   周牧出了事,前线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这群子昏碌的文官却还给他推举这样的人当统帅,难道想看着西梁惨败吗!   果然是只知道风花雪月饮酒作诗的酸腐文人。   底下还在纷纷举荐一些毫不可靠的人选,而一开始推举萧幸的那个刑部侍郎因为官微言轻,早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陆淮起看不下去了,薄凉地讽笑了一声,“还没说够吗,诸位,我看你们推选的那些人不是去当统帅的,而是去当卖国贼的罢,买官的,贪污受贿的,好色的,鱼肉百姓的,就没什么好货色!”   “派这样的人,你们是想我军不战而败吗?”   众大臣没敢在说话,这个时候谁敢去惹一只已经发了怒的猛虎,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最终,陆淮起定下了萧幸来当新任的前锋统帅。   退朝之后,陆淮起又和童万金去京城里一家大酒楼喝了几杯才回去。   而就在他们隔壁的厢房,坐着一名蒙着轻纱的貌美女子和一位衣着华贵的富公子。   这两人正是沈青皎和她的夫君洛楠。   沈青皎怀着身孕,不能吃油腻的大鱼大肉,洛楠便特意点了许多清淡的菜式。   给沈青皎盛了一碗红枣莲子羹,又小心地吹了好一会,才放到她跟前,“皎皎小心烫。”   沈青皎看他如此体贴,美目盈盈地望过去,“你都吹了那么久,哪里还会烫啊。”   她喝了几口,姿态优雅从容,擦了擦嘴,才道,“前线那边出了事,这会儿可有陆淮起好忙的了。”   洛楠一展折扇,潇洒风流,眸子里却是讥讽十足,“说起来,陆淮起这个人也真是够胆大狂妄的了,我游历四国从来还没见过这样的人,一个北齐皇帝弃子,居然敢在西梁来自称什么九千岁,把西梁皇室踩在脚底,放眼四国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不过本事再大,也是个眼瞎的,娶个心胸狭窄的毒妇还当个宝,可笑至极。”   洛楠说这句话的时候,从没想到后来这成为了对他人生最大的讽刺。   沈青皎突然捂着胸口呕了一声,洛楠连忙上前递了杯水,“没事吧,皎皎。”   沈青皎摇摇头,觉得他大惊小怪,“只是有点恶心,女人怀孕都会这样,害喜而已,不用担心。”   “对了,小皇帝现在怎么样了?”   洛楠眼里闪过轻蔑的神色,“放心,这小皇帝很好糊弄,现在我们安插的那个人已经被他当成心腹一般看待了。”   沈青皎点点头,“那就好,这样我们以后的计划就可以更方便的实施了。”   她也可以更快地弄死沈青黎那个贱人了。   陆淮起回府的路上,经过一家卖瓜果的摊铺,他想起来沈青黎最近说自己喜欢吃一些酸的东西。他叫轿子停下来,买了一些味稍酸的橘子回去。   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回到卧房,发现里面还点着灯,难道阿黎还没有睡。   他走进去,却发现桌子上趴了一个人,身形瘦瘦小小的,一头乌发散在背后,小脸枕在胳膊上,睡的正沉。   他无奈失笑,走过去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下她的鼻子,等得困了就先睡了便是,趴在这里也不觉得难受吗。   把酸橘放在一旁,动作轻柔地将沈青黎横抱了起来,没想到她揉了揉眼睛,竟醒了过来,搂过陆淮起的脖子,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软软糯糯地道,“你回来啦,晚膳吃了吗?”   陆淮起在她脸边亲了亲,还没有回答,小姑娘就朝他颈窝处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陆淮起身子一僵,脚步微顿。   看着怀抱里温软的小妻子,他眸光暖而深。   尤其是在看到沈青黎被睡意笼罩而微微泛着粉色的脸颊,和无意识微张的小嘴时,他眸中的深色更重了些。   可小丫头已经睡着了,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家伙。   “……”陆淮起拿她没办法,把她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坐在床头,看着身边人的睡颜,心中思忖着,“下次得提醒一下他,不能再随便蹭他了,他对她的触碰简直没有半点抵抗力。她这样无意识地把他撩拨起来了,自己却又毫无所觉的睡着了,他可怎么办呀。”   漫漫长夜,陆淮起望着沈青黎的熟睡的小脸,苦笑一声,看来他今晚要洗一次凉水澡了。 第208章 恩爱   近几日因为前线那边的问题,陆淮起变得比之前要忙碌了些,有时候早上沈青黎醒来就发现枕边没人了,她心里虽无奈,也体谅陆淮起的辛苦。   推开雕花窗子,一阵晨风吹来,庭院中一棵梨花树开得正好,白色的花瓣聚在一起,犹如一堆霜雪浮在在枝桠上,清清雅雅,芬香动人。   沈青黎静静的看了一会,起身给窗边的朱砂紫袍茶树浇了些水,不知为何,每次给这茶树浇水时,她就有种奇特的感觉,她照理茶树的动作太过熟悉了,一切都显得那样理所当然,仿佛她这个动作已经做了许多遍。   可她却一点关于这个的记忆都没有,这让她倍感奇异。   天气越发热了,朱氏提议和她一起出去到绸缎庄去做几件夏日穿的衣裳。   马车悠悠停下,朱氏赶在沈青黎旁边搀扶着她下车。   沈青黎哭笑不得,她笑道,“娘,我哪里有那么娇贵啊,您这样我感觉自己都像是个摔不得碰不得的花瓶了。”   朱氏不赞同地道,“你不知道,这怀孕的前三个月最重要了,可得仔细着,别说是花瓶了,你现在在娘眼里,那就是夜明珠一样宝贝的存在,谁要敢让你磕着碰着了,娘非得跟她急!”   这样的朱氏,沈青黎是第一次看到,朱氏往日里一直是软弱可欺的,她从不敢和人争吵对抗,而现在也可以表露出这样强势的一面。   上前挽着朱氏的手臂,两母女一同进了绸缎庄挑选布料。   沈青黎挑了几个清淡秀雅的颜色之后,又拿起一匹墨蓝色暗云纹的花式看了看,朱氏凑过去,奇道,“怎么挑了个这么暗沉的颜色,这样式像是男子的……”说到这里,她忽然明白了过来,“原来你想给陆郎君也做身衣裳啊。”   虽说现在陆淮起是朱氏的女婿,但陆淮起给人的感觉过于强势,使得朱氏无法把他当成普通人家的女婿来看待,她找不到合适的称呼来,总不能一直喊他为九千岁,毕竟是一家人,那样也太过生疏了,最后她只好叫他作陆郎君。   沈青黎手里抚摸着布匹上的花纹,头一次没有露出羞涩的神情,因为她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她不知道陆淮起的尺寸。   尽管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但她从来没有特意留意过他的衣裳尺寸。   这样想想,她这个妻子是不是有些不称职?   正拿着布匹犹豫不决,那绸缎庄的女老板扭着纤腰,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她一对精明的眼睛飞快地在沈青黎的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周,才笑盈盈地说道,“这位夫人是来给自家夫君做衣裳的吧?”   沈青黎有些赧然,正犹豫着要不要走,那老板娘又接着问道,“敢问你家夫君身形尺寸是多少。”   沈青黎脸色一红,憋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道,“我不清楚。”   老板娘精明的眸子睁大了些,“这……”她做生意这么久,还是少有的见到这种妻子不知道夫君尺寸的情况。   沈青黎窘然,对朱氏说,“娘,我还是不……”   话没说完,却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戏谑愉悦的低笑。   她回头一看,只见陆淮起穿着一身青灰色卷银边长袍,外边一层银色底绣白纹的罩衫,丰神俊朗,锋芒难掩,他幽深的黑眸中笑意流露,“原来阿黎想给我做衣裳,这真是我今天遇到的最惊喜的事。”   沈青黎忙转过身去,不去看他。   老板娘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俊美男人,眼中精光乍现,迈着快步急凑上前去,“这位郎君就是小娘子的夫君吧,您不知道尺寸没关系,这人都到这来了,让我这个老板娘来现量不就成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拿着量尺朝陆淮起走了过去,脸上还带着艳丽娇俏的笑意。   陆淮起的手下在后面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心道谁不知道他们的主子眼里除了夫人一个女人之外,其她的女人在他眼里只有一个区别,活人或死人。   而她或许很快就会成为后者。   张力摇了摇头,竟敢打扫主子和夫人调情,命不久矣啊。   老板娘的步子越迈越小,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僵,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里的气氛会突然变得这么恐怖。   陆淮起阴鸷地笑了笑,他最近因为前线的事情心情十分恶劣,方才看到阿黎,这才变得缓和,偏偏这个女人出来破坏了他的兴致,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发挥他九千岁的恶名了,不如现在就把这家绸缎庄夷为平地,也让他的心情稍稍恢复一些。   正如此打算着,一个清秀的身形挡在了那女人的前面,并拿过了她手中的量尺,“不好意思,我觉得我夫君还是由我来量比较好。”   陆淮起微微一愣,接着黑眸中的阴郁之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醇郁醉人的光彩笑意。   一众手下连同那个老板娘都被这个干净温煦的笑容惊得怔愣住了。   众手下心里长叹,果然,能驱散主子身上戾气的人,只有夫人。   沈青黎拿着量尺靠近陆淮起,一一量过他的宽肩,长臂,接着双手穿过他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小脸已经因为羞恼而涨红,心里一万个后悔,今天怎么就想起来给他也选布匹了。   陆淮起忍住笑意,抬手将她手里的量尺抽出来往一旁一扔,老板娘赶忙接住。   只见他扯唇一笑,将面前的女子毫不费力地伸手抱起,他身后的手下们忙低下头来,他则朝一边呆愣住的妇人点头说了句,“我和阿黎先走一步。”便大步流星地出了殿门,上了外边的轿子。   直到陆淮起二人进了轿子,那老板娘才猛然惊觉,之前那年长的夫人说了一句陆郎君,那人姓陆,又是如此的威严和排场,莫非……   她伸手掩住自己的红唇,止住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原来这人就是恶名远播的九千岁陆淮起。   后背忽的冒出一层冷汗,她刚才幸好没有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不然现在可能已经身首异处了。   陆淮起上了轿子之后,就把沈青黎捞在了怀里,不由分说地就摄住了她的双唇,掠夺她的呼吸。   沈青黎一开始还伸手抵抗,可没过一会,便双手发软,丢盔弃甲惨败而降了。   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沈青黎,他盯着她的眼睛和双唇,哑着声音道,“方才在绸缎庄里,我就想这么做了。”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么多人在,怕累及她女儿家的声誉,他说不定真的会忍不住。   沈青黎简直要被他这种明目张胆的无耻行径给打败了,自从他们成亲之后,他仿佛总是想吃她豆腐,虽然夫妻之间,这种行为实属正常,可关键是他的需求也太频繁了。   “……我现在才发现,你脸皮真的挺厚的。”当初她真是被他表面上的那副高不可攀的样子给骗到了。   陆淮起愉悦地低笑,“现在发现已经太迟了。”   沈青黎被他说得一噎,不知道该怎么还嘴了,眼睛一瞥,却看到了他眼中淡淡的疲乏,心里微微揪起,她问道,“朝中的事很劳神吗?”   陆淮起脸上的神色顿时有些沉肃,“前线的情况不容乐观,周牧出事,我派了萧幸前去接应,但我担心,那边还会有状况发生。”   顿了顿,转而看向沈青黎却是轻松地笑了笑,他伸出手掌在她的小手上面拍了拍,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沈青黎还是皱着眉,“那我该做些什么,我想……帮帮你。”   陆淮起扬唇一笑,他的小姑娘总是这么让他感动,“你不用做什么,只要待在我身边,让我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就好,这样不论我在做什么,我都会很安心。”   看着沈青黎略微失落的神情,他思索了一会,缓缓道,“如果你实在想做些什么,那就帮我揉揉额头吧,最近的确有些乏了。”   说着,便往沈青黎的双腿上一躺,闭眸含笑,享受这片刻的惬意和放松。   沈青黎默默一叹,伸出芊芊秀指在陆淮起的太阳穴上按了起来。   他这些天是真的累了吧。   沈青黎的手劲控制得很好,不轻不重,慢慢地,陆淮起就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沈青黎动作轻缓地收回了手,从一旁拿了一条薄毯,盖在了陆淮起身上。   轿子徐徐行至街角,沈青黎忽然间听到一阵喧闹的声音,隐约还有吵骂之声传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掀了帘子看过去,一探究竟。   这一看,她就了然了。   只是一群乞丐在和一个富人在吵嚷闹事。   两方吵着吵着,那群乞丐似乎被那个富人激怒了,居然纷纷拿起棍棒就朝着他围了上去,气哄哄地扬言要打死他那个狗眼看人低的混账东西。   她看了几眼,便摇摇头。   这种事并不新鲜,几乎每天都在这梁京城的各个角落里发生着。   她不想因为这种司空见惯的小事而打扰了陆淮起难得的清静,可就当她打算放下轿帘时,她的眸子偶然瞥到一处,不知看到了什么,眸光猛然一凝! 第209章 隐患   等回到府上,沈青黎想起方才在街上看到的那一幕,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不妥之处,应该告诉陆淮起。   陆淮起听到沈青黎所说的话之后,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狐狸眼里现出几分凝重。   “阿黎,你当时的确是看清楚了?”   沈青黎确定地点了点头,“我看的很清楚,那乞丐的脸上有许多白色的脓包,形状有些怪异,而且似乎不止一个人脸上有这些症状。”   陆淮起眸光一沉,语气竟有些沉重,“你说的这个症状,也许就是天花。”其实早几天梁京城就有病人身染天花的事情传出来了。   沈青黎大惊,从他怀里站了起来,“天花!我听说过这个,这是一种疫病,极容易传染,一旦患上,很快就会扩散,而且十分难以医治。曾经西梁国的历史上,有几个村子就因为发生了这种疫病,最后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她后背爬上一阵子凉意,“如果刚才那些乞丐真是得了这种病的话,那梁京城里的百姓就危险了。”   陆淮起点了点头,“我会派人去查看的,如果是的话,必须马上采取措施应对。”   陆淮起他们想的没有错,那几个乞丐真的是得了天花,而且当时沈青黎看到的还是部分,事实上,整个梁京城内,几乎有十分之七八的乞丐都已经染上了天花。   童万金敲了敲他的鎏金小算盘,看着陆淮起笃定地说道,“这事情不对劲儿。”   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就有那么多乞丐都染上了天花,而且又怎么会那么巧是从乞丐群这里扩散开的。   陆淮起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阴沉冷然,“我派去的人查探到,是有人暗地里将染有天花的乞丐安插到乞丐堆里,有意引发一场霍乱的。”   童万金一听,脸色冷了下来。   第一次,他收起了之前玩世不恭的模样,有些冷幽幽地,他低声说道,“果然,梁京城又要不太平了。看来有人想扰乱这西梁的天啊。”   冷哼一声,他憎恶地骂道,“这群子人为了谋事,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看来在他们眼里,当真是视人命如草芥。竟连这种下三滥的卑劣招数都使出来了,真是令人恶心。”   陆淮起没有说话,心里却是赞同的。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动用如此手段,对方果然心狠手辣,蛇蝎心肠。   “不可以放任天花再继续从乞丐这边扩散到整个梁京城了,你打算怎么办?”童万金看着正在沉思的好友,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从源头掐灭掉它的任何发展的可能。   “请贾甄来吧,这种事情更需要他的意见。”陆淮起饮下了杯中的茶水,却觉得口中一片苦味。   贾甄听闻此事后,觉得当务之急就是把那些患了天花的乞丐找到,并把他们隔离起来医治,以防疫情从他们身上蔓延到梁京城其他百姓身上。   陆淮起听取了他的意思,立即派了众多人手去搜捕整个梁京城内染有天花的乞丐和其他病人。   而这次搜捕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启禀主子,城中所有的乞丐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张力硬着头皮答道,其实他自己也很意外,这种情况太诡异了,他在陆淮起手底下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任务做过不知道多少,搜捕抓人简直不在话下,可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如此失败,不知道主子会如何罚他。   陆淮起狐狸眼危险地眯了起来,一夜之间,梁京城内所有的乞丐都不知所踪了?   呵,有意思!   童万金也是惊愕不已,他皱起了眉头,“看来这次对方早有准备,竟然快我们一步,但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太不可思议了吧。据我所知,梁京城内的乞丐队伍规模可真算不上小,他们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没就让所有的乞丐都销声匿迹了……”   张力想了想,接道,“乞丐中有一部分人不是消失了,而是——死了。死因各异,有因为染上天花,病重而死的,也有因为一些特殊的‘意外’而死的。”   特殊“意外”,呵呵,是杀人灭口吧。   还是嫌转移那么多人太过麻烦,索性杀掉一些,干净利索,省了许多功夫!   童万金攥紧了手里的鎏金小算盘,暗暗冷笑。   这群子丧心病狂的疯狗!   “继续找,我不相信对方真的这么神通广大,能把所有的乞丐都转移走,并且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我会再加派人手给你,记住,务必把人给找出来。”陆淮起吩咐完张力,看着窗外的月亮,幽黑的眼眸中一片暗色。   西梁可能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童万金看着他的侧脸,知道他心中不快,说道,“除了把患了天花的乞丐都找出来,我们最重要的是要把那个躲在幕后兴风作浪的人给揪出来,不然我们在明,他在暗,这样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得见,这样我们太吃亏了,对我们也太不公平了。而且,一天不把他给揪出来,梁京城就危险一天,那个人实在是个巨大的隐患。”   陆淮起转过身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伸手掐灭了身旁的一只蜡烛,他云淡风轻地笑道,“有我在这里,他想在西梁翻出风浪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童万金从书房里由出来后,迎面看到了一个浅青色的瘦小身影便这边款款走来。   是沈青黎。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迎了上去。   沈青黎见他突然朝自己走过来,心中奇道,这人不是一向表现得不待见自己吗,怎么这会儿但是一反常态了。   她端着给陆淮起煮的宵夜,手有些酸,看着童万金说道,“你要是没话说,我可就要走了啊,这汤还是挺重的。”   因为知道童万金喜欢和人拌嘴,所以她和他说话也不客气,本来以为以他的性子,会马上挖苦她几句,却没想到那个人却是看着自己叹了声气,正不解着,便听到他开口说道,“他最近有很多烦心之事,他最在意你,你没事便多陪陪他,也让他能轻松些。”   陆淮起从一个被厌弃的皇子变成现在手可遮天的当朝九千岁,这其中过程的艰辛不易,他在旁边看得太清楚了。   如今,能有个贴心的人在他旁边陪着他继续走下去,他这个好友看着也觉得欣慰。   说完之后,也不管沈青黎有何反应,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窗格上的人影,摇摇头转身离去。   沈青黎愣愣地回想着童万金方才的那一番话,心里有些发堵,她突然觉得自己能帮到他的实在太少了。   如果是他的亡妻沈青黎,现在这种情况,一定可以帮到他许多吧。   这样一想,她心里生出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深呼吸一下,把脑子里的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摒除掉,她敲了敲书房的门,看着抬头望过来的男人盈盈一笑,露出颊边的两个酒窝。   把瘦肉燕窝汤放下,她走到陆淮起身后,给他揉起了额头,动作温柔又恰到好处。   陆淮起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将人从身后扯到了他怀里,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汤,笑道,“阿黎喂我吃吧。”   沈青黎无奈地看着他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拿起了汤勺,当真喂他喝汤了。   “好喝吗?这是我跟娘学着做的,还不是太熟练,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陆淮起看着她有些忐忑的样子,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忽的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微微皱起眉头,摇了摇头,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   沈青黎登时有些气馁,第一次给他做汤居然就差强人意,有些可怜兮兮地,她看着他皱眉的样子,问道,“真的不好喝吗?”   陆淮起心中暗笑她好骗,抬起头便亲上她的粉唇,与她唇齿之间好一番厮磨之后,他低笑着问道,“如今自己尝过了,觉得味道如何?”   沈青黎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根本就是在捉弄他,还没有说他,就听到他说道,“我觉得味道甚好,很得我心。”   沈青黎气结,闷闷的嘟囔他,“好的坏的,都让你一个人给说完了。”就知道欺负她。   本来想问问他,天花一事现在如何了。   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给咽了下去。   他本就因为这个事情而困扰,如果她再问他,岂不是破坏他现在的心情。   “好了夫人,你该歇着了。”   陆淮起说着,把她抱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沈青黎忙道,“那你呢?”   陆淮起顿了顿,蹭了下她的额头,“我还有点事要做,你先睡吧。”   沈青黎不愿,“我想陪着你,等你事情做好了,我们一起歇。”   陆淮起心里感动,嘴上却是不同意,“阿黎就这么舍不得为夫,连分开这么一会儿都不乐意啊。好了,乖,回去早点睡,对胎儿也好。”   沈青黎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先回房去了。   可她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   她从床上坐起来,正巧碰见过来给她熄灯的染墨。   染墨诧异道,“夫人还没有歇下吗?”   沈青黎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染墨,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染墨微微一怔,“夫人想问些什么,只要是染墨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209章 礼物   天气慢慢变得热了,城中的芍药花徐徐盛开,在阵阵清雅香甜的花香之中,初夏悄然而至。   天花一事还在尽快地处理,可还是没能阻止它的蔓延。   梁京城中有好些人都染上了疫病,纷纷找到城中各家医馆来救治,几乎每家药铺医馆都挤满了人,而治疗疫病的药材也因此变得紧缺起来。   到了后来,有些医馆干脆闭馆,不再接看病人,见了染有天花的病患就大惊失色,慌忙关上店门。   不是不想救,而是真的不敢救,也救不过来。   他们虽是大夫,理应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可同时,他们也只是普通老百姓,也要生存。   谁能天天把门大开着,让天花病人往里面放,他们不是开善堂的,做不到那么无私。   天花在梁京城的蔓延速度是可以看见的,百姓们人心惶惶,路上见到一个脸上长了水痘脓包的,就赶紧掩面,躲得远远的。   在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之下,端午节即将到来。   往年这种时候,家家户户早就采艾剪彩,制香囊酿雄黄酒,而今年因为天花,百姓却哪里还有大肆庆祝的心思。   朝廷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决定今年宫里不准备举行宫宴。并责礼部给朝中官员准备了端午礼以庆贺。   送到陆府的是一些进贡的昂贵丝绸和珠宝,以及十多盒御厨特制的豆沙蛋黄酥。   张力带着下人把所有的蛋黄酥都用银针试过了,确认无毒之后,把蛋黄酥送到了厨房。   朱氏想着虽然城中天花肆虐,但到底是端午节,还是要有个过节的样子。   她打算到厨房做一些可口的酥果点心给女儿和陆淮起送去,另外给府上的下人们也分着吃。   沈青黎正好也和她想到了一处,带着染墨也来了厨房,还带了许多紫苏、菖蒲、木瓜和香药做材料。   朱氏正忙活着呢,结果一抬头看见她,立马就急了,“你怎么来这了,你现在肚子慢慢地快大了,可得一切都小心着。”沈青黎现在就像是被她当成了心尖子一样,一点也看不得她吃苦。   沈青黎知道她心疼自己,可也是有些头疼了,这做点心也不是钱呢   什么多累人的活计,哪就用得着这么担心了。   她走到朱氏身边,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沾着的的面粉,这才劝道,“娘,我只是怀了身孕,并不是四肢僵硬不能动,做个点心而已,会有什么事啊,而且多走动走动,对胎儿也是有益的。”   朱氏看着女儿企盼的眼神,心一软,叹气道,“好了,娘是说不过你了,那你就来吧,但是觉得累了,就马上歇着,不能逞强。”   “好啦,知道了,娘。”沈青黎笑着,拖长了声音软软地朝朱氏念道。   沈青黎以前很少做过这些,所以手艺不是很熟练,做的过程中还闹了一些笑话,朱氏取笑她不是来帮忙的,倒像是来捣乱的。   沈青黎被朱氏这么一笑,手下的动作更是错误百出,惹得下人们都小声地笑了起来,最后沈青黎索性只在一边帮点小忙,打个下手。   等糕点都做好了之后,几个仆人搬来了一些红木餐盒,用来盛放点心。   由于糕点太多,再加上宫里头赏赐的蛋黄酥,朱氏干脆决定把所有的点心都混着放,每个食盒里都放上不同种类的,这样看着五颜六色的,也觉得喜庆。   沈青黎上去帮忙,结果不知道闻到什么味道,胃里一阵犯恶心。   朱氏连忙把她扶到一边,担忧地说道,“怎么了这是?”给她拍了拍后背,“好点了吗?唉,叫你不听娘的话,早跟你说了吧,这有了身子的女人不能瞎忙活,你还不信。”   沈青黎听她说道自己,知道她也是出于关心,不过她摇了摇头,摆手道,“娘,不关这个的事,我是闻了那个蛋黄酥的味道有点难受,许是我怀孕闻不得那个香味吧,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朱氏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当即让下人把蛋黄酥都收了起来,还是按照它们原来的食盒装好,她们新做的点心则另外装了起来。   沈青黎身体不舒服,朱氏就先把她送回卧房了。   陆淮起回府的时候,发现府门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门额上悬挂了东西,他狐狸眼眯起来,发现那是以菖蒲和艾草缚成的天师像,据说是端午时挂在门上用来驱邪镇魔的东西。   这……应该是她弄得吧。   他这个人性子古怪,对这些什么节日从来没有在意过,往年的端午节,他府里也是半点过节的烟火味都没有。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抬头看了一会那艾草编织成的丑丑的天师像,蓦地扬唇一笑,目光中流露出暖意。   进了吃饭的前厅,沈青黎和朱氏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菜,正在等他。   他忽的想起,当年从北齐皇宫逃出来之后的第一个端午节,那时候他孤苦伶仃,孑然一身,边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提晚上会有人陪他一起吃顿端午饭了。   连一句浅淡的关心,与他而言都是不必要的奢望。   可自从遇到了她之后,一切似乎都有所不同了。   沈青黎见他来了,却还现在门口出神,便起身朝他走过去,帮他把外边碍事的薄披风给解了,递给下人,她挽着他的手软声道,“快进来了,娘等咱们吃饭呢,今天累吗?”   陆淮起摇摇头,大手包住了她的手,和她一起进去用晚膳。   朱氏一看到陆淮起过来了,就有些局促地想要站起来,不过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饭桌上,陆淮起和沈青黎两个人互相夹着菜,说说笑笑,有时候也会和朱氏说上一两句,朱氏受宠若惊地答了以后,就自顾自地埋头扒饭,然后看着他俩甜甜蜜蜜,一顿晚饭倒也很是和谐。   饭后,几个下人端了点心过来,正是朱氏下午做的,还有宫中送来的蛋黄酥。   沈青黎吃不了蛋黄酥,而陆淮起也不爱吃,尤其那还是宫里赏赐的,他没有兴趣吃。两人只吃了些朱氏做的点心。   朱氏见他们都不爱吃那蛋黄酥,她拿了一块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挺不错的,就自己留了几盒,剩下的则都分给了府中的下人们。   沈青黎和陆淮起吃完了之后,回到房中。   沈青黎神秘兮兮地让陆淮起坐着等她,然后从床边的小匣子里拿了一个东西,塞到了陆淮起手里。   陆淮起看她把这东西塞完给他,就把脸转着,不再看自己,耳朵却已经慢慢地红了起来。   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醉人的弧度,缓缓摊开了手掌,掌心上静静地躺着一只皱巴巴的香囊。   那香囊的绣工勉强还算的上凑合,他辨认了一番,那图案上绣的应该是云中的青松,不是鸳鸯,也不是什么花草,还挺……特别的。   把香囊凑近了鼻端一嗅,味道有些说不上来。   沈青黎见他好奇,便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然后才解释道,“这里面装的是蚌粉,还有道观里求来的灵符。”   陆淮起奇道,“这是……”   沈青黎摸摸避开了他的目光,微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玉颈,“我听说西梁国内,许多妻子都会在今天做一个香囊,里面装上那些东西,送给她们的夫君,以保平安。”   陆淮起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的目光一转,又看到她白皙的脖子,眸光有些游离,算了算,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和阿黎亲近了,可阿黎怀着身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沈青黎看他没有说话,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她做的香囊,她对木艺很熟悉,对于女工只能说还好,他身为九千岁,最不缺的就是锦衣华服,那种绣工精细的香囊,他应该见过不少,见惯了好东西,也不知会不会嫌弃她做得太普通了些,“你觉得这个香囊怎么样,你喜欢吗?”   陆淮起脑中还在计算,大概还有多久,沈青黎可以生下孩子,然后接着就要修养几个月,这么算下来……他可能会忍死……   沈青黎见他神游天外,还以为他真的不喜欢,有些委屈地把香囊从他手里抽走,她起身要把它装回去,“你不喜欢,我就收起来好了,你想要好看的,我明日让染墨上街给你挑一个好的吧。”   陆淮起回过神来,看着她赌气的样子,只觉得分外可爱,从后面把她抱住,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他朗声笑着,“阿黎亲手给我做的香囊,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外边铺子里的东西再好,也没有阿黎对我的这份心意来得珍贵,让我只想要珍惜。”   沈青黎被他紧紧地抱着,又听着他的解释,所有的不满早就消失不见了。   她是最听不得他的情话的,只要他一说,她当即便只能缴械投降,什么也没法思考了。   陆淮起幽深的眸子里映入她耳后白皙的肌肤,忍了忍,还是低下头来,浅浅地落下一吻,他低着声音道,“阿黎,你等着,等你身体没有顾虑了之后,我一定要让你好好补偿我。”   沈青黎耳朵一烫,却是没敢接他的话。 第210章 天花   夜色渐浓,沈青黎和陆淮起腻了一会,正打算熄灯歇下了。   门外院子里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两人对望了一眼,心知可能出了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他们的房门很快就被人敲响了。   “千岁大人,夫人,沈老夫人出事了!”是染墨的声音,因为是一路跑过来的,声音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沈青黎听了以后,心里猛地一跳,从床上下来,连衣服兜没披一件,就打开了房门,急匆匆地问道,“染墨,我娘她怎么了?”   陆淮起从旁边给她披了一件长衫,脸色也有些凝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清楚一点。”   染墨跟着沈青黎和陆淮起赶向朱氏的院子,路上说道。“我当时正在做事,天已经很晚了,可我突然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厨房后边穿过去,逃向后门那里,我正打算去追那人,结果沈老夫人的丫鬟云茗就过来找我,说沈老夫人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竟一下子冒出了许多水痘,长了很多的脓包,看着很是吓人。”   陆淮起脚步一顿,眸子里闪过厉色,“水痘!?”   和沈青黎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飞快地闪过一丝惊疑。   那丫鬟说得症状,怎么那么像天花……   可这府上并没有什么身染天花的人啊,朱氏又是怎么给传染上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行人快步赶到了朱氏所在的厢房,那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沈青黎心中焦急万分,从仆人之中一路穿过去,就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朱氏。   这一看之下,沈青黎的心就瞬间沉入了谷底。   只见朱氏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她的脸奇怪地泛着红色,像被灼伤了一样,而她的脸上身上起的都是大大小小的脓包,密密麻麻的,看着很是可怖。   这样子,的确是染了天花无疑了。   沈青黎看着朱氏这番惨状,心中痛苦难当,她走上前去,想要抓住朱氏的手,却被人给拦下了。   是陆淮起。   看着沈青黎心痛泪流的样子,他心中也不好受,但他还是对沈青黎摇了摇头,沉声道,“天花极容易感染,我知道你难受,但还是不要离这里太近了,不然你会很危险的。”   沈青黎心中一阵酸楚,她的娘亲现在染了天花,受着病痛的折磨,她这个做女儿的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边干看着干着急,这种感觉比她自己得了天花还要难受一百倍。   朱氏房里的下人们听到陆淮起方才所说的话,顿时都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天花。居然是天花,那他们这些侍候在沈老夫人身边的人怎么办。会不会也被传染上啊,这可是一不小心就很容易丧命的事啊!   陆淮起感觉到他们的心思,冷厉威严的眼风扫了过去,寒声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出府去请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给你们的主子治病!”   下人们被吼得浑身一抖,赶紧都作鸟兽散,纷纷出去找大夫去了。   他们一出去,朱氏的房里就只剩下几个人了。   陆淮起拍拍沈青黎的肩膀,安慰她道,“先出去吧,等大夫来了,情况就会好转的,你现在在这里着急,也是无济于事,最主要的,我会担心,万一你也染上天花,那你叫我怎么办呢,你娘亲也不会想你这样的。”   沈青黎知道他说的都在理,可她真的没有办法让自己离开这里,因为一想到她的娘亲正在床上躺着受苦,她就没法坐的住。   没有法子,最后陆淮起只能陪着沈青黎站在厢房的外间看着朱氏。   过了一会,下人们终于带了几个大夫过来了。   大夫们一看到陆淮起居然站在那里,都是一愣,接着就胆战心惊地想要给陆淮起行个礼。   陆淮起皱眉,不耐烦地催促道,“那些虚礼就免了,别磨蹭了,赶紧进去救人。”   大夫们这才收拾收拾,快补进去给朱氏诊脉。   沈青黎再一旁看着,心中焦灼不安,看到一个大夫走了出来,她急忙迎上去,“大夫,我娘她怎么样了,很严重吗?”   那老大夫捋着胡子,叹气,“陆夫人,沈老夫人这是染了天花了,这病来得很是突然啊。”   陆淮起听得皱起了眉头,忽然他想起了之前染墨说,她看到了一个形迹可疑地人逃出府了,莫非,那人和阿黎娘亲染上天花一事有关。   这么一想,他那对幽深的狐狸眼中,就闪过一丝狠厉,谁胆子那么大,打主意居然打到他的府上,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人!   那老大夫看着沈青黎满脸的担忧之色,劝慰道,“陆夫人,这天花极容易蔓延扩散,您和九千岁还是快些出去比较好。”   沈青黎摇摇头,她即便是逼迫着自己,也还是做不到在这个时候离开她的娘亲。   老大夫见拗不过她,   不得已,他只好告诉她怎么样做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感染。   陆淮起知道他再怎么反对,她也还是不会放下朱氏的。他心里也清楚的明白,对他家阿黎来说,朱氏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眼睁睁的看着朱氏受苦受难,他家阿黎无论如何是受不了得。   而且如果他真把她劝说动了,她在外边也会更难受的。   想到这样,他也就作罢了。   但也实在是不放心阿黎,便又让大夫为她做了严密的防护。   沈青黎和那些下人还有大夫们一起,照顾了朱氏大半夜才结束。   而陆淮起也是叫来了染墨,询问她关于她今晚看到的那人的细节。   因为,这很有可能和朱氏身染天花一事有些联系。   染墨极力地回想,“那人身量不高,好像不是太瘦,应该是个女子。”   陆淮起记下了,心中思忖,不知道这个人是偷溜进陆府的人,还是……她本就是他府里的下人。   不论是两者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因为这代表,他陆府出现了缺漏,而有人正接着这个缺口,在朝他们下手!   让染墨先行下去,陆淮起又把管家叫了过来。   “你把府上所有的下人集合起来,看谁今晚不在,查出来后,立即告诉我。”   管家听出了陆淮起话语里的阴鸷,心里一颤,应了一声,赶紧照办去了。   看来,这个端午过得很不平静啊。   府上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管家也是做的不周,失责呀!   沈青黎照顾了朱氏一晚上,几乎疲累地直不起腰来?   陆淮起看着,心疼不已,却又舍不得说她。   “情况怎么样了?”他看沈青黎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忙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   沈青黎摇摇头,有些犯愁,“还不是很好,到现在娘都没有醒过来,而且还疼得很,睡梦里都在哼哼。”   陆淮起心中一叹,“你也别太担心了,贾甄这几天在东赢游历,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你放心,只要贾甄回来,病情就会好转的。”等贾甄回来了,不止是朱氏,也许这整个梁京城内的天花之疫,都要靠他来整治了。   沈青黎点点头,“但愿如此,只能拜托贾神医了。”   她说完,身子却是一晃,眼前有些发黑。   陆淮起赶忙抱住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沈青黎晃了晃头,按着太阳穴,“我头好晕,脸也有些发烫……”其实,今晚在来照顾朱氏前,她的身子就隐隐有些不舒服了。   正说着这话,她身子一软,倒在了陆淮起的怀里,昏了过去。   陆淮起大惊,他连忙把沈青黎抱起来,对着下人叱道,“快叫大夫过来,晚了一步你们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下人们赶紧跑去把刚出了府没多久的大夫们又给请了回来。   把沈青黎抱到床上,就着床边的灯光,陆淮起这才发现,沈青黎的脸色很不对劲。   她的脸色有些泛着不正常的粉色,皮肤的热度也很烫。   心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脸色猛地一沉。   大夫们掀了帘子赶紧就进来了,给沈青黎把了脉以后,他们脸上现出忧色。   陆淮起心中忽然恼怒,“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我夫人她究竟怎么了?”   老大夫身子一抖,胡子也不敢捋了,当即硬着头皮说道,“回九千岁,令夫人这是也染上天花了,恐怕就是方才照顾老夫人,离得太近了所致。”   陆淮起看着昏迷着的沈青黎,一想到她可能也会像朱氏一样,经受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他的心就一阵煎熬。   大夫们见陆淮起一句话没说,脸上的神情却阴晴不定的,都拿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能各自胆战心惊地候着。   谁都知道,陆淮起这个人虽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可他对自己的夫人却是宠上了天,容不得自己的女人受半点委屈。   可现在那女子却染上了疫病,真不知他会如何大发雷霆。   唉,看来今晚来陆府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啊!   老大夫怕陆淮起一个不顺意就要把他们给砍了,赶紧上前哆嗦着说道,“九,九……九千岁放心,令夫人这是刚刚染上,只要医治得及时,一定可以转危为安的。”所以。您就放过我们吧,留着我们还可以给你夫人治病啊。   陆淮起看着沈青黎,眸光中满是钝痛,而一听他们这样说,把冷戾的黑眸转向他们,眼神一厉,放下话来,“如果你们救不好她,我想你们也别指望着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几个老大夫浑身打了个激灵,心中叫苦不迭,可眼下也只能连连点头称是。 第211章 共患难   仅仅一个晚上的功夫,府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先是朱氏染了天花,接着就是阿黎。   这事情发生的突然,也十分诡异,这其中必定有人在背后捣鬼。   就不知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阿黎来的。   而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陆淮起都不会坐视不理,任人宰割的。   忙碌了一整个晚上,陆淮起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下巴上也冒了一层青茬,眼底染了一层淡淡的乌青色。   天刚蒙蒙亮,管家就面色匆匆地朝陆淮起这里赶了过来。   他这一晚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了,在房门外边站定,赶紧理了理衣服头发,这才敲门进去。   陆淮起揉了揉额头,神色有些疲乏,他低声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管家抹了抹汗,“查到了,昨晚府上的确有个丫鬟不见了,是在厨房帮忙的春桂,这丫头一向寡言少语,不怎么和人说话玩闹,不过做事却是认真又麻利,依小的看,这春桂不像是藏了坏心眼的人,如果说这次沈老夫人染了天花的事和春桂有关,那八成是这丫头被人给威胁了……”   “好了,”陆淮起一扬手,声音冷淡低沉,“那个丫鬟怎么样和我无关,孤要的只是事情的结果。你把张力叫进来。”   管家一怵,忙道了声是,便急急退下。   张力见他家主子居然在夫人房间里守了大半夜,心中暗暗震惊,但又有些担心,毕竟夫人染了天花,而天花又极容易传染,他怕主子万一也染上了天花,到时候可该如何是好?   可他只是一个下属,没办法干涉主子的决定。   虽然很是担忧,却也只能闷在心里。   “你去查一下那个叫春桂的丫鬟的行踪,看她最近都在和什么人接触。”也许,春桂背后的那个人就是这次事件的幕后推手。   陆淮起把沈青黎额头上的凉毛巾拿了下来,又换了一条新的。   张力应到,临走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微叹息,主子对夫人真是呵护备至,只是不知道夫人这次会不会有事。   童万金一听说陆淮起这边出了事,就把手头上的事全部搁下,连忙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另外,他还带了一人,就是从东赢连坐了两天两夜的船赶回来的贾甄。   贾甄的到来可以说是一场及时雨了,张力刚走到府门口,一见了他,当即大喜过望,“贾神医,您可算是来了,主子那边正需要您的相助,请随在下来。”说着连忙把人带到了陆淮起那里。   贾甄一进了沈青黎的屋子,就看了坐在床边守着的高大身影,当即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童万金看到躺在床上的病恹恹的小妮子,心里也个有些心疼,明明前几天见她,还是好好的,这过了一个端午,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趁着贾甄上前给她诊病,童万金把陆淮起拉到一边,问他,“这怎么回事啊?你府上出了什么幺蛾子了这是?”   这俩人自从在一起之后,就没少出过事。   陆淮起转了转手上的羊脂玉扳指,语调冷幽幽的,“最近有人把手伸到了我的府上来了,看样子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兴风作浪。”   童万金知道他一向把沈青黎当做心尖子一样宠着,这会儿有人却对她下手,他一定是恨不得把那人揪出来给剥皮拆骨的。   贾甄给沈青黎把过脉之后,陆淮起忙问他如何,他答道,“夫人虽然染了天花,但所幸发现的很及时,也做了一些救治,如果能妥善医治,兴许是无碍的,但有件事是必须的。”   陆淮起眉头皱起,一颗心放下又提起,“什么事,你但说无妨,我一定会照做。”   贾甄听他这样保证,只得开口说道,“患有天花的病人必须要隔离起来,不能和外人接触,否则就会扩大疫病的感染范围。”   要把阿黎隔离?   陆淮起垂下眸子,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贾甄知道他的反应会是这样,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恕在下多嘴问一句,九千岁,昨晚您是一直待在夫人旁边照顾,寸步未离吗?”   “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陆淮起淡淡应道,看起来很是平静。   贾甄一听心里就是满满的不赞同,正在斟酌着措辞,那边童万金已经不淡定地咋呼了起来。   “陆淮起,你疯了吗!?你难道不知道天花是什么病,那可是一传染开来就可以要了整个梁京城所有人性命的疫病!你小时候也是得过天花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啊。我知道你担心沈青黎,但那你也不能不顾你自己的性命!”童万金话里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陆淮起是什么人,他是西梁国的实际掌权者,同时也是北齐国的被废弃的大皇子,他身上不仅背负着沉甸甸的治国重任,还有着不得不报的血海深仇。   陆淮起知道童万金是担心他这个朋友,但他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正因为我得过天花,所以我知道我不会那么容易被传染,阿黎这样,我不在她身边,我怎么能放心?”   童万金本还想再反驳他,可一看到他那张为了沈青黎熬了一整夜而写着疲惫的脸,他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罢了罢了,和他一起这么多年了,他这个性子最是执拗了,一旦他走了认准了的人和坚持着的事,你就是再劝他,任你嘴皮子说破了说干了,那也是无济于事。   幽幽叹了一声,童万金头一撇,不再言语。   “陆淮起……”   气氛有些僵硬之时,一道微弱的女声低低的响起。   是沈青黎醒了。   陆淮起一听这声音,眸子一亮,赶紧上前,想要看看沈青黎的情况,却被她阻止了,“你站在那别动,我染上了天花,你离我远一点吧,不能传染给你……”   陆淮起不喜欢听她这样说话,“我没事的,我以前得过天花,不会……”   他没能说完,沈青黎蹙着眉头打断了他,“那也不可以。我不想你再有什么事,娘已经染上了病,我不想再看到我另一个亲近的人也有事了……”   陆淮起看着她虚弱无力的样子,心里一阵揪疼。   沈青黎努力地笑了笑,冲他摆手,“你放心吧,这里有贾神医,我不会有事的,你和童公子出去吧,这里不适合久留。”   陆淮起还想要坚持,可是一看到沈青黎眼里的水光,他就不得不后退了。   童万金摇了摇头,果然,这重色轻友的家伙,他怎么说他,他都不听,那小妮子一张嘴,他就听劝了。   等陆淮起他们出去以后,沈青黎才闷哼了一声,她真的很难受,方才差点就要在他面前显露出来了,不想他担心,她才极力忍住的。   贾甄见她一头的冷汗,嘴唇都泛白了,忙问她,“夫人,你没事吧,感觉如何?要不要我先给你开点止痛的方子?”   沈青黎没有回答他,反而是向他提了个问题,“贾神医,现在九千岁不在这里,你实话和我说吧,我这天花是不是真的治的好?”   贾甄一愣,有些意外于她的心理准备,他无奈一笑,“夫人这是不相信在下的医术吗?”他看着沈青黎茫然的样子,神情一正,“夫人您放心,这天花虽然难治,但并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绝症,在下斗胆在此以我天下第一神医的招牌来向夫人担保,夫人的病绝对不会有事,您就尽管相信在下吧。”   沈青黎点点头,郑重道,“多谢贾神医。”   贾甄给沈青黎看诊完之后,又去了朱氏的院子,看到朱氏明显严重许多的病状,他眼里划过怀疑之色。   这天花来得有些奇怪啊。   正寻思这背后的可能一时,府里的管家风风火火地过来了,“贾神医,您快过来看看,府里好多下人似是都染了天花啊!”   贾甄连忙跟着他去了下人们的房间,一到那里以后,就听见一阵子痛苦的低哼声。   有些脸上已经冒出了水泡,有些正吐着酸水。里面传出一股难闻的酸臭之味,贾甄皱眉嘱咐,“快捂住口鼻。”   管家脸色一白,赶紧照做。   消息很快传到陆淮起那里,他长眉拧起,如果只是朱氏和阿黎染了天花,那事情还待再查,可现在整个府里的人大半都出了事,那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了。   贾甄从下人房那里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忙得晕头转向的了。   “九千岁,当务之急一定要把府内染上天花的人都隔离出去了,这事万万不能再耽搁了。”   陆淮起也同意这话,如果再拖下去,恐怕整个陆府都成了疫病蔓延之所。   他在城南还有一处宅子,之前一直空置着,现在正好有了用处。   不过,这样一来,沈青黎也会被隔离出府,他想要每日都见到她就会很麻烦了。   沈青黎也不想离开他,留他一个人在这偌大空旷的陆府,可她不能把天花传给他,只好压下心里的种种念头,劝慰他道,“等我身体好转了,就会回来了,不用挂怀我,你好好保重自己。”   陆淮起看着沈青黎的马车越走越远,身侧的拳头捏的紧紧的。   他一定要查出那个幕后捣鬼的人,然后将其就地正法! 第212章 要她好看   送走了沈青黎之后,陆淮起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阴郁的状态。   童万金默默抓紧了鎏金小算盘,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和他说话,才不会被误伤。   贾甄心里想着朱氏和这府里的下人突如其来的天花之症,觉得还是有诸多疑点和不妥,最后想了想还是向陆淮起说道,“九千岁,在下认为,此次府里之事,像是有人在暗处动了手脚,不然不会一夜之间,就有如此多的人都染上了天花,在下之前问过管家,在端午之前,府中还是一切正常,并没有身染天花的人出现,府里的人也没有和染疫病的人接触过。”   童万金心里打了个突,忙道,“那你是觉得这天花不是和外人接触而染上的,那就奇了怪了,好端端的,还能自己就莫名其妙得了这病?”   贾甄沉吟道,“或许,是府中人碰过什么的东西是被患了天花的病人所接触过的。”   陆淮起听后,没有说话,却在思考昨天府上的人究竟碰过什么有古怪的东西。   贾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或许不是物件,也可以是吃食方面……”   陆淮起被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他忽然想起来,昨晚朱氏和那些下人都吃了一样东西——宫里赏赐的蛋黄酥。   那些蛋黄酥还剩下了一些,贾甄查看过之后,面色沉重,“这些蛋黄酥应该就是症结所在。有人在上面动了手脚。”   金乌西沉,月色渐浓。   一个身形微胖个头不太高的人影在夜色中快步走着,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她走得非常迅速,并且有些鬼鬼祟祟的,看着很是可疑。   穿过一条街道,她走到了梁京城最繁华的酒楼后面,进了后门。   上了顶楼的厢房,那里有人正在等她。   她进了门,透过一层紫色的珠帘,隐约看到那名女子端坐在后面,脸上还带着一层面纱,看不清她的真正面目。   她对着女子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   女子端起桌上的香茗,掀开杯盖轻轻闻了闻,点点头赞道,“真是好茶。”声音轻柔动听,让人极想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不是也如这优美的嗓音一样清雅秀丽。   她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才懒懒地把视线转向珠帘之后跪着的人,施恩似得开口,“起来吧,我又不是你的主子,跪我做甚么呢?嗯,春桂?”   那跪着的女子,正是从陆淮起府上偷逃出来的丫鬟春桂。   春桂听她叫自己的名字,她不可控制地抖了抖,这个女子声音虽然温柔,可她知道,她的性子却根本不是那样。   她极力保持着镇定,不去看那女子,她说道,“姑娘,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在那蛋黄酥里做了手脚,现在府里已经有很多人都染上了天花了。”   在端午前几天,她忽然收到了一个神秘人送来的木盒子,她心里虽然奇怪,却还是打开看了,结果这一看,她就大吃一惊,手顿时就拿不住那木盒了。   木盒掉在地上,里面滚出来一截断指,旁边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你那六指的爹现在断了一指,也算是和正常人一般了,可如果再断上几根的话,可就不是那么说的了——欲救你爹,速来横湘酒楼。如若不然,断掌明日送到。”   她根据纸条上的字,找来了横湘酒楼,就看见了她爹被绑着,满身鞭痕的躺在地上。   而那戴面纱的女子就坐在后面,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   在那以后,她就听命于她,害了陆府的众人。   那女子听了她的禀告并没有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只淡淡问她,“染了天花的都有什么人?”   春桂忙回道,“有沈老夫人,还有陆夫人,和府上的一些下人。”   女子听了之后,笼烟眉微微一挑,秋水似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光。   春桂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好像觉得那女子刚刚似乎很小声地冷笑了一下。   难不成陆府里有她的死对头?   像她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和陆府里的下人有什么恩怨,刚才她说的人里面,除了下人,就是沈老夫人和陆夫人了,沈老夫人比她大很多,性格又是软弱可欺,从来不和人结仇的样子,那剩下的只有……   陆夫人!   这么一想,陆夫人和这位女子应该是差不多的年纪,又都是有身份的人,难保以前不会有什么过节,方才她那声冷笑,莫非就是针对陆夫人的!?   心里一阵惊疑,她在想,平日里陆府对自己不薄,而陆夫人又柔顺和善,对她们这些下人也很是照顾。   她如今却吃里扒外,对付了对她有恩的人,要不要等确认了爹的安全之后,她偷偷去向陆夫人报个信,好让她警惕一下,防止小人谋害。   她正在出神,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幽幽传了过来,是那女子,她阴森森地问她,“你一声不吭的,低头想什么呢?”   春桂连忙抬头看她,颤着声音解释道,“姑娘恕罪,奴婢只是在想……奴婢如今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可以放了奴婢的爹?”   那女子轻笑一声,“我当是什么,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事儿啊,放心,我既然都应承你了,就一定会说话算话,绝对会让你们父女俩团聚的。”   春桂听着这话,莫名觉得有些发寒,却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她紧张地笑了笑,“多谢姑娘。”   女子抬手一指,“瞧,我这不就让人把你爹给带过来了。”   春桂惊喜地回头一看,却错愕地发现,两个男人拖过来一个麻袋,那麻袋外边还渗出了好多红色的……血迹。   她心里一空,喃喃道,“爹……”   女子在珠帘后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催促她道,“傻愣着干什么,你不是想见你爹吗,人都来了,还不快上前去看看,再不看啊,怕是最后一口气都没了。”   春桂愣愣地,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却盈出泪水,她木然地上前,解开麻袋,里面确是她爹,满身是血,血肉模糊。   随着麻袋一点点扯下来,几根棍子似的东西倒了出来。   春桂崩溃的大叫一声,那是她爹的手足!   她转过来,满脸的泪水,双眼通红,“你这狠毒的女人,你言而无信!”   从地上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她绝望愤恨地吼道,“我杀了你!!”   女子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了一口,略甜的口感让她皱起了秀眉,太腻了,看着春桂疯了一样冲过来,她抬起手指动了动。   立刻有几个人从后面拔刀,砍向了春桂的后背。   春桂怔怔的倒下,嘴里流出血水。   女子摇了摇头,说道,“说了会让你们父母团聚,我就一定会做到的,竟然说我言而无信,你这可是明摆着的污蔑我呢。”   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她胃里微微翻上来一股恶心,摆手道,“把这两个处理掉,脏死了。”   几个黑衣手下立刻动作麻利地解决掉了两人,又将现场恢复了干净整洁。   女子却是不想再待了,正起身要出去,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一个身着锦衣的俊雅公子走了进来,“可算是找到你了……”   这人正是洛楠,他朝着里间走来,身后的手下却忽然按着腰间的佩剑,朝着窗外低声喊道,“谁!?”   洛楠一惊,皱眉命令道,“快去追,不论死活,务必把人带回来,否则你就自刎谢罪!”   那手下赶紧出去追赶,这么高的楼,还能把身子悬挂在外边这么久,对方也是个练家子!   洛楠看手下追出去了,他忙走向珠帘后面,看着蒙着面纱的女子担忧道,“皎皎,你方才在这里干什么呢,叫我一通好找。”   那戴着面纱的女子便是沈青皎,她取下面纱朝他淡笑着道,“没什么,只是见个人而已,对了,我们的法子奏效了,沈青黎已经染了天花,恐怕命不久矣了。”   洛楠大喜,拥住了她,“当真?那可真是件好事!恭喜你,皎皎,你的大仇很快就要得报了。”   沈青皎依偎在他胸前,眸光幽冷阴寒,“但愿如此。”   沈青黎那个命硬的贱人,希望这一次不会又让她死里逃生。   如果那样的话,那老天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洛楠的手下一路追赶着那个躲在窗外的神秘人,却惊异地发现对方的身手极好,轻功也远胜过他,很快地,他就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他和那人的距离渐渐地被拉开了,直到最后越来越远,他心知自己被甩掉了,任务没有完成,他认命地将剑横在脖子前,自刎了。   张力穿着一身夜行衣,停在陆府门外,扯下了脸上的蒙面巾,深呼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好险,居然被那个手下给发现了。   随即他可惜地摇摇头,居然没看到那个蒙面女子的真容,这样也无从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春桂死了,想起那女子的手段,张力心里暗暗感叹,好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啊!   那女子瞧着是和夫人有仇,天花一事就是她弄出来的。   他得赶紧向主子禀报,说不定主子可以推断出来那女人的真实身份。 第213章 宿敌的命运   沈青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对着她悠然地笑着,声音似远似近,冷冷幽幽,触人心弦。   她好奇那女子的面容和身份,想上前去问她是谁,为什么要笑。   可她却发现她迈不动步子。   她低头一看,见她的腿上缠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心中大惊,她伸手挥散那古怪的黑雾。   可黑雾散去之后,她猛然惊叫出声。   原来,黑雾下面的是一条黑凛凛的巨大的蛇尾!   女子忽然冷冷一笑,唤道,“我的好妹妹,你瞧瞧我是谁啊?”   她心里有如一万只蚂蚁爬过,一团乱麻,心慌意乱地抬起头,却见那女子摇身一变,竟变成了一只硕大的黑色巨蟒!   她大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那巨蟒朝自己俯冲了过来,一张血盆大口正对着她咬了下来!   “啊——!!!”   惨叫一声,她从床上睁开了眼睛,背后已经汗湿了一整片。   贾甄端着汤药跑过来,忙问道,“怎么了,夫人,出了什么事?”   沈青黎怔了一会,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强笑着回道,“没什么事,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贾神医不用担心。”   贾甄点了点头,“患了天花,身体虚弱,晚上又休息不好,睡不好做噩梦也是正常的,等会我给夫人开个安神宁心的房子,您服了汤药应该就会好很多。”   沈青黎低头,掩住眼中的失神,“劳烦您了。”   “夫人太客气了,这是在下的本分。那么,我就先下去了,您好好休息。”   看着贾甄走了,沈青黎想着刚才的梦境,陷入了沉思。   都说梦境虽然有诸多虚幻之处,但还是现实有些联系的,梦可以示警或预示一些事情的发展。   那梦里的神秘女子,似乎和自己有些亲近的关系,梦里的场景是想说有个和她关系相近的女子会暗中加害于她么。   可梦里那女子唤她为妹妹,她想着,自己是南昙国左相府的嫡女,下面只有两个妹妹。   而且,她那两个妹妹尽管也不是什么好人,心中各有自己的小心思,却也只是两个没什么头脑的草包。   可梦里那个女子却十分阴险狠毒,这么一想,跟她那两个妹妹根本扯不上关系。   那么,究竟是在指谁?   她隐隐觉得,自己和那个女子应该是很熟悉的。   难道,是在她失忆之前所遇到过的人,只是她现在却不记得了。   这样却有些麻烦了,敌在暗,我在明,很可能一个不注意,就被对方拉下深渊了。   手缓缓地捏紧,她先告诉自己也许一切只是自己想多了,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一直告诉她,这个梦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这次她身染天花,就是对方已经出手了的表现。   看了看窗外,一片深重的夜色,天上连一颗星子也没有。   心情更加沉重了些,也不知道陆淮起那里怎么样了。   陆淮起在书房里坐了大半夜,看着书桌上成堆的奏折,他第一次感到有些疲乏。   往常这种时候,他就会有一双柔嫩的小手帮他按着额头解乏,和他说话舒缓倦意。   可现在,她却因为天花被隔离出了陆府。   手中的狼毫笔顿在半空中,掉下来一滴墨汁,在奏折的批处上洇开。   皱了眉头,这已经不知道今晚第几次因为走神而失误了。   定了定心神,从新拿起一份奏折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门外响起一阵熟悉的叩门声。   是张力。   他头也没抬地淡声道,“进来。”   张力身上的夜行衣还没来得及换下,就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陆淮起看他这一身衣裳,就知道他是去追查那个丫鬟的下落了,而他一回来就过来这里,必然是有消息了。   “那丫鬟,你查到了?”虽是疑问句,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张力垂头抱拳道,“是,属下一路尾随着春桂进了横湘酒楼的顶层,那里有一个蒙面的女子,就是指派春桂在蛋黄酥里动手脚的背后主使,那女子似乎极有身份,几个下属武功都不低,对她却是毕恭毕敬,完全遵从于她的命令。”说到这,他脑海中又蹦出来那女子下令让人把春桂的爹的尸体抬到春桂面前的一幕,心中涌上来一股恶寒。   陆淮起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张力却明显感觉到屋内的气温骤降了许多。   “那人在顶层的那个房间?”陆淮起突然问了一个让张力莫名其妙的问题。   张力不知道陆淮起问这问题的用意,但还是快速地在脑中回想着,然后答道,“是南面最里边面朝落月湖的一个房间。”   陆淮起眼中锋芒乍现,这个房间是横湘酒楼最好的一间,向来都是招待一些微服出来游玩的皇亲贵族的,很少对平民开放。   那女子却能在那个房间里出现,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张力想了想又说道,“回主子,属下有个想法不知道是否正确……”   陆淮起眉峰一拢,“有话就说,不要这样犹豫不决。”   张力汗颜,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既然主子发话了,那如果猜测有误,也不能怨他了,“是,属下从当时春桂和那女子的对话之中,觉得那女子此次的举动,看似是与整个陆府为敌,但实际上,那女子似乎最想要对付的人,其实是——夫人。那女子或许是和夫人有仇的。”   陆淮起眼中掀起晦暗的风波,沉默了半响,忽邪佞一笑,“是吗,那么孤也许已经知道了那不知好歹的恶毒女子到底是谁了。”   和阿黎有仇怨的女子,也没几个。   而其中最阴险歹毒的一个,却是很明显的——沈青皎,阿黎之前的那个蛇蝎姐姐。   没想到她居然又回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啊!   他本来不屑于对付这种心思狭窄的后宅恶女,可没想到她却一直纠缠不放地追着阿黎,现在还想置阿于死地,着实是不可饶恕。   “张力,你派几个暗卫一直盯着那个女人的行踪,看她最近都和什么人在一起。”他要知道这个女人背后有了什么人,如果不是突然有了什么坚固的靠山,她是不会这么猖狂的,这次卷土重来,分明是有了一个他所不知道的大势力在后面帮着这个阴毒的女人。   “是,属下这就去办。”张力低头应道,退了下去。   其实,他也很好奇,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她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有,那个最后出来的男人又是什么身份。   想起之前那个被派去追他的那个手下,那人虽然轻功略弱了些,但是却有着很敏锐的直觉,他可以在一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藏匿在暗处的自己,这样的高手也不是很常见的了,而那个男人身为他的主子,必然身份尊贵。   陆府的另一个宅院名叫鲤园。   也就是现在沈青黎被隔离的园子。   沈青黎在东边的翠灵轩,而朱氏因为病情过于严重,则被安排到了最西边的洵雪阁。   翠灵轩内,沈青黎刚刚服下了贾甄开的治疗天花的汤药,那药既浓又苦,她本来十分怕苦,可眼下因为天花所带来的过度的疼痛,竟然也不觉得药苦了。   她这两天已经喝下去了不少的汤药,好好地一个人,现在就像一个药罐子一样,每天大碗大碗的汤药灌下去,到后来,已经分不出什么事茶,什么是药了。   贾甄收拾完药碗,正打算出去再熬一些汤药。   沈青黎却扶着床头,哑着嗓子留住他,问道,“贾神医,我娘亲她现在怎么样了?”她问完这句话,心里有些忐忑,就看见贾甄摇了摇头,叹气道,“沈老夫人因为吃了许多有问题的蛋黄酥,所以病情来得又急又猛,远远要比夫人您的病要难治。”   沈青黎心一提,“那……贾神医,我娘她……”   朱氏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亲人了,她接受不了朱氏有任何的生命危险。   贾甄看到她紧张的神色,心中叹息,朱氏的病情非常凶险,他其实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救好她,可眼下却是绝对不能让夫人因为这个而影响到她的病状,是以他正色道,“夫人放心,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救治沈老夫人的,您只管把此事交给我,这不该由您这个病人来操心,夫人该做的,就是尽您所能来配合在下的治疗,您身体康复了,沈老夫人也会开心的,当然,还有九千岁,他也是希望您一定要好起来的。”   沈青黎微怔,心里翻上来一股酸涩的感觉,“九千岁现在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贾甄一笑,“夫人不用担心,千岁大人小时候是得过天花的,一般来说,得过天花的是不会再得第二次的。”   沈青黎想起来自己被带来鲤园时,陆淮起那黯淡的眼神,她心中揪痛起来,“他没事便好……”当时是她太固执了,明知道有危险,还是硬要过去守着娘,现在还好只是自己染了天花,要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把他也给拖累了的话,那她一定会愧疚而死。 第214章 煎熬   陆淮起退朝回来的时候,天色还很早。   路上街边有人在卖玉石簪子,他听见那摊贩的吆喝声,浓密的长眉压下来,目光有些恍惚。   掀开轿帘一看,叫卖的人是个中年男人,不是之前遇到过的那个摊子,是个老婆婆。   他兴致索然地放下帘子,身子微微向后仰着,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直起身来,让轿夫停了下来。   让他们在原地候着,他慢慢踱步走远了,漫无目的地,也不知道是朝着哪里走的。   等停下来的时候,他抬头一看,是一座宅院。   匾额上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鲤园。   他幽深的黑眸眯了起来,那两个字,还是当初他自己提上去的。   那时候,他还是朝中“兴风作浪”的东厂总督,每日里除了处理朝事,就是和刘直那帮子人斗智斗勇,当然几乎每一次,他都是碾压他们的存在。   那段日子,其实也可算是风平浪静的了。   只是太过重复,时间久了,也很是无趣。   所以,他就叫人建了这个园子,打算闲下来的时候,就来这边放松一下。那时童万金还笑话他,说他附庸风雅,学人家多情才子想要金屋藏娇,还起个了这样古怪的名字,鲤园鲤园,园中却没有养一只锦鲤。   往事遥远,现在想起来竟有些讽刺——本来是打算作一个闲来无事放松的所在,没想到现在竟然被用作隔离府上的天花病人。   而最让他心痛的,便是这里面的病人里,也包括了她。   听贾甄说,她在东边的翠灵轩养病,不知道现在的病况如何,可有好转。   心里忽然涌上来一个非常强烈的念头,他想要见到她,马上,现在就要见到她。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   站在园子门前,正打算推门进去,大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贾甄意外地看着眼前俊逸邪肆的男人,拱手行礼,“原来是九千岁,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陆淮起皱眉瞥了他一眼,“这里是我的园子,我当然是想来就来,还需要别人的同意不成?”   贾甄讪讪的笑了笑,“自然是不用的,只是,”他顿了顿,“这里面都是染了天花的病人,您贵为九千岁,来这里实在是很危险。”所以你还是快走吧,如果你这个当朝九千岁也染了天花,那他可就麻烦大了。   陆淮起眼神不善,却还是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我夫人怎么样了,可好些了吗?”   沈青黎才被送进来两三天而已,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一样漫长。   贾甄心道果然是来看夫人的,童万金已经多次嘱咐过他,如果看到陆淮起来,千万一定不能放他进去,他当然应下了,并且也深表同意,“夫人病情不算太严重,目前经过这几日的治疗,已经好了许多,但还是要等上一个月左右才能知道,是否可以彻底恢复。”   陆淮起长眉挑起,有些不满意这个答案,“要这么久?”   贾甄诧异地看向他,“千岁大人儿时不是也得过天花,难道当时不是这么久?”看来不是您的身体异于常人,那就是在下的医术过浅,比不得您当时的那位大夫。   陆淮起没有心情跟他抬杠,嘱咐他务必治好这次的天花之后,他便离开了鲤园。   贾甄看着他的背影,揣起了袖子。   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陆淮起这等的枭雄亦是如此。   陆淮起按原路返回到自己的轿子前,看着空无一人的轿子,他狐狸眼眯了眯。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啊,他最近是不是对别人太放松了,弄得他们都忘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了。   看着垂下来的轿帘,他冷声道,“还不出来,要我上前去请你吗,万金公子。”   轿门一压,童万金笑嘻嘻地揣着他的鎏金小算盘下了轿子,“我看你刚从鲤园那回来,觉得你心情应该不错,所以就让轿夫们都先回去了,咱们俩好一起散散步,去酒楼喝上几盅。”字里行间都是调侃和挖苦,他的确是有些生气了,陆淮起身上重担那么多,他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不听他的劝,还是要去鲤园看那小妮子。   把手里的小算盘攥住,他侧着脸瞥陆淮起一眼,语气怪异地问道,“那小妮子怎么样了?脸色是不是很难看啊?”   陆淮起知道他也是担心着的,但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童万金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你不知道?你不是去鲤园了吗,怎么还会不知道?”   “我没有进去,贾甄没让我进去,不过他说阿黎的情况还不错,应该是没有大问题的。”   童万金哑然,他如今应是很不好受吧,都已经到了园子门口了,却还是没能进去。   不过这样也好,总是他的安全最重要。   晚上,贾甄要给沈青黎施针来引出体内的毒素。   这个疗法对于病人来说非常痛苦,也非常难熬。   但同时正因如此,它也是非常有效的一种方法。   施针之前,贾甄想了想,对沈青黎说道,“今天上午,鲤园外边来了一个人。”   沈青黎的心思还在施针上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随口一问,“谁啊?”   贾甄从针包里取出来一枚极细的银针,“那人是你很熟悉的一个,”他扬起手对准穴位刺了下去,同时口中说道,“是九千岁来了。”   因为过度的惊讶和惊喜,沈青黎居然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一针的疼痛。   “他……九千岁看起来如何?”   贾甄心道并不是太好,脾气都快被磨没了,哪里还像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九千岁陆淮起,现在的他,像是突然没了精神支柱,好像一只陷入了沉睡的猛虎,正等待着一个人来叫醒他,而那个人正是您,陆夫人。   心里这样想着,话却不能就这么说出来,贾甄斟酌着措辞,道,“九千岁挂念夫人,但他不能来看您,虽然心里不好受,可他毕竟是九千岁,不会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的,他看起来还是和往常一样,夫人不必担忧。”   说着,又是一针下去。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贾甄终于把所有的针都扎上了。   因为还有许多其他的病人,贾甄看了看香炉,说道,“夫人,您先这样候上半柱香的功夫,在下就会回来给您把针取下来了。”   说完就和药童们匆忙地赶往别的院子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沈青黎和两个药童守着,沈青黎身上扎了有二十多针,而现在每一处都在生着痛意,她一动也不能动,只能默默地等待时间流逝。   两个小药童看她头上都是冷汗,安慰她道,“夫人,您别怕,一炷香时间很快的,只要您熬过这一会儿,就好了。”   “是啊,夫人,熬过今天一天,还有明天后天……唔,”还有差不多七天左右,您就会好转了呢。   沈青黎默默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针,心道这两个孩子还不如不安慰她,她现在更难过了好不好。   两个药童感觉到沈青黎的情绪似乎更加低落了些,对视一眼,又不明所以的低下头来。   慢慢忍受了好一会,沈青黎突然咬紧了牙关,两个药童见她神色不对劲,忙过去问她,“夫人,您怎么了?”   沈青黎眉头蹙紧,满头冷汗,“不知道怎么了,我感觉,我身上被针扎着的地方突然变得好疼……钻心的疼,好像……好像有一百根银针在往我的身体里刺进去一样……”   两个药童慌了起来,“快,九芝,快去叫先生来,我在这守着夫人,你快点去!”   被叫做九芝的小药童赶紧打开门跑了出去。   翠灵轩的院墙之外,有一个男人同样焦灼着。   童万金看着陆淮起眉目间的焦急,心里也有些着急,好奇里面的状况。   他们都是练过武的,所以耳目也比一般的人要灵动清晰许多。   是以里面小药童的惊呼声,他们一句不漏的都听到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格外地不安紧张。   陆淮起的手捏得紧紧的,抵在院墙上,他眉目间染上浓重的暴戾和阴郁。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过自己,他应该更谨慎些才对,端午宴上,他应该更加谨慎才对!   伸着拳头就要砸上院墙,却被童万金一把拦住。   “你砸伤了手不要紧,可千万别把墙砸塌了,那可就麻烦了。”   院墙之内,小药童步伐匆忙地小跑着,跟在贾甄身后,“贾先生,陆夫人很是难受呢,您快点看看,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童万金听着,舒了一口气,“好了,稍安勿躁吧,看,贾甄都来了,不会有事的,放心。”   贾甄进了房间,就看见一脸急痛攻心的沈青黎,她身子被痛得也摇摇晃晃。   他连忙过去,给她号脉诊断。   两个小药童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看着。   片晌,贾甄放下了沈青黎的手,脸上的神色稍微送了些,“这是施针的效果发作了,虽然并无大碍,但是这段时间却非常难熬,必须要挺过去才行。”看着沈青黎紧闭的双目,他慢慢的道,“夫人,您可一定要坚持住啊,今天是施针的第一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天,千万要挺住。”   沈青黎已经快痛得神志不清,但她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牙关咬得死紧,她心里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不可以半途而废。   终于,小药童看着燃尽的那一炷香,欣喜地叫道,“时间到了,先生,夫人没事了。”   贾甄点点头,摸了摸额头上的汗,他这个大夫虽然只在一边看着,也是不轻松的。   院墙外,陆淮起身子一松,背倚在墙上,神情模糊不清。 第215章 疯狂   通往西梁边境的路上,一行队伍骑马而行。   这条队伍内约有二十余人,而领头的男人半掩着面,只露出一双目光坚定的眼睛。   身后一个人擦了擦头上的汗,抬头眯眼看着正上空的那轮太阳,暗道今天的日头真是火辣。   他骑马上前几步,和领头的男人并排而行,“大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前线啊?”   那领头男人正是之前的锦衣卫百户萧幸,现在已经是被陆淮起任命为前线统帅的萧大将军了。   他扯下面巾,露出坚毅的面庞,从马背上拿了个水囊出来,仰脖子喝了几口,擦了擦嘴,又递给了旁边的男人,道,“应该还有两天,我们得再加快些速度,周将军昏迷不醒,前线正是军心涣散的时候,必须赶紧赶过去稳定军心。”   旁边的男人点点头,喝了点水解了渴后,问他,“你说大哥,这个九千岁还真是个怪人,原来以为他就是玩弄权术的阉人,佞臣,可没想到现在咱们国家有难,他倒是挺明白轻重的,选了大哥你来,而不是那个什么武状元,看来他也不是那么糟啊!”   萧幸寻思着兄弟的话,也同意道,“没错,我原以为他和那西厂的刘直一样,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看来,也是懂得是非大义的,以前倒是我对他存了偏见。”   那兄弟听了大笑起来,“哈哈哈,大哥,我可是还记得你以前提起他和刘直两个就来气的样子,哈哈哈……我还觉得你”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睁大着眼睛,嘴里溢出鲜血,身子一歪,掉下马来,后背上一只长箭触目惊心。   萧幸眼睛一瞪,大吼道,“马暧!”   转头看向四周的山林,他怒吼着,“什么人暗箭伤人,速速现身!!”   他身后的队伍也开始慌乱起来,纷纷看向四周。   这里的地势对他们极为不利,易守难攻,极利于对方隐匿身形,叫他们无从下手。   萧幸当即得出结论,连忙调转马头,“快,到空旷的地方去!不要留在这里,受制于他们!”临走前看着地上马暧的尸体,目光沉痛,却还是猛地甩了下鞭子,策马离去。   后面的人赶紧听了他的命令,纷纷调转方向,一时间马儿的嘶鸣声纷乱地响起。   隐匿在山上草丛后面的一人看到这一幕,手指一扬,冷声道,“放箭,一个不留!”   整个山林间埋伏着的人群收到命令,都开始飞快地拉动弓箭,霎时,山谷之间满是纷飞的箭雨和马蹄扬起的沙尘。   半个时辰后,山林后隐匿的黑衣人从草丛里站了起来,看着山下的尸体,面无表情,“下去,确认还有没有活口,若有活口,立即斩杀。”   一群黑衣人听到命令,和他一起飞身跃下山林,身子矫健,落地无声。   黑衣首领走到萧幸的身旁站定,看也没看他,抬剑便是一刺。   萧幸猛地吐了一口血,挣扎着伸手抓住他的小腿,“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黑衣首领冷冷地看着他的手,没有回答,又是一剑劈了过去,把他的手砍断了,接着又砍下了他的首级,掏出怀里的黑布,把头放在了里面包好,他声音没有起伏地说道,“任务完成,回去向主人复命。”   梁京城郊的一处大宅子内,穿过九曲回廊,来到听雨水榭。   洛楠看着在水榭边上弹琴的曼妙身影,目光里满是欣赏和爱慕。   他拿出腰间的碧玉短笛,放至唇边吹奏起来,和上了沈青皎的琴音。   一曲罢,沈青皎停下手上的动作,美目淡而不冷柔而不媚地看着来人,曼声道,“你今天似乎很高兴,有什么好事要与我分享吗?”   洛楠就喜欢她这种若即若离的样子,快步上前,在她对面坐下,俊雅的面容上难掩得意,“皎皎,不日就会有一个大消息从西梁边境传到这梁京城了。你可猜得到是什么消息?”   沈青皎知道他想卖个关子逗自己开心,便也不扫他的兴,她轻摇臻首,启唇道,“我猜不到,是什么消息叫你这样开怀?”   洛楠饮下一杯君山银针,眼睛微眯,“这消息不止对我们来说是个喜讯,对整个西梁国来说确是一个打击了——你可知道陆淮起先前派去西梁边境的那名前锋统帅?”   沈青皎挑起笼烟眉,淡淡道,“萧幸?”   洛楠笑了起来,“他死了。”   之前他派去的手下在今早将萧幸的人头送到了他面前,说是萧幸以及其随行的二十余人都已经尽数丧命了。   沈青皎眸中有光芒抖落,盈盈一笑,“如此,倒真是个好消息呢。看来陆淮起最近可有得忙了。”   洛楠被她这一笑给晃了神,呆呆的望着她许久,痴然道,“皎皎,我能娶到你真是我一生之幸。”   沈青皎垂下头来,仿佛微感羞怯的样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这些男女之爱已经很难让现在的她再有什么波动了。   萧幸在去边境的半道上被人截杀,这个消息在一天后传到了北齐国君高君慎的耳中。   这无疑是个喜讯。   有人居然快他一步下手了。   高君慎站在两军对阵的地形图前,看着地图上自己被吞掉的那几个城池,他的眼睛里流出阴狠的寒光。   陆淮起,你可好好等着吧,你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久了,孤可要开始反击了,你看着吧,你现在所在的西梁国,它的版图会一点一点被我吞并掉,而到时候,你就会是亡国之奴,是孤的刀下之鬼!   而另一边的姜皇后在后宫之内,屏退了所有下人,拿出了箱子里高云湛的遗物,那是一副画像,画像中的人就是高云湛本人。   看着儿子曾经的画像,姜皇后眸中含着泪,把画像抱在怀里,像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她冷厉地说道,“湛儿,我们很快就会打入西梁国了,你在天之灵看着,娘一定给你报仇的,娘一定会的……”   而同时,远在西梁国的陆淮起同样也收到了急报。   萧幸死了。   童万金看着陆淮起阴沉的表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近西梁国内是来了什么新的人物吧,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绝对是有什么厉害的人物盯上西梁了。   或者说,也是盯上了陆淮起了。   他眼睛转了转,看着陆淮起,“你最近这是招了个大麻烦啊,这来势汹汹的,不好招架。”   陆淮起何尝不知道,但他的敌人太多了,现在这个次次出手精准狠辣,算无遗策,不像是他所知道的人其中的任何一个。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突然回来了的沈青皎,眼眸一冷,难不成她背后的那个靠山就是这个神秘人。   这样一想,似乎就说得通了。   把张力叫了过来,他问道,“沈青皎一事,差得如何了?”   张力一阵头疼,这个沈青皎背后的人很是厉害。   童万金则是惊诧不已,“沈青皎,那个恶毒女居然又回来了?”想了想,他眼睛瞪得更大了些,“听你这意思,难不成最近这些事都是她搞出来的?”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对,“可她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又有什么本事搅弄整个梁京城呢?等等……”他脑中灵光一闪。   而陆淮起已经说了出来,“她没有这个本事,可她背后的人就未必了。”   看了一眼还没答话的张力,他面上浮现不悦之色,“张力,你想什么呢?”   张力忙抬起头,看着陆淮起压迫性的目光,他连忙答道,“回主子,属下近日派了好些人去跟踪沈青皎的行踪,却总是在半路上就会被甩掉,对方那里似乎有不少高手。”   童万金奇道,“他们的人居然还能比你还厉害?”   陆淮起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缓缓道,“这世上高手很多,有些只是我们没挖掘到而已,而对方却有本事将他们收入麾下,为他们所用。那说明……”   童万金顺着他的话思索道,“高手许多都是有气节的,一般跟随一个主子,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志向,想要跟随一个明主,而有些高手因为生活被消磨了志气,为生存所迫,也许就会为钱财而活,现在四国之内有野心的人,只存在于西梁和北齐国内,而那些人我们大多数都已经知道,或许对方没有夺取天下的雄心,而只是为了私人恩怨,针对于你,那这样的人,跟随着他的高手,很可能就是后者了——为了钱财,这样的话,那说明对方是个极有财势的人!”   童万金说到这里,明显有些激动起来,“那只要查一下四国之内,财势最大的几人,或许就能知道对方是谁了。”   陆淮起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抬眸看了他一眼,道,“这事你来查吧,万金。”   童万金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怎么这差事居然落到了我头上了?”   陆淮起轻笑一声,调侃他,“我看你方才不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吗,感觉你对这事应该很有兴趣才对。”   “而且,”他看了看童万金手里天天抱着不撒手的鎏金小算盘,继续道,“你对这方面的消息应该知道的也比张力他们多吧。”   童万金狠狠地抠着手里的小算盘,眼皮一跳一跳的,咬牙道,“得,我认了。我查!我查还不成?” 第216章 边境危急   西梁边境的情况不容乐观。   宿城,原本是北齐国边境的城池,而后来被西梁大军攻下之后,因为西梁大将军周牧突然意外重伤后,西梁大军的军心受此影响,动荡不安,也因此让北齐军队掌握了机会,反败为胜,将之前失去的两座城池又夺了回来,现在在宿城安营扎寨,和西梁大军对峙。   不同于北齐军队的越战越勇,西梁大军因为群龙无首,又连败两场,现在竟是有些一蹶不振的意思。   西梁大军现在退至了虞城,西梁国最边上的一个小城。   这个位置十分紧要,必须守住。   此城虽小,但重要的是这个城池后面就是一座重要的大城,垣城。垣城是西梁国内四大城之一,占地广阔,四通八达,最重要的是,此地有个非常大的粮仓。   所以,绝不能让北齐军队打到垣城这里,眼下要做的就是必须守住虞城,接着等待援军的到来。   虞城之内,西梁军参将林宪在营帐内看行军布阵图。   他眉头紧锁,身上的盔甲已经有好些天没有脱下来了。   援军未至,敌军虎视眈眈,他根本无法脱衣安睡。   正愁眉不展之间,一人进了营帐,这人袖子捋至臂弯处,神色紧张,身上的衣服多有血迹,正是西梁大军内的军医许贺。   林宪看他的神色,知道必定是有什么坏消息传来了。   果不其然,许贺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偷听之后,凑在他跟前,低声说道,“周将军的身子怕是要不行了。”   他口中的周将军便是周牧。   周牧自从那日夜里受了重伤之后,便一直咯血不止,昏迷不醒,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军中人心惶惶。   许多兵士暗中怀疑是军队里出了奸细,不让周将军的行踪不会那么容易暴露,被敌军发现。   定是有人偷偷向敌军告密,才导致了周将军被重伤的下场。   有这样的言论放出来,军中自然免不了互想猜忌,言语中伤。   久而久之,军队里面也离了心。   林宪暗暗思量,沉声道,“许大夫,这消息你我二人知道便可,绝不能让将士们知晓,我怕他们因此会军心动乱,从而无心作战。”   许贺叹气,“也只能如此了。”说完,正打算离开,又想起来什么,他停住脚步,问道,“参将大人,朝廷那边说会派新的统帅过来,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林宪把眼神从行军布阵图上移开,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但愿不是,如果援军再不来,咱们这可就危险了啊。”   许贺出了帐子,看着自己衣服上斑斑的血迹,这些都是受了伤的将士们的血迹,最近这些天,送到他那边的人明显多了不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朝着京城的方向望过去,他忽的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小皇帝登基之后,他们西梁的未来就是一个未知之数啊。   朝阳初起,又是到了两军对阵之时了。   林宪率领一众将士来到对阵之地,对面北齐大军一副趾高气扬精神抖擞的样子和他们这面的士气低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北齐大军的统帅是一个身形高壮彪悍的黑甲将军,那人名叫薛粲,为人阴险狡诈,喜欢以挑拨的言论扰乱对方的心理。   林宪对此人很是不齿,却又拿他没柰何,只能告诫众将士小心行事不要听他言语。   薛粲拿着黑亮的马鞭在手心里敲了敲,眼珠子眯了眯,一些不怀好意的话就从嘴边溜了出来,“穆河,你看他们军中只有一个参将做领头的,那咱们也不能欺负他们没人,就你出去和他们打吧,你俩官阶差不多,倒也算公平了不是?”   那被叫作穆河的虎将轻蔑地大笑道,“他们不是没人,只是那些将军早都被咱们给打趴下了,现在恐怕正躺在病床上,爬不起来嘞!”   这话一出,那些北齐将士们都大笑起来,笑声如雷,气势汹汹。   而林宪这边,军中众人都是愤懑不平,都在强自按捺。   他们派出了穆河,可林宪却不能随便出阵,他现在是军中级别最高的大将,如果他对阵时出了事,那他们军中更是一盘散沙了。   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将却策马出来,他朗声道,“西梁秦信前来领教!”   那穆河不屑地扫了他两眼,嗤了一声,“黄口小儿,也敢来和老子对阵,你在军中怕只是个伙头兵吧。”说着,仰着脖子大笑起来,丝毫不掩饰他的鄙夷。   林宪的拳头握得咔咔响,这穆河当真可恶!   小将秦信却是没受他影响,他平静地回应道,“穆河将军看不起伙头兵?难道您每日在军中所吃的食物不是伙头兵所做的?”   穆河脸上满是不耐烦,小毛孩子牙没长齐就敢来教训他!?   后边薛粲却是眼神一阴,好个能说会道的,这一两句话就把穆河给惹恼了,扰乱了他的心思。他阴笑一声,提醒穆河,“好了,别废话了,行军对阵你们当是在干什么呢,穆河,赶紧上去挑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穆河听了这话,赶紧收敛心神,策马大喝一声,朝秦信攻了过去。   林宪有些担忧,秦信年纪太轻,体格又不如穆河那样魁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缺乏对阵经验。在穆河这样的沙场老手面前,秦信还是太年轻了。   他的忧虑没有错,很明显的,秦信和穆河打了十几招下来后,就显得有些招架不住了,他的漏洞原来越多,终于穆河眼神一狠,猛地出招将他挑下了马。   正是凶险的时候,秦信长抢一刺,刺中了穆河的马腿,马儿受痛,将穆河颠了下来。   林宪看得紧张,最后还是穆河胜了,不过秦信也是杀了杀他的威风。   毕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将居然可以把他耗这么久,对他来说,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穆河回到队伍里后,薛粲阴森森地扫了他一眼,看得穆河头皮一紧。   两军又派了几人对阵之后,便是真刀实枪地打了。   北齐军人数众多,完全是以压倒之势向他们攻打过来,西梁军对上他们根本是死守抵抗,到了后来,林宪无法,只好下令赶紧退回虞城,并紧闭城门,将北齐大军都挡在了外面。   薛粲坐在马背上抬头看着上面的城墙,眼神阴森可怖。   他扯着嘴唇冷冷一笑,“没想到西梁军最大的本是居然是临阵脱逃啊,我薛粲今天真是大开眼界,见识了!”   穆河跟在旁边也卖力地嘲笑着大声道,“可不是,林宪,你可一点也比不上之前的那个周什么牧,你看人家,哪里像你这样没骨气,落水狗似的,丧家之犬!”   林宪听着外边不堪入耳的辱骂声,脸色一白。   秦信站在他身边,有些忧虑,他看了看林宪,却忽然惊呼一声,“参将,您……”   林宪捂着腰侧的伤口,那里正有殷红的血液渗出来,他阻止了秦信,“不要喊叫,我没事……”   现在是紧要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这个参将也受了伤。   到了晚间,林宪的伤口已经被许贺给包扎好了。   而虞城外边,北齐军队已经撤回了宿城之内。   林宪却半点不敢放松,因为他知道他们会随时载攻打过来的。   拿了本军书在手上,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他今晚有些心神不宁,眼皮也总在跳,似乎今晚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一样。   由于受了伤,他的精神不如往常一般好。   才看了一会兵书,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这个时候,外边却突然一阵嘈杂的声响。   一个小兵冲了进来,大喊道,“参将大人,不好了,我们的粮仓起火了!”   “什么!?”林宪猛地站起来,伤口一阵牵扯,又有血流了出来,他却顾不了那么许多。   赶紧起身和那小兵一起冲出营帐,赶往失火的粮仓那里。   那里已经围了许多的人,林宪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熊熊的火光,眼神中隐隐有挣扎的颜色。   “怎么起的火?”他声音竟有些颤抖。   小兵茫然无措,一脸的焦急,“我们也不知道,突然就着起来了,古怪的很。”   林宪摇摇头,“呵,不会无缘无故的,是有人放了火。”   周围的兵士们闻言大惊,难道是北齐兵偷溜进了他们的队伍里,偷偷放的火。   林宪看着粮仓这边乱作了一团,还有很多人在帮忙救火,可他却觉得已经没有用了。   “下令下去,加强戒备!”他冷声说道,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冷肃。   可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一群人奔逃了过来,他们喊着,“北齐军偷袭!!他们打过来了!”   林宪的伤口一阵猛烈的疼痛,他看着成群冲过来的北齐军,他们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刀还有火把,而后面还跟着一队铁骑。   他的脸再火光的照耀下却是一片恍惚之色,眼中灰败无光,他低声喃喃了一句,“已经完了,虞城要失守了……” 第217章 亲自出征   虞城垣城两座城池相继失守的消息很快传回了梁京城。   整个梁京城内人心惶惶,百姓们都在私底下议论着,不知道着梁京城近日来是不是要有大变动了,他们对国家危难并不了解太多,只想过好自己的太平日子。   边境城池失守,梁京城内又是天花肆虐横行,并且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这霍乱之疫似乎渐渐地也蔓延到和梁京城相邻的几个郡县了。   当真是内忧外患啊。   洛楠和沈青皎在横湘酒楼弹琴赋诗,悠然享乐的同时,看着街道两边闭户不出的人家,露出假惺惺的怜悯之色。   沈青皎轻摇着头,玉指撩拨着琴弦,“这些百姓倒也无辜,我本是不想让我和她之间的私怨牵扯进这么多人的。”   洛楠正在一边的书桌前临摹前朝书法大家宋柏卿的真迹,这时听到她这句话,手一顿,留了一个大墨点在上面,他却浑不在意的把它放在一边,走到沈青皎旁边,把她搂在怀里,“皎皎何须自责,当初那天花的主意也不是你想出来的,是我提议的,你也是听了我的建议才同意的,现在梁京城的灾难和你无关。而且,天花霍乱在历朝以来发生过许多次了,就算我们不出手,它也未必不会发生。”   沈青皎状若犹豫地道,“是吗?”   她的手在琴上拂了一下,幽幽叹息,“我只希望一切能快些结束。”   洛楠抱着她,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会的,相信我,你的心愿我会很快帮你达成的。”   看着长琴上古朴精致的花纹,沈青皎垂下眼睫,无声地笑了。   那天花的主意就是她的,她恨沈青黎,所以希望她以最痛苦最丑陋的方式死去,让她经受最痛苦的折磨离开这个世界。   而最好的方法,就是疫病。   这种麻烦的事情,她不想自己动手,太脏。   所以,她找个几个人装作闲话一般在洛楠的面前提到关于天花的事情,好以此来提醒他,果然,他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便采取了这个法子来对付了沈青黎。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真的比她以往跟随过的人都要强。有他在自己身前,许多事都变得容易多了。   近日以来,国局动荡,一直声称养病的小皇帝终于也待不住了。   朝堂之上,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汇报着这些天来,边境失守,霍乱蔓延的消息。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俯视着殿内的群臣,心里一阵复杂的快意。   尤其在看到沉默不语的陆淮起时,他心里的情绪猛然高涨了起来。   陆淮起,你不是很厉害么,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也不是一直能掌控全局的,西梁在你手里,出了这么多问题,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   咳了一声,他板着一张脸,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陆爱卿,这才短短几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爱卿身为九千岁,不是一直说要为孤分担政务,为民操劳吗?怎么现在却出了这样的大错,陆卿家,孤希望你可以给大家一个交代!”   陆淮起对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论毫无所动,现在还纠结于这些权势之争,这小皇帝已经没救了,他俊美的面庞上古井无波,淡声道,“如今当务之急不是处置臣的过错,而是解决边境的困局,陛下”。   小皇帝脸色难看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说他不以国家大事为重吗,这个奸臣居然有脸来指责他,真是无耻卑鄙,看着底下众大臣的表情,看他们竟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他忍住了发怒的心情,瞪着陆淮起问道,“那依你之见,该怎么解决?”   无视小皇帝含着怒火的凝视,陆淮起自顾自地答道,“前线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援军和统帅来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小皇帝暗暗翻个白眼,身子往后靠了靠,“陆卿家,孤记得之前你就选了个叫萧幸的人去了边境,最后不还是被人给半道截杀了,可见对方武艺之高强,如今再选人过去,遇上对方的杀手,怕也是抵挡不住的。除非选出来一个比他们武艺还要高出许多的人,可据孤所知,朝中的武将最强的也只是和那死去的萧幸不相上下。”   陆淮起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是不是还漏了一人?”   众大臣低估起来,满朝的武官里面,的确都是武艺平平,那个萧幸的身手已经算是很出色的了,剩下的除了范遥先,都逊色与萧幸,而范遥先这人,当初便被陆淮起给否决掉了,那就没人了啊。   他们的眼神溜溜转转,最后停在了站在最前面的陆淮起身上。   心里一跳,难道——   小皇帝也和他们想到了一起,只见陆淮起已经上前一步,道,“臣陆淮起愿接任边境大将军一职。”   这一句话立即让朝堂内炸开了锅,众大臣们议论纷纷,看向陆淮起的目光都是惊疑不定。   太不可思议了,臭名昭著的佞臣之首居然举荐自己要亲自率军出征。   小皇帝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望着陆淮起射出光来。   童万金从椅子上跳起来,手里的鎏金小算盘都抖落在椅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在房间里负着手踱来踱去,晃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站定,看着端坐于书案前镇静自若的陆淮起,他活见鬼似的摇了摇头,“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几步走到书案前,他盯着陆淮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你真打算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国去征战沙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陆淮起拆开书案上的信,平静地反问他,“西梁不属于我,那北齐就属于我?我可不想看见那个人驾着铁骑,将他的疆土开拓到这里。”   童万金沉默了下来,他说的没错,西梁再不济,也是让他大展宏图收留了他好些年的地方,而北齐却是抛弃了他,给予他世间最冷漠痛苦的回忆的国家。   这两国交战,陆淮起自然会选择站在西梁这一边。   陆淮起看完信上的内容,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童万金奇道,“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好事能让你这么欣喜?”   除非是和沈青黎有关的消息。   这么想着,陆淮起已经喜道,“贾甄说,她这几天已经好了很多,可以下床走动了。”   他心下一松,仿佛一时间所有的压力都消失不见了,浑身都是放松的感觉。   童万金也感到一阵宽慰,总算是有一件可喜可贺的好事了。   不过看陆淮起这样子,八成晚上又要过去鲤园外边听墙角了。   沈青黎这几天每晚都在扎针,算来也差不多有四五天了。   听贾甄的意思,今天是最后一天,扎完了,她身上的天花就差不多快能好了。   不像第一天那么疼痛难熬,这最后一晚,她感觉很轻松。   两个小药童看她脸色正常,也都放下心来,静静地在一边候着,慢慢等香炉里的香燃尽。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九芝便叫了贾甄回来。   取下了银针,贾甄给沈青黎号了下脉,点点头,“不错,看这个脉象,夫人您差不多就要康复了,只是还不能立即离开这个园子,还是要再调理一段时间。”   沈青黎一一应下,都熬了那么些天了,只这最后几天,她觉得也没什么了。   贾甄很忙,给她看完之后,又出去给其他病人煎药了。   沈青黎闲着无事便下床出了翠灵轩,想出去转转,这几日一直闷在房里,她觉得人都闷得有些不灵光了。   两个小童跟在她身后照看着。   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有些怅然,上次和他一起赏月都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最近听说梁京城内发生了许多事,他一定很是劳神吧,可惜,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为他排忧解难。   心里想着事情,脚下一个不注意,崴了一下,两个小药童忙上前扶着她,“夫人小心啊。”   “这晚上太黑,夫人不如还是进去吧。”   沈青黎笑笑,正打算说自己没关系,忽然听到墙外传来一声“阿黎——”   她猛地一怔,那声音……是他。   两个小药童听了一慌,“谁!谁在外边!”   沈青黎忙道,“别,不用喊人,那是我夫君……”   两个小药童立即噤了声,脸上有些赧然。   陆淮起靠在院墙外,低笑一声,她竟能一下子就听出自己的声音。   一旁的童万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脸不能理解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得,你在这和她说话吧,我先进轿子里去了,这蚊子好多。”   找了这个借口正打算离开,那边沈青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万金公子也来了?”   童万金低声叫道,“是清风公子,清风!说了多少遍了,你也记不住,走了!”   沈青黎失笑,却也知道他也是担心自己的,心中不无感激。   那边陆淮起开口问道,“阿黎,你身体怎么样了?”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沈青黎有些感怀,她步子移到墙边,低声道,“已经好很多了,你呢?”   陆淮起笑她竟然还在担心自己,摇了摇头,又想起来她看不见,才回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两人又聊了一些朱氏的情况和府里最近的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陆淮起突然停住,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阿黎,我明日便要离开梁京城去往边境了。” 第218章 坚贞   沈青黎一怔,“你要去边境带兵?”   她担心起来,边境最近出了很多事,贾甄告诉她说,近日来西梁大军节节败退,已经失了好几座城池,对方却越战越勇,攻势猛烈。   他如果这个时候去前线,必然十分危险。   陆淮起倚在墙上看着夜色下的街道,“两军对峙,若是西梁军一直群龙无首的话,军心散乱,便很容易被北齐大军击溃,如果北齐大军攻打过来,最终受苦的就会是老百姓,我虽然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也不愿看见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毕竟,他们是无辜之人。”   墙的那一边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沈青黎缓缓道,“你去吧,我支持你。”有时候,国家大义远比个人得失要重要。   陆淮起嘴角勾起,他知道她一定会这样的,他的阿黎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阿黎,等我回来。”   沈青黎心里一动,感受到一股离别的不舍,“我等你,万事小心。”   “我会的,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希望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可以变得白白胖胖的。”陆淮起说完,轻笑了一声。   他的小姑娘总是养不胖,他很是担心呢。   沈青黎对白白胖胖这个词有些怨念,却也只是笑了笑,没和他顶嘴。   两人又说了会话,陆淮起怕她站久了太累,便让她先进去了。   走到鲤园的正门,那里站了个人影,是贾甄。   他已经等了好一会了,不过倒不是他故意想听他们小夫妻谈话,只是他没想到他们俩居然可以聊到那么久,着实让他意外。   陆淮起有话要交代他,两人找了处安静的地方。   “此去边境,路途遥远,时日也久,我已经嘱托了我那些属下,梁京城内的天花就全权交由贾神医来处理了。”   贾甄连忙拱手道,“在下定不负千岁所托。”   陆淮起点头,贾甄这个天下第一神医的医术,他还是信得过的。   “阿黎还有多久可以出了鲤园?”要说这梁京城内有什么最让他放心不下的,那就是沈青黎了。   贾甄估算道,“不出半个月,夫人便可以回府了,您不必担忧。”心里摇了摇头,这刚刚听墙脚明明都听到他和夫人说的话了,结果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他一遍。   陆淮起稍微安下了心,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   将一切都打点好,只睡了两个时辰,便已经天亮了。   带了一众精锐部队,陆淮起出发前又将童万金叫来叮嘱了一番。   童万金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行了行了,知道了,放心吧,我在这里,绝对不会让你家那个小妮子出事的,好了,快出发吧,大家都等着呢!”   这人啊,一旦有了牵挂就容易变得婆妈,陆淮起这人一向是雷厉风行的,离别之际,竟也开始啰嗦了。   陆淮起点点头,望着前方一声令下,带着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南边前行了。   马蹄激起尘土飞扬,童万金挥挥袖子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就离开了,他还有要事去做。   转眼便是七月份了,沈青黎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贾甄给她号完脉,点头笑道,“夫人恢复得很好,今日就可以出了园子回府了。”   沈青黎心中也放下了一块石头,“多谢贾神医,如果不是有您在,我这条命说不定都没了。”   “嗳,夫人客气了。”贾甄走到桌子前,又提笔写下了一张方子,“这是一副调理的汤药,您回去按照方子煎服几日便可,等会我让九芝他们给夫人抓一些药您带回府上。   又叮嘱了一些事项,沈青黎一一记下,只是还是记挂着朱氏,“贾神医,我娘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朱氏的病情一直都比较严重,现在还隔离在洵雪阁那边。   贾甄脸上的笑意减淡了些,“沈老夫人还要再多等上些时日,她的病情一开始就比夫人的要厉害些,不过最近几天,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夫人便放宽了心吧。”   知道贾甄因为天花的事情也很是疲累了,沈青黎不想再给他施加压力,便把自己的担心压下,不再多言。   出了鲤园,张力和染墨已经在候着了。   染墨看到沈青黎出来,眼睛一亮,忙迎上来,“夫人,您可算出来了。”   她这些天一直在担心沈青黎的身体,每日在府里做事都无法集中精神,老是出错。府里的管家还因此说过她几句,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个夫人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原来的小姐一样,她当时一见到她,就真心地把她当做是自己的新主子了。   沈青黎看到她眼中满满的关心,心中一暖,握住她的手,“我没事了,别担心,快回府吧。”   染墨连连点头,赶忙扶着她上了轿子。   坐在轿子中,沈青黎一时间思绪万千,问了染墨一些府中的近况,随着轿子停下,沈青黎一掀轿帘,看着熟悉的陆府的大门,她眉目一敛,下了轿子。   管家已经在门外等着他们了,“夫人来了,您的院子每日都有下人在打扫,就等您回来了呢。”   把她的包袱交给下人,管家和染墨一起把她送回了她和陆淮起的院子。   让下人们都退下,沈青黎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有些恍惚。   看了看柜子里的衣物,还有桌上的狼毫笔,她坐在书案前,抚着已经隆起的小腹,默然静思了良久。   晚间到了用饭的时候,沈青黎出了院子,一路走来,觉得府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下人们看着都有些无精打采,萎靡不振的样子。   一个小厮正在院里清扫落叶,却不知在想什么,一副走神的样子,手里的扫帚都快扫到她的脚边了。   她皱起眉来,轻咳了一声,那小厮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看是她,立即弓着腰赔罪。   摇了摇头,她问道,“九千岁在的时候,你们也是这般散乱吗?”   那小厮一脸惶恐。“夫人,小的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院内其他的下人都噤了声,垂着头不敢答话。   沈青黎看着他们这幅样子,叹道,“我并非要责骂你们,而是你们要明白,无论府里出了什么事,你们都不必担忧,只要做好本分即可,剩下的事自有我和九千岁来操心。”   她心里也清楚,近日来府中闹了天花,娘亲还有府里隔离出去的下人们都还没有回来,他们定然是害怕自己不知哪一天也会出事。   管家从前厅赶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几步上前,“夫人,是小的失职,没有管好他们,请夫人责罚。”   他这些天是真的太忙了,手头上大大小小一堆事情,忙不过来,疏忽了对这些小厮丫头的管教。   沈青黎没有怪他,她知道管家也有管家的难处,之前是她一直在鲤园养病,顾不得这里,现在她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能再放任不管了,她也应该为府里做出些贡献。   用过晚饭之后,沈青黎来到陆淮起的书房,管家送来了下人的名册。   她认真地翻看了一遍,发现因为这次的天花,府上被隔离出去的下人共十三人,这些人一走便留下了很多空缺,剩下的下人的任务就会变重,怪不得他们都是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想必除了忧心之外,还是因为每天要多做几份的活,过于疲乏了。   而且除了被隔离出去的十三人,还有那之后偷偷逃出府的,加起来一共十七人。   管家见她留意到了偷跑出府的家奴,他在一旁说道,“这几个溜出去的家奴,小的已经查过了,他们并没有带走府里的重要物品,只是拿了自己的月银,而有一两个偷拿了东西的,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财物,小的已经派人追回了他们,并把他们送到了罪奴所,交由那里的人惩治,夫人无须担忧。”   沈青黎点点头,管家做事还是很周到的。   “这几天你从外边再添几个下人进府,最近府里人手不够。”   管家应下,“小的明日就去办,夫人放心。”   估摸着快到时间喝药了,沈青黎正打算回房,突然想起来,又叫住管家,嘱咐了一句,“记得挑些手脚麻利,最主要身家要干净的。”   如今是关键的时期,府里万不能进些心怀鬼胎的人。   夜风吹来,皎月楼的纱幔悠悠飘起。   沈青皎清丽脱俗的眉眼在月色的笼罩下显得越发动人,一只白鸽飞过来,是手下传了消息过来。   她解开字条一看,当即冷了脸色。   上面写着沈青黎已经康复,并返回了陆府。   “沈青黎,你的命怎么就这么硬!”她咬牙冷笑,美眸中满是燃烧的怒火。   看着红木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养胎汤,她心里一股愤恨,起身把汤药拂落在地。   房间里顿时一阵瓷碗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洛楠听到动静,赶紧快步上了楼,一进房间便冲了过去,“皎皎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他看着鬓发微乱,双眸泛红的沈青皎,心里一阵疼惜,把她搂在怀里,见她的手指被碗片划伤,正留着血,忙扯了一截衣料给她包扎上,“是为了什么事动气,尽管说出来,我给你出头。” 第219章 鸿门宴   沈青皎看着虚空处,眼神里是蚀骨的恨意,她声音颤抖,“她又没死,沈青黎她又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不止声音在颤抖,她的身体都在发抖,却不是为别的,而是由于极度的愤怒和不甘。   洛楠抱紧了她,俊雅的面容上是诡谲的神色,“皎皎放心,有我在这里,她的命早晚会交到你的手上。”   沈青皎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呢喃道,“洛楠,你知道吗?自从我没有了家之后,我活着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她下地狱,她活着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她就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不拔了去,我永远都没法安宁。”   洛楠扶着她坐到榻上,把她乱了的鬓发捋至耳后,“你不必动气,这根刺我会帮你除去的,马上我就会差宫里的人给小皇帝送信,是时候该用到他了。”说完,他的眼里划过算计的狠色。   第二日,小皇帝的御案上多了一张字条。   他看了看外边的侍卫,偷偷将字条放在御案下,飞快地低头瞄了一眼。   眉毛一挑,寿辰宴?   看完之后,就把字条销毁了,他在心里暗暗思量,他往年都是不举办寿辰宴的,因为不想看到那群不把放在眼里的大臣,他们对自己没一点该有的恭敬,连表面上的阿谀奉承也懒于去做,他见他们一眼都嫌烦。   可现在这字条上的意思,却是让他举办寿辰宴。   难道是在这寿辰宴上招揽大臣作为心腹,可朝中根本没有可以收为他用的人,除了站在陆淮起那边的,就都是一些见风使舵的庸才昏官。   他摸着椅子上的花纹,暗暗思量,如果不是收买心腹,难道是要让他对付什么人?   可陆淮起这个奸佞头子都已经离京远去边境了,还有什么人……   他想了想,眼睛转了转,突然灵光一闪。   陆淮起是走了,可他心爱的那个女人还在,若是他让这个女人出了事,陆淮起一定会方寸大乱吧。   正好,他看着那个女人也不顺眼,夺走了陆淮起对大皇姐的爱,还夺走了沈家人对大皇姐的亲情,她不过是一个南昙小国的弱女子,怎么配得到大皇姐最珍贵的东西。   现在借此机会,正可以为大皇姐报仇。   未脱稚气的脸上浮现一抹狠毒,他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午后,管家向沈青黎禀报,说是新招来了二十名下人正在院子里候着,让她这个女主子来过目一下,看是否有不合眼的,可以筛掉五人。   院子里日头正毒,夏日的太阳灼得地都在发烫,二十个家丁丫鬟站在空地上,后背都被汗湿了,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主子见了不悦,把他们给拣出去了。   沈青黎打眼瞧了一下,模样都挺周正,看着也没有什么滑头的、不像样的。   她便叫他们都报出自己原先都是干什么活计的,想看看有没有不中意的,就让他们先回去。   下人们一个个地照做,说出了自己之前都做过什么,轮到一个孙玉的女子时,沈青黎多看了她几眼,因为这女子生得比其他人都显得机灵,一对眼睛黑亮黑亮的,看着很是有神。   那女子朗声说道,“奴婢之前是在慈仁药铺做的活计,因为老板用不惯女伙计,所以才让奴婢另谋生计的。”   沈青黎点点头,觉得这女子活泼机灵,向管家说留下了她。   最后又陆陆续续地留了一共十五人,管家带着他们下去分配活计去了。   名唤孙玉的那名女子走在人群中,低头一笑。   果然,她这幅长相看着便是讨人喜欢的,一来就被挑中了,接下来只要按照那人的吩咐做事便可。   那位主顾可是富可敌国的贵公子,这一票如果做成了,她可就发达了。   皎月楼中,沈青皎放下了茶杯,凝眉看着洛楠,“你安插了一个婢女进了陆府?”   洛楠摇了摇折扇,往嘴里递了一块燕窝枣泥糕,“这婢女不是个普通人,她晓通药理,特别对毒药颇有研究,往日里一直干的营生就是帮人投毒害人,她长得讨喜,一眼看上去就不会让被害的人产生敌意,往往那些人被投毒之后,身边的人都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去,而她又会一些易容之术,每次做完一次任务,都换一副样貌逃之夭夭,官府都拿她没办法。”   沈青皎秀美一扬,轻笑道,“也是个妙人啊。”   洛楠把折扇一手,敲在掌心,他眉毛一压,笑得狡诈,“所以,我把她安在沈青黎身边,总是有机会害得了她,不止她,整个陆府都难幸免。”   洛楠想岔了,孙玉并没有机会靠近沈青黎。   她没有被分到沈青黎房里,因为沈青黎最后思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让这些新来的下人先做一些粗活,分担一下其他下人的重担。   所以,孙玉最终是摊到了一个浆洗衣物的苦力活。   她一直想接近沈青黎,却总是找不到机会。   陆府内的洗衣婢女一般都是在浣衣房这边活动,没有主子的命令,很少有机会到前边的院子的。   孙玉洗了一天的衣服,累得腰酸背疼,晚上她趁着下人房里其她婢女都睡下了,她偷偷下床溜了出来。   她不能靠近沈青黎的房间,只好改道,打算去厨房探一探。   躲过了晚上守夜的下人,正要溜到厨房门口,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了声“管家,您来了。”   她连忙躲到一边的柱子后,心里想着等管家走了之后,她再去看,没想到那个管家却在里面呆了快半个时辰,她腿都快蹲麻了,终于等到管家出来,可又听到那管家说,“多派几个人看着这里,不要让可疑的人进来。”   可疑的孙玉心中大恨,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又默默回了下人房。   躺在床上,她咬牙切齿地想道,这九千岁的府上果然没那么好混啊,只能再看一段时间,随机应变了。   三日后,小皇帝的寿辰就要到了。   今年,小皇帝决定举办寿辰宴好好庆祝一下,并打算邀请一些皇亲和朝臣以及他们的夫人前去。   沈青黎也收到了小皇帝的邀请,她是当朝九千岁的夫人,陆淮起去了前线,千岁府内便剩下了她,她受邀实属情理之中。   但她却并不想去,她不想再进一次皇宫。   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有很深的阴影。就是在那里,她在和陆淮起的大婚之日被掳去了那里,还被换上了另一个人的脸,又被殷离靳带离了西梁。   那段日子简直是她的噩梦,她那时就想过此生都不想再踏足西梁皇宫。   皇宫御花园之内。   不过初夏时节,御花园里的莲花就已经开得很是漂亮了。小皇帝往莲花里里扔了些鱼食,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她不愿意来,孤这个皇帝请她来为孤庆贺生辰,她竟然还不赏脸?”   小太监有些害怕,他只是个传话的,“陆夫人说,她前些日子染了天花,大病初愈,不好把晦气带到宫里面来,更怕影响到陛下您的寿辰宴。”   小皇帝冷笑一声,什么天花,什么晦气,通通是借口。   她的天花早就好了,当他待在皇宫里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呵,她不想来,孤就偏要让她来。”   把手里的鱼食扔到一边,他唤来了太监总管,高声道,“徐福禄,备驾,孤要出宫去千岁府。”   小皇帝的御辇到了陆府门前时,沈青黎正在给陆淮起写信,正提起笔来,听到了这个消息,她惊讶之余,只好将笔放下,匆忙地到了府门前迎接御驾。   小皇帝坐在高高的御辇之上,看着陆府的大门,这个地方,他之前来的时候,还是参加陆淮起和大皇姐的大婚。   那时,他对陆淮起说,让他一定要照顾好她,不可以欺负她,不然他不会放过他的。   可现在,才几年的时间,却已经是沧海桑田昔日不复了。   看着从陆府里走出来的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子,他眼里闪过忌恨的目光。   这千岁府的女主人本来是他的大皇姐的,这女子何德何能。   看着她对自己行礼,小皇帝视若无睹,闭上了眼睛,漠然地往后靠着垫子,他就是要让她这么跪着,跪得越久越好。   徐福禄在一旁看着,见这日头太盛,沈青黎跪久了可能会对身子不好,他提醒道,“皇上,陆夫人在给您行礼呢。”   小皇帝睁开眼睛,眼底一片阴郁,这徐福禄多什么嘴!   从御辇上下来,他抬了抬手,“起来吧。”   说着,瞧了瞧她的脸色,笑了起来,“陆夫人说自己大病初愈,孤瞧着这气色还是挺好的嘛,看来夫人恢复的很不错啊。”   话里话外都有些威胁的意思,不是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来寿辰宴,现在看来不过是借口。   沈青黎听出了他的意思,知道小皇帝这是今天一定要让她去了。   心下虽然无奈,却也不得不随了他的意。   今晚的皇宫之行,看来多半是这小皇帝摆得一个鸿门宴了。 第220章 刁难   小皇帝的这次生辰宴办得隆盛至极,沈青黎在宫门外看到了许多朝中大员都坐着马车前来了。   大臣们有的已经下了马车互相寒暄起来,然而表面上是寒暄,实际上却是小声嘀咕着这次小皇帝的一反常态。   “往年都不乐意办生辰宴的小皇帝这次是怎么了,忽然转了性子?”一个大臣纳闷地低声问着他旁边的官员。   “谁知道呢,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变来变去的没个准头。”   另一人笑起来,几乎每次说到这小皇帝,都会提到他的年少。   “也是啊,或许是突然觉得自己的生辰不想那么冷清地待在宫里吃闷酒。”   几人低声笑起来,远看着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的,还以为他们在互相开着玩笑。   也有正经的大臣摇了摇头,不赞同地看着他们,已经在宫门口了,还如此谈论天子,就算天子年少无权,这样做也是不合理法,蔑视皇威。   而且,这小皇帝看着年少,脾气却也是不怎么温和的,还记得之前朝堂之上,他阴阳怪调地讨伐陆淮起的失职,可见这傀儡小皇帝内心里还是很渴望皇权的,而对于抢走了他权势的九千岁陆淮起,他心中定是十分忌恨的。   还在想着这事,身边有人撞了他一下,低声道,“呵,庆王也来了。”   庆王是先皇明怀帝的三弟,年已五十,却终日沉溺于美色,家中美貌的婢妾数不胜数,虽然上头有个母老虎似的夫人,却还是管不了他的这个毛病,着实是个荒唐人物。   抬头一看,那镶金挂银的浮华马车,可不就是庆王府的马车。   那马夫驾着车,却看到一辆马车挡住了他的去路,当即喝道,“是谁家的马车不识好歹,见到庆王府的马车还不快快避让!”   众人听见这火气冲冲的声音,都纷纷扬起脑袋看这个热闹,不知道是哪家的人这么倒霉,一过来就触了那“老荒唐”的霉头。   他们都看向那辆挡在庆王府前面的马车,只见那马车上的人并没有下来赔罪。   心中顿时起了好奇心,这家的倒也是个有骨气的啊,居然对那个马车的喊话无动于衷。   看来今天生辰宴之前还有一番好戏可看,今晚倒是来得值了。   正在他们兴奋观望之时,那家的马车忽然往边上移了移。   众人心里一阵失望,看来也是个普通的俗人啊。   到了这却没完,马车里面传出了来一个轻灵婉转的女声,“既然是庆王府的老者,我们便让一让罢,莫要让人家以为我们陆府没有规矩。”   那庆王府的马夫本来还在得意,一听这话,当即恼怒,这没有规矩是在指桑骂槐地说他们吧。   正要争论,马车里一个苍老浑浊的声音说道,“行了,江达,别和人家小姑娘计较了,来,扶本王下车。”   这声音虽然老,却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总觉得十分……油腻。   马夫江达连忙把快脱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弓着腰扶了他主子出来。   众大臣们都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形发福鬓发微白的老男人下了马车,他脸一抬,浑浊泛黄的眼睛朝他们看了过来。   大臣们忙向他行礼,脸上都是讪讪的神色。   马夫江达扶着老庆王,看着这些人一脸的鄙夷。   老庆王颠着肚子朝他们点点头,就慢悠悠地朝宫门里走。经过前面的马车时,脚步放的更慢了些,他寻思着,之前听这里面的声音像是个年轻的小丫头,回味了一下,那嗓子是怪好听的,比他府里后院那几个会唱曲的美妾声音还要动听,就不知道长得是什么模样。   他暗暗地砸吧下嘴,真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小丫头啊。   身后的马车正巧传出了动静,里边的人下来了。   老庆王耳朵一动,停下了步子,回头看过去。   而看热闹的那群大臣们也把好奇的目光投过去,这马车里到底是何人物,他们也想一看究竟。   随着马车的帘子被一只水葱似的玉手拉开,里面的女子低着头轻缓地下了马车,一袭白玉兰散花纱衣清新淡雅,衬得女子肤如皓雪,冰清玉骨,而那女子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灵秀清澈,干净的不染烟尘,让他们眼前都是一亮。   老庆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他心道果然是个脱俗的小美人啊。   人群中有认出来的,低声叫道,“这不是陆九千岁的新夫人吗,她居然也来了。”   这句话点醒了众人,他们都惊讶不已,之前听到她说到陆府,他们还在想是哪个陆府架子这么大,敢和庆王府叫板,现在看来,陆淮起这个陆府当然是有资格!   不过,有的脑筋快的转了转念头,这小皇帝竟然把陆淮起的夫人也请了过来,他这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   老庆王心里不寻思那些朝政上的门道,他灰色的眉毛皱起来,看起来更显老态,竟是个有主的丫头,而且是谁不好,偏是那个瘟星陆淮起的女人。   啧了一声,他摇摇头,真是扫兴致!   沈青黎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老庆王,他方才眼里的龌龊心思,她看得可是清楚极了。   皱皱眉头,她不愿和此人多做纠缠,所以当即也二话不说便朝宫门走去。   生辰宴之上来了许多的人,酒桌摆满了大殿,沈青黎一出现在殿门口,小皇帝就瞧见了她,他端起一杯酒水喝了一口,看着她的眼神里难掩暗芒。   今晚的宫宴,他一定要让这可恨的女人尝尝什么叫痛不欲生的滋味。   一想到这里,他兴奋起来,身上的血似乎都在沸腾。   沈青黎一进殿门,席位上的众人都看向了她,目光里暗含打量。   几个官家夫人交头接耳,“陆淮起的这个夫人真是和前皇后沈氏很是相像啊。”   有人点了点头,“可不是,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们说陆九千岁娶了她是不是因为她像沈家人,之前的那位夫人不就是废后沈氏的女儿吗?”   “或许吧,陆淮起当时对那位夫人很是倾情呢。”   有位夫人笑道,“男人啊都是一个样,当他喜欢上一个女子的时候,就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可当他再爱上另一个让他倾心的女人时,他又会把心转到这第二个人这里,说白了,就是多情。”   几个夫人听到这个言论,有人抿嘴偷笑,有人被戳到痛处,闭口不言。   而沈青黎根本没有把这段话放在心上,她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前,拂袖坐下。   可染墨却是被那些爱嚼舌根的妇人给气到了,也不知道她们是本来就没有眼力劲。还是故意要说给夫人听的,可不管是哪一个,她们说得都太过分了,让人着恼。   在染墨心里,无论是以前的小姐还是现在的夫人,都是她所敬重的住在,可现在竟让她听见这些爱说三道四的妇人,这样不尊重她们二位,她怎能不气。   沈青黎觉察出染墨的恼怒,身子微微朝后倾了倾,低声抚慰道,“好了,别人爱说什么自由她说去便是,反正只要我们心里清楚那些都是无稽之谈便好。”   染墨心里又是酸菜又是感动,夫人听到那些不像话的谈论,居然还能这么淡然处之,而且还能照顾到她的情绪,她有些愧疚,竟然还要让夫人来安慰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夫人,我知道了,对不住夫人,是我太沉不住气了。”   沈青黎浅笑着回头看她,“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你之所以生气不也是因为担心我吗,我很感动。”   染墨看着这个她这个浅笑,微微有些晃神,这个笑容让她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小姐。   慌忙低头,她暗骂自己怎么和那些人一样,也觉得夫人和小姐想像呢。   而大殿之内,同样有人也被这一抹浅笑给晃了神,这人便是坐在沈青黎斜对面的老庆王。   他看着沈青黎那清甜灵秀的脸颊上漾着的如花笑靥,一时间心神荡漾,没留神手里的酒杯都斜着洒出了酒水。   下属江达眼尖地看着了,他跟在庆王身边二十多年了,庆王随便一个动作语气的变化,他都能立即明白过来庆王心中所想,现在一见庆王这样,他还有什么不了解的,主子这是又看上了人小姑娘了。   可这次的这个有点麻烦啊,陆淮起的女人,那陆淮起可是西梁江山的真正掌权人,他那个杀伐果断的很辣性子,如果想要动她的女人,那后果可是非同一般不啊!   不过,他们庆王府毕竟是皇亲贵族,真是想点法子弄一弄,也不是不可以。   要知道,他跟着庆王做这些事可是轻车熟路了,几乎就没有失过手。   想到这里,他弓着腰板趴在庆王的耳朵旁叽咕道,“王爷,您这是……看上这姓沈的小丫头了?”   老庆王浑浊的老眼里面流露出淫邪的目光,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小丫头长得甚是合我的眼缘,可这又怎么样,她是那陆淮起陆九千岁的女人,本王就算喜欢,那也是没法子硬抢啊!” 第221章 不要命胡耍风流   江达笑得阴险,“王爷无须担心这个,只要您说一声,您要是真喜欢这个丫头,那小的就是豁出这条命来,也会把这丫头送到您的床上去。”   老庆王手一抖,心里听着这话,痒的不行,“你说的是真的?你真能保证万无一失?”   江达拍着胸脯保证,“王爷尽管放心把这事交给小的来做,您到时候就等着美人入怀吧。”   老庆王笑了起来,眯着一对老眼猥琐的打量着沈青黎的一举一动。   小皇帝一直在关注着沈青黎和老庆王这边,看着老庆王一直色迷迷的盯着沈青黎,他暗暗快意,果然请庆王这个老色胚来是没错的,他还真是一眼看中了那个女人。   前天晚上,他又收到了一张字条,上面说让他宴请庆王来,当时他还不解其意,现在看来,当真是做对了。   他最近这个心腹出的主意倒有点作用。   稚嫩的脸上浮现恶劣的笑意,沈倾黎啊沈倾黎,这下孤看你怎么办,被庆王这个变态的老色胚看上了,谁还能救得了你!   他今晚便坐看好戏登场了。   宴席进行了快大半了,沈青黎坐在席位上,感受着小皇帝投过来的不善的目光,她只低头动辄筷子,不去理会。   这小皇帝看她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也见怪不怪了。   上次在皇宫里,被殷离靳带走,他也是出了一份力的,她现在还记得,所以对于这个小皇帝,她也是没有太多好感的,或许这也就是俗话说的两看生厌吧。   听染墨说,原来这个小皇帝还是十二皇子的时候,还是善良可爱的孩子,那时候那位夫人也就是西梁的大公主也很喜爱他,把他当作真心的亲人来照顾,可没想到自从那夫人死后,小皇帝就变得越来越渴望皇权,被权势迷了眼,丧失了原来的心性,说来也是可惜。   想着这些事情,她微微有些出神,一个宫女过来上菜,不知是怎么了,居然一不小心踩住了自己的裙子,倒向了她的桌子,而她手里的玉翠鲫鱼汤就那么洒到了她的衣裙上,幸好她躲了一下,没有被烫到,只是衣服却是脏了。   小皇帝偷偷冷笑,面上却是怒道,“这是哪来的这么冒失的宫女,来人,把她给孤拖下去好好责罚!”又状若关心地问道,“陆夫人没事吧,赶紧扶陆夫人下去换身衣服,看看有没有烫伤。”   染墨担心沈青黎,连忙扶起她先行告退,宫人过来带路,把她们带出了大殿。   江达看着退出去的身影,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那宫女是他刚刚离席出去让人收买的,为的就是接下来的事情。   “王爷,咱们也出去吧,晚了,这小美人可别就跑了。”他提醒着老庆王道。   老庆王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看着江达笑得猥琐,“原来是你搞得事儿啊,行,回去本王重重有赏。”   说完,他从席位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江达立马会意,赶紧搀扶着他,向小皇帝道,“启禀皇上,王爷他不胜酒力,现醉得头晕乏力,这……”   小皇帝从刚刚就看出了那宫女是他们安排的,现下当然是不会阻拦他们,他可是就等着接下来的事呢,“庆王既然不适,就快些扶他下去吧。”   江达连忙行个大礼,“多谢皇上。”   说完便扶着假醉的老庆王出了殿门。   小皇帝看着老庆王那肥硕苍老的背影,笑得恶毒又快意。   陆淮起,你的女人被这种又老又丑的色魔给侮辱了,你一定会生不如死吧!   孤可是很好奇你将来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呢。   染墨搀扶着沈青黎,随着那个带路的宫人走在夜色笼罩下的皇宫内,不知道为什么,染墨心里有些发慌,她觉得刚才那碗汤泼得有些古怪,似乎过于巧合了些,就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好了似的,那个宫女也是奇怪,怎么偏偏就倒在了夫人的桌席前,而又是那么巧的,洒了夫人一身的鱼汤。   不是她多心,而是她从小跟着小姐,见惯了那些阴谋诡计,家宅里的那些阴暗伎俩总是能让人防不胜防。   而且,现在九千岁他又去了前线,不在夫人身边,正是特殊的时期,难保不会有人想挑着这个时候对夫人下手。   毕竟,这朝中记恨着九千岁的人可不少呢,他们不敢对九千岁耍阴招,而夫人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们对付起来就会容易很多。   越是这么想,染墨看着前面的那个宫人的眼神就越发的不信任。   她站定了脚步,怀疑地问道,“这位姐姐,我想问问您这是要带我们夫人去哪里换衣裳啊?我瞧着这路很陌生呢。”   前面的人没有回头,只低声说道,“问这么多做什么,这宫里的路你个小丫鬟又不熟悉,随着我来就是了。快点,跟上。”   染墨听着她话里的语气很是不善。而且还有些催促的意思,就好像很怕赶不上什么似的,她眼神越发怀疑,侧过脸来对沈青黎说道,“夫人,我看我们还是直接回府吧,这衣裳回去再换下来也不迟。”   那宫人转过来冷声道,“不行!皇上让我带你们去换衣裳,你们怎么能就这么走了,那我回头怎么和皇上说,皇上他要是怪罪下来了,你能负起这个责吗!?”   染墨心中大喊不妙,这个宫人绝对有问题,当下她也没有再理睬她,而是赶紧抓起了沈青黎的手,急道,“夫人,我们快走!”   说着,她赶紧带着沈青黎快步跑了起来,边跑她便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宫人居然还追了上来,而且那样子还有种不追到她们誓不罢休的意思。   她心下又慌又急,可要命的是,她发现沈青黎跑得很慢,隐隐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刚才一直在留意那个古怪的宫人,没有时间来注意沈青黎,这下她偏过头来一看,却是觉得她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她担忧地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沈青黎此刻的感觉很不好,她自从出了殿门之后,就觉得头有些昏沉沉的,眼皮很重,抬不起来,而最重要的是,她感觉浑身乏力,提不起劲来,走着路都仿佛是踩在棉花上面,脚步虚浮不稳,软而无力。   现在这样跑起来,对她来说更是大大的折磨,她眼前的景象全都是模糊的,世界都是天旋地转的。   耳边染墨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好像听得清楚,又好像听不清楚。   她甩了甩头,“染墨,我的头好晕……”   染墨顿时大惊,她想得果然没错,那个宫女是有问题的,刚刚那碗汤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她们这是被人设计了。   “夫人,您再坚持坚持,现下可不能停下来啊,您……”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后面一阵阴风回来,她寒毛一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一记闷棍敲在了后脑勺上。   她身子往后一倒,昏迷了过去。   沈青黎的手突然被人松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有些慌乱,拼命地甩了甩头,想要看清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无论她怎么摇头,眼前都是一片晕眩,“染墨,染墨你怎么了,你在哪里?”   她有些着急,头脑却是一团浆糊,重的厉害。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扶住了她,“夫人,我在这,您没事吧。”   沈青黎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乱糟糟的,她只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叫了一声夫人。   不敢确定地问了问,“染墨,是你吗?……”   声音都有些费力了,她感觉自己战都要站不稳了。   旁边的人赶紧扶稳了她,“夫人,是我,您别担心,我带您走。”   沈青黎听不清楚她究竟在说什么,可她脑子里已经是一团乱麻了,只无意识地点点头,被她带着走了。   旁边的人诡异地笑了笑,这人正是之前追在沈青黎后面的那个宫人,庆王的手下敲晕了染墨,正好让她有时间追了上来。   眼下沈青黎中了迷药,根本就分不清她是谁,正好方便了她蒙混过关,把她带到那里。、   江达手里拿着敲晕了染墨的棍子,和宫人对视一笑,和她一起拉着意识不清的沈青黎往宫苑深处走去。   偏僻的宫殿之内,老庆王坐在床上激动不已,他搓着手掌脑中想得全是宴席上沈青黎的一颦一笑,咧着嘴笑着,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仿佛一朵残败枯萎的菊花,难看之极,让人只看一眼便会到足了胃口。   他等得焦急难耐,从床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次和他以往的都不同,这个小丫头长得分外的灵秀甜美,没有他院里那些女人的狐媚子气,这样干净的气质让他非常的渴望,想摧毁它,而且他以前抢得那些女人,有些也是大官的美窃娇妻,可他们的官职又如何能比得上一手遮天的陆淮起!   所以,他很兴奋,他想试试——动了陆淮起的女人会是什么感觉。   门外忽然响起男人压低的说话声,“王爷,您要的人小的给您带来了。”   庆王的脸上出现一抹狂喜,江达那厮真把人给送来了! 第222章 安全感   庆王肥胖的脸上挤出两条缝来,笑得分外难以入目。   他颠着步子,赶紧打开了房门,一脸的兴奋和急不可耐。   江达嘿嘿一笑,让宫人快把沈青黎推进去了房内,“王爷,春宵苦短小的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说完让宫人离开,他自己则是退到外边的院子里把风。   庆王这人既被称为“老荒唐”就是因为他人老而色性不衰,反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更加猛烈和变态,他每次遇见了美貌的女子,心痒难耐之时,便是直接让下属给他想办法弄来,然后不管时间不问场合就要马上解决他的欲望。   现在也是这样,他压根不想多等,所以还在宫里他就要把沈青黎给弄到手,一偿心愿。   沈青黎恍恍惚惚地觉着有人把她推到了一间屋子里,她伸手按了按额头,费力地看着模糊颠倒的室内,她虚弱地问道,“染墨,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   老庆王站在她面前,眯眼看着她憋红的小脸,他奸笑着,“小丫头,这里没有的你的那个丫鬟,只有本王和你。”   沈青黎听不清前边的人说的话是什么,可她却能听出来那似乎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心里一抖,慌乱的心绪占满了心神,使劲地晃了晃头,看着前面模糊的身影,“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   这怪异的感觉让她飞快明白过来,今晚的宫宴果真是个阴谋,她被人算计了。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她转过身来,吃力地拉着门闩,却发现这门根本是被人从外面给关死了,任她怎么拉拽,都无法撼动半分。   老庆王啧啧两声,伸着两只肥手靠近她,“傻丫头呦,既然你都进到这里面来了,本王又怎么会连门都想不到给锁上呢,这样我们俩……哈,才不会被人给打断,坏了兴致啊。”   沈青黎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她却很明白她现在的处境了,如果她不快从这里出去的话,她的清白可能就要毁在这了。   染墨一定是被这些人给拖住了,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可能也很危险,所以现在这个困局只能由她自己来面对。   她感觉得到这个男人好像正在向她扑过来,她忙弯着腰避开,脚步跌跌撞撞的,随时都想要跌倒。   老庆王一扑没有扑到,他肥硕的身子拧了拧,“好家伙,都这样了还能跑得动啊,行,本王就喜欢你这种有活力的,那种死鱼似的也是没劲。”   这话里的淫邪之意露骨的过分,可他却毫无所觉,说得十分自然。   沈青黎朦胧间见门边站着一个肥硕的男人身影,她锤了锤昏沉的脑袋,这男人难不成就是方才生辰宴上见到的那个好色下流的庆王。   头疼的想起来,之前这人说的话里模模糊糊的好似是自称自己为“本王”,看来八成就是他了。   心头窜上来一股怒气,好个色胆包天的老色胚,居然在宫宴上就动了手脚。   她现在想想,绝对就是那碗汤有古怪,而这些应该就是这老荒唐的手笔了,他还真是不愧于“老荒唐”这个封号,这还在皇宫里,他竟然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对自己下手!   老庆王又扑了过来,“咱们时间可不多,得抓紧点才行,你可就别跑了,反正无论你怎么跑也是跑不掉的,还不如就从了本王呢,你说是吧。”   沈青黎想咬破自己的舌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悲哀的是,她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   见庆王的身影又隐约的扑了过来,她吃力地朝旁边躲过去。   庆王有些恼火了,这样猫捉老鼠似的,他可没有这么多时间来耗,脸上的肉一横,他呸了一口,“还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都嫁过人了的,还搁本王面前装个什么三贞九烈的烈女!”   他心里一发狠,步子也快了很多,几步颠到了沈青黎身后,一把抓住她的后领,把她摔到了床上,“真够费事的,现在都到了床上了,你就给本王老实点,让本王舒服了,你也少受点罪”   沈青黎心里的慌乱快要冲过了头顶,“庆王,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九千岁回来将你扒皮拆骨么!”   庆王听这话,不屑地冷哼一声,“陆淮起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外姓人,本王却是货真价实的皇亲王爷,他想要整治本王,那也不是他想就可以的。”   沈青黎耳边嗡嗡的,她听不清他说的话,却见他钳制住自己的手却半点没有松开,就知道自己的话没有奏效。   如果她听到了庆王的话,那她一定会笑这个愚蠢的老色鬼,脑子被不堪的念头占满了,对朝中的大事根本拎不清,陆淮起是何人,他想要对付一个人,难道还要看对方的地位,他想要一个人死,从来不会给出理由,如果非需要一个理由,那就是他看那人不顺眼,不把那人弄死他气就不顺。   而这庆王还自以为自己是个王爷,陆淮起就会忌惮他,着实是可笑。   庆王想到陆淮起那个不把人放在眼里的狂傲的家伙,就一肚子的气,这样想着再低头看着沈青黎,他就更气了,这样美貌的丫头居然也是那种瘟神的女人,真是暴殄天物!   越想越不甘,他堂堂亲王却没有一个外姓人有权势,现在要个女人还要偷偷摸摸憋屈人!   “死丫头,你刚才可真是说错了话,把本王的火都给勾出来,等会你不能让本王好好败败火,你就别想出这个房了”说完,他恶心的笑了笑,肥手伸向了沈青黎的衣襟。   沈青黎满头冷汗,死命的想要使出劲来推开他。   庆王不耐烦地想要抽出自己腰上的衣带把她的手给绑起来,正打算动手,门那边突然响了一声,锵的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掉落在地。   他扭着头一看, 只见门口背光站着两个人。   浑浊的老眼眯了眯,那两人是一男一女,男人全身黑衣,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刚才的那声重响应该就是他拿剑砍掉了门外的锁。   这男人脸上还蒙着面巾,盖住了半张脸,这打扮多半是暗卫。   而那女人头发乱糟糟,衣服也不甚整洁,看着有些像个疯子。   他飞快的打量着他们,而那个女人已经朝他张牙舞爪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拿开你的脏手,放开我的黎儿!你个丧心病狂的下流胚,你们慕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老庆王老眼一瞪,惊疑道,“皇,皇嫂?不,废后沈氏!!”   沈氏上前一把将他重重的推开,然后把沈青黎紧紧的搂在怀里,疼惜地道,“黎儿,我的黎儿,娘来了,不怕,不怕哦……有娘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沈青黎心终于放了下来,虽然听不出她是谁,却知道这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她又力气,只任由她抱着自己了。   老庆王看着疯癫的沈氏,心里那个气,“沈氏,你这个疯女人,你不好好的在你的冷宫呆着,你跑出来干什么!?坏本王的好事!!”   沈氏猛地抬起头,狠狠的瞪着他,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禽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都那么多年了,还是这幅恶心的模样,居然还敢打我黎儿的主意,我咬死你!”   庆王听到前面还以为这疯女人神智已经清醒了,可没想到她还是个疯子,竟然真的扑过来,就掐着他的脖子,咬他肩膀上的肉。   他痛得嗷嗷直叫,一把扯住沈氏的头发,伸手就要打她巴掌。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的攥住了他的手脖子,是那个黑衣暗卫。   他眼神冷厉,动作迅捷,抓住了他的手就往他背后一扳,庆王疼得直叫唤,“放手,放手,疼死本王了,江达!江达你个狗奴才死哪去了!!还不快来救本王!!”   江达早已经被他们进来时,让暗卫给打昏了拖到了另一个宫墙外边,哪里还听得到他的呼喊,更别提赶过来救他了。   暗卫冷漠的看着他,伸手一点,封住了他的穴道,庆王当即动也动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拼命睁着他那对绿豆大的俩眼,狠狠地瞪着他。   被这样一双眼睛瞪着,暗卫毫无表情,他拿了一个头套,往庆王头上一蒙,便把庆王往背上一抗,打算把他带出去。   他是陆淮起安插在皇宫内的暗卫,今晚他得知沈青黎会进宫参加生辰宴,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后,在暗处保护她,结果后来突然被一个偷袭,拖住了他的步子,却因此让沈青黎被人带走了,稍晚了一步,。索性,他了结了那人之后便火速赶来,还碰上了恰巧撞见老庆王阴谋的沈氏,这才及时救下了沈青黎。   现在继续把老庆王留在这里显然不妥,难保等会刽有什么人假装过来寻沈青黎,却“碰巧”撞破了老庆王和沈青黎之间的“私会”。   他虽是暗卫,却还是知道这公里的肮脏手段的。   他打定主意,就扛起了庆王,一个跃身而起,朝宫门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223章 如意算盘打空   宫宴上,老庆王刚借故离席不久,大殿内就又走进来一人。   那人是个已到中年的女人,身着华丽繁复的宫装长裙,头上的金钗闪眼醒目,她一张脸保养得当,皮肤只微微有些松弛,脸上可见岁月的痕迹,却不太明显,可以看得出年轻之时也当是个美人,只是长得有些尖酸刻薄了些,眉眼间很有些泼辣的味道。   这人不是别人,真是老庆王的王妃,那个梁京城中颇有名气的“母老虎”。   传闻,老庆王虽然下流成性,却还是有点怕他这个母老虎夫人的。   没想到她也来了,却没和老庆王一道进宫,真是怪了。   几个好事的女人猜道,难不成又是因为老庆王拈花惹草,庆王妃和他吵了起来,闹起了脾气,所以两个人这才一前一后的前来参加宫宴?   庆王妃昂着头,看着小皇帝“请罪”,“皇上,臣妾来的时候马车突然坏了,所以耽搁了许久,还望皇上恕罪。”   小皇帝看她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本该是非常不喜的,可他想到接下来可能会看到一场大戏,而这场大戏里最关键的一个人就是她,他心里就又舒服了,点点头,他说道,“庆王妃不必多礼,快入席吧。”   庆王妃倨傲的坐下,看着庆王空着的位置,眉心皱出了一道褶子。   旁边的一位一品大员的夫人看她的神色,向她解释道,“庆王妃,庆王他方才醉酒不适,故而提前离席了。”   庆王妃头也没转,眉心里的褶子更深了,醉酒?那老不死的东西才不会醉酒,他酒量可好的很呢!   怕是这宴席上,他见着什么美貌可人的小狐狸精了吧,我看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满脑子色欲的老东西,她真是恨死了。   旁边的那个一品大员的夫人见她理都没理自己,暗自的撇了撇嘴,真当自己是皇亲贵族就了不起了,这西梁的江山还不是表面上是姓慕的,实际上还是人陆淮起的!   她看不起她们这些官员的夫人,她却还瞧不起她这个假模假样的老王妃呢。   庆王妃可没心思管这些官员夫人心里在想什么,她满心满脑想得都是她那个色欲熏心的老东西到底是又上哪鬼混去了。   想着这事儿,她看着店内的各种歌舞都没有心情,听着那些丝竹之声更是心烦意乱,浮躁的不行。   她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席上的食物,却是毫无胃口。   实在是坐不住了,她从位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小皇帝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女人可终于坐不下去了,他等得都要不耐烦了,她要是再不起来,他都忍不住想要催催她了。   庆王妃忍下火气,对着小皇帝道,“皇上,臣妾忽然身感不适,可否允臣妾先行告退?”   小皇帝等得就是她这句话,怎么会不同意,“无妨,庆王妃既然不适,就先退下吧。”   庆王妃昂着下颌,稍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殿内的众人暗暗在心里嘀咕,这一个个的今晚上是怎么回事?   先是沈青黎被泼了一身汤离席,接着庆王又说自己醉酒也离席,现在这庆王妃才坐了没多久呵呵,也说不舒服告退了。   这事儿……是怎么看怎么有猫腻啊。   庆王妃一出了殿门口,就问了殿外的宫人,方才宫宴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宫人摇头说不知,庆王妃皱眉,正要离开,一边上一个宫人却抬起头恭敬而又讨好的说道,“王妃,方才在殿上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有一点还是挺奇怪的。”   庆王妃眼神一下子就锐利了起来,冷冷的问道,“什么事奇怪,快说?”   那宫人脸上神秘兮兮的,“当时九千岁的夫人沈氏不知道怎么的,被宫女给泼了一身的鱼汤,后来就出去换衣裳了,可才刚过没多久,庆王他老人家也出来了,说是醉酒了,这本来也没什么,可奴才却瞧着,庆王他老人家居然跟着陆夫人离开的方向去了,这……”   之前说不知的那个宫人纳闷的看来他一眼,心中奇道,这是在瞎说什么呢,庆王他走的方向和陆夫人的方向根本不一样啊,再说了,就算一样,这黑灯瞎火的,保不准走到后半截的时候,那也不是朝一处去的,可他这么一说,却不就是在暗示庆王妃,庆王是和陆夫人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吗。   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如果说谎的话,庆王妃追过去看了,发现事实不是那样,回来不就要治他的罪,他难道就没想想后果。   若是在平常,庆王妃或许也会想想这话的真实性,可她现在心里正恼着火,而且也认为庆王一定就是出去和哪个公里的女人乱来了,哪里还有清醒的理智来思考。   所以,她一听到那个宫人说的话,马上就顺着他话里的意思去想了。   这么一想下去,她当即怒火攻心,大吼道,“慕信延你个老不死的色胚!!”   吼完之后,她头一晕往后退了两步,那宫人赶紧上前扶住了她,大声道,“王妃,王妃您怎么了?”   这离殿门不远,加上他们刚才这两句的声音又不小,所以殿内的人听的是一清二楚。   他们纷纷小声的议论起来,“这是又怎么了?”   “听着好像是老庆王又和其他女人鬼混了。”   “嘿,这老荒唐是一天不折腾就不行啊……”   几人低笑起来这事本来就和他们无关,无非也就是看个热闹。   小皇帝一听到庆王妃的吼声,心里就是一阵大喜,看来那心腹的主意果然奏效了。   他看着殿内窃窃私语的众人,把手放到唇边轻咳了一声,等到众人都抬头看向他,他才压抑住内心的幸灾乐祸,说道,“庆王妃似乎出了什么事,李夫人,你带几位夫人一起出去看一看吧。”   那女人的丑事,自然要让更多的人看到才好,最好是明天在整个梁京城之内都传开,那才是他所乐见的大喜之事。   那被提名的李夫人,就是之前那个和庆王妃说话的那个一品大员的夫人。   她刚刚还在心里偷笑,这庆王妃果然得意不了多久,她正想出去看看她脸上是不是还是那么神气呢,现下就被小皇帝叫到,她心里一阵开心,立马应了小皇帝的命令,带着几位管家夫人出去凑热闹了。   小皇帝拿起一杯酒,举到嘴边遮住自己嘴角控制不住的弧度。   沈倾黎啊沈倾黎,你今晚可是要完了,陆淮起那个奸人也不在这里,我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徐福禄站在他身后,灰白的眉毛皱了起来,这小皇帝真是不安分的很哪。   九千岁是什么人,他的女人哪里是可以妄动的,小皇帝不知好歹,将来这傀儡皇帝怕是都做不久了。   他心里暗自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小皇帝觉察出他在看自己,回头阴阴的对着他笑了笑,“徐总管看着孤,可是有什么话想对孤说啊?”   看着徐福禄,他心里冷笑连连“徐总管要是有话想说,不妨就大声说出来,孤可是很好奇呢!”   徐福禄忙垂下头,“回皇上,奴才不敢,奴才只是看皇上您饮酒过多,所以担心您的龙体,皇上恕罪。”   小皇帝心里呸道,什么担心龙体,真是鬼话连篇,他笑得灿烂,“是吗,那孤可真是感动啊,徐总管真是尽心尽力的好奴才。”   这明摆着贬人的话,徐福禄听了也没半点恼火的样子,反而受宠若惊地道,“皇上折煞老奴了,谢皇上抬爱。”   小皇帝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一句。   这种装的没有一点脾气的老家伙他最烦了,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庆王妃在大殿门口气得两眼发昏,后面一阵香风吹过来,熏得她眼前都是一黑   她回头一看,眉头挤出了好几道深深的印子,看着后面来的一群什么夫人,她心道这群烦人的苍蝇怎么都一窝蜂的围过来了!   李夫人看她那副急火攻心的虚弱摸样,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还是摆出一副很是关心的样子,她三步并两步的上前扶着庆王妃,开口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啊?”说着忍住笑,看向一边的宫人喝斥道,“你这个奴才,你刚才是说了什么,居然把王妃她给气成这个样子,你是怎么做的事?”   宫人忙认错,“奴才错了,奴才只是说刚才殿上庆王他……”   “闭嘴!”庆王妃猛地抬头,眼神阴厉,满含警告,“你若再敢多言,我必掌你的嘴!”   那宫人赶紧闭口,不敢再出声。   几位官家夫人面面相觑,都偷偷撇撇嘴,心道好大的派头,好大的火气!   庆王妃喘了会气,心里忽然想起来,她还得去找那个老东西,她要去看看他到底和那个小贱人现在在干些什么龌龊勾当!   “说,你刚刚看着庆王往那个方向去了!”她冷厉的问道,眼里都是逼迫之色。   宫人赶紧指了一个方向,“奴才看着是朝那里去了。”   庆王妃马上甩开了旁边人的搀扶,怒气冲冲的朝那个方向赶过去。 第224章 废掉   庆王妃这一甩胳膊,李夫人可是被甩的差点没站稳,看着庆王妃的背影,她   眼里闪过不屑。傲气甚么,不就是个夫君天天被人给拐跑的活寡妇!   “王妃等等,您这样我们不放心啊,我们跟着你一起去。”她眼睛一转悠,忙出声喊道,提着裙裾就快步追了上去。   她想甩开她们自己去找那“老荒唐”,不让别人掺和这热闹,她就偏偏不如她的意!   今个儿,这热闹她还就非看不可了!   其他夫人见李夫人如此,都互相看看,脸上带着好事的神色,纷纷提裙跟上。   庆王妃一听她们跟过来的脚步,差点没气晕过去。   好么,都来看她的家丑!   她心里气得发闷,索性也由着她们来了,想看便看个够吧。   反正她因为这种事出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在乎么。   沿路问了好几个宫人,庆王妃和她身后那群好事的夫人们终于找到了庆王和沈青黎“私会”的宫苑。   庆王妃整了整仪容,脸色是即将发作的暴怒,她气势汹汹的冲到房间外,一把推开房门,厉声喊道,“慕信延,你给我滚出来!”   李夫人一干人等都兴冲冲的围在她身后,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可庆王妃这话一出之后,整个室内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她们所期待的动静。   没有慌急穿衣爬起的老庆王,也没有不堪入目的龌龊画面,也没有慌忙掩体的美貌女子……她们来之前的路上所想象到的一切画面,现在统统没有出现。   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们一个个的心里范起了嘀咕,偷偷地伸着脑袋往里面看。   这一看之下,让她们大为意外。   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庆王,也没有沈青黎,而是一个让她们根本难以想到的人。   庆王妃错愕皱眉,“前废后沈氏……”她吸了一口气,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们心里也都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会是本该在冷宫里的沈氏在这儿,沈青黎和庆王呢,她们去了哪里?   沈氏坐在桌子旁边,冷眼瞧着她们。   这个庆王妃是个不折不扣的泼妇,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端架子摆谱,还有就是追着她那个色胚男人到处捉奸,她还是皇后的时候,就最看不上这俩夫妻,这种废物和渣滓怎么配作为皇室中人。   现在可好,这俩夫妻,一个要对她的黎儿行不轨之事,而另一个则是过来当场捉奸。   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夫妻俩一路的货色。   她冷笑两声,“弟媳居然还认得我这个皇嫂,真是难得啊!”   庆王妃眼里露出嫌恶,“你已经是废后,哪里还算得上是本王妃的皇嫂,别识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心里疑惑,不说沈氏已经疯了吗,这说话怎么又正常了。   沈氏心里想着这女人又开始端她那王妃的架子了,真是怎么看怎么令人生厌,骨子里就不是皇亲贵族的料,却总是要以此来自居炫耀。   “我问你,你可见着庆王吗?”庆王妃看沈氏一直用鄙夷的目光看自己,仿佛一瞬间让她回到了从前那段时光,当时沈氏还是皇后,每次宫宴她都是高高在上的,用那种鄙夷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好似她在她眼里就是最低劣卑微的存在一般。   她使劲的抿紧了嘴,鼻子两边的法令纹深刻明晰,“沈氏,本王妃问你话呢,你竟敢不答!?”   说着,她高高的扬起手来,竟是想要打沈氏。   夫人们看得激动起来,本以为见不到庆王恶寒沈青黎,此行就毫无意义了,没想到现在还有意外之喜。   那一巴掌没有打到沈氏的脸上,但室内却还是响起了一声巴掌的脆响。   庆王妃气得浑身发抖,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氏,“你打我?你是什么身份还胆敢打我!?”   沈氏微微昂着头,眼里满是轻蔑的傲色,她身居后宫之主多年,身上那股居高临下的雍容气度又怎是庆王妃这种硬摆谱的可以比得上的,“身份?似你这般市井泼妇般的人人都可打得,何需要什么资格?”   那些夫人们一听这话,都在心里偷笑,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庆王妃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她自从当上了王妃之后,何曾被人这样当面的讽刺过,这简直就是把她的脸放在地上踩一样。   “沈氏,你这个冷宫里的弃妇,你这个疯子,活该你当初那个女儿早早就死掉!一定是你这毒妇作恶太多,结果却报应到你女儿身上了!”   沈氏最近的精神已经清醒了不少,可万万不能在她面前提起沈青黎,一旦提起,她就会瞬间变得癫狂起来。   她一听庆王妃说这话,整个人突然大叫了起来,就冲着庆王妃猛扑了上去,仿佛一只护犊的猛虎一样。   庆王妃惊叫一声,连忙四处逃窜,而后面的夫人们也乱作一团。   这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巡夜的侍卫们,他们及时冲进来阻断了闹剧的发展,几个侍卫把疯癫的沈氏驾回了冷宫。   大殿之上,一个宫人悄声告知了小皇帝庆王妃那边的情况,整个人都笼罩在阴郁的神情之下。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念道,“沈倾黎……”   从龙椅上站起来,他阴着一张脸,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大殿。   徐福禄心里知道一定是小皇帝的计策没有成功,这结果他一点都不意外。   这宫里一直有陆淮起的人在,小皇帝怎么可能轻易得逞。   他一甩浮尘,跟了上去。   沈氏被弄走了之后,庆王妃鬓发散乱,珠钗东倒西歪,她坐在椅子上,婢女在后面给她整理仪容,那些夫人们看完了热闹,早就告辞离开了。   婢女心惊胆战的给她弄齐整了之后,小心翼翼地站到了旁边,“王妃。”   庆王妃脸色阴冷的站起身来,让婢女扶着她出了门,她们现在该出宫了。   至于那个不知所踪的老东西,他该死哪去就死哪去吧,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   一路快步的走到宫门外,婢女差点要跟不上她的脚步。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庆王妃突然停住了脚步,婢女吓了一跳,赶紧也停了下去。   “那是老东西的马车?”   婢女听到她阴阳怪气的问道,她抬头一看,不远处可不就是停着王爷的马车。   她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庆王妃的神色,才开口说道,“王爷的马车还在这里,那王爷难道是还没有出宫?”   “还是,王爷出宫了,正在马车上等王妃?”   庆王妃听得冷笑出声,“那老色胚早不知道躺在那个骚狐狸的床上,怎么还会想起来等我,再说他有什么等过我!”   这么说着,她还是朝那里走了过去,她也想看看,那老东西究竟有没有出宫。   婢女不敢说话,赶紧提着灯笼跟上。   庆王妃走进了马车,一掀帘子,眉毛猛地挑了起来。   老东西居然真的在,只是有些怪怪的,很不对劲的样子。   庆王之前被暗卫点了穴道,到现在穴道还没有解开,所以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只手还是扳在背后,看着古怪极了。   庆王妃冷笑问道,“呦,这是怎么了,我当你在风流快活呢,怎么却搞成这幅鬼样子,哪个小妖精这么有本事啊?”   庆王说不出话来,脸色却苍白得很,绿豆大的眼睛急切的看着她,似乎在乞求着什么。   庆王妃终于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上了马车,发现庆王满头的冷汗,好像在咬牙忍痛。   她朝着婢女道,“把灯笼给我。”   婢女赶紧递给了她,心里也奇异的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庆王妃提着灯笼凑近了庆王的脸,看他一脸的痛色,她不解地问,“你到底怎么了,老东西,别装神弄鬼的。”   庆王根本没办法回答她,只能又急又痛的忍着,眼神却往下扫着,像是在示意她向下边看。   庆王妃会意,皱着眉把灯笼往下边照了照。   这么一照,她大惊失色,庆王深绿色的锦袍上居然有一片未干的血迹。   她心里一慌,赶紧要掀开他的衣袍,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回头冷冷的把帘子放下了,隔绝了婢女的目光。   她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夫君的隐秘。   掀了老庆王的衣服,她捂住了嘴巴,止住了即将发出的惊呼声。   庆王的裤子上一片惊心的红色,她难以相信的睁大眼睛,难道……老东西被废了?   庆王一脸的痛不欲生,之前那个扛走他的暗卫,把他放到了马车里之后,本来都打算转头就走了的,结果不知道那天杀的混蛋想到了什么,居然回头对着他突然抽出了长剑,对着他的命根子就是狠狠的一刺,他当时吓的脸都白了。   不过,后来觉察出了,似乎那暗卫刺偏了些,可那也是够他提心吊胆的。   可他现在又没办法说话,看这臭婆娘的样子,肯定是觉得他废了。   他心里一阵愤怒,却又说不出来,着实是憋屈。   庆王妃有些颤抖地把庆王的衣服穿好,她眼里闪现出恶毒的光芒,如是让她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她一定要让那人生不如死! 第225章 下毒之人   夜色深浓,空荡的巷道上,一人负着一身月华,面色匆匆地走到了陆府门前。   管家将大门拉开了一道只容一人进入的缝隙,一看来人当即面露欣喜,“贾神医,您总算是来了,快随我来。”   贾甄点点头,没有多言,跟在他身后,迅速地进了府内。   今日傍晚,他刚忙完了鲤园内的事务,还未来得及歇息片刻,就有陆府的下人匆匆忙忙地过来请他,说是夫人今晚进宫出了事,现下身体有些状况,看着不是很好,让他快些去瞧瞧。   他最近的心思都放在了鲤园的天花病人身上,所以对沈青黎这边的消息,不像以往那样时时都能了然于心。   没想到,沈青黎就出了事。   今晚的事情,他的疏忽也是原因之一。   穿过回廊,来到沈青黎的院子里,见房内灯火通明,窗格上映着几道人影。   他微微叹气,背着医药箱子进去,见几人围在沈青黎的床前,皆是面带忧色。   他快步上前,染墨已经向他迎了过来,头上还裹着一层白布,应该也是头部受了伤,想来定是在宫里被人给暗算了。   染墨看到贾甄,宛若看到了救星,她急道,“贾神医,您快来看看,夫人她瞧着很不对劲。”   贾甄坐到沈青黎床边,看着她面带红晕,额头上还冒着冷汗,他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抬手给她号脉。   染墨在一边焦急地看着,在宫里的时候,她就觉得夫人有问题,可那时宫里的那条路太黑,她看不清夫人的脸色,这一回到府上,借着烛火一看,她就心里一惊,夫人这样子似乎是被人下了很重的药一样,她眼瞳里闪过愤怒的情绪,一定是那小皇帝派人害的夫人。   他真是性情大变了,再也不是当年的十二皇子了,可惜小姐那时还一直帮他照顾他,终究是白付了。   贾甄收回了号脉的手,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染墨见他这幅神色,心里一沉,“贾神医,夫人她怎么样?”   贾甄没有立即回她,而是沉思了一会,反问她到,“染墨,你今日和夫人进宫都发生了什么事,且说来与我听听。”沈青黎这样子不是被人下了普通的迷药,而可能是中了毒。   染墨心里担忧沈青黎的情况,但看贾甄如此问,定然是想知道和夫人昏迷有关的事情,她便也一点细节都没有漏的,把宫宴前后的所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贾甄。   贾甄听了后,从床边站起来,在屋内踱步,他走了一会,忽然眉毛一挑,问道,“夫人今天所穿得衣物还在吗?”   染墨眼睛一亮,忙道,“还在,我给夫人换下衣裳之后,就把那一身给带了回来,就挂在屏风后面,您等着,我给您拿过来”她给沈青黎换衣物的时候,心里就思量着,那衣裳绝对是有问题的,留着一定会派上用场。   染墨从屏风后面拿来了沈青黎的那件衣裳,贾甄从她手上接了过去,他要看看这衣裙究竟有何古怪。   染墨紧张的看着他,又看了看还在昏迷不醒的沈青黎,转身取了帕子,湿了水给沈青黎敷在额头上,希望可以缓解她的痛苦。   过了片刻,贾甄放下了衣裙,面色有些古怪,“染墨,今日这衣裳是谁送来给夫人的,速速把那人给找过来。”   染墨被他突然出声给惊得回头,她愣了下忙道,“是浣衣房的婢女送来的,你等着,我就把人叫来。”   心里暗暗想道,看贾神医这幅样子,难道是浣衣房里的人动了手脚?   可问题的所在不是因为宫宴上的那碗鲫鱼汤吗。   贾甄坐在桌子上,提笔写下沈青黎所中毒的解药方子,拿给了张力,让他拿下去煎药。   沈青黎的毒耽误不得,必须赶紧喝下解药。   他从医药箱子里,又取出了一个玉瓶,瓶中装得是可以暂时缓解毒素蔓延的药物,他取了一粒,给沈青黎先服下了。   这样也可以为解药的熬制争取些时间。   浣衣房内,几个婢女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赶忙聚在一起偷偷议论起今晚的事。   一个婢女磕着瓜子,故作神秘地说道,“我当时就在府门口,看见咱们夫人的马车从路那边急冲冲的就过来了,那驾车的马夫却不是咱们府上的人,你们这事它奇不奇怪?”   旁边的人一听这话,立即来了兴头,“不是咱府里的人,那是什么人?”   那磕着瓜子的婢女嘴一撇,“不知道,根本看不清。”   旁边的婢女都嘁了一声,顿时觉得没劲   那婢女一见她们这样,立马说道,“哎,你们别不信啊,那人他穿着一身黑,脸上好像也蒙着黑布,你说这裹得那么严实,我能看得清他是个啥样,那才是怪了呢!”   孙玉混在这些人里面,听到这里,她头低下来,眼睛一转悠,全身黑衣,瞧这描述,八成就是暗卫了吧。   暗卫都出动了,这沈青黎在宫里是出了大事啊。   她想到昨晚上,她那位雇主传来消息,说明日沈青黎必会进宫赴宴,让她在她的衣物上动些手脚,而明日宫宴上,会有人完成剩下的部分。   她当场明白过来,这是要下药害沈青黎了。   她晓通毒药,想在雇主面前立个功,便自荐道,自己可以配出一个方子,让两种无毒的迷药混在一起,变成一种药性猛烈的毒药,短时间内不会毙命,但一旦中了此毒,绝对是活不过三个时辰的。   大致算了算,沈青黎的命应是只剩下一个时辰不到了。   她心里偷乐起来,今晚只要沈青黎一毙命,明早她就离开梁京城,带上这次任务可得的大笔金银,过她的逍遥日子去。   不过,当时那个雇主虽然完全说出他的整个计划,但她还是多少猜出了些,那人应该是想要在宫里就了结掉沈青黎的性命的,可现在沈青黎却回到了府上,那就说明,他的计划出了问题。   她嘴角一提,就算这样,也跟她没关系,反正她毒也下了,是他们出了岔子,与她无关。   转了转眼睛,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得了这次的金子,她要去哪里快活呢。   还陷在自己的幻想里,有人却忽然出现,打破了她的美梦。   染墨和管家来了,看着这群在主子背后,私自议论主子的下人,管家的脸色难看起来,他一边走过来一边喝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在主子后面乱嚼舌根的?”   那之前说话的婢子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瓜子也撒了一地,“管家,是……我错了,我错了……”   染墨没有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高声问道,“今天给夫人送衣裳的是谁,站出来。”   这话一出,婢女们一阵骚动之后,有个怯弱的小丫头站了出来。   染墨眼神一厉,赶紧抓了她,二话没说地转身就走了。   孙玉默默地站在婢女们的后面,看着她们的背影挑起了眉。   这是有人发现了她的手段了?   她叹了口气,看来,她是得现在就走了。   贾甄看着染墨带回来的人,打量着那个怯弱胆小的婢女,心里一阵怀疑。   而他旁边,坐着刚刚赶过来的童万金。   他近日来一直在查陆淮起说过的那个沈青皎背后的人,整天都是忙的找不到北。   今个晚上,才听说了沈青黎的事,就赶忙过来了。   方才,贾甄已经和他说了,沈青黎很可能的被人用高明的手法下了毒。   而下毒之人很可能就在府上。   看着染墨带过来的婢女,他也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他转了转手里的鎏金小算盘,突然道,“染墨,你快去,让人把整个陆府都封锁起来,别让任何人出府,一旦发现可疑的人,就让他们赶紧把人给带过来。”   染墨依言出去了,贾甄看着那个婢女,想了想又叫来了管家,让他把整个浣衣房的婢女都叫来这里。   童万金补充道,还有所有接触过沈青黎衣物的人,都要过来。   不一会儿,管家把人都带了过来。   而孙玉因为陆府大关,没能偷溜出府,也被带了过来。   她站在人群里,却也是保持着镇定,这种场景她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但每次她都能轻松的化险为夷,躲过别人的怀疑。   浣衣房的婢女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纷纷面色忐忑不安。   贾甄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她们中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们,每走到一个人面前,他都会停下一会,仔细地瞧着那些婢女。   童万金抱着手臂在一边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丝玄妙的笑意。   看来那个下毒之人很快就要被揪出来了呢。   贾甄慢慢地在婢女们之间穿梭着,等走到孙玉跟前时,孙玉的脸上也是挂着恐慌不安的样子,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   贾甄看了一会,从她身边走过,孙玉心里得意一笑,可还没等她得意多久,她的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出其不意地扣住了,身后传来贾甄平淡无奇的声音,“卫红璎,好久不见啊。”   孙玉的脸色顿时一片僵硬。 第226章 庆王的病   卫红璎,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在她面前提起了。   这是她的本名。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她一直到处招摇撞骗,为了方便脱身,不被人抓到,她用的从来都是假名字假身份。   所以,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快要忘了,她还有个真名,叫卫红璎。   卫红璎僵硬地回头,看着贾甄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既然对方都说出了她卫红璎这个名字了,她也无需再多狡辩了,索性就直截了当的承认。   贾甄看着她,脸色竟有些复杂,“药师谷第二十九名女弟子,也是药师谷最后一名弟子,卫红璎。”   卫红璎心里猛地一震,看着贾甄的眼神满是惊愕,“你是谁!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药师谷的人?”   她在心里怀疑着,她在药师谷里的那段记忆太久远了,她已经记不得药师谷里究竟有那些人了。   只一个人,她记得很清楚,那就是药师谷的十九弟子禹青桁。   倒不是因为什么奇特的原因,只是那人十分讨厌,她想不记得都难。   贾甄看着卫红璎,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全部都涌现了出来。   那时候,她是药师谷里鲜少的几个女弟子之一,人又生的一副讨喜的机灵模样,所以很多师兄弟都很照顾她,师父他老人家也很疼爱她这个女弟子。   可惜,后来她心术不正,总是喜欢研究一些旁门左道,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钻研毒药之上。   后来,被师父发现,师父严厉地斥责了她,那时候,是他第一个发现她在研制毒药的,他总是劝她不要如此,可她却不听,非但不听,还变本加厉起来。   师父罚她,让她在医书馆里好好阅书,静心思过,一个月内不能出来。   可不到一个月,医书馆就出事了。   那天,他想去看看她的近况,便去医书馆看她,结果却发现医书馆的小童被人下了毒,已经中毒身亡了。   而她却不见踪影了,并且医书馆内的好多关于毒药解药的书籍都不见了。   她逃了,逃之前还下毒害死了药师谷里的人   师父大发雷霆,一日后宣布就此解散药师谷,并且此生都不再收弟子了。   他现在回想起来,师父那时失望痛心暴怒的眼神都还十分清晰。   而那医书馆内的小童所中的毒,就是今日沈青黎所中的毒。   这种毒是由两种草药混合而成的,很少人知道,因为这是卫红璎自己研制出来的。   她那时是拿那个小童试毒,同时也是在向药师谷的众人挑衅——不让她制毒,她偏要制,不仅如此,还要制给他们看!   后来,他离开药师谷由禹青桁改名为贾甄,四处游历之时,也遇见过几次以新颖古怪的下毒手法害人的人,可每次他想要找出那人是否是她时,下毒之人就早已经不知逃匿到何处了。   想来,已经过了十年了,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容颜还是少女模样,只是却还是在四处下毒害人,真是令人唏嘘!   贾甄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卫红璎,眼底是沧海过去的平淡,“我是贾甄,”他转过身去,“卫红璎,你下毒的手法我已经识出来了,你现在便认罪吧。”   卫红璎当然听过贾甄的大名,可她想知道不是这个,她想知道是,这个贾甄在做“贾甄”之前,到底是什么人,“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童万金坐回了椅子里,看着这两个人各自古怪的神情,他摇了摇头。   贾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对管家道,“麻烦管家把其他人都带下去吧。”   管家忙应了声,带着浣衣房的其他婢女回去了。   张力端着汤药进来,看着出去的人,又看着房内的几人,不明所以。   贾甄在卫红璎惊异的神情中,把汤药接过来,走到沈青黎床边,“张力,这女子是下毒害夫人的人,你带下去吧。”   张力抬头看着卫红璎,眼神冷厉,“是,劳烦贾神医了。”   他上前一把将卫红璎押走,卫红璎一直看着贾甄,出了房门的那一刻,突然大声喊道,“禹青桁!果然是你——”   当年,她从药师谷逃走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去,她偷偷在附近徘徊了几天,后来,她震惊的发现那个禹青桁居然把她整整钻研了十天才制出来的毒药给解了。   那个毒,就连药师谷那个老头都未必能解出来,他却解出来了。   自那之后,她便记住了禹青桁那个人。   可后来,自从药师谷不复存在,药师谷内的人尽数散去之后,她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没想到,今晚却在这个场合下故人重逢。   贾听到卫红璎的喊声,手中的汤药微微洒出了一些,他忙敛了心神。   染墨进了屋中,见汤药已经煎好了,她赶紧上前道,“贾神医,我来吧。”   贾甄把药递给她,走到院子里,望着远处出神。   不一会儿,张力回来了,贾甄眼皮一抖,见他脸上都是迸溅上去的血迹,想来应该是她的。   童万金倚在门边,看着张力道,“你这是杀了那女人回来了?咦,眼睛怎么了,那么红?”   张力狠狠地擦了擦眼睛,“那女人着实可恨,竟朝我撒了毒粉,教她给逃了,手下去追了,我来找贾神医看看眼睛上的毒。”   童万金看了看贾甄隐在黑暗中的阴影,又道,“那你这脸上的血迹又是怎么来得?”   张力冷到,“我砍下了那女人半条手臂,想必她受了伤,也逃不远。”   贾甄猛地回头,张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末了,他肩膀一沉,缓步过来道,“进去吧,我给你看看眼睛。”   张力感激道,“那真是多谢贾神医了,那女人的毒好似很厉害,贾神医……”   “好了,别多说了!”贾甄突然吼道,张力吓了一跳,他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快过来坐好吧,这眼睛还是那个的毒不能耽搁。”   张力愣了愣,不知道自己刚刚哪里惹到了贾甄,却也只能过去坐下。   童万金拨了拨算盘,没有再说话了。   这边沈青黎在治毒,那边庆王府内也是成群的大夫进进出出。   庆王躺在床上面无人色,他现在还是没法动弹,话也不能说,只能以一种古怪之极的姿势,由着那些大夫给他看病。   庆王妃拧着帕子,满脸焦色,眼角已经急出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纹。   她虽然气庆王荒淫好色,却还是把他当自己的男人,试问哪个女人能接受自己的男人变成了一个不能人道的废人?   几个大夫胆战心惊的给庆王诊脉治伤,忙活到了第二日清早才结束   庆王妃也是在旁边陪了一夜,脸上的老态有些明显了。   看几个大夫出来,她赶紧上前问道,“怎么样,王爷他如何了?”   一个老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紧张的回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应该是没有大碍了,只是近日一定不能再行房中之事,否则……”   庆王妃眼神一冷,逼问道,“否则如何,快说!”   那老大夫吓得一抖,“否则,王爷可能下半辈子都……都不能再……再行那事……”吞吞吐吐的好不容易的说完了这话,老大夫头上又起了一层的冷汗吗,他是真怕,听说这庆王妃性情那是最泼辣狠厉,现在庆王出了这种难以启齿的事,他是真的怕这位庆王妃一个气不顺,那他的老命说不定就要交代在这庆王府了。   庆王妃心里又气又恨,这老东西也有这一天,他真是活该!   看着老大夫,她阴冷地说道,“你们几个,谁要是把王爷的病给说出去了,被我给知道了,那你们就别想活了!”   几个大夫赶紧连连点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王妃放心!”   看着大夫们出去之后,庆王妃看着已经能动弹,却早已经睡着了的老庆王,恨声道,“老东西,你可听到了吗?你要是还想做男人,最近这几天就给我消停一点,不然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   说着,她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童万金坐在紫藤树下,正喝着茶,听到下属在他耳边禀报的话,他眼睛一睁,当即把茶水都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老庆王从宫里回来后,就叫来了好多大夫治那里的伤?   他消化了一会这个消息之后,突然低头笑了出声,接着越笑他越开心,最后直接笑弯了腰。   不用说,老庆王那个伤一定是陆淮起的暗卫做的。   陆淮起的暗卫跟他主子真是一个德行!   不过,他得承认,这个暗卫做的这下子,真是太得他心了。   昨晚上,染墨已经和他都说了,老庆王这个荒唐的老色魔当真是恶心卑鄙,也胆大包天,竟然敢动陆淮起的女人,真是活得腻歪了!?   又叫来了一个打探消息的下属,让他速去查探庆王的伤势如何,并马上回来禀告他。   他躺在藤椅上闭目笑着养了会神,他派出去的那个下属回来了。   听了下属的禀告,他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收了起来。   居然还没废掉?   他喝下了杯中剩余的茶水,脸色变得阴险,他低声道,“老庆王几天都不能碰女人,那不是要憋坏了他,我这人可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的了,看来,我得做点什么,帮帮他老人家啊。”   旁边的下属听着他主子不怀好意的语气,默默地低下了头。 第226章 下毒之人   日光正盛,暑气充斥着整个院子,院内的绿树下投射下干热的阳光,树上传来一阵阵聒噪的蝉鸣。   沈青黎坐在窗子前,放下了已经喝尽的药碗,静静地看着窗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一片浓郁的沉静。   染墨进屋时看着她安静的侧脸,一瞬间恍惚间以为那里坐着的是听到小姐。   她意识到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赶紧把这多余的念头压下去,上前把药碗端过去,递给后面的小丫鬟,让她送回厨房。   看着小丫鬟出去了,染墨拿着绣着青花的团扇给沈青黎扇着风,沈青黎把目光收回来,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道,“染墨,今个庆王府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染墨扇着团扇的动作微微放慢了些,她小心地看着沈青黎的神色,看不出什么不对,她才摇摇头,说道,“我今天出门去没听到有关与庆王府的消息,那老庆王出了那么大的事,却还风平浪静的很。”   沈青黎面色平静的很,这个结果她已经料想到了,庆王的伤那么隐秘,庆王府一定是让所有知情的人都守口如瓶,绝不让人放出风去。   她抬头看着染墨淡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帮庆王府来搅出些风浪。”   平淡的话语下却暗藏着杀机,染墨看着心里一跳,“夫人这是要反击了?”   反击么?沈青黎看着一根伸进窗格的绿色藤蔓,拿出剪子将它剪短,“对方已经欺负到头上了,我总不能还无动于衷,那样岂不是让她们的气焰太涨了。”   染墨看着沈青黎眼底浮动的暗光,心中掀起波澜,夫人如今这样竟有些让她想起了以前的小姐,还有陆九千岁。   他们都是同一种人,容不得别人触犯到自己的领域,像是有着锋利巨爪的恶虎,一旦遇见了敌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绝不容忍他人在自己的地盘放肆。   她低下头,止住思绪万千,应道,“我一切听夫人吩咐。”   庆王府内,雕花大床上老庆王一手支着他胖大的脑袋,眯着眼睛看着院子外边叽叽喳喳的鸟儿,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道又在寻思什么坏主意。   他那个马夫江达自从他回来,他就没见着了,估计是在宫里头就被那个暗卫给结果了,不知道扔到后宫那个枯井里头了。   他拿起筷子,夹了几个水晶饺子吃了,吃完了拿帕子擦了擦嘴,又一脸烦躁的把碟子挪到了一边,冲着外间喊道,“来人,把这碟子收了。”心情差,他也没有胃口,吃着那东西也是味同嚼蜡。   他闭着眼睛哼了哼,听着动静是下人过来收拾了,掀起了眼皮一瞧,绿豆大的眼睛就瞪了起来,他半撑起身子道,“你是谁?本王怎么没在我房里见过你,雪腰呢?”   雪腰是他房里伺候的一个丫鬟,生的美貌,肌肤雪白,他这个见到美人就忍不住的性子,自然是没几天就把她给收了,尝了滋味之后,他夸她细腰白若初雪,便给她改名为雪腰。   那丫鬟是他房里最得他欢心的一个,现在突然见不到了,他当即躁怒难平,拿起桌上的白玉茶杯就朝着下人头上砸过去。   那下人是个相貌普通的小厮,所以他就是砸破了他的头也是不心疼的。   下人不敢躲主子的打骂,头上便被那个茶杯给砸出了血。   他也不敢去擦,就忙道,“小的不知啊,王爷饶命,小人是刚刚才被调到您房里来的,雪腰姐姐在哪儿啊,小的也不知道啊。”   庆王气得脸上的肉有些哆嗦,“这房里现在就你一个人伺候吗,其他人呢,都死哪去了!啊?”   小厮听他哼哧哼哧的喘气,怕道,“还有几个人还没过来……”   庆王拧着头看他,“什么叫还没过来,本王房里原来的那些个婢女呢!?”   那几个婢女都是上好的颜色,是他亲自挑选的,每个都各有特色各有风情,他好不容易才挑出来的,现在也是用惯了的,可这哪个不知好歹的,居然胆敢给他换掉了。   小厮瑟瑟发抖,“回王爷,小的也不知,今个正午,王妃和管家忽然把所有下人都叫过来,说是要给王爷您从新挑几个伺候起居的下人。”   庆王一听到是庆王妃的主意,当场就气得猛拍桌子,“好啊,本王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却原来是她那个讨人嫌的泼妇!她真是一天都不能讨本王喜欢!”   自他和那个女人大婚后一年,她就是处处和他过不去,哪里她都要插一脚来管闲事,现在可好,连他房里的人她都要过问了。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问道,“那个泼妇选得都是什么人?”   小厮听到他称呼王妃为“泼妇”,眼皮子抖了抖,小心翼翼的答道,“回王爷,王妃挑了几个和小的同一个下人房的,他们……”   庆王又抓起一个杯子砸到地上,打断了他的话。   好啊,敢情选到他房里的全是些小厮,一个丫鬟也没有。   这是想干什么!   他还没废呢,就把他身边的丫鬟都弄走了,这泼妇是什么意思。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庆王妃一把撩开珠帘,冷笑着望着怒气冲冲的老庆王,“呵,王爷这是怎么了,宝福,你刚刚是说了些什么,怎么把王爷给惹得动了那么大的气?”   小厮宝福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庆王看着这个已经显出了老态的恶妇,心中没有半点老夫妻之间的温情,“你这恶婆娘还有脸问本王,你说,你把雪腰她们都弄哪儿去了!?”   她今天要是不给他一个交代,他哪怕是身上有伤,那也要狠狠教训这个女人一顿。   庆王妃仰着下巴笑道,“王爷您难道是不清楚自己的身子骨,心里竟还想着和你那几个小美人调笑风月?”她嗤笑一声,“我只怕您有那个心却没那个力,别到头来损了身子也失了美人——到了那时只能看着,却不能享受,您该多苦哇!我是怕您到时候悔恨,所以才出于好心,把您那个丫鬟都遣散出府,找几个人家让她们给嫁了您不用担心她们,还是多担心担心您自己吧!”   她心里冷笑,那几个狐媚子她早看不过眼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她们许给了几个又丑又老的鳏夫,让她们好好度过她们悲惨的余生。   庆王怒不可遏地颤着身子,狠狠地打了庆王妃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又响又猛,打得庆王妃的鬓发都散了下来,脸上迅速的红了起来。   而庆王这猛地一使力气,他脸色一白,感觉身下一痛,身子一歪,倒回了床上去。   庆王妃本来因为这一巴掌,正要发火,抬头一看庆王,却是大惊道,“快,赶紧找大夫来!”   宝福和几个下人慌忙出去了。   大夫们匆匆来了,给庆王看过之后,松了一口气,“幸好,王爷无碍。”   庆王妃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大夫们走了之后,庆王从床上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庆王妃一看,赶忙阻止他,“王爷这是做什么,您现在可不能乱动。”   庆王一把推开她,“滚开,你这恶心的恶妇!本王现在就要出府,我看谁敢拦着。”   说罢,他看也不看庆王妃,颤颤悠悠地走出了院子。   出了府门,庆王坐上了马车,那驾车的马夫看着面生,不像是府里的老人,他只当是新来的下人,没有多加留意。   那新来的马夫见他进了马车,问道,“王爷,您要去哪儿啊?”   庆王往后面一歪,想了想也没什么中意的地方,便有些烦躁地说道,“随你吧!”   那马夫低头应了,眼里闪过一道微光,这样可是正合他的意。   马车慢悠悠地行了一路,庆王歪在里面闭目养神,忽然间马车停了下来,外边还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庆王掀开帘子,怒道,“怎么回事,停在这干什么!”   马夫眼底划过幽光,低头道,“回王爷,前边好像出了事,咱们的马车过不去。”   庆王皱眉,“庆王府的马车谁敢挡着,你不会让他们散开吗,怎么做的事!”他不满地看了一眼这个新来的马夫,暗道他这可是半点比不上江达。   马夫心里鄙夷他恃强凌弱,不愧是皇室里面的头号败类,他低头不语,那边人群里却爆发了一声怒喝,“老子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一个丧父的孤女,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你以为老子想陪你在这耗着!”   庆王一听到那人的话,眉毛一抖,浑浊的老眼里现出了几分兴趣。   “把马车驾到那边去,本王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马夫心中耻笑,这老色胚果然听到有美人就来了兴致。   离人群近了,庆王扬着头眯眼瞧着,只见人群之中是一个长相凶恶的彪形大汉,还有一个一身素衣白裙的女子。   庆王盯着那个女子的背影,纤瘦娇弱,仿若风中一朵带泪的梨花一般凄楚动人。   光是背影都如此撩人,庆王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只等那女子快些转过头来。 第227章 手段   烈日当头,大汉后背上的衣衫都汗湿了,贴在身上好不难受。   他抬起胳膊擦了擦汗,看着地上的白衣女子不耐烦道,“你不是卖身葬父吗,那老子的银钱都给你了,你怎么还赖在这不跟我回家,你是嫌弃我长得丑配不上你!?”   那女子摇摇头,曼声道,“这位大爷,我卖身葬父是想要给我亡父好好安葬,我那白布上写了,需十两白银,小女子才会将自己卖出去,可您却只给了二两银子,试问,我又怎么会跟你走,各位父老乡亲,请你们也来给小女子评评理。”   她说着,从地上站起来,缓缓转过身来。   庆王看着,眼睛都直了。   只见那女子素白的脸上,黛眉如远山,水眸如清泉,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欲落不落,惹人怜爱。   他紧紧地盯着那女子,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正出神的时候,忽然那大汉吼道,“评什么理,我给了银子,那你就是我的,为奴为婢都由着老子吩咐,赶紧跟我回去!”说着,伸手扯过女子的胳膊,就要拽着她走。   庆王一急,人群外边却有人出声道,“放开她。”   是个女子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人群之中让出了一条路来,几个女子簇拥着一个相貌妖艳迤逦的绝色美人走到大汉面前。   庆王激动地抓紧了马车的门框,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那两个女子,一个清丽脱俗如池中白荷,一个妖艳绮丽如枝头芍药,二者各有千秋,让他目不暇接。   那艳丽女子从发尖取下来一支玉簪,红唇轻启,“这玉簪少说也有五十两,这位爷,你既然说这姑娘是你的了,那菱娘便从你这里要了这姑娘,你看可行?”   那大汉一看到那玉簪子,就眼睛一亮,把玉簪子抽到手里,连连点头,“行行行,你带走吧!”   白衣女子却到,“姑娘,您不能把这玉簪子给他,我根本没有被他买去,你这样……”   她还没说完,那大汉却不耐烦地道,“废什么话,簪子给了老子的那就是老子的,你就乖乖跟人家走把!”说完,他把玉簪子揣到怀里,赶紧走了。   名唤菱娘的女子看着白衣女子扯唇一笑,“姑娘,你放心,我这里还有几十两的银子,足够你给你爹办后事的。”   白衣女子谢道,“不,我不能白受您的恩惠。”   菱娘扯着帕子掩唇一笑,眉目生春,“自然不会让姑娘你白受的。”   “那……您要我做什么呢?”白衣女子不安的看着她,眼睛水汪汪的,勾人的很。   菱娘上前挽着她,笑得别有风情,“只要你入了我的醒玉楼便可。”   旁边看戏的众人一听到醒玉楼就哗然一片。   醒玉楼是梁京城才新开一年的风月馆,馆中美人众多,各个都是沉鱼落雁之貌,只是价格却是不菲。   一般的平民百姓都是消费不起的,能进去的都是一些富贵商贾王亲贵族。   难怪这女子出手如此大方,原来是醒玉楼的人。   白衣女子为了能安葬老父,终是答应了菱娘,随着她走了。   庆王伸出了半个身子,一直看着她们越走越远。   他心痒难耐,对着马夫道,“今晚,去醒玉楼。”   马夫应了,心中暗笑,老色胚果然上钩了。   今晚的醒玉楼很是热闹,只因楼里新来了一位绝色佳人,腰若细柳,面若清荷,名唤莲漪。   许多来此的客人都抛出重金,想要异度美人芳容,可后来,这位佳人却被人以千金买下初夜。   那人便是今晚特地来此的庆王。   夜深了,醒玉楼却彻夜灯火通明,直至第二日太阳升起,楼中的烛火才熄灭。   而大清早的,醒玉楼内却爆发了一声声女子的尖叫声。   “庆王,庆王死了!!!”   楼中的许多客人都被这声尖叫惊醒,而最让他们震惊的就是那话里的内容。   庆王死了,梁京城内臭名昭著的那个老荒唐死了?   很快的,庆王妃便带着一众官兵来到了醒玉楼。   她一路上了楼,来到了庆王所在的房间,一进去,她就看见了那个一丝不挂死态丑陋的肥硕的男人,她的夫君,庆王。   他终归是没忍住,一出来就碰了女人。   这老东西终究是死在了女人身上。   她看了一眼,便双目腥红,“来人,把王爷的尸体盖好了,带回去。”   这句话说完之后,她看着门外聚着的一众妓子和玩客,阴冷地道,“昨晚,是谁服侍的王爷?”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站出来。   庆王妃的手紧紧地攥着,力气大到都把她的指甲给崩断了。她狠狠地道,“既然没人承认,那就把这整个楼里的人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官兵们听了命令,纷纷都抽出刀剑。   那些妓子客人顿时慌乱起来,这时一道人声却响了起来,“慢!”   庆王妃眉头一皱,“什么人!”   “皇嫂啊,您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了。”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嬉皮笑脸的从人群里走出来。   庆王妃脸冷得更狠了,“九弟,你怎么在这?”   那人正是吴王,当朝的九王爷。   看他在这,庆王妃紧锁眉头,只好改口道,“除了吴王之外,所有人灭口。”   吴王摇摇头,这里的皇亲贵族可不止他一个,不仅皇亲贵族,还有许多朝中的一品大员也在此。   庆王妃根本动不得他们,最后只好愤懑而归。   走之前,她要那些人承诺,绝对不会将庆王的死因传出去,否则便是和他们庆王府做对。   庆王府本来就是一个顶着皇亲贵族称号的空壳子,王爷没有实权,庆王妃没有所出,庆王一死,庆王府也是后继无人,而庆王妃的母族那边也是没什么依靠,庆王府根本就是要就此没落了。或者说,它本就从未兴盛过。   之后几天,京城中一直有人在议论着此事,小到茶楼酒馆,大到闹市街道,可以说是满城风雨了。   庆王妃后来因为这事,找过小皇帝一次,却还被小皇帝训斥了一顿,说他们庆王府败坏了皇家威名。   自此,每每提到庆王府,都是一件众所不齿的笑谈。   陆府。   沈青黎摸了摸已经隆起的小腹,提笔给陆淮起写信。   染墨从外边进来,向她禀报,“夫人,菱娘和莲漪姑娘已经安顿好了。”   沈青黎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庆王的事情,是她做的,她买通了庆王府的几个奴才,让他们挑起庆王夫妻的矛盾,引庆王出府,接着又让马夫带着他去了事先安排好的一个街道,让他碰见菱娘和莲漪,最后,醒玉楼中,让几个妓子在他杯中下了猛药,让他大伤发作,又让人在市井中将庆王死于风月场所一事广为散播出去,让庆王府沦为整个梁京城的笑话。   一开始,童万金是要出手的,他想在庆王府里送几个美貌女子进去,引他病发。可她却觉得还不够,他当初在宫里想要对她不轨,还下了那样的毒,她不想就那么轻易放过他。   童万金当时笑她总算是狠了一回,若不然,他都要以为她是没了爪子的小猫,要任人拿捏了呢。   她想起这话,轻笑着摇摇头,她并不是没了爪子,只是自从嫁给了陆淮起之后,有他在她身边护着,她几乎没有机会亮出她的爪子,久而久之,便把它藏了起来,可现在却有人以为自己是软弱可欺的箭靶子,她自然也不能再沉寂下去了。   皎月楼里面,沈青皎砸碎了屋内所有的花瓶玉器,看着一地的残瓷碎片,她红唇一勾,满是阴冷的笑意。   洛楠一进房间,看到这般景象,当即叹了叹气,让下人过来把碎片都收拾干净了,他走到沈青皎身边坐下,劝她道,“皎皎,何必这边动气呢,你腹中还有孩子呢,你这样孩子可是会被吓着的。”   沈青皎冷冷地看着他,“洛楠,你究竟明不明白,只要她沈青黎一日活在这世上,我就是生不如死,我都这样了,如何还顾得上孩子?”眼中流出两道冰凉的液体,她抬手抹去,“你若是真为我和孩子着想,那你就帮帮我,帮我尽早把她除了,好吗?”   洛楠看着她眼里又是痛恨又是绝望的眼神,心里一片疼惜,他忙道,“皎皎,你不要急,我会把沈青黎弄死的,你等着,我很快就会让你和孩子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的。”   沈青皎把头转向窗外,没有看她。   这几日她心神俱疲,现在真的是没有心里应付他,她太累了。   或许是她最近腹中的孩子过于闹腾,浪费了她很多的心神,她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去和洛楠伪装自己,和他假意周旋了。   洛楠看她冷淡清瘦的侧脸,心下一叹,站起身来,出了房间。   或许,他真的是让她失望了吧。   眼神有些狠厉,他攥了攥拳头,这个沈青黎真的要比他想象之中的要难对付许多。   若是不能从沈青黎这里下手,不若他便让人在陆淮起那边动手罢。   总归他们是夫妻一体,一个伤了,另一个也不会好过的。 第228章 隐患   雾柳城。   西梁国靠近边境的一个小城,因城中多栽有柳树,极目望去,道路两边皆是绿柳飘拂,仿若一片绿雾一般,飘渺怡人之色令人心也散漫起来,是以城中的人,无论男女都是散漫悠闲之状。   城内的驿馆之外,一玄衣男子负手而立,看着路上行走的人群,长眉皱起。   一个下属走到他身后,“主子,我们已经到了驿馆,要不要让人通知城主,让他过来见您。”   男人摇头,狐狸眼里闪过暗芒,“不必,先不要惊动他们,我要先看看这个城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会放任城中这样的风气盛行。”   这人正是陆淮起,经过十多天的长途跋涉,他来到了这个离前线还有两个城池之隔的小城。   他以前多少听说过这个雾柳城,只说这里风景如画景色宜人,却不知道这里的民风竟是这般。   “主子,这儿是夫人的信。”宁迟在驿馆坐着,见陆淮起进来了,他连忙起身,把信呈给了他。   看着信封上秀骨独成的字迹,陆淮起脑海中浮现小姑娘在桌案前提笔写字的模样,心中泛上来一股暖意和欢喜,他忙取出信看了起来。   上面写的都是一些陆府的小事,比如她又从他院子里拿了一些新的茶花种了,府里又挑了一些新的下人之类的,结尾说道她很好,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好,让他放心勿念。   放下了信纸,陆淮起笑了笑,近日来赶路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时值正午,外边突然热闹了起来。   路上的行人都成群结队地朝城中的正中心赶去,也不知是去看什么稀罕事。   陆淮起将狼毫笔放下,看着写好的信,将它风干放进里信封里,属下过来把信收好,退了下去。   “宁迟,看看外边怎么回事?”陆淮起揉了揉额头,他嫌聒噪。   宁迟领命出去问了问,回来说道,“回主子,是这里的城主为城中所有满十岁的女童举行了欢庆宴。”   心里也有些怪异,他是从来没听说过那个地方还有这样的风俗,及笄宴他倒是有所耳闻。   陆淮起眼一抬,有些意味不明的道,“城主举办的?”他似乎是笑了一声,讥讽道,“这里的城主倒是很热心啊,连这种小事也要大操大办一番。”   从位子上站起来,他整理下衣袖,“走,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也得去凑凑这个热闹啊。”   宁迟没说什么,却感到自家主子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股子要去砸场子的味道。   他想的没错,陆淮起的确是去砸场子的。   他们去的时候,那个欢庆宴正是刚开始的时候。   中心的高台上齐整地站着一群毓秀可爱的女童,她们身着或浅粉或鹅黄色的罗裙,稚嫩的小脸在阳光下显出粉雕玉琢的颜色,蓬勃而有朝气。   而高台之前的上座,一个身穿暗绿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端坐着,和善的眼神投放在那些可爱的女童身上,捋了捋胡子,脸上带着些满意的笑容。   附近的茶楼二楼雅间里,陆淮起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对宁迟说道,“这就是雾柳城的城主?”   站在他旁边的宁迟朝那边看了一眼,回道,“是,他就是城主刘敖。”   “刘敖?”陆淮起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有些凉意。   北齐的大军就在两个城池之外虎视眈眈,这城主刘敖却还在这里做这种无聊之举。   真是国难当头仍不乱,欢笑晏晏自从容。   茶楼的小二过来送茶水,看着窗边坐着的气度摄人的人物,忙低下头去,上前恭敬地倒了杯茶水,就赶紧下去了,心里还暗自在纳罕,他们这雾柳城也就是个小地方,什么时候居然还有这种人物来了。   那边欢庆宴上,刘敖从位置上站起来,按照他往年的习俗,为那些小丫头们配挂香囊。   陆淮起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看着那刘敖朝那些小丫头们走去,他眉头皱起。   配挂香囊?这又是什么古怪的习俗,就算是给小女孩们庆贺,也不必他这个城主来做这种事情吧。   盯着刘敖脸上那和善的笑容,陆淮起一对黑眸里暗光浮沉,这人绝对有问题。   刘敖走到一个长的玉雪可爱的女童面前,对着那女童笑着看了好一会,他才让旁边的人递上香囊,给女童慢悠悠的系上。   接着又背着手,笑着走向另一个女童跟前,照样是一顿细看慢瞧。   陆淮起在茶楼之内,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他嘴边浮起一丝冷笑。   好个刘敖,好个欢庆宴!   宁迟也在一边观察着刘敖的举动,他心里明白过来,这刘敖根本是借着这个什么欢庆宴,想找些纯真清秀的小女孩收入府宅之中。   他是男人,是以一眼就看出里那个刘敖看着那些小女孩的眼神根本不单纯,这刘敖就是个披着君子皮的下三滥。   这样的人竟也是一城之主,真是讽刺!   刘敖给所有的女童都戴好了香囊之后,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身边的随从,随从一看到,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他上前咳了一声,对着高台下边的那些人说道,“诸位,静一下,我们城主现下有些乏了,是以只能先告辞,不能继续再款待诸位了,不过这里摆的酒菜,诸位可随意想用,不必客气。”   底下的人除了一些看热闹的路人,还有便是那些台上的女童们的家人,他们本来就是过来热闹热闹,对于城主的离去与否,并不在意,当即也乐得自在,吃自己的酒菜了。   不过,那随从接下来又说道,“各位,城主还有令,让小人带各位小姑娘们回城主府游玩领赏。”   这些女童多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那些女童的家里人一听有赏钱可领,当即都欣然同意。   刘敖笑了笑,看着那些女童的目光之中掺杂里别的深意,他从位子上站起来,正打算带着那些女童们回府,忽然一个东西擦着他的脸飞了过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刘敖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碎掉的瓷杯,他摸了摸脸,还好,没出血。   可就算这样,他也是被惊出里一身冷汗,旁边的随从看了看他的神情,赶紧冲到他前面挡着,然后看着周围大声道,“谁个暗算我们城主!那个宵小之辈,速速出来!”   高台旁边的众人被这突然的事故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茶杯是陆淮起掷出去的,听着那随从的大喊声,他长眉挑起,笑得冷森森的,“宵小之辈?宁迟,你瞧着孤像宵小之辈吗?”   宁迟感觉出来他散发出来的冷意,忙低下头不语。   这话他可不敢随便接。   陆淮起看着高台那边,对宁迟说道,“你下去把那个刘敖带过来吧,省得他那个随从继续在那乱吠。”   宁迟领命,飞身从茶楼上直接跃到了刘敖的面前。   陆淮起端起茶,饮了一杯,笑看着那边。   宁迟突然出现在刘敖等人的面前,把他们都惊得往后退了许多步。   那个随从一看这宁迟,眼睛飞快地转了转,这人一看便是个有功夫的,他不敢再妄动,却还是想表个忠心,“你这贼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对城主不利!”   宁迟看不起这个见风使舵的小人,根本不理会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径直地抓了刘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纵身飞回了茶楼,将刘敖扔在了地上,他低头退到了一旁。   刘敖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脸色惨白,抖如筛糠。   他缓了一会,才勉强可以张嘴说话,“你,你们可知我是谁,我乃是雾柳城的城主刘敖,你们竟胆敢抓了我,你们……你们就不怕官府的人来缉拿你们?”   他这话是对着宁迟说得,宁迟一脸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不想与他废话。   刘敖心里一抖,摸不准这人的意图,“你们是为了何故要抓本城主?你们要是为了财物,那我大可以叫随从给……”   他说到这里,忽然听到里一声不屑的嗤笑。   脸色一僵,他转过头看向那个发出笑声的人。   只见那窗边坐着一个玄衣男子,男人生的俊逸绝伦,一对狐狸眼流光暗沉,隐含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他忙低下了头,心下一片惊疑,这男子他仿佛在哪里见过,他歪头仔细地想了想,倏地,他眼睛一亮,抬起头来,看着陆淮起愕然道,“陆……九千岁!你,……您,您怎么来了?”   陆淮起转过头来,看着话都说不利索的刘敖,狐狸眼眯了起来,眼底闪过轻蔑,“刘敖,孤不知你还有这等特殊的嗜好啊?”   刘敖楞了一下,接着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他为女童举办欢庆宴的事。   他心里暗暗思量,这陆淮起到底是什么个意思,是要管他的私事?   私养女童虽是不齿的事,却也只是个人风流罢了,陆淮起就算是九千岁,难道还能拿这个治他的罪不成?   不过,眼下还是不能得罪他。   刘敖心里拎了轻重之后,再抬头就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九千岁赎罪,我马上就让人把那些女童领回她们自己家去。” 第229章 密谋   刘敖将女童遣散回家之后,忙迎着陆淮起出了茶楼,将他请到了自己府上。   而那个口中没个轻重的随从则是被刘敖赶出了城主府。   他可是记得之前这随从对陆淮起出言不敬来着,他刘敖再怎么样,在陆淮起面前也只是个小小的城主,他是绝不会冒那个险,为了一个低微的随从,而得罪当朝九千岁的。况且,那随从本就只是个逢迎拍马屁的小人,他也不需要那种人呆在身边。   刘敖的城主府坐落在绿柳簇拥之所,看着倒是有几分诗情画意。   陆淮起看着那府里的小道上几乎都铺着鹅卵石,回廊楼阁用的皆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想来这宅子必定是价值万金,这刘敖不过是一个边远笑称的城主,如何会有这么多的家财,必定是搜刮了不少的民脂民膏。   西梁国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多了,所以如今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银两都被这些人给贪了去,哪里有军饷发给那些边境的将士们。   这般想着,陆淮起看着刘敖的眼神就更加的嫌恶里起来。   几人行至莲花亭,发现几个女婢站在荷塘边上,正伸着头朝荷塘下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刘敖这边正带着陆淮起看他的宅子,这边府里的下人却不知规矩地在那边乱瞧,也不知道和他们过来行礼,他当即不悦地斥责她们,“不懂规矩的奴婢,还在那边杵着干什么,还不过来给这位大人行礼!”   陆淮起不愿被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没有让他告诉别人自己就是朝中的九千岁。   那几个婢女被吼的一哆嗦,赶紧都过来行礼。   行礼之后,却还是一副面色急切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很紧迫的事。   刘敖看那婢女一脸想要给他禀报什么事的神色,他讨好地看了眼陆淮起,说道,“大人,您看……”   陆淮起眉毛一抬,笑道,“怎么,城主有什么事是怕我知道的?”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要那婢女在这里和他说了,刘敖心中不快,脸上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强笑里一声,道,“大人哪里的话,我哪有什么事敢在大人面前隐瞒呢?”讪讪地笑了笑,对着那婢女不耐烦地道,“行了,听见大人说得了吧,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那婢女从方才就注意到了城主身边跟了个俊逸非凡的男人,心里虽然好奇,可又不敢问,而且她们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在跟前,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现下看刘敖对这男人这么恭敬,心里只道这人必定是什么大人物,或许是京城的什么大官吧。   可她禀报的事情真的能在他面前说吗,可看着城主一脸的不耐,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大人,府里的……蕴儿小姐,蕴儿小姐她……失足掉进里荷塘里了……”   这话一说完,她根本不敢抬头看刘敖的脸色。   刘敖听了这话,眼珠子就是一瞪,“什么,你们怎么做事的,为什么不看好她!”   他赶紧让府里飞下人下了荷塘去救那个叫蕴儿的小姐。   陆淮起站在树荫下面,看着一脸急色的刘敖,神情淡漠。   过了一会,几个下人从荷塘里露出了脸,他们把人弄上来了。   陆淮起朝那看过去,发现那个蕴儿根本就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还没怎么长开呢。   那小姑娘躺在鹅卵石的地上,脸色一片惨败,头上身上还有许多残破的荷叶和淤泥。   刘敖紧张地摸了摸蕴儿的脸,发现还有着热气,他一喜赶紧拍了拍蕴儿的脸,嘴里叫到,“蕴儿,赶紧醒醒,醒醒!”   陆淮起看刘敖这样子,心里有些嫌恶,叫了宁迟过去帮他。   蕴儿吐了一口水,睁开了眼睛,一眼看见了刘敖,却是一脸惊恐,澄澈的眼睛里面满是惧怕,“不要,走开!走开!你是坏人!!”她一边喊着,一边朝后面退去,躲到里宁迟的身边。   刘敖脸色一变,压着怒气道,“蕴儿,你胡说些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别让人家看笑话!”   蕴儿不过还是小女孩,哪里会管那么多,她心里怕就绝对不想再靠近他,所以拼命地往宁迟后面躲,嘴里还叫道,“你根本对蕴儿就不好,还老打我!!我不哎哟呆在这里了,我再呆在这,会被你打死的!我要回家……”   她说着这话,把袖子一拉,露出里满是淤痕的手臂,水嫩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的青紫痕迹,看着分外的触目惊心。   蕴儿对着他们哭道,“这都是他打得,他总喜欢打人……”   陆淮起的眼睛眯了起来,眼底满是冷厉之色,“刘敖,想不到你还有这么狠戾的一面啊,我今个可是见识到了。”   刘敖忙回过神来,砖头对着陆淮起解释道,“大人,你别听小孩子胡说,我对她从来都是像对亲女儿一样疼爱的。这蕴儿一定是被我府上那个恶仆给打得……您……”   “得了,刘敖,你觉得在我跟前说这些有用吗?我对你府上的这些事没有兴趣,这小姑娘你最好是把她好好的送出府去,另外,我这人不喜欢我住的地方有那么多肮脏事,你府上应是还有许多这样的小女孩吧,我不希望明个还能在这府里看到任何一个小女孩。”陆淮起说着,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了下去,满身的压迫感如山一般向刘敖压了过去,直叫他喘不过气来。   刘敖低下了头,心里千不甘万不愿,却也不得不说道,“大人教训的是,我马上就照做。”   将府里的那些个小丫头都散出府之后,刘敖坐在书房内,脸色阴沉的不像话。   他当了雾柳城的城主这么多年,何曾被人这样拉下脸过,他没什么别的嗜好,就是喜欢那些小丫头们,可这陆淮起真是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九千岁,来他这小城欺他没他有权势吗。   一肚子的愤怒无处发泄,他几乎憋得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在跳。   敲门声乍然响起,刘敖吓得一惊,“谁?”   外面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城主,是小人,朱鄞。”   朱鄞?   他在脑子里面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人是一个最近过来投靠他的门客,有些点子主意,只是长得不太好看,他看着厌烦,当时就让人把他赶出去里,没想到这人又回来了。   他现在心中烦躁,根本不想见人,尤其还是这种心里满是钻营权势的小人。   “谁放你进府的?本城主现在谁也不想见,滚!”   朱鄞在外边,听着他不善的语气,却也没有生气,只是道,“城主就算不想见小人,难道就不想见见小人带来的人吗?”   刘敖心里愈发烦躁,他这种时候最受不得人还跟他故弄玄虚卖关子了,“什么人,快说!如果本城主见了不满意,你就永远都别想再进雾柳城。”   朱鄞却是一点也没有被他话里的威胁给吓到,“雪意,来,和城主说句话。”   门外静了一瞬,才缓缓传来一个稚嫩软糯的女孩的声音,“雪意给城主问安了。”声音还透着孩子的紧张和嗲音。   刘敖一听这声音,立即坐直了身子,“进来,让我瞧瞧。”   他现在府上一个女童都没有,这会儿听到这小女孩的声音对他真是仿佛天籁之音,一下子就让他燥怒的心情平息里不少。   朱鄞低头一笑,果然,之前他是没找对法子,还是要摸清里对方的喜好,这样事情就容易了许多。   带了身边的小姑娘进去,他想到今晚之后,他就会是城主的门客了,飞黄腾达也指日可待了。   书房内的蜡烛橪掉了一半,刘敖整了整松垮的衣领,从内间出来了,脸上还带着些餍足的神色。   朱鄞站起身来,谦恭地道,“城主。”   刘敖摆了摆手,“坐吧,”忽然笑了笑,他夸赞道,“你带来的那个,啧,不错。”   他说得是那个叫雪意的小丫头,朱鄞低头道,“能让城主满意,是雪意之幸。”   刘敖被他说得舒服,往椅背上懒洋洋的一靠,“行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费这么大的力讨好他,无非就是有事要求。   “回城主,金银俗物都不是小人所求的,小人只愿为城主分忧解难,效犬马之劳。”   朱鄞说的诚挚,仿佛字字皆是肺腑之言。   刘敖直起腰来,“既然这样,本城主现在就有个问题,你可能解决?”   “城主但说来与小人听听,小人必当竭尽全力。”   刘敖眼神阴暗,“我这来了位大人,脾气很硬,你说说我该如何应对?”   他虽然对陆淮起是敢怒不敢言,但他却没胆大到敢对他做些什么,比起不力量力的去招惹陆淮起,倒还不如,好好哦和他拉个关系。   朱鄞思索了一会,才说道,“男人这一生在世,求的无非就是那几样,财势、地位、名声,还有就是女人。那位大人这前三样都已经在手,那就从这最后一样下手即是。”   刘敖听了他的话,略加沉思里一会,道,“既然这样,那这事就交由你办吧。” 第230章 温柔乡英雄冢   陆淮起如今停在雾柳城只是为了让队伍稍事休息,毕竟半个月来日夜兼程,大伙们都有些吃不消了,而且在这里停一会儿,也是为了观察一下北齐军队那边的消息,让人查探一下那里的情况,这样也可做一下战略上的安排。   今天出门之前,陆淮起问了刘敖城中军队的操练场所在,他要去那里看看他们是怎么训练的。   刘敖心里有点发虚,不知他又想找什么茬。   他这雾柳城不过是个边远小城,几十年来都平安无事,没有外来敌军侵扰,所以军队也疏于演练。   也不知这陆淮起过去看了,是否又会有什么不满。   “刘敖,看你这神情,似乎不是很乐意让我去看你的军士们啊。”陆淮起摸着身下红棕马的油亮的鬃毛,慢悠悠地瞥了刘敖一眼。   刘敖心里还在不安,一听到他叫自己,手里的马鞭差点拿不住,“大人误了,我哪儿敢啊,只是我军中的小兵怕是有眼无珠,不识得您大驾来此,我怕他们无意识地冲撞了您,惹您不悦。”   “你思虑的倒是周全,只不过你那几句话里面每一句是真心的,这种话说多了,我听着也是会腻烦的,你还是省省功夫,多操心一下城中的重要事务。”陆淮起对他那种心口不一的小人没什么耐心,也不想多与他废话,说完这句,就扬起马鞭,先行前去了。   马蹄扬起的飞尘呛了刘敖一嘴,他粗着脖子咳了好一会,看着陆淮起远去的背影,脸上一片阴沉,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却如此张狂,若不是坐了高位,在他面前也就只是个目无尊长的后生罢了。   心中这样想着,他却又拿他没法,只能擦了擦脸上的飞尘,一拍马鞭,跟了上去。   远远的看见了操练场的场地,陆淮起勒了缰绳,却没有下马。   他坐在马上,看着操练场那边,狐狸眼中没有什么情绪。   诺大的操练场上,一众兵士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互相逗乐,兵器也随意的扔在一边,完全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散漫样子。   虽然早在来这里之前,陆淮起就想过这趟操练场之行不会让他满意,却也没想过会令他如此的失望。   将士本该是守卫一方平安的,他们应该是铁血铮铮的好男儿,将自己的一腔热诚投注在这之上,而不是如这些人一般,将这个视为无足轻重的事,以这种散漫随意的态度来对待。   他甚至还听见,几个人围在一处在讨论今晚去哪个风月酒楼里去逍遥快活,各种下流不堪的言论马上就要从他们的嘴里吐了出来。   刘敖赶了好久,终于赶了过来,他猛地勒马,结果就看见陆淮起脸上捉摸不定的神情,还有那些兵士们大笑着交谈着低俗鄙陋的内容。   他心道不好,那些不争气的东西,居然以这样一副样子出现在陆淮起这个瘟神面前,万一惹恼了这瘟神,那他接下来可就一定不会好过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一阵头疼,不行,他得说些什么。   有些讨好的笑了笑,他对陆淮起说道,“大人,您先别动怒,这都是我平日太疏于管束了,您看着,我马上就教训他们。”   说完,仔细地观察着陆淮起的反应,不敢多言。   陆淮起嘴边浮起一丝讽刺的弧度,“刘敖,你这些兵士们一看便是许久未曾训练过了的,这一盘散沙的样子,你便是说上几句,这我面前做出一副教训他们的模样,那又能如何?”   刘敖被他说得讷讷的低下头来,脸上换上汗颜的神色,“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   他想着,总是还要在陆淮起面前做做样子,便又下马,赶到操练场之内,那些兵士们看到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却还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见过城主。”   便是这喊声都有些稀疏散乱,不甚整齐。   刘敖飞快地看了眼远处地陆淮起,隔得远他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便也只好说自己的,他摆出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大喝道,“闭嘴,你们看看你们这幅样子,像话吗,身为守城之军,却不知操练,你们这样子,还当得起守城军士之职吗!”   底下的兵士们被他说得都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正气凛然的城主,这样的他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让刘敖这么动怒,但他们也没敢问他,毕竟他们只是兵士,怎么能过问一城之主的私事。   纷纷地站好了队伍,看着刘敖,等他说话。   陆淮起皱眉看着,即使是这样训斥了他们,这些个兵士也是一副懒漫的样子,身上的兵服也是乱七八糟,兵器也拿得错了,队伍一眼望过去,就没一点齐整的样子。   这种队伍,上了战场,便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没了心思,拉了缰绳,转身便策马离去。   刘敖还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还在那边口若悬河地教训着那些一脸茫然的兵士们,待说得口干舌燥之时,他才觉得差不多了,可转头一看,哪里还有陆淮起的影子?   陆淮起从操练场那边,直接去了驿馆。   除了宁迟,他的一些下属还在那里,他们没有随他进城主府。   进了驿馆内,陆淮起脱下了外袍,坐在书案前,问道他的一个下属,“林宪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了?”   自从虞城还有垣城相继失守之后,参将林宪就没了下落,现在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了。   那下属回道,“林宪将军自虞城一役后,便下落不明,属下和几位兄弟一直在查探消息,却还是无果。”   陆淮起让那下属退下了,心中思索着,若是一直没有消息,那也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那个北齐的将领薛粲,他多少听说过那个人的恶名,是个城府颇深的阴险之人。   虞城和垣城的失守,除了西梁军队群龙无首这个原因之外,很大的原因想来还是出在这个叫薛粲的人身上。   他看着驿馆外的白如皓雪的梨花树,眼底一片深沉的浓墨。   从驿馆回到城主府,陆淮起一路穿过游廊,回了自己的厢房。   叫下人弄来了一桶热水,他打算沐浴,今日骑马外出,身上沾了许多灰尘。   脱下了外袍,正打算脱去里衣,忽然身后伸过来一双染着蔻丹的细手。   一个女子柔媚羞涩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大人,您辛苦了一天,现在就让奴婢来服侍您吧。”   说着她的手就爬上了他的衣襟,要往里面探去。   陆淮起眼神闪烁着冷光和厌恶,一甩手将女子扔到了浴桶之内,女子惊叫着,浑身都湿透了,浴桶里的水都溅出去了许多。   陆淮起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那女子见了,心想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若是今晚成了,城主应承她说自己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一直期盼着有朝一日,可有过上那样衣食无忧的日子,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不希望就此成为泡影。   赶忙出口叫住了打算离开的陆淮起,“大人,您先别走……”她声音放得轻柔缓慢,媚意入骨。   若是寻常男子听了必定会把持不住的,她便不信,以自己的姿色还留不住他,再怎么也就是个男人,还是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男人。   刘敖告诉了她,说这位大人家中有妻子,而且正是新婚夫妻,他现在外出,必定会寂寞难耐,只要她多使出些力气,一定可以把他给拿住。   她看着陆淮起高大挺拔的背影,缓缓把湿透的衣衫拉开,柔声的哄劝道,“大人,你就可怜可怜奴婢,回头看看奴婢吧,就一眼,嗯?求您了……”   女子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充满诱惑,撩拨着深浓的夜色。   陆淮起听着女子的声音,脸色阴沉地仿佛暴雨将至,他冷酷一笑,“我本已经给了你活命的机会,你既然如此的不珍惜,便也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声音里满是杀伐残忍的血气。   女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看见陆淮起手掌运起,接着带着罡风的一掌就凌空打了过来,女子连逃跑的空隙都没有,就连着她所在的那个浴桶被那一掌击中,浴桶四分五裂,水哗啦一声流了满地,而女子则是被那一掌的罡风冲到了后面的屏风上面,接着重重落下,口中吐出一地鲜血。   而自始至终,离开的那个身影都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陆淮起从房里出来后,浑身带着让人为之丧胆的戾气,他一路走至刘敖所在的院子,一脚踹翻了他的房门,门板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带起一片灰尘。   里面刘敖不知在干些什么肮脏之事,仓皇地跑出来见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穿戴好,头发也是乱成一团,他睁大眼睛,心慌地看向满脸阴厉的陆淮起,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尊瘟神,“大,大人,您怎么了,如此大怒所谓何事?我……”   陆淮起残酷地笑了笑,“刘敖,孤从来不知,原来你的胆子竟这么大。” 第231章 风雨飘摇   刘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小人听不懂……”   这陆淮起来了这里之后,从来都是让他称呼他为大人,可方才他却自称为孤,可见他是动了雷霆之怒了。他心里一阵胆颤,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陆淮起阴冷地看了他一眼,笑容中满是残忍,他正欲说话,上面的二楼上窗户突然被人推开,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就扒着窗子,纵身跳了下来。   陆淮起眼神一冷,飞身将人接住,稳稳地落了下来。   他看着怀里的人,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头发散乱,身有淤青,两眼空洞无神。   不必再多看,这又是一个被刘敖糟蹋了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朱鄞送给刘敖的那个叫雪意的丫头。   这几天,刘敖一直把她锁在房里,到了晚上,便去那个房间里,对她行龌龊之事。   如此小的女孩,本正是在家中受爹娘宠爱的年纪,却被刘敖这个人渣给毁了。   陆淮起的眸子黑沉沉的,满含着压迫感,他阴冷地开口,“刘敖,孤记得,提醒过你,不希望再在你府中见到那些肮脏事,你可倒好,一晚上,恶心了孤两回,你且说说,孤该怎么治你的罪!”   两回?   刘敖纳闷地想了想,忽然他想到,难道是送到陆淮起房里的那个女人让他不满意了,所以,现在才如此大动肝火。   他忙跪了下来,低头认罪,“大人息怒,小人只是怕您长途奔坡,太过疲累,所以,让那婢女过去服侍您,为您解乏……”   “刘敖,你大可以再找个更不像话的借口,如果你想彻底激怒孤的话。”陆淮起看着烦他跪下来认罪,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鄙夷这个龌龊无耻的城主,“赶紧带着你的人,去那房里收尸。”   刘敖听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叫了几个下人去了那边。   陆淮起将雪意放下,看着这个因为饱受折磨,已经没了神采的小女孩,他心中微叹一声,叫宁迟将她送出府去,好好安顿。   缓步走到正厅坐着,他往椅背上靠了靠,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做工并不精细的香囊,那是沈青黎在端午亲手做了送给他的,说是可保平安。   他拿着这香囊,眼前还会浮现出她低头微窘的可爱神情,看了一会,将香囊仔细地收好了,厅外走进来一个看门的下人,他是来刘敖禀报的,但刘敖不在,便转而向陆淮起说了。   “回大人,府外边来了个人,说自己叫秦信,还让我把这个给城主大人看。”说着,他递了一块用布包住的什么东西给陆淮起看。   陆淮起接过,看着那布上还有些斑斑点点的暗色,他眉头一皱,一眼便辨认出来,那是血迹。   他把外边的布去掉,打开看了里面的东西一角,就面色一肃,把东西重新裹好了,让那下人赶紧把那个秦信带进来。   他手里拿着的那个,是个腰牌,上面是个烫金的大字——“林”。   这腰牌,是西梁参将林宪之物。   下落不明之人的腰牌现在居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个秦信是什么人。   正思虑之时,下人带着人过来了。   陆淮起抬头一看,只见大厅门口走进来一个蓬头垢面衣衫染血的人。   那人走近了些,看着坐在上位的陆淮起,迟疑地说道,“秦信见过大人……大人是刘城主……”   声音竟是个少年,陆淮起刀裁似的长眉挑了起来,“我不是刘敖。”   那少年一听对方不是刘敖,眼神里顿时变得戒备,“我要见的是城主,你……”   陆淮起举着那块被包住的腰牌扬了扬,“你先说你是何人,这腰牌你又是从何而来?”   少年并不信任他,又怎么会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对那下人说道,“城主在何处,我要见城主,有什么问题,我只会回答城主。”   陆淮起看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刘敖从外边进来,看着这一幕,赶紧斥道,“好个张狂的小子,你怎么对大人说话的!”   下人对他行礼,“城主,这位小兄弟要见您,说有要事相告。”   少年忙道,“原来您就是城主大人,在下秦信,是守境大军参将林宪大人的手下。”   刘敖一头雾水,陆淮起却是眸光一凛,问道,“林宪现在怎么样了?”   秦信听他这么问,却只是对着刘敖回话,刘敖赶忙斥责他,“无知小儿,你可知道这位大人是什么人?”他说着,在秦信耳边小声道,“眼前这位便是当今的九千岁陆淮起大人,你可仔细着回话。”   秦信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没想到之前一直只听其人未见其面的九千岁陆淮起也来了边境这里。   他当即就跪了下来,“大人,北齐大军放火烧了我军的粮草,夜袭我们军营,林将军本就身受重伤,当晚还拼死抵抗,最后便死在他们的乱刀之下了……”   陆淮起的狐狸眼一沉,林宪果然还是死了。   “其他将士们现在如何了?”   秦信的情绪有些低沉,“其他的将士们有些被北齐大军杀了,有些则做了逃兵,剩下的便退到了彬州死守。”   他想起那时他们被薛粲的大军逼得节节败退的惨况,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大人,我来这里就是想援军支援的,彬州虽然地形奇特,易守难攻,但敌军人数远多于我们,若是再没有援军过去,恐怕很快也要被他们攻进来了。援军之事刻不容缓啊。”   陆淮起看了一眼刘敖,心中想道,彬州急需援军不假,可是来这里求援军却是大错特错,刘敖这的军队去了彬州也只是让西梁军的尸山堆得更高些而已,除此之外,毫无用处。   只能依靠他所带来的那一众精锐部队了。   刘敖听到他说要援军,心里想了想自己的那群散漫的兵士们,暗暗摇了摇头。   陆淮起冷笑一声,“秦信,这援军之事刘敖怕是帮不上这个忙了。”   一听到他这么说,秦信立即急了,“大人,彬州不能没有援军啊,现在林将军死了,本就溃散的军心更是散作一团,若是援军再不到,怕剩下的那群兵士们也会守不下去了,到时候彬州也会失守啊。”   “我带来的军士们可前去相助,只是就算这样,人数也是抵不上北齐的军队。”   陆淮起沉吟了一会,“彬州的粮草可够用?”   秦信摇摇头,“粮草尚足,彬州的将士本就不多,用不了太多的粮草。”   刘敖在一旁看着,心道这正是他一表衷心的时候,他赶紧道,“大人,若是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小人必定尽全力相帮。”   陆淮起看着这卑劣小人,冷笑一声,讥讽道,“刘敖,你以为你能帮的上什么,我已让人吩咐下去,明日你便不再是雾柳城的城主了,而新的城主十日后就会到任。”   刘敖不敢相信地直起了腰,看着陆淮起大惊道,“大人这是要革我的职!?为何?”   这两天来,他一个城主在他陆淮起面前难道还不够做小伏低吗?他什么都顺着他的心意,丝毫不敢违逆,眼下就因为安排了一个不让满意的女子,他便要为此而将他拉下马?   凭什么?   就因为他是陆淮起,他就能仗势欺人!?   陆淮起看他那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嗤笑道,“刘敖,你难道觉得,以你这两天让我看到的品行,我还能让你再当下去这个城主?你未免太高看我的容忍度了。”   刘敖满腔的愤怒梗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憋得他脸都紫红起来。   秦信愕然地看着这意外的变故,心中暗道,这刘城主是做了什么,竟让千岁大人不惜将其革职,传闻九千岁手段很辣雷厉风行,现在看来,传言不虚啊!   刘敖狠毒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陆淮起,他心里想道,这陆淮起竟然对他不仁,那也休怪他不义!   他在雾柳城做了二十年的城主了,怎么可能因为他一来这,就让自己放弃这二十年的经营。   大厅外边,一个人隐在阴影处,将里面的话都听了进去。   他相貌有些丑陋,眼神里透着钻营权势的精光,这人便是刘敖的门客,朱鄞。   陆淮起问了秦信一些问题之后,就出了城主府,赶回了驿馆,秦信也随他一同去了。   这两日,他的部队也算是休息里一段时间,而明日,他们就会继续赶路了,彬州那里的军队还在等着,他们不能再耽搁了。   他们走了之后,刘敖一个人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满脸的阴云密布。   朱鄞敲了门进来,刘敖见了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扔了个茶杯到他头上,“你还有脸来见我,我可是被你给害惨了!”   朱鄞平静地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水和茶叶,心平气和地道,“城主,您何必动气,这里离京城这么远的路,您被革职的消息不知道多久才会传到那里,只要您中途将消息给截下来,谁又能知道呢。”   刘敖眼神一亮,随即却又道,“如此做,若是让陆淮起知道了,那我岂不是更没有好果子吃。”   朱鄞笑了笑,丑陋的脸变得有些阴冷,“死人又怎么有机会知道呢。” 第232章 劫难   “死人又怎么有机会知道呢。”   听着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刘敖的眼睛里射出冷光,他阴森的看着朱鄞笑了笑,“没想到你的胆子倒不小,我还当你只是个逢迎拍马的小人,这么看来,也有几分狠辣的手段。”   朱鄞谦恭地道,“大人谬赞了,小人只是想为大人分忧罢了。”   迈着步子走到书桌后面坐下,刘敖看着朱鄞,心中想道,刺杀陆淮起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万一出了任何纰漏,那后果怕是不止掉脑袋那么简单。   他一旦决定了要杀陆淮起,就不能再回头了。   “朱鄞,你既然出了这个主意,那这事就交由你来办吧。”   这正是朱鄞想听到的答复,他自然应承了下来,“城主放心,此事事成之后,您便可高枕无忧了。”他这话说完,刘敖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   “只是,若想雇得顶尖儿的杀手还得需重金万两。”   刘敖一心想杀陆淮起以保住自己的城主之位,又岂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当即爽快地应了下来。   朱鄞低下头,掩住眼睛里暗算的精光。   第二日一清早,陆淮起就带着秦信宁迟还有那一众精锐部队离开雾柳城,继续出发前往彬州。   这一日的天色有些阴沉,天边有黑云笼罩,空气燥热而堵闷。   小将秦信抬头看了看天,脸颊边流下汗水,厚重的盔甲在这种天气之下,简直像是一块密不透风的铁皮,紧紧地包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   他暗自惆怅,他不惧怕天气艰苦,只担心不能顺利抵达彬州。   从这里赶往彬州的路上,必会经过土山群,那一带的路若是在平时还不会有什么难处,但今日这般的天色便有些说不准了。   秦信将担忧告诉了陆淮起,陆淮起皱眉思虑了一会,便告诉全军加速前进,必要在大雨落下前穿过土山群。   马蹄扬起滚滚烟尘,待大军行至土山群之中的时候,已过了午时。   陆淮起眯起眸子,看向天边浓重的墨色,心知一场暴雨将至。   他一声令下,让大军速速前行,若是大雨下来,这里必定会泥泞难行,并且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宁迟秦信加快了速度,跟在陆淮起之后,心中的有些忧虑,不知为何,他们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或许在这土山群之中,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只愿是自己多想了,他们将心里的念头压下,一言不发的专心赶路。   天色阴沉的厉害,土山群上一群黑点忽然现身。   他们一现身之后,便从山顶上快速地俯冲下来,却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声响来惊动他人。   这是一群杀手,一群身手敏捷快如鬼魅的武功高强的杀手。   他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队伍的后方,尾随着他们杀进了队伍里。   可这一众人马都是陆淮起的精锐部队,又岂是那么容易就会死在他们的刀下。   当即后面的那些人马和这些杀手陷入了恶斗之中,而其中一个将士策马赶到了队伍前方,高声喊道,“主子,后方有杀手来袭!”   陆淮起眼神一冷,他方才就音乐觉着这土山群之中有些古怪之处,原来这里早有人在埋伏,就等着他们过来,将他们剿杀。   宁迟和秦信对视了一眼,他们方才的直觉果然没有错。   却不知现在该如何应对这场刺杀。   陆淮起看着后面长长的队伍,皱起了长眉,这里的地形实在对他们不利,他高声令道,“众人听令,速速散开。”   这种时候,挤在一团,更容易对方将他们集体围杀。   后面的人马听到命令之后,都依令行事,纷纷散开,和杀手缠斗起来。   杀手首领看着眼下的情况,眼底一片死寂和冷漠,他带着几个杀手,冲着前方去了。   他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就是陆淮起。   主人说了,此次必定要让他带回来陆淮起的首级给他。   身形如一只黑鹰一般,在人群中快速穿行过去,看到了队伍前方的陆淮起,他一个跃身,便提剑便朝着其后心刺去,招式凌厉至极。   只是这一刺下去,却是未中。   陆淮起眸色微冷,一个闪身,便迅速躲了过去,回头却是一剑招呼了过来。   剑锋冷厉,闪着寒光,直冲着他的要害处刺了过来。   那首领赶忙避过,忙抬剑抵挡,兵器交接之间,发出铮铮的响声。   几个激烈的回合之后,陆淮起一剑划过对方的左臂,剑尖染上淋漓的鲜血,而那首领却也挑破了他的衣襟,一个香囊抖落在地上,陆淮起眼神一紧,忙要去捡,可那首领又是一剑刺了过来,他在空中巧妙地避过,将香囊捞起握在手心,正松了一口气,右肩上却猛地中了一箭。   他回头一看,是那首领的帮手拿了弓箭,远远地射中了他。   宁迟和秦信看到,心中焦急,一个发狠,赶忙从纠缠的杀手那里脱身,赶到陆淮起身前。   轰隆一声!   天边打了一记响雷,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陆淮起将肩上的箭折断,透过雨幕,看着前方,心知今日有场硬仗要打。   那首领看了一眼左臂上的伤口,伤口很深,被雨水一淋,刺骨的疼。   不过,这些痛对他这种刀口舔血过日子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陆淮起果然不好对付,但无论如何,主人的命令必须完成。   他眼神里一片漠然,不顾伤口被雨水冲刷着,提剑向陆淮起刺去。   两方正打到紧要关头,后方却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宁迟和秦信心一沉,难不成这群杀手还有帮手不成?   陆淮起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头紧皱起来。   那突然出现的一群人也是身穿黑衣,装束和之前的那批杀手也是大同小异。   而且从他们杂乱的马蹄声中,也可以感觉出来,这一批杀手似乎比不得之前的那群人。   这新来的杀手头子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有些纳闷,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   今天他们杀手帮来了个客人,那人面容丑陋,出手却是大方,直接给了他们一百两的定金,让他们来这土山群杀个人,而事成之后,他会给他们剩下的四百两,正好五百两银子。   对他们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们当然就答应了。   可这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人问道,“难不成那人还找了另一批人,看谁能完成任务,就把银子给谁?”   杀手头子一听,暗骂了一句,那客人不厚道,但他们却是真想要那五百两银子,自然也不想这些人抢了他们的生意。   他一甩鞭子,号召着兄弟们赶上前去,“走,把那人给杀了,得了银子才是正道!”   那帮子杀手听了都兴奋起来,都挥着刀杀了过去。   陆淮起一边和那首领厮杀,一边听着那个杀手头子的话,又想起之前那杂乱的马蹄声,新年已转,便猜出了这些人多半是刘敖那个蠢材派来的。   不过正好,他这样倒是解了他的围。   有这群糊涂杀手拖住之前的那群人,他们今日应是可以走出这土山群了。   陆淮起想的没错,这群杀手尽管武艺不精,但是足以扰乱那群人的阵脚了,他们被那群人缠住,装束相同,几乎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   宁迟和秦信见他们两方纠缠起来,连忙随着陆淮起策马冲出了土山群。   而后面的队伍也尽快杀出重围,跟上他们。   等到那首领的人将后来的那批人都杀光之后,土山群里已经只剩下他们和一地的尸体。   那批后来的杀手就在死之前,都不会想到他们是被朱鄞给坑害了。   朱鄞根本没有打算再为刘敖效力,那晚他在前厅外边,将里面的对话都听到了之后。   他心里清楚刘敖这个城主算是走到末路了,他若是再跟着他,也是毫无前途。   雾柳城不是他发展前途的地方,他打算离开,而在这之前,他却想到可以先从刘敖这里得到一笔金银,为他之后的仕途做好准备。   他假意向刘敖献计,说要行刺陆淮起,而实际上他只是找了一批不入流的杀手来敷衍罢了。   刘敖被他坑骗,却也奈何不了他,毕竟,从今日起,他就不是城主了。   而他拿了金子,前面还有锦绣的前程在等着他,这雾柳城小小的地方怎么困的住他。   城主府内,刘敖坐在书房里,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衣,在等着朱鄞的消息。   可待大雨下到了傍晚,也不见他人来。   刘敖经过满腔的愤怒暴躁之后,所有的情绪都平息了下来。   他一脸颓丧的出了书房门,一步步走到城主府门口,那里站了一群官兵。   他们是来封府的,刘敖恍惚地看着他们,迈着台阶下来,看着城主府门口的那两个石狮子,他忽然笑了起来,一开始是小声地低笑,后来则是癫狂的仰天大笑,笑声在漆黑的雨幕之中,显得有些怪异,“陆淮起!陆淮起你等着吧,你早晚……早晚,你会被人拉下高位的,就像我一样,总有一天,你也会落的这个下场的,你等着!!”说完,他笑得更加疯狂起来。   旁边的官兵摇摇头,心道刘敖这是疯了。 第233章 下落不明   京城陆府。   昨晚外边下了一夜的雨,院子外边的花都落了一地。   沈青黎看着窗边的朱砂紫袍茶树,心里暗自庆幸,昨天傍晚把它先挪进了屋子,不然怕是也要和院里那些花一个结果了。   看了一会茶树,她心中又想起了陆淮起,不知他现在到了哪里,那边又是否也下了雨。   染墨一进房间,便看见沈青黎对着那盆朱砂紫袍在出神。   她将汤药放下,把她扶过来,“夫人,这药煎好了,您快趁热喝了吧,贾神医说了,这药对养胎很好。”   沈青黎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面色平常的把它端起来喝了个干净,她擦了擦嘴,“最近可有九千岁的消息?”   她那封信寄出去已经很久了,可却是见不到回音,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些担心。   染墨知道她记挂陆淮起,她最近也一直在打听边境的情况,可就是听不到一点关于陆淮起的音讯,不过看着沈青黎担忧的样子,她说道,“最近虽然没有千岁大人的消息,但夫人放心,九千岁英明神武,必定会出师大捷,凯旋而归的,夫人只要在府里静候佳音便好。”   沈青黎心中微微叹气,她知道染墨这是在安慰她,可她收不到他的书信,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的。   晚间,横湘酒楼之内,洛楠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俊雅的脸上满带着愠色,“你说什么,你不仅没杀得了陆淮起,还把他给我跟丢了!?荀峰,你可真是让我意外啊!”   被叫做荀峰的人正是去刺杀陆淮起的那个黑衣首领,他低头平静地道,“是属下失职,有负主人所托,无论有何惩罚,属下心甘领受。”   这幅冷漠的样子更是让洛楠一阵恼火,可他偏偏又清楚,荀峰此人,从小便开始杀人,他从十四岁就跟着他们洛家,为他们洛家杀过的人数不胜数,而不管他们叫他去杀什么人,他都是这么毫无波动,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的情绪产生一丝波动。   他竭力忍下心中的怒火,对他道,“叫你的人继续去追查陆淮起的下落,三日之内,我要听到陆淮起的消息,不然你让他们也别回来见我了,洛家不需要无用之人”   荀峰木然地应下,便下去了。   洛楠在房间内又转了一会,他提笔写了一张字条,叫来了一个下属,“把这个交给宫里的人。”   看着那个属下出去,他暗暗思量,无论陆淮起那里怎样了,他都要先在这梁京城内弄出点风浪来。   夜幕笼罩下的皇宫一片暗色,小皇帝在寝殿内端坐着,脸色阴晴不定,他看着旁边燃烧着的蜡烛,那里方才投进了一张字条。   那字条他回了寝殿,正打算歇下的时候,无意间便发现了。   他看过之后,就如往常一样,立即烧毁了。   这字条应是他的心腹偷偷送进来的,不过和之前的都不同,这次上面写的不是什么谋策,而是一个消息。   他面容有些阴暗,看着明黄色的寝殿,他蓦地笑了一声,笑声有些突兀和生硬,响在空荡的寝殿之内,显得有些古怪。   那字条上写着——陆淮起中途被刺杀,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他冷冷地笑起来,黑色的眼睛里面,翻滚着奇异的光芒,他心中暗笑道,身受重伤么,陆淮起,既然如此,那你就干脆那么重伤不愈的死去吧,再也不要回到这梁京城,再也别出现在他的眼前。   暗暗思索了一会儿,他决定在明日早朝之时,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想必到时候,一定会很有趣。   静静的等了一夜之后,小皇帝吩咐宫人快些为他穿戴好之后,他很快的就来到了大殿之上,坐在龙椅上面,看着下面各怀心思的朝臣们,他从来没有一次这么开怀过。   自从陆淮起去了前线之后,这么多天来,朝中一直没什么大事,是以每日他们都早早的便退朝了。   可今日似乎有什么不同。   朝臣们等了许久,也不见小皇帝宣布退朝。   正当他们疑惑之时,大殿外传来急报,“九千岁在去前线的路上遭人伏击了,如今下落不明。”   大殿内的众人顿时一片哗然,陆淮起竟然遭人暗算了。   那前线之事又该如何谁来接任守境大军的统帅。   退朝之后,那些朝臣们看着阴沉的天色,心里暗道,若是陆淮起这次真发生了什么意外,那这整个西梁怕是都会发生异变。   尽管平日里都屈从于陆淮起的威严之下,但此刻他们竟不是那么希望他倒台的那一天那样快的到来。   陆淮起出事的消息传到陆府的时候,沈青黎正在房内给他缝制冬衣,虽然现在还是夏日,但她想着或许等陆淮起回来之时,便已经是冬天了,她想让他一回来就可以穿上她给他做的冬衣。   可此刻,她却是听到了这样一个噩耗。   手里的针一不小心就扎破了手指,鲜红的血染在灰蓝色的锦缎上,鲜艳而又刺目。   染墨忙过来,看着沈青黎刺破的手指,她连忙道,“夫人,您别多想,九千岁他一定……”   她没说完,沈青黎便说道,“我知道,他一定会没事的。我相信他……”   这话说的缓慢却又坚定,染墨心中一动,感叹地点了点头,“夫人能这么想就对了,你等着,我马上拿药给您擦擦手上的伤。”   染墨说完,就在柜子里翻找药瓶,沈青黎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神却是有些涣散,说是不担心,可那又怎么可能呢。   染墨找出了药瓶,看着沈青黎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明白她还是在挂念陆淮起的安危,她微微叹气,走过去给她抹药。   这种事不是她劝上几句就能有用的,不说夫人,便是她都难以真正的放下心来。   夜深了,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不过在一个昏暗的街角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是个身形高挑纤瘦的女子,她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看着似乎是生了什么病,步子还有些不稳。   她拖着疲惫痛苦的身体,一步步往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了一处湖边,她停下来却并没有看向那片湖。   尽管她已经是这幅惨状了,可她却不会产生半点轻生的念头。   她看向的地方是湖边的一处楼阁。   这里是一座大宅子的后方,而这楼阁上灯火摇曳,每层楼外皆是轻纱飘拂,这是女子的楼阁。   她定定的看着,半晌,她突的笑了一声,笑声有些冷意。   缓缓走上前去,她敲了敲后院的门,等了许久,才有个丫鬟过来开门,一看她这副样子,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埋怨她,“什么人也来这里敲门,大半夜的吓死个人了!”   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她却一手挡住了门,冷冷的道,“把你们小姐叫下来。”   那丫鬟嗤了一声,斜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屑道,“你以为我们小姐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见得了的?”   她眼睛里划过一丝狠意,“你跟她说,我可以帮她对付沈青黎。快去!”   丫鬟被她阴冷的语气吓得一抖,又听见她说到沈青黎这个名字,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转身去了楼内,去请人下来了。   沈青皎正在上面抚琴,最近总是因为沈青黎的事情心绪不宁,只好抚琴来静心凝神。   今晚抚的一首曲子甚得她心,弹兴正浓之时,门却被人敲响,她眉头一皱,把琴扔在一边,不悦道,“进来,什么事!”   丫鬟听这语气,有些发憷,她进来向她转述楼外那女子的话,沈青皎眸光一凝,“她当真这么说?那女子是和样貌?”   丫鬟摇了摇头,“天色太暗,看不清楚。”   再说了,那女子那副打扮,她也不想细看她的样子。   沈青皎只好下楼去见她,心中却暗自在想,那女子究竟会是什么人。   丫鬟开了门,提着灯笼站在沈青皎身后,“我们小姐来了。”   沈青皎打量着门外的女子,她印象中并未见过此人,“你是何人?”又是怎么知道她和沈青黎有恩怨。   那女子盯着沈青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小女子孙玉。小姐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孙玉?   沈青皎眼睛中划过幽光,她想起来了,曾经洛楠和她说过,他安插过一个婢女在陆府,想要下毒害沈青黎,不过最后那女子身份败露,还被陆府的人给处置了。   她眼神中透出失望,漠然道,“原来是你,孙玉,你应该知道,曾失败过的人我是不会再给予信任的,请回吧。”   说着,她便要转身回楼。   “孙玉”却叫住了她,“沈小姐难道就想这么放弃毒死沈青黎的机会?她那里有贾甄这个神医在是不假,可我却也是唯一一个能和他相抗的人,沈小姐,我孙玉被他们废掉了一只手,这个仇我无论如何都会让陆府偿还,要不要和我联手,还望您慎重考虑一下。”这么说着,她将手举了起来,那是一截断手。   沈青皎让丫鬟举了灯笼,看着孙玉那张满带着仇恨的面孔,她紧紧的看了她片刻,唇角勾起,“既如此,那你便来助我吧,只是这次,我不希望你再让我失望。” 第234章 狼和狈   “孙玉”也就是卫红璎,她看着自己袖管之下空荡的一片,这断臂之仇她非报不可。   黑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复杂,还有那个贾甄,她知道他就是当年药师谷的禹青桁。   他认出了自己,还把她交给了陆府的人处置,她的断臂也有他的一份。   这仇她也是一定会报的,他那般对她,她必然会让他后悔的。   跟着沈青皎上了皎月楼,才刚刚坐下,方才那个提灯笼的小丫鬟神色就有些不对劲,脸色有些苍白,头上也出了许多的汗。   她本来是站在烛台边上,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痛得满头大汗,腰也直不起来。   沈青皎不满的瞥了她一眼,“怎么回事?要是难受你就下去,不要在我面前摆出这幅样子。”仿佛她是个十分苛待下人的主子一样。   那婢女也不是故意这样,她是实在疼痛难忍,经受不住了才如此,“小姐,奴婢错了……”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忽然觉得全身仿佛被一千万根银针刺了进去,疼痛深入皮肉之下,却又停在白骨之上,着实是痛不欲生的煎熬,她蜷缩着身子,跪躺在了地上。   沈青皎那对拢烟眉紧紧的皱了起来,看着这突然倒地不起的婢女,有些不耐的转了下心思,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卫红璎。   卫红璎蔑然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丫鬟,仿佛看着一只蝼蚁,这等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她从来都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的,只是方才这丫鬟的眼神惹恼了她,她一时手痒,便收拾了她一下。   沈青皎看她神情也意识到了什么,不悦的道,“看来我这丫鬟这幅惨状是你的手笔?孙玉,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在我这里,你与她并没什么不同。”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卫红璎这个做法无异于是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她若是想投靠于她,在她手下做事的话,那便要看清自己的地位。   卫红璎是个机灵人,如何听不出来她这是在告诫自己,不要自做主张,擅自动她的人。   她看着沈青皎笑了一笑,这么一笑,她那黑亮的眼睛里顿时流出幽光,“沈小姐,我此举并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只是这丫鬟太无礼,丢了您的脸,我便出手教训了一下,让她知道何为礼数,最重要的,我是想以此来向您证明自己,毕竟,要下毒害沈青黎,还是需要一些本事的,不是么。”   这话说得沈青皎的眸光一动,她静静的看了卫红璎一会儿,又看着地上丫鬟抽痛不止的模样,才笑道,“这毒下得的确是无声无息,叫人还没发觉,便已经毒入身体,只是你的毒术虽让人信得过,但,”她顿了顿,皱眉扫了卫红璎一眼,“你之前已经被陆府的人发现,让他们起了警戒之心,现下又如何能再让他们将你放入府里。”   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可卫红璎却摇了摇头,漆黑的眼睛里幽光闪烁,“我并不会再入陆府,这次我会让他们自己把我的毒给带进去,沈小姐,您若是真信得过,便把这件事全权交由我来办罢。”   沈青黎沉默了一会,想了想不论卫红璎事成与否,于她自己都没什么牵扯,她放下心来,点头同意,柔美清丽的面庞上现出恶毒的冷笑。   自从得知了陆淮起下落不明的消息之后,沈青黎有时总会梦到他,醒来之时,看着只有她一人的屋子,尽管还是夏日 ,却还是感到了些冷清。   从床上起来,洗漱了之后,看着窗台放着的朱砂紫袍茶花,她想起了陆淮起院子里的那一堆茶花,先前下了几天的大雨,也不知道那些茶花现在都怎么样了。   她披了一件薄衣出了院子,和染墨一起过去看看。   他们成婚之后住的是一间新的院子,而原先陆淮起的院子则空置着,但他的那些茶花还是放在那里,并且每日都有下人在打理浇水。   不过下人手脚粗笨,照顾的总是没有陆淮起精细,看着那些有些叶片下垂的茶花,她暗暗叹息,果然他不在,这些茶花都没有人仔细的照看了。   几个下人看着沈青黎有些忐忑,之前他们在这个院子,只是做些清扫的活计,而且因为很少有人过来,所以他们也有些偷懒了,没成想今个一大早女主子就突然来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染墨看着那些心思忐忑的下人,皱起眉来,她以前跟着小姐的时候,就知道九千岁很是爱惜他院子里的这些茶花,没想到他一走,这些下人就这么疏于照料,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沈青黎转过头来,看着低着头不敢吱声的下人,她淡淡道,“主子不在,你们便是这样懒散的样子,看来我也是太好说话了些。”   那些下人连忙认错求饶,怕沈青黎会重罚他们。   沈青黎没有理会,她之前就说过这府里的下人们,虽然近日来府内出来不少的事情,但是做下人的还是要尽到自己的本分,不要因为外面有什么风声,就不知如何是好,整日里懒懒散散,疏于手头的活计,这样的下人不可不罚。   “你们这个月的月银乃至接下来三个月的月银全部扣下,不予发放,并且,若是再让我看见你们如此惫懒,那我会让管家直接将你们逐出府去。”   下人们一脸苦色,却也庆幸女主子没有立即就让他们收拾铺盖走人。   所以当即对沈青黎也是一番千恩万谢。   沈青黎没有再多看他们,让染墨扶着她便离开了。   回到她和陆淮起的院子里,望着院中的花树,她面容一片宁静之色,染墨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沈青黎想起了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个院子里种的还是梅花,如今时如骐骥过隙,寒来暑往之间,她已经嫁入陆府这么久了,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心中怅然,只愿陆淮起可以平安无恙,她还想和他一起给这腹中孩儿起个名字呢。   用过午饭之后,沈青黎没有回房歇息,她叫上了染墨和她一道出府去添置些物件儿。   染墨将买来的东西都放上马车之后,正打算扶沈青黎上马车回府,却见她望着一个摊子出神。   “夫人,我们现在可回去了?”染墨提醒她,这些天陆淮起出事的消息在整个梁京城都传开了,她怕有心之人知道了,会暗中埋伏着,对她们下手。   虽说府里的暗卫们都一直跟着,但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沈青黎知道她心中的顾虑,不过她只打算稍作逗留,“先等等,我想去那边瞧瞧。”   那是一个花草摊子,上面摆的都是些时令花,沈青黎看了看,还有几株颜色甚好的茶花。   她想起府里陆淮起的那几盆叶片下垂的茶花,心道不如再挑几株样色好的回去养养,等他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些茶花也会欢喜罢。   那摊贩看着沈青黎过来,一直在看茶花,便热心的说道,“夫人若是喜欢茶花,那我这里可有很多品种呢,我给夫人您都拿出来瞧瞧。”   说着,他真的从摊子下面又搬出了好几盆茶花,花色各异,闻来芬香淡雅,皆是形姿优美的上品。   沈青黎看着挑了几株焦萼白宝珠、贞桐山茗和照殿红回去,将它们都放上马车,带了回去。   看着马车渐渐离开街巷,那摊贩将摊子一收,脸上浮现一丝怪异的笑容。   回府之后,染墨和几个丫鬟把买回来的物件都拿了下来,看着那几株新买的茶花,染墨问道,“夫人,这些茶花您想放在哪儿啊?”   沈青黎正抬手准备取下头上的玉簪子,闻言手一顿,略想了想之后,她道,“就放在我院子里吧。”若是再把这些茶花交给那个空院子里的那些下人,她是真不放心。不如便自己照看,索性她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   晚上临睡前,沈青黎看着窗外的夜色,想起院中的那几株茶花,又起身下床,想把它们都搬到屋檐下面,以防夜里下雨,再给淋坏了。   染墨在外间看见了,忙道,“夫人怎么还未睡下,有什么事吩咐我去就行了。”   听了沈青黎的吩咐,她出了房门,看着那几株清新淡雅的茶花,弯下腰来,将它们都搬进了屋檐下,临走又给它们浇了下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仿佛浇过水之后,那些茶花变得更加馨香了,她低头一嗅,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清香怡人。   皎月楼的后门,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站在门外等着,他等了许久,门终于打开。   来人拿了个灯笼,对着他的脸照了照,看清了是谁之后,那人问道,“如何,她买下了那些茶花了吗?”   是个女子冷淡的声音,那女子眼睛黑亮,只是目光中带着冷光,让人有些惧怕。   她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垂着,袖管看着有些空荡。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断了半条手臂的卫红璎。   而那门外等着的男人便是白日里卖花的摊贩。 第235章 心,不能乱   那卖花的摊贩偷偷的看了她的袖管一眼,心中暗暗猜测她这手臂是不是断了半截,正想着一抬头就看到那女子目光中的寒意,他心头一颤,就赶紧收回了目光,答道,“买了买了,那女子还一下子买了三盆回去呢。”说到这里,他停了下,脸上带着讪笑,“姑娘,我这算是完成你的交代了吧,那银钱该……”给我算算了吧。   卫红璎听到他这么说,扯起唇角笑了笑,眼睛中却是没有什么波动,“银钱我本来是打算给你的,可现在却是不用了。”   那摊贩一听她这话,马上恼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帮你办了事,你还想来张不成,你……”他接下来的话没能说出来,就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腹部痛苦的弯下腰来,嘴角慢慢的流出来一道黑红的鲜血。   这是中了毒了。   卫红璎看着他倒在了门边,眼睛却还瞪着自己,她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被她毒害了的人,死之前总是要这样看着她的,这么多年了,她早已经见惯了,是以当下她毫无所动,笑了笑将门关上之后,她便朝皎月楼走去。   这人便等会让园子里的下人来处理掉便可。   她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就将那人给毒死,只是他自己管不好自己的眼睛,要盯着她断了的左臂看,既然他自己要这样找死,那她又怎么能轻易的放过他呢。   缓步上了楼阁,窗子边上沈青皎已经在等着她了。   看见她上来,沈青皎转过头来,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端起一旁的茶盏,她盈盈一笑,“看你这样子,是事有所成了?”   卫红璎和她说过她的计划,本来她还有些怀疑,现在看来,这个人还是值得她一用的。   把灯笼搁在一边,卫红璎也随意坐了下来,声音低冷却也漠然,“当时我在陆府的时候,就注意过陆淮起没什么特别的嗜好,只院子里有一堆的茶花,他宝贝的紧,而沈青黎也是帮他养了一株,我被发现的那晚,在她卧房里看见了那朱砂紫袍,便知他们夫妇俩对茶花应是都有些兴趣。”   所以,她就找到了一个卖花的小贩,让他在沈青黎出门时经常会停留的地方摆个摊子, 放些茶花来引她买下。   沈青皎见她在自己面前如此随意的坐下,丝毫没有下人的样子,她心里有些不满,却看在她能为自己办事的份上,压下了这份心思。   她点点头,笑着看她卫红璎,“想不到你还是个细心的,在那府里呆了几天就注意到了这点。”   “不过,你在那些茶花里藏了毒,就不怕他们府里的人发现吗?”沈青皎还是不太放心,毕竟那里是陆淮起的地盘,他的人从来都是十分谨慎的,而且,还有贾甄那个天下第一神医在,难保他过去时不会发现。   卫红璎眉毛一扬,丝毫不在意,“若是这么简单就能被他们发现,那我也就没那个脸来投靠您了,看来沈小姐对我还不是完全的相信啊。”她黑亮的眼睛里现出点点幽光,“我在那几株茶花里藏的并不是普通的毒,甚至可以说那根本就是无毒的。”   这话一出,沈青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但她忍了下来,心知她接下来应该还有解释,她相信这个孙玉总不会大费周章的真只是送了几盆普通的茶花给沈青黎。   的确如她所想,卫红璎继续道,“那是几种稀有的草叶混在一起,会有一种清淡的香气,混在茶花土里面,仿佛和茶花香混为一体,这时的茶花是无毒的,但一旦茶花的土壤遇到了水之后,那里面的草叶就会变成一种奇异的毒药,而且这种毒对普通人是无害的,但对于怀有身孕的女子,却是致命的。”   沈青皎一对水眸里显出光来,“这么说,沈青黎很快就会死了?”   一想到沈青黎会死,她的唇角就止不住的勾起,她心心念念的那一天终于快要来了。   卫红璎摇摇头,看着沈青皎飞快的变了脸色,她道,“那是一种慢性毒,在不知不觉之间侵入体内,然后中毒之人会在十日后突然暴毙。”   “十日!?”沈青皎捏着杯子的玉手缓缓收紧,眼睛里迸射出狠毒的光,她红唇扬起,却是道,“十日还是有些短了,我倒希望你藏的是个可以令她当场毒发的烈性之毒。”   听着沈青皎如此心急,卫红璎心底有些不屑,这么沉不住气,怎么能成事,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没表现出来,“若是烈性毒的话,那摊贩就会最先被毒死,如此还怎么让沈青黎靠近那茶花。”   沈青皎也知道自己方才是有些急躁了,可她就是恨不得沈青黎尽早的死掉,越快越好。   卫红璎没再看她,她低下头来,开始盘算着别的事情,看着自己空荡的一截袖管,她想起那晚的断臂之恨,砍了她手臂的人是陆淮起的手下,张力。   当时她给那人的眼睛洒了毒粉,那种毒是她一直随身备着的,以防不时之需,所以不是太过猛烈,但比一般药铺里卖的那些下等货色,还是要狠出许多倍。   可有禹青桁在,怕是也很快会给他解了毒。   普天之下,能解她的毒的人根本没几个,他就是其中一人。   她低头看着那截断臂,心中恨道,这个张力,就是她接下来的目标。   此人不死,难消她心头之恨!   沈青黎今晚睡的很不安稳,连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在梦里,她看见了陆淮起。   他正在赶往边关,路上却遇到了一个受伤的老人家,他救了那个老人,可是那老人却在一个晚上,化身为豺狼,将整个部队里的人都给咬死了,正当他冲到陆淮起的帐子里时,她猛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都惊出了冷汗。   伸手捂着心口,她心跳个不停,看着外边的天色,还是半夜,没什么亮光。   她起身,点了一盏灯,坐到窗前,看着窗台上的那盆朱砂紫袍,她不免又想起了方才的梦,还是心有余悸。   外边守夜的是染墨,她看见里面亮了灯,赶紧进来查看,一进来就看见沈青黎心神恍惚的坐在那里,她一走进,见她满头都是冷汗,后背的衣衫也有些湿了。   她忙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怎的出了这么多的汗,要我叫大夫来吗、”说着抬起手来碰了下沈青黎的额头,满脸忧色。   沈青黎摇摇头,“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心慌。”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隐隐还有点发抖。   染墨忧虑的看着她道,“夫人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她这一问,沈青黎的脸色就是一白,她有想起了梦中那可怕的场景。   染墨见她神色有误,连忙劝慰道,“夫人,梦里的都不是真的,您不用多想,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沈青黎叹气,她也知道梦总是虚无缥缈的,可牵扯到陆淮起,她又如何能够安心,想了许久,她看着染墨到,“给我拿些纸笔来罢,染墨。”   她想给陆淮起写信,虽然不知道能否送到他的手上,却还是想要试一试。   染墨取来了东西,将桌子两旁的灯都点亮了,退到沈青黎身后,心中微微叹息。   坐在桌子前,看着眼前空白的信纸,沈青黎提起笔来,心中万千思绪却又无从写起。   她想写信告诉他要万事小心,特别是小心心怀不轨的人。   可提着笔,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黑色的墨水一滴滴的落在信纸上洇开。   桌边的烛火慢慢的燃着,她将笔放下,有些淡淡的疲乏,“染墨,将东西收起来吧。”   染墨依言将纸笔收好,看着沈青黎还坐在桌边的身影,她心中担忧她的身体,“夫人,快回去歇息吧,这晚上的天还是有些冷的。”   沈青黎知道自己在这样坐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只盼着陆淮起一定要平安无事。   便由着染墨扶着她回去睡了。   贾甄在鲤园忙了许些日子之后,园子里的天花病人的病情都大多有了起色了,他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去给沈青黎诊脉了。   带着两个小药童一道去了陆府,来到沈青黎的院子,见她正在给院子里的茶花浇水。   贾甄看了,没有过多在意,沈青黎浇完水之后,转身见他来了,笑道,“贾神医来了,鲤园那边最近轻松了许多吧。”   贾甄点头,“近日来,大驾的气色都好了很多,沈老夫人的状况也很不错。不日应当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夫人可以放心了。”   沈青黎的眸子中有了些亮色,这或许是她这么些天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当真,如此真是多谢贾神医了。”   两人进了房内之后,贾甄给她诊脉之时,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沈青黎见他这样的神色,问道,”贾神医,可是我的脉象有什么不对?”   贾甄又仔细的诊了一次,沉吟了一会,说道,“夫人的脉象大略和常人无异,可若是再细细的号上一次,就会觉察出怪异之处。”他收回了手,问道,“夫人,最近可有接触过什么古怪之物?” 第235章 两面夹击   古怪之物?   沈青黎听到贾甄如此问,她心里微微一沉,这话中的意思不难琢磨。   或许,她是接触到了什么毒物了。   可这两天她的院子并没有异常,只三天前从外边买了些需要添置的物件,想着夏日快过去了,便想备些秋衣之类的衣物,还有棉被。   除此之外……   她眼睛望向了院子里,看到了那几盆茶花。   贾甄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院内,“夫人这几株茶花是新买进府里的?”   方才,他一进来就看见了那几个盆景,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沈青黎看着外边,在脑海中回想当时买那茶花的场景。   那条街市她每次出门都会经过,但不记得什么时候有卖茶花的,仔细想想,那个卖茶花的摊贩,她似乎也见过一两次,只是那时不记得他卖过什么茶花。   不过,也或许是她想多了。   她收回目光,对贾甄道,“这茶花是三日前买回府里的,”她说着,顿了顿,略思索着道,“我这几日来的确有时会感到心悸,晚间也安歇不好,听贾神医的意思,我这是因为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自从陆淮起远赴边关之后,这梁京城里必然会有很多人在虎视眈眈,起些卑劣的心思,他在陆淮起走之前答应了他,一定会照看好沈青黎,如今但凡沈青黎身子出了半点问题,他都必须提起警觉,“夫人,可否将您这日院子里新添的东西,都让在下先带回去,好好查看一番?”   这样的做法实是有些于礼不合的,但为了沈青黎的安危,他也不能顾虑这些问题。   沈青黎也不会忸怩于这些,当即让染墨带着几个下人把那些衣物还有那几株茶花都放在了一起,让贾甄带了回去。   出了陆府的偏门,看着府中的下人和两个小药童在把那些物件放上马车,贾甄在一旁等着,看着那几株茶花,他正凝神思索之时,忽觉有一道目光在暗处对着他。   他忙抬头四顾,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摇了摇头,这几日出了操心鲤园的事,还有控制城中和邻近的几个郡县的天花,他有些体力不支了,昨天才方歇下来,还有些精神不济,方才的感觉应该是他一时的错觉吧。   东西都放置好了之后,九芝过来看贾甄脸色不是太好,忙过来搀着他上了马车,“先生累坏了吧,快上来歇歇吧,虽然马车十分颠簸,但还是可以闭目养会神的。”   贾甄听着这话,有些哭笑不得的拍了拍九芝的脑袋,上了马车,吩咐马夫驾车回了鲤园。   等他们的马车行远了之后,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从墙边走了出来,看着远去的马车,那人黑亮的眼睛里现出复杂难言的幽光。   禹青桁,你当真如此的为陆府尽心尽力的操劳?   可我却偏偏就是要和陆府作对,禹青桁,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办?   是否还要和当年那样一直阻碍我……   她笑了笑,靠在墙边,看着陆府的高墙大院,眼底一片暗色。   当天边残阳余晖散尽,月华撒上梁京城郊的溪阳湖之时。   张力穿着一身黑衣埋伏在湖边的树林之中,他轻巧的落在一颗古树之上,黑色的夜行衣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他在古树的枝桠上,紧盯着靠岸的一艘大船。   那船上灯火通明,船头一个锦衣的富贵公子,迎风而立,他身后跟着几个身着干练身形高大的男人,应该是他的护卫。   张力最近一直在和童万金忙着调查沈青皎背后之人,那人背景深厚复杂,每当他们有点对方的踪迹之时,总会突然线索中断,他们虽拿对方没办法,但同时也更加好奇对方的身份。   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才能轻易的将他们的调查打乱。   终于在今晚,童万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说是那人今晚必会出现在溪阳湖,所以他便过来一探虚实。   现在看到那大船上的人,他心中对那个消息又更信了几分。   随着黑暗的波光掀起道道波纹,那大船终是靠岸了。   船头上那位富贵公子在护卫们的簇拥间下了船,张力在树上紧紧的看着他们走过来。   树林间月光也变得幽暗,张力虽是常年练武,夜间也可视物,但此时也是看不大清那前头的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尽管看不清样子,但看着这人后面跟着的人,他可以肯定这人绝对身份不低。   因为他看不清,但是却可以听得出来,这几个护卫一路走过来,脚步极轻,这样的功底绝非一般的人可以做到,他可以感觉到,这些人都是和他不相上下的高手之流。   有这等高手护卫,那作为他们的主子也绝不会是普通的贵公子。   那晚他在横湘酒楼外,因为被发现了,走的匆忙之间,也来不及看清那和沈青皎说话的男子的真容,只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   此刻这贵公子的样貌,他看不到,由于对方现在一句话也没说,他也无法从声音里辨别出来,是否真和那晚横湘酒楼的是同一人。   他还在想该怎么做的时候,底下的一个护卫倏尔抬头喝了一声,“什么人躲在上面!”   说着,那人飞身上来,拔出寒光凛凛的长剑,朝着张力刺了过来。   张力眼神一紧,躲了过去,也抽剑迎上。   那护卫存了心思,要把张力逼下去,是以招招狠辣,剑招凌厉而迅猛,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张力虽是武艺高强,却也被他逼迫,落下树去,和其他的那些护卫打了起来。   那些护卫一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出手又十分有默契,几十招之后,张力便有点力不从心,只能守而无法攻。   这个时候,不能再和他们缠斗。   他眼神一扫,看到那边站在暗处的贵公子的身影,他打乱了护卫的剑阵,出剑就径直的朝着那贵公子刺去。   眼见着离那贵公子越来越近,背后一阵寒意突然袭来,一个护卫提了剑便刺在了他的胳膊上。   张力胳膊受痛,手一抖剑锋便是朝下一偏,挑下了那贵公子腰间的玉佩。   将玉佩飞快的收在手中,他知道不能再和这群护卫纠缠下去,忙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奔出了树林,并甩掉了他们。   看着张力负伤离去的背影,那贵公子松了一口气,朝着那湖边的大船走去,上边一个带着斗笠的布衣船夫正躺在船头,一派惬意闲适的姿态,仿佛他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子。   他的确是,把斗笠摘下,露出了自己那张俊雅的面容,他瞥了那“贵公子”一眼,“如何?让他跑了?”   那“贵公子”汗颜的低下头来,“主子赎罪,是属下们无能。”   那船夫便是洛楠,他轻蔑的笑了笑,“早料到了,那人毕竟是陆淮起最信任的部下,又怎么会这样轻易的让你们给拿下了。”   从船头站起来,他拍了拍身上,“得了,今个就这么着,先回吧。”   他还要会园子看看沈青皎怎么样了。   今晚的消息,是他故意放出去的,让童万金和陆淮起的人都知道,好设个局来瓮中捉鳖。   可他还是有些低估了他们的警戒心,本以为今晚可以将他们的大部分精锐之人都给剿杀,没想到最后只伤了一个张力。   但他拿走了那块玉佩,也算是中了他的计。   从船上下来,他把身上船夫的粗布衣随手扯下,露出了里面的墨蓝色锦衣。   整了整衣襟,他扬眉一笑。   果然,那种粗布衣多穿一刻都不舒服。   陆府前的一条巷子里,张力一手捂着重伤流血的胳膊走着,他不受控制的喘着气,眼前的景象不如平时那般清晰。   那刀上多半是淬了毒的。   他费力的扶着墙走着,模糊间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   那是个女子,看着打扮很是眼熟。   染墨?   他心里有些疑惑,这个时候染墨在这里做什么。她不应该在夫人身边伺候着吗。   想了想,他打算追上她看看。   前面那女子并不是染墨,她低着头慢慢走着,细碎的额发下面是一对黑亮的眼睛。   此刻这对眼睛里面满是诡谲的幽光。   她这时的装扮是和染墨完全一样的,而脸也是经过她简单易容过,若是白日上看上去和染墨有四分相似,那在夜晚之时便又多了两分。而此时张力又受了伤,眼神不似往常那般明亮,是以这时的卫红璎在他眼中,就和染墨相差无几了。   她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张力过来,今晚张力受了伤,她心中暗笑,简直是天也在助她!   张力拖着沉重的步子,终于走到了卫红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染墨……”   可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心头一冷。   这人不是染墨,因为他抓到的那只手根本是空荡荡的袖管。   这人的手臂断了一截!   卫红璎眼神一凉,回头便要朝他洒出她近日来新研制出来的一种剧毒。   可还没等她出手,一只冷剑就刺中了她的肩膀。   她转头一看,便看到了一张和她现在这张脸很有些想象的脸。 第236章 相惜   这人正是染墨!   半个时辰前。   沈青黎正在陆淮起的书房里坐着,就见到门外急急的走进来一人。   那人攥着他的鎏金小算盘,脸上带着些焦灼。   沈青黎见他的神色有误,便问他道,“童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童万金似乎没时间回她的问题,风风火火的走过来,也没有坐下来,就急声问她,“张力回府了吗?”   沈青黎见他这般急切,心中猜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她却并不知道,只好摇摇头。   染墨端着茶盏点心进来,听见童万金的声音,她把东西放下,道,“张力今个白日里就出了府,现下还没回来呢。”   心中有些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让童万金这般忧心。   童万金当即眉头一皱,沈青黎看见了,忙问清了事情原委,后赶紧吩咐下去,让府中的人出去找张力,染墨也出了府去帮忙。   没想到刚出府便见着了先前的那一幕。   染墨把张力扯到一边,才把剑抽了出来,就见卫红璎手一扬,撒出了一包毒粉。   她赶紧掩面,不忘对张力说道,“屏住呼吸!”   等他们将手放下来之后,眼前已经没了卫红璎的身影。   和张力一起回了府内后不久,府中的下人已经请了贾甄过来。   童万金一见贾甄出现在房门口,就赶紧走了过去,他脸色有些凝重和自责,今晚张力受伤完全是出于他的大意,是他一时不察,陷入了对方所设的陷阱里,还差点把张力的性命搭了进去。   而现在不止张力,还有染墨也中了毒。   他们方才虽然屏住了呼吸,但还是不免吸入了一些毒粉。   卫红璎又是毒术非凡,她精心制出来的毒,只要吸入了一点,便很有可能是致命的。   贾甄放下了医药箱,看着昏迷的张力和染墨的脸色,他的神情也不甚轻松。   给他们看过之后,他坐在桌子前,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目光隐隐还带着一些复杂。   这毒十分奇特,他从医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   有一种很大的可能,这是才研制出不久的毒。而那个制毒之人,他应该认识。   他从医药箱子里拿出来一个玉瓶,里面装得是延缓毒性的药。   给两人服下之后,贾甄让童万金和沈青黎先行出去,他需要静静的想出解毒之法。   童万金和沈青黎对视一眼,虽然心中都在担忧他们的毒势,但也明白他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就先出去了。   贾甄坐在桌子旁,看着烛火幽幽叹了一声。   卫红璎果然还没死,并且还以一种更加疯狂的姿态回来了。   张力砍了她的手臂,她这是回来报仇了。   想起鲤园里带回来的那几株有问题的茶花,那应当也是她做的。   她这是要和整个陆府作对了。   沈青黎在回廊上坐着,看着眉心紧皱的童万金,她暗叹一声,“童公子,你放心,有贾神医在这里,他们的毒一定会解的。”   童万金抬眼看她,点点头,却道,“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查陆淮起的下落,你也不必忧心,陆淮起那人又岂是能被人轻易撼动的。”   其实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有底,但他有一种直觉,陆淮起不会有事的,他必定会抵达边关的。   两日后,贾甄总算是将张力和染墨的毒都解了。   张力将那晚拿到的玉佩交给了童万金,“这是那晚我在那领头人身上拿回来的,若如你所说,他们并不是那神秘人,那这玉佩应该也证明不了那人的身份,但我想总归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看着手里的那块玉佩,童万金面容一肃,“这玉佩我会好好查一番的,你就安心休养吧。”   张力笑了笑,“童公子太小看在下了,如今毒已经解了,这胳膊上的不过是皮肉伤,我早就不将这点外伤放在眼里了。”   童万金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些,不像之前那样紧绷着,拿了玉佩和沈青黎告辞后便回了自己的宅子。   彬州城地势奇特,群山之外,一群黑甲军正在查探地形。   他们是北齐的军队,统帅薛粲派他们过来刺探军情。   一个小兵爬着山,这山势陡峭,他爬的有些费事,抹了把汗,他有些烦躁,“你们说,咱们统帅还让我们来看什么敌情,那西梁军早被我们打得溃不成军了,从宿城一直退到了这里,还有什么返还的余地?”   旁边一个小兵看了眼上面的高山,心里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山顶,他也有些埋怨,“说的是啊,西梁那边的军队没有主帅,早就是一盘散沙,在咱们面前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现在又已经退到了彬州这个破地方,被我们北齐大军攻破是早晚的事了。”   其中一个人回头看了眼他们,不赞同的道,“行了,都到这儿了,说这些又抵什么用,还是快点到山顶,完成主帅给我们的任务罢。”   那两个小兵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什么,只不甚情愿的跟着那人后面上山。   彬州城内,一片混乱。   原本的西梁大军现已只剩下不到一般的人,而这剩下的军队也是日渐离心,近些天来,有许多兵士们都在闹事,怕也要四分五裂了。   陆淮起自那日在土山群里受了伤之后,被宁迟找到,休养了几日,便又开始上路了,如今已抵达了彬州这里。   可他一到了这里,就看到了这里军心散乱,军队四处分散的样子。后来又听说现在军中都在流传他下落不明的消息,将士们觉得连他这个主帅都出事了,他们自然是没有办法再和北齐对抗了。   陆淮起隐约的觉得事态发展的有些严重了。   他开始让人向梁京城送去他回归的消息,另一方面开始稳定君心,重整西梁大军。   他的队伍行至一处山路之时,远远的看到一只队伍朝这里过来,那为首的将领一头乱发,脸上还带着鲜血和泥土,样子十分狼狈,神色间有些慌乱惶急,仿佛是在逃命一般。   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一支队伍,也与他差不多,皆是盔甲脏乱,满身泥土。   身下的战马也是一副疲态,看着好似是连着跑了好几天都没停下饮水的样子。   陆淮起勒了缰绳,让队伍停了下来。   他想看看,这队伍到底是做什么的。   宁迟和秦信在他身后,看着那群队伍奔了过来,看着就是一副逃兵的样子。   如今西梁军军心涣散,和越战越勇的北齐大军对上,自然是更加衰弱,死守彬州的将士见无望反攻,久而久之,军心必是要大乱,这时候,是最易出现逃兵的。   那奔逃过来的军队见前面停着的队伍,脸上都现出惊疑的神色,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陆淮起看着他们,他眯起眼来,笑了一笑,“你们这么匆忙是想赶去哪儿啊?”   为首的将领见他居然主动和自己搭话,他有些意外,“敢问您是……”   后面的兵士们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俊美男人,脸上也是纳闷不已的神色。   毕竟,彬州如今面临着大军压境的困局,这种艰难的时候,根本不见还有人会来这个战乱之地。   薛粲带着的北齐大军一到彬州外边,彬州城里的许多百姓就都默默收拾了家里的金银细软,纷纷找机会偷偷逃出了城。   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只想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他们可不想在这里傻等着北齐大军的铁蹄踏到这里。   宁迟谨慎的打量着他们,确认他们是西梁军无疑,才皱眉冷声道,“这位是当朝的九千岁陆淮起,你等如此打扮,还仓皇逃来,又是什么人?”   他这话一出,那为首将领当即露出惊愕惶恐的神色,他忙从马背上下来,给陆淮起行了一个大礼。   那些其他的兵士们也纷纷随他下马行礼。   那将领行礼之后,抬头惊慌的望着马背上的陆淮起,脸上都是惧怕的神色。   陆淮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还没回答孤的问题。”   那将领一抖,脸上基础喊来,“回九千岁的话,末将是……是,”他说到这,似乎是说不出来了,他朝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脸也不敢再抬起来,“九千岁饶命!”   陆淮起眉毛一挑,低头瞥着他,“为何作逃兵?”   那将领听到他这么问,他抬起头来,额头上一片青紫,“北齐军队近日来频频来犯,彬州内的将士们群龙无首,军心不齐,早已经溃散不成,军伍中已有许多逃兵,现在已经……已经是死守了。怕是没有多少天可以抵挡了。”   陆淮起心下叹息,他来之前已经想过会是这样的状况,现下也不是处置对错的时候,彬州这里最需要的就是军士,不能再有逃兵了,他皱眉道,“孤如今已带来了援军,你先归队吧。”   那将领像是惊讶于他居然没有处罚自己,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也难怪,陆淮起的恶名整个西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从来都是以杀伐果断的铁血手腕而令人胆寒的,眼下竟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了他,不难不让人诧异。   他领着一群队伍归入了陆淮起带来的精锐部队,还有从来时路上进过的两个城池收归来的军队,这样看来人数也是不少了。   当晚,他们和彬州的守城大军还有先前留下来的西梁大军回合了。   陆淮起在营帐内,看着行军布阵图,长眉皱了起来。   彬州的形势真的是不容乐观。 第237章 滑铁卢   陆淮起独自一人坐在帐内看了两个时辰的兵书后,将几位还留守在彬州城内的将领都招进了营帐内,一起商谈举兵反攻北齐一事。   几个将领进了帐内看着在主位上坐着的陆淮起,都有些惶恐不安,这其中之前那个逃兵将领也在内。   营帐中间摆着的是彬州内外的地形模拟的沙盘,他们进来后,便各自站在了沙盘的两边,看着沙盘垂头不语。   从那沙盘上就可看出,彬州险要的地形,这里两面环山,易守难攻。   北齐的军队之所以一直盘踞在外,迟迟攻不进来,便是因为他们若想要攻入彬州,首先就要爬过一座高山才能看到西梁的军队,而那座山的山头早已被彬州内的军队给占领了,只要北齐人一爬上那座山,上面便会马上砸过来一轮滚石,并且除了要小心上面的滚石,他们还要分出心来,担心后方会不会遭人突袭。   是以这么些天来,彬州这里的留守将士虽少,却也抵挡住了虎视眈眈的北齐大军。   陆淮起从他们进来后,也一直没有言语,将那些将领们各异的神色收入眼底后,他神色一片淡漠,看不出喜怒。   当眸光扫到那一直盯着沙盘入神的逃兵将领之时,他忽然开口问道,“徐赦,看了这么久,你对于举兵反攻一事可有什么想法?”这么说着,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顿时让整个营帐之内充斥着一种浓重的压迫感,他语气平常,“若真有什么好的策略,不妨就说出来,让大家也都听听。如今北齐大军压境,正是紧急的时候,这时就不必多拘着自个儿了,有什么意见就都说出来。”   看了看沙盘旁呆站着的几人,他道,“这话既是说给徐赦的,也是说给在这的各位听的。”   那几人都是一脸惶恐,而徐赦猛然抬头,又看了几眼那沙盘上的地形,才像是思索了一会,斟酌着说道,“回九千岁,末将以为北齐大军在城外一直想攻进城内,却又没法顺着这里的大山进来,”他指了指沙盘上彬州边上的那座高山,停了停才又说道,“我们已经占据了这个山头,他们近日来是难以攻上来的,而我们现在又多了您带来的精锐部队,我想咱们现在完全可以留一部分人守城,而剩下的大军则出城迎战。”   徐赦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愤慨,“这么些天来,那北齐军的统帅薛粲一直在彬州外叫嚣辱骂我们西梁大军是败军之将,软弱无能之辈,大伙们早憋了一肚子的火,现下有了底气,也可出去好好出了这口子恶气,也让他们北齐军瞧瞧我们西梁军的厉害!”   这话听起来很是鼓舞人心,剩下的那些个将领都抬了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这个徐赦平时看着没什么胆色,后来看着彬州守不住了,还做了逃兵,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说出这样让人心神一振的话出来。   怎么做了逃兵之后,反而还添了不少的血气?当时他们都曾鄙夷过这个率先做了逃兵的徐赦,义愤填膺之时,也曾怒骂过其胆小如鼠,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如今竟又归队,还是被陆淮起带回来的,难不成他真的只是一时糊涂,现在又迷途知返了。   他们不知道,徐赦当时在陆淮起面前可是带着所有人去主动讨了五十军棍的重罚以证忠心的。   其他小兵皆是五十军棍,而他这个首领将军则是领了一百军棍。   幸好军中带了贾甄所制的金疮药,不然打了那么多的军棍,不死也残了。   徐赦说完那番振奋人心的话之后,见帐内一片安静,他有些讪讪的闭了嘴,脸上带着些羞愧。   陆淮起没有在意他的脸色,却是对他的那番话摇了摇头,以他们现在的兵力,对上外边那黑压压的北齐大军,还是没有太大的胜算,这种话实在有些大言不惭了。   “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还难以做到和北齐的军队相抗衡,如今不可硬拼,只宜智取,你们可有什么好的计策?”   陆淮起这话一出,徐赦便低头不言了,而剩余的那几人偷瞥了他一眼,心里都有些轻蔑。   不过,眼下不是理会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商讨出应敌之策。   待月上三更之时,陆淮起终于想出了一条计策。   “彬州之内留守三分之一的兵力,而剩余的三分之二的兵力,则分为两拨,从两边绕过這座高山,从边侧包抄北齐军,将他们的兵力分散,再逐个击破。”陆淮起指着沙盘上的地形,将最终的作战策略确定下来。   几个将领听了命,相继出了营帐。   徐赦回到了自己的帐内,坐了下来,想着方才陆淮起说的话,他默默的笑了笑,眼神里透着些古怪。   拿了纸笔,他提笔飞快的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将墨都吹干了,他赶紧让人偷偷的把那张纸送了出去。   那信不是送往什么别的地方,而就是送给了彬州外面的薛粲的大营里。   送消息的人一走,徐赦往床上一躺,脸上有些得意。   这彬州根本就是没有希望再守住了,他陆淮起就算是当朝九千岁,那也是没有通天的本事,让他们这溃散的兵力和外面的北齐大军相抗。   北齐军势如猛虎,早晚他们的铁蹄会杀向整个西梁。   他徐赦从来都是信奉者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些愚忠之人以为自己是一腔的爱国热血,丹心赤诚,可在他眼里,那就是愚蠢!   他早早的就率兵归降了薛粲,薛粲承诺,只要自己帮他办事,将陆淮起给引入陷阱,那将来等陆淮起一死,他们北齐大军成了事,一定会少不了他的好处。   想到将来说不定有一天,他也可以捞一个一品大官做做,一想到这个,他简直做梦都要笑醒,老天真是厚待他!   第二日,陆淮起将彬州城内的军务都打点好了之后,就领着一众部队绕过了高山,准备从北齐军队的后方突袭。   看着远处北齐大军的营帐,陆淮起勒马停下,觉着隐隐的有些不对。   宁迟和秦信也心里有些不安,那边的军队看着太安静了些,有点不对劲的感觉。   陆淮起眼睛眯了起来,这看着倒像是敞开了大门迎着他们过来似的。   抬了抬手,他让军队暂时先停着,前面情况不明,这是时不可贸然前行。要知道,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冒进,因为一时不察,可能就会落入敌军的陷阱。   宁迟看着北齐大军那边,越看是越不对劲,他这么想,陆淮起就更是如此了。   一声令下,让军队先行撤回,再作观望。   后面的军队中,有些人暗自纳闷,怎么一大早的过来,现在却突然说要撤回,真是搞不懂这九千岁是怎么想的。   但尽管如此,军令如山,他们无论心中是何想法,都还是要依令行事,速速撤回的。   可没等他们纳闷多久,他们就明白了陆淮起为何要让他们撤回了。   因为,后面来了一众黑甲铁骑军,正是北齐大军,而他们的南面也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北齐大军。   他们被包围了。   陆淮起眉头紧锁,看着两面踏着滚滚的尘土而来的北齐大军,他心一沉,他中了敌军的圈套了。军中必然是出了叛徒。   心念电转之间,他想到了徐赦。   是了,那个那么巧就出现在他赶往彬州路上的逃兵将领,他大意了。   薛粲带着后面黑压压的黑甲军,看着陷入了他包围圈之中的陆淮起,嘴角勾起,眼神里流露出阴险的光芒。   任你陆淮起在西梁如何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到了这边关战场,也还是成了我薛粲的手下败将!   他十二岁便从军,跟着大军队伍在战场上厮杀,踏着战士淋漓的鲜血和尸骨前行,战场就是他叱诧风云的地方,在这里,没人能斗得过他。   陆淮起领着手下的军队到了一处险要的山崖边上,看着后面深不可见的山崖,陆淮起心中有些沉重,如若今天整个军队葬身于此,那便是他的责任。   薛粲勒马停下,笑看着陆淮起,他扬了扬下巴,不无得意的道,“陆淮起,西梁的九千岁,你说你不好好的呆在梁京城,享你的荣华富贵和高官厚禄,跑到这不毛之地的边关来作甚么,这一不留神啊,就会血流成河性命不保的,您说说,平白的来受这份罪干什么,还拖累了这么许多的人。”他摇了摇头,“啧啧,真是……害人害己!”   说到这,他手一抬,便示意身后的弓箭手朝他们放箭。   瞬时间,一阵阵黑雨似的墨箭朝着陆淮起他们泼洒而来。陆淮起和那一众将士们都抽出刀剑来将箭羽击落,可对方人多势众,弓箭手轮番上阵,黑色的箭矢细密的接连射了过来,有些人渐渐就难以招架,中箭而死。   突然间,一只箭矢穿透着风声,以凌厉不可挡之势朝着陆淮起射过来。   宁迟见此,忙闪身过去,帮陆淮起击落那箭,可紧接着却又一记冷箭刺中了他的背,他身子一歪,本就靠近悬崖,这下便一下子掉了下去。   紧要时刻,陆淮起忙伸手抓住了他。 第238章 后会有期   山崖边上吹起阵阵山风,陆淮起的玄色大氅迎风鼓起,他伸出手将宁迟的手臂抓住。   薛粲悠然的坐在马背上,看着这一幕,他眉头一扬,笑得讽刺又讥嘲,“呵,真是让我感动啊,没想到身居高位的陆九千岁也是这么个重情重义的人!”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手上也没闲着,方才那一箭便是他射的,眼下看着没能射中陆淮起,反而被他身边那个下属给挡住了,他心中有些不痛快,看了眼那已经掉了山崖,却还被陆淮起抓住的宁迟,他眼神一阴,拉起弓箭对着宁迟又射出了迅疾的一箭。   陆淮起正要将宁迟拉上来,耳边却听到一阵猛烈的风声,他眼神冷了下来,是那薛粲又放冷箭了。   他忙抬剑将那一箭给击落,可他一手还拉着宁迟,另一手还要腾出来去应付那些冷箭,那里就是那么轻松,况且他之前还受过伤。   宁迟看着皱眉,却又难以帮上主子的忙,那个薛粲的箭术十分狠辣,力道极重,一箭射中,便深入白骨,剧烈的疼痛让人不可动弹。他练武多年,这种霸道的箭术也是少见。   薛粲见陆淮起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还能接住他的箭,他眉毛渐渐的压了下来,脸色有些阴森冷酷。   拿着弓箭的手使上了十二分的力气,他眼神阴鸷的盯着陆淮起,连发了三箭,箭矢破空朝着陆淮起的后背飞射了过来。   听到箭矢迅猛迫近的声音,陆淮起眸光一沉,抬剑将箭矢都砍断,可紧接着又是三箭射了过来,不仅如此,出了薛粲之外,那些黑甲军也杀了过来。   在这样几重的攻击之下,陆淮起终是应接不住,宁迟见此,脸上划过一抹重色,他手上使力睁开了陆淮起的手,身子向下落去。   陆淮起脸色一紧,不由往前一步,而身后又是三支箭飞射而来,他在空中几个旋身躲过,手臂却也被一支箭狠狠的擦了过去,当即留下一道不算浅的血痕。已是如此惊险,身下却已是万丈悬崖,他眼神沉重,一手抓上了崖壁,另一手却也及时的抓住了宁迟。   宁迟震惊的望着陆淮起,动了动嘴,却是没说出一句话。   薛粲看他如此凶险万分的样子,慢悠悠的阴笑起来,下了马背着手朝着崖边走过去,看到陆淮起之后,他站定了脚步,从上而下的俯视着陆淮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   “陆九千岁,啧啧,都已经受了伤,还这么硬撑着作甚?还不如现在就宣布归降于我北齐,然后再好好的求我拉你上去,说不准我还会同意救你一命!”   陆淮起听着他这番得意洋洋的言论,眯起眼睛笑得轻蔑傲然,“不过是北齐皇室的一条走狗,也值得你这么自得?你可真是容易满足,你以为高君慎是什么人,那个老狐狸,一旦他得了西梁,得了整个天下之后,像你这样的走狗小人,还不是一杯鸩酒一卷草席了结狗命。”说完,他不以为意的笑起来,望着薛粲的眼中满是蔑然。   薛粲听着他话里的贬义,还有那不吉的断言,他眼神越来越阴冷,他蓦地也笑了,摇摇头,有些遗憾的说道,“陆淮起,枉你做了这么久的权臣,却还这么不识时务,这么的愚蠢,这种时候,竟还要激怒我。”他状似痛心的长叹一声,“既然你这么不惜命,那我也只好成全了你!”   几乎这句话还未落地,他就已经抽出了腰侧的长剑,对着崖壁边的陆淮起就狠狠的刺了下去。   那一刺正中陆淮起的手臂,他受着如此剧痛却一声没吭,眼睛里有些血红之色,他盯着薛粲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咱们还会再见的,倒是必定又是另一番光景,薛粲!”   说着,他对着宁迟笑了笑,“对不住了。”宁迟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他眼神坚定的摇摇头,做下属的能和主子一同赴死也是至高无上的的殊荣。   况且,他不认为主子这次会真那么容易就死了。   陆淮起说完那话,他手一松,整个人朝着身下的万丈深渊坠落下去。   薛粲直起腰来,冷漠的看着陆淮起的身影被崖壁间的云雾吞没,他鹰哞里满是阴沉。   “临死还那般大放厥词,呵,陆淮起,再怎么样,你也不过是我手下的败将亡魂,掉下这山崖,你最终也就是尸骨无存的孤魂野鬼。”想起陆淮起说自己的那句“一杯鸩酒一卷草席”的断言,他眼神现出阴郁和暴戾,“把陆淮起的手下众人都带回去,本将军要让他们知道跟错了将领会是个什么悲惨的下场!”   他的那群黑甲军听着这森然的语气,都不由浑身一抖,看来首领这是被陆淮起那番话给彻底激怒了,要拿陆淮起的大军好好出口恶气啊。   陆淮起带来的人里面,秦信一边和黑甲军厮杀着,一边不受控制的把目光投向那深不可见的悬崖,他心中一片怅然,难道千岁大人就这么死了?   崖边的一役,最后陆淮起的队伍死伤大半,只剩下来秦信和几十人被薛粲他们带回了北齐大营。   而彬州那边,留守在城内的军队本正在竭力守城,可今日的北齐大军不知为何,士气比起往日来还要强盛些。   他们暗暗在心中猜想,莫不是九千岁那里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为何对方忽然如此士气大振。   虽是不解,却也只能将心中的疑虑暂且压下来,集中全部的心神抗敌,不让他们翻过高山,攻进城来。   对方人多势众,仗着自己兵力强盛,让士兵一轮接着一轮的上来,他们渐渐也有些体力不支,正在这时,对方的大军中突然爆出了一声,“陆淮起死了!西梁大军的那个领头人陆淮起掉下悬崖死了!”   这消息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响彻在整个彬州城内外的每一处,那几个守城的将领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面如死灰。   完了,陆淮起都已经死了,援军也没了,他们怕是都要完了!   本来,他们就是靠着一股气在硬撑着守城,想着只要等来援军,那么总会有反攻围杀北齐大军的那一天,可好不容易他们等来了陆淮起和大军,没想到这短短几天,陆淮起竟然就被北齐人给暗害了,现在他们一个个的心理防线都已经接近崩溃,毫无再抵抗攻城大军的信心和精神。   本就不坚固的军心在陆淮起坠崖身死的噩耗中更是彻底涣散了   很快的,北齐大军便爬过了那座阻碍他们前进的高山,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攻进了彬州,这个他们耗费了许久时日的小城。   当天夜里,彬州沦陷,薛粲率着一众铁骑大军踏进了彬州的土地,将城中的兵士尽数拿下,而城中所有的粮草,和军需用品也被洗劫一空。   和全军的将士们热烈庆贺了这次的大捷,薛粲看着燃着的篝火,让身旁一个小兵把那些个彬州内的败军将领都押了出来。   听着火堆旁边将士们大笑的声音,还有火堆里发出的柴火燃烧的声音,他嘴角咧了起来,一脸的阴险,看着便是不怀好意。   旁边的小兵们看着,心里都知道将军这是想要整治那些败军之将,他们也跟着笑着,为了接下来的那场热闹场面。   等手下将那些西梁将领都押过来了之后,薛粲挑了挑火堆里的木柴,将火焰弄的更高了些,他阴鸷的眼睛扫过了那些将领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之后,恶劣的笑了笑,“把他们都给我绑到木桩子上面去,记着,给绑高点,绑结实点。要是我看着太松了,你们今晚的酒也别想和痛快了,可听见了!”   那些小兵听了赶紧点头,然后把那些西梁将领都绑了起来。   秦信也在那其中,他身上已经受了好多上,肩膀上也中了两箭,被他自己给折断了,箭头还留在里面,疼得他头皮都一直是紧的。   眼下看着这薛粲明摆着就不怀好意的样子,他心里一阵憎恨,这个薛粲一向是个心狠手辣的阴险之徒,现在这样肯定又是打着什么坏主意,想叫他们生不如死。   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想到了陆淮起,虽然他也一直听过许多关于九千岁手段狠毒玩弄权术的恶闻,可后来真正见到了九千岁,才知道那些传闻也不可尽信,最起码,他对手下人都是真诚相待的,而他本来也并没那般的阴毒狡诈,反而是这个薛粲,才真正是个卑鄙奸恶之辈!   薛粲看着小兵把人都给绑好了,他从火堆旁边站起来,赞赏的笑道,“啧,绑的不错,去,到那边喝酒吧。”让小兵过去后,他走到那边木桩子前面,看着那些西梁将领仇恨的目光,他快意的把手背在后面,一个个的把仔细的端详着他们的神情,看到秦信的时候,他停了停,“呵,这不是当时在虞城那个小子,原来你也在这。”   秦信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呸了一声,“无耻之徒,若不是暗算了千岁大人,你又怎么能胜!” 第239章 无将之兵如落水狗   薛粲擦了擦脸,眼神一下子狠毒之极,仿佛一匹被激怒的饿狼。   他行军这么些年,得胜惯了的,从来耳边听得都是别人的奉承话,哪里听过这种逆耳之言,他当即桀桀怪笑了一声,“小子,你难道没听过什么叫兵不厌诈,你那位千岁大人他自己糊涂,怎么又能怪我胜过他一筹?你年岁小,‘童言无忌’,我本不该和你计较,可我听着你这话,那就是怎么都不舒服,你说这可怎么办?”   秦信听他这阴阳怪气的调子,就厌恶的很,怎么会搭理他。   薛粲自然也料到了这一点,他也不在意,转头就随意的问向火堆边的那群士兵,“你们说,我现在又还不想杀了这小子,那我该怎么处罚他才算仁慈?”   那些个士兵本来正在喝酒看热闹,这下被薛粲一问,他们都赶紧放下了酒坛子,摆出一副思索的模样。   忽然,一个长相魁梧的士兵站起来,粗着嗓子道,“小子不会说话,那就割了他那不会说话的舌头便是,也省得将军您听着聒噪!”   薛粲听了之后,大为赞赏的看了那士兵一眼,“这个主意甚好!拿刀来!”   那士兵直接就过去,掏出了一把匕首献过去。   薛粲拿了匕首,仔细的看着那匕首,像是在观察匕首是否足够锋利。   秦信看着他,听说他要割自己的舌头,他心中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他心里其实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既然做了薛粲着狗贼的俘虏,那便不可能会有什么好下场。   再怎么样,他都认命受了便是。总归不能露怯丢了西梁大军的脸。   薛粲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眼神阴狠极了,他暗道,这小子年纪虽轻,却也是十足的恶心,惹人讨厌,他最是厌烦那些做了俘虏,也还是一副烈血丹心的人,看了便嫌恶!让人恼火。   他一把扣住了秦信的下巴,抬起匕首,手却是一顿,把匕首扔给了那个士兵,淡淡的道,“你这匕首太快了些,给我换个钝刀来,我怕太快了,伤了这小子!”   后面那群北齐士兵暗自咽了咽口水,有些胆寒。   将军果然是心狠手辣,不可轻易惹怒他,否则那后果可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住的。   让士兵换了新的钝刀来,薛粲这才满意,拿着那刀靠近秦信,正要将他的舌头割下来,那边却突然进来一个小兵,说道,“将军,外边有个叫徐赦的人前来求见。”   薛粲把刀一扔,颇有些扫兴的样子,他阴鸷的眼睛直把那个前来禀报的小兵给盯出了一身的冷汗之后,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让他过来。”   那小兵走了之后,他才转过来对着众人怪笑着说道,“待会儿,还有场好戏要给大家看看。”   秦信则是听到那小兵的禀告之后,心里一惊,他眼睛直盯着那边,心中暗道,徐赦?莫不就是他们西梁军里的那个徐赦!?难道,他就是这次西梁大败的原因,他是叛徒!?   徐赦在北齐军营的外边等了好一会,快不耐烦的时候,见那个通报的小兵终于来了,他赶紧换下脸上的不耐,笑着迎过去,“怎么样,薛将军可让我进去了?”   小兵催促他,“得了,快进去吧,别让将军等。”   徐赦当即大喜,他今天一直在等着这时候,陆淮起一死,属于他的荣华富贵那就在眼前了。   兴冲冲的赶了过去,看着那边一群被绑在木桩上的西梁将领,他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他也不关心,只瞅着站在那边上的薛粲,他谄笑着走过去,“薛将军,末将徐赦见过将军。”   这幅奴颜婢膝谄媚逢迎的样子做的真是十足,秦信看着怒瞪着眼睛,好个徐赦,他果真是叛徒!定是他这狗贼和薛粲一起里应外合狼狈为奸,才害得他们被集体围剿,害得千岁大人坠崖身死!   他胸臆之中生腾出一股滔天的怒气,他怒斥道,“徐赦!你这叛国的狗贼!北齐的细作!你对得起西梁的百姓吗!?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徐赦这才注意到秦信也在被绑在了木桩上,他听到了他的话之后,却是一脸的不屑,“嘁!我当是谁,原来是你秦信,无知小儿!你可知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因为你不知而我却明白,所以这才使得你我现在境遇上的天差地别!”他一时得意的有些忘乎所以,还冲着一旁的薛粲笑着道,“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将军?”   秦信气得眉毛都高高的挑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怒意。   而薛粲则是侧头莫名笑了一下,望着他的眼神里有些鄙夷和冷意,“徐赦,你一个西梁的将士在本将军的面前自称什么‘末将’?我可受不起啊!”   这是什么意思?   徐赦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僵硬,“将军,您这是……”   难不成薛粲这是想反悔?一想到或许会是这个可能,徐赦的心忽然急速的颤抖了起来。   薛粲却沉默了片刻,又倏尔一笑,“本将军这是开玩笑呢,徐将军怎么还当真了。”徐赦心下一松,薛粲又高声对着四周说道,“大伙们可能还不认识这位将军,来,我给大家介绍介绍,这位徐赦徐将军,本是西梁彬州守城大将里的一员,后来作了逃兵,归降了本将军,今天咱们能够获胜,还得多亏这位将军的叛变!”   四周的北齐士兵都轰然笑开,嘴上却说着什么“多谢徐将军”、“承蒙将军做了细作”之类的话。   薛粲这话不知是夸还是贬,徐赦心中有些怪异的滋味,但还是厚着脸皮笑了笑。   可还没等他脸上的笑容扩散,他忽然听到一声利剑出鞘的响声,余光里还瞥到了一道霜白的刀光,他下意识回头,正迎上薛粲阴寒的目光,以及那凌厉的一刀。   薛粲手起刀落,就将徐赦的脑袋提在了手里。   他半边的脸上还溅上了鲜红的热血,他把徐赦的脑袋举了起来,高声说道,“你们都瞧好了,这种叛徒即便是叛了西梁来投我北齐,在我薛粲这,他都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而我最痛恨的,便是叛徒!你们都记住了,若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将来作了叛徒,那最好求上天保佑,别让自己落到我手上,否则这——就是你们的下场!”他把徐赦的脑袋给高高抛起,接着又是狠狠的一刀劈了下去。   他这么一个举动,弄得在场的所以的人都噤了声,他们都不敢说话,只默默的看着地上徐赦尸首分离的惨状,在这夏末的夜里,结实的打了个寒颤。   这一场好戏演完了之后,薛粲不甚在意的把脸上的血迹都擦了个干净,笑得如往常一样,阴鸷而狡诈,“得了,方才那只是一个小插曲,现在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众人胆颤心惊,真是不想再看什么所谓的“好戏”。   薛粲看着他们惶恐不安的模样,笑得更加恣意,“来人,把我营帐里的那桶子马鞭拿过来。”   马鞭?好端端的那什么马鞭?   那些小兵和那被绑在木桩上的西梁将领都在心里疑惑,这薛粲今晚究竟是想做什么。   等两个小兵把那桶沉甸甸的马鞭给抬了过来的时候,他们更加搞不明白了。   一皮桶的马鞭,会有那么重?两个成年男子居然合力搬过来还如此费事。   而等薛粲把那马鞭给抽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那里面全是蘸了辣椒水和盐水的马鞭,这种马鞭抽起人来必会十分疼痛。   薛粲让人搬来了一把椅子,他往上面悠闲的一坐,接着对他们说道,“我觉得我这个人对于俘虏还是比较善待的,可今日看来,这些俘虏都不是太听话,”说到这,他瞟了一眼秦信,看着秦信怒瞪着自己,他阴狠的笑了笑,才继续道,“所以,我想必要时还是要让他们受受苦头才行,但我这人一出手又太狠了,以免我一动手就将他们给打死了,我看,不如就让你们代劳吧?如何?”   这个‘如何’是对那些北齐士兵说得,他的命令,谁敢不听,是以这话一出,他们就都上前领了鞭子,朝那些西梁俘虏走去。   薛粲坐在一边,笑看着他们,心情极好的样子,他又加了一句,“若是能打得他们求饶,我便重重有赏。”   那些士兵听到有赏可拿,总算都打起了精神。   秦信冷眼看着,丝毫不惧接下来的那顿鞭子,他张口便骂道,“薛粲,你得意不了多久了,不要忘记千岁大人所说的,一杯鸩酒一卷草席便是你最后的下场!”   秦信跟前的那个北齐士兵一听这对薛粲大逆不道的话,他赶紧就扬起了鞭子,要抽上去,却被人从后面劈手夺下,一转头就看见满脸阴鸷的薛粲,“我自己来!”   他夺了鞭子,便狠狠的抽在了秦信的脸上,一下又一下,狠辣至极。   脸上被抽的皮开肉绽,盐水和辣椒水都渗进了皮肉,秦信却一直咬牙忍着。   一整晚整个北齐军营里面都响彻着令人心惊的鞭声。 第240章 癫狂   皇宫大内金銮殿上,小皇帝坐在金黄的龙椅上,他正襟危坐着看着下面的百官朝臣,虽然今日并没有官员有事启奏,可他还是端坐在上方,静静等待着。   前天夜里,他的心腹传来消息,说前线那边应该出了事,他隐约觉得或许是和陆淮起有关。   是以今早他天色还黑蒙蒙的时候,他便早早的起来,让宫人给他穿衣梳洗,他想快些上朝,看看今日是否会有前线的消息传入大殿。   他一想到很有可能是陆淮起出了事,他就浑身的血都在沸腾。   可枯坐了许久,也不见殿外有人进来,他正打算让徐福禄宣布退朝,可就在这时,殿外有个人急急的冲了进来,徐福禄皱眉看着,心中暗道这人看着如此匆忙,莫非是有什么大事。   小皇帝心忽然快速的跳了起来,但他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激动,“何事这般惶急,速速上奏!”   那人跪下后,把头抬起来,一脸的惊惶,“回皇上,前线,前线大败……九千岁他,他坠下悬崖,生死不明了!”   这话就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了层层波浪。   小皇帝简直要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拼命的扣着身下的龙椅,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   而下面的朝臣已经炸开了锅,他们难以抑制的在大殿之上就哗然起来。   “陆淮起竟然死了!?”说话的人因为过分的惊讶,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这前线本来周牧死了,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军心涣散,后来又死了个萧幸,现在可好了,连陆淮起也死了,这下还不节节败退,让北齐人得意个够!”   “我还是不能相信,这消息是真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奸臣陆淮起就这么死了?这未免太突然了些……”   “这有什么,你当那前线是什么地方,那烽火连天遍地尸骨的修罗场,就是他陆淮起又如何,不也只是个血肉做的凡夫俗子,那刀枪来了,他也是挡不住的!”   “说的也是啊,可如今前线又该如何……”   “再派人前去就是,不过这次又该派什么去?”   众朝臣对此事议论纷纷,有忧心前线的,有被这消息砸的回不过神的,但就是没有担心陆淮起安危的,毕竟,陆淮起是把他们压制惨了的第一人。   小皇帝心中狂喜,他登基以来一直所日夜期盼的一天终于来临了,而且来得这样快,他几乎有些措手不及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脑子里完全被这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给占据了,待回过神来,他咳了一声,让那个前来禀报的人下去了,他本想让底下的众朝臣来商谈一下,对于此事接下来该如何打算,可想了想,他实在坐不下去了,是以一开口,他说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话。   “众爱卿,陆爱卿的这个噩耗实在让孤心痛,孤现在无心再议论朝事,今日就此散朝罢。”   说着,他长叹一声,满脸的悲戚,似乎陆淮起的这个消息真的让他悲痛万分。   底下的众大臣看着都在心底冷笑,小皇帝戏倒是做得足,不过,他们现在也的确无心上朝了,因为这个消息实在太过让人震惊。   陆淮起坠崖身死的消息很快的在整个梁京城内传开了,而这个消息每传到一处,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童万金正在自己的书房内整理桌上的信件,突然他的下属从外面进来,一脸肃穆。   像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发生了,他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怎么了?”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神紧紧的看着那个下属。   待那个下属说完之后,他眼睛猛地睁大,手里的信一下子被他捏成一团,他难以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吗?”   那属下跟随了童万金这么久,哪里会不知道自家主子和陆九千岁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他心下有些叹然,低下头默不作声。   童万金往后一退,直直的坐在了椅子上,眼神有些飘忽。   陆淮起怎么会死?   经历了那么些九死一生大风大浪之后,陆淮起怎么会在边关就那么死了?   他往椅子里一陷,久久回不过神来。   看着桌子上的那些信件消息,他忽然胸腔中升上来一股说不上来的燥怒,他忽地伸手将那些东西全部拂落下去,喘了口气之后,他看着那一地的“废纸”,心里一阵疲惫。   那属下默默叹气,过来把那些信件都捡了起来,重新放在了书桌上,然后退在了一旁。   童万金一脸颓然的静坐了许久,眼神一瞥,看到了桌子角上的一块玉佩,那玉佩是那天夜里张力从那群人身上扯下来的,他最近还一直在查,可没想到,他还没查出来对方究竟是谁,陆淮起就出了意外。   眼睛紧紧的锁着那块玉佩,似乎要把它盯出来一个洞来,童万金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手倏地一顿,这消息传到了他这里,那是不是代表陆淮起的那个小妮子也听到了。   一想到这里,他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地出了书房。   他那个属下看着童万金这个忽然的举动,心里微微诧异,却也没有多问,跟了上去。   张力的身子经过贾甄配药调养了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回来。   他身体一好,便又开始忙碌着调查陆淮起留给他的任务,可今日他一出府门,就听到了一个让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消息。   这消息宛如一个晴天霹雳响在他的耳中,他愣了许久都没办法回过神来,后来他赶紧动身回府。   回到府里的时候,一路走过来,府中的下人看着他都赶紧低下了头,不敢看他,等他走过去的时候,却又在背后偷偷瞧他。   他心里猛地一沉,知道定然是主子的消息传到府里来了。   不知道夫人她……现在是否也听到了这事。   他快步走到了沈青黎的院子,一进到院子里来,他的脚步就有些凝滞了,这院子里安静的过分,一点他预想中的动静都没有,他摸不准房里面沈青黎到底如何了。   脚步慢慢放缓了许多,他走到房门口,看到里面染墨正蹲在地上,而她对面沈青黎也是如此。   他心里一阵忐忑,动耳细听,染墨似乎正在低声劝道,“夫人,您快坐着吧,我来收拾就好,您,您别这样……”   他不知道沈青黎到底有没有知道那消息,他稍作犹豫,还是迈步进去,在外间低头拱手道,“夫人,属下张力……”他说到这里,却有些失语,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   里面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沈青黎平静的不像话的声音传了出来,“张力,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乏了,有什么事晚些再说罢。”   张力有些担忧,却也不能违抗她的意思,当下也只好道,“那夫人您先休息,属下退下了。”   他走到院子里,看着沈青黎的屋子,忧虑的叹了一声,他走出院子,迎面就遇上了快步而来的童万金,看着他一脸的正色和担心,他便知道了对方的来意。   他上前道,“童公子,您也知道了。”话里是完全的肯定。   童万金颇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丝毫不见往日里的玩笑样子,他对着沈青黎的院子扬了扬下巴,眉间一道痕迹,他问道,“那里面怎么样了,她知道了吗?”   张力知道他问的是夫人,缓缓摇了摇头,他少有的叹气,“在下也不知,夫人没见我,但我猜想,夫人多半还是知道了,只是过分悲切,已经听不出她话里的忧喜了。”   童万金眉头一皱,“她丝毫没有大哭大闹,没有一点悲伤痛苦的样子?”   他这么闻着,眼中满是忧色。   张力想了想方才沈青黎那毫无波澜的声音,他又是摇了摇头,“夫人的声音平静的很,但太过平静,反而让属下心慌。”   平静?童万金怎么也没料到沈青黎竟会是这种反应,他脸色愈发凝重了,“若真是这样,那恐怕还更麻烦些,这种平静怕只是一种表象,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总是会在一个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时刻爆发出来,”说到这,他肃然道,“张力,你们这些天一定要把她看好,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制止他,然后立即通知我。”   他怕沈青黎会想不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到时候就不可挽回了。   这小妮子可是陆淮起的心头宝,她万一真要出什么事,那他也真是愧对陆淮起了。   张力如何不明白他的忧虑,他心中也是这么打算的,应了下来,他要去府中和管家一起做些安排。   见张力离去,童万金回头,看着沈青黎的院子,他的手下意识的想攥紧他的鎏金小算盘,可这一抓之下,却捏了个空,他这才想起来,当时出来的匆忙,他将小算盘忘在了书房里,没带在身上。   沉重的叹了一叹,他朝着院子里走了进去。 第241章 他会回来的   沈青黎听到陆淮起的死讯之前,贾甄刚刚来过,还给她开了些补胎和宁神的汤药,她最近几天总是睡不好,有时还有些心悸,贾甄便过来给她看了看,另外把她体内之前因为那几株茶花而中的毒给清了下。   贾甄走了之后,染墨拿着那药方仔细的看了看,将沈青黎扶到桌子边坐下。   沈青黎抚了抚她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看着窗边那盆朱砂紫袍,叶子比之前茂盛了许多,和她一开始样的时候相差许多。她一对清凌凌的眸子里波光微漾,显出几分愁绪和思念,她低头喃喃道,“ 都已经走了这么久吗?”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染墨。   染墨心中算着日子,其实九千岁也没走太久,只一两个月左右,但对于夫人来说,自然是不同的。   沈青黎见染墨眼睛看着别处,似乎真的在算日子,她失笑摇头,“好了,把这药方给厨房那边熬出来吧。”她现在真是一日三餐都离不开汤药了,幸好贾甄给她的方子都是将对胎儿的伤害降到最低的,不然,她真的要担心孩子的安全。   染墨拿了方子,便去厨房了。   沈青黎从柜子里拿出来那件还未缝制好的冬衣,摸着那布面上的绣样,她目光顿时如水一样柔和,等陆淮起回来了,她就把这冬衣拿给他瞧瞧,想起之前他还笑话过自己的女工,她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又显出了当初未嫁之时的少女娇态。   染墨端了熬好的汤药进来时,就看到沈青黎坐在秀桌前缝制冬衣,见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针在衣料上飞针走线,动作伶俐熟练,丝毫不见最初的生疏,而眉眼之间流露的都是宁静和温和。   她眼尖的瞧见了那是给九千岁做的衣袍,她抿着嘴笑了笑,“夫人的绣工越来越好了,等九千岁回来时看到这衣袍,一定欢喜的很,说不定要天天把这衣袍穿在身上舍不得脱下呢。”   沈青黎等到她的调笑,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带着嗔意,“好个染墨,如今也学会取笑我了,看来我得择日找个好人家赶紧把你给嫁出去才行。”说来,染墨年纪也不小了,她或许真的可以帮她留意一下婚事了。   她端了汤药,心里暗暗想着这事。   染墨被她说得脸也不红,还要嬉笑几句,想着这几日来沈青黎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实际夜里总是想着九千岁,睡也睡不好,现下好不容易笑了出来,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夫人好好的放下心思好好疏解一下心里的愁绪。   正想着拿什么逗趣的话给沈青黎说说,院子外边就传来一声突兀的惊呼,“什么,九千岁坠崖死了!”   砰!   沈青黎手中的汤药陡然落地,药碗碎了一地,黑色的药汁溅的到处都是。她就那么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裙边被药汁染成了暗色。   染墨听到这个宛若惊雷一般的消息,连忙转头看着沈青黎的脸色,只见她满脸苍白,一张小脸上血色霎时间褪的干净,乌黑的瞳仁里满是失魂落魄,她心下一沉,几步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坐下,极力保持着镇定,她快速的说道,“夫人你别听方才那下人说的话,他一定是道听途说的,我现在就过去,将这乱嚼舌根的小厮给撵走!”   沈青黎呆呆的看着前方虚空处,眼神有些涣散,耳边染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脑中一直在回响着方才那句话。   她不敢相信的抓紧了桌子沿,粉色的指甲因为过度的用力而泛着霜白,就想她的脸色一样。   染墨看着她这幅样子,哪里能够放心,她对沈青黎再三叮嘱,“夫人,你不要多想,我这就把那几个小厮丫鬟给赶走,你等着我。”说着,她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呆坐在凳子上的沈青黎,才快步走出院子。   忧心忡忡的走到院子外边,就看到之前那个说话的下人和几个小厮丫鬟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讨论着些什么。   不必多想,他们说得必然就是刚才那个消息。   一想到刚刚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她的心就是一阵狂跳。   整了整心绪,她对着那些人冷着脸道,“方才那话是谁说的,快站出来!”   那几个下人都低下头,一个小厮默默的走到前面,方才他也是太惊讶了才惊叫出来的。   染墨心里一直在颤抖,“你是听谁说得?”   那小厮有些紧张的结巴,“是今天早朝的时候,听说……听说当时有个人过来说前线的消息……说千岁大人坠崖,坠崖身亡了……好多大臣都在议论,街上好多人都听说了……”   小厮一说完这句话,染墨整个人都僵住了,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立马想起了房中的夫人,对着小厮丫鬟们叮嘱道,“这话不可再在府中议论!守好自己的本分。”   因方才这几个不懂事的下人一听到消息,就不管不顾的在夫人的院子外喧哗出声,惹得夫人那般丢魂失魄,是以她现在对着他们也有些怒气。   说完之后,她赶忙转身回了院子里去看沈青黎。   院子外的那几个下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茫然无措,这府里最大的主子都死了,那他们这些下人又该如何自处。   摇了摇头,都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了。   沈青黎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房里,身影显得瘦小而无助,她呆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突然起身蹲了下来,将那些碎片一个个捡起来。   她腹中有孩子,是以蹲下来的动作微微有些吃力,她半蹲着将那碎片慢慢的捡起来,一个不留神,手就被锋利的瓷片割开了一条小口子,她手上吃痛,眼神却还是没法集中,仍是恍惚的捡着瓷片,那样子仿佛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去,丝毫感知不到外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染墨急匆匆的进了内间,就看见这一幕,她心里一惊,快速的走了过去,忙道,“夫人您快起来,这些我来收拾就好。”   沈青黎却好像没有听到,她还是蹲在那里不动,以一种十分容易酸麻的姿势定在那里。   她此刻仿佛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一阵夏末的凉风吹来,她打了一个寒颤,眼神稍稍的有些神采。   染墨一直紧张的盯着她,这下及时的捕捉到了她眼神里的变化,忙起身走到窗子前,将窗户关上,“夫人,这天有些凉意了,您得多穿点衣裳了。”   她说这话听着身后却是一点也没有反应,回头一看,见沈青黎终于不再是一脸呆怔,可她低着头,捡着地上的碎瓷片的样子看着还是不太正常。   过去蹲下劝道,“夫人,您把这放下吧,我来收拾就好了,您还怀着身孕,不能这样久蹲……”   沈青黎低垂着头,她已经从方才的失魂中走了出来,可她此刻宁愿她没有清醒,因为一旦清醒过来,那份震惊和刺痛就密不透风的把她紧紧的围住了,一丝缝隙都不留给她,她看着碎瓷片心中一阵揪痛,简直无法呼吸。   可她的脸色却很平静,或许是此刻的她根本丧失了用表情表达自己心绪的能力。   染墨看她这样,她六神无主,不知道究竟给如何才能劝的动她。   外间里忽然传过来张力的声音,沈青黎手一顿,她垂着头,纤长的睫羽不受控制的缠斗着。   连张力都过来了,他想必也是得知了那个消息过来看看她的罢。   她心中一阵撕扯的疼痛,心脏像是被人使劲地向下拉扯着一般,喘不过气来。   染墨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张力说,可她还没只想好措辞,就听见自家主子以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让张力先下去了。   那种平静简直让她心慌,着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女子在得知丈夫死讯之后该有的反应。   就仿佛是——是一滩死水一般,没有一点波澜。   她忽然很是担忧,夫人这样的反常着实让她捉摸不透,她怕这种平静只是一种掩饰。   她怕有一日,这种平静会猝然被打破,而那时,她不知还能不能挽回。   “夫人,您先歇着,我方才问了宝寿,他说那消息他也是不确定,只是听别人乱说的,您别放在心上。”无论如何,现在还是先把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哪怕是假话,若是能让夫人听得进去的话,说一说也无妨。   沈青黎从地上坐了回去,她摇了摇头,胸中的大石堵在那里,一阵发闷和钝痛,她出口却是平静无波,没有一丝颤抖,“我没事,你放心。”说到这,她似乎有些倦乏了,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先歇一歇。”   这是想要一个人静静了,可这种时候染墨又怎么能放心留她自己在房里待着。   她退到外间,轻声道,“那夫人您先歇着,我就在这外边候着,您有什么事马上就叫我进来。”   里面沈青黎知道她这是担心自己别想不开,她摸着腹部摇头,她不会就这么轻生的。   她相信,他不会就那么死了的。   因为,他说过,他会回来。 第242章 情殇   陆淮起不是一个会食言的人。   她从来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说了让自己等他回来,那么在她等到他之前,任何有关于他的噩耗,她都不可以轻信。   将指甲都陷进了皮肉里面,沈青黎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她现在其实并不乏累,让染墨出去,只是因她想先把这件事好好想清楚而已。   是以在听到外边童万金过来的声音后,她就让染墨叫他进来了,她则披了一件衣裳到了外间。   有件事,她想要好好拜托一下童万金。   她如今在陆府这里,身边没什么亲信和下属,只有染墨张力他们,很多事情她都有些有心无力,而童万金不一样,他和陆淮起是很好的挚友,也如他一样,有许多自己的属下和人买,他有着自己的消息网,有很多事情,可以从他这里打听到。   童万金坐在红木桌子旁,脸色凝重的厉害,他此刻当真是满腹忧虑,一见着沈青黎从内间出来了,他赶紧看着她的脸色,见她面色有些发白,不似以往那般红润,他心下重重一叹。   果然,这小妮子怎么可能不难受。   声音表现的再平静,脸色却还是瞒不住的,这一看便知道她心里必然十分的不好受。   沈青黎过来坐下,脸上还是一片镇定,只是指骨处却有些苍白,那是因为方才太过用力的掐着桌子边的缘故,童万金心细的发现了,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们是共患难的夫妻,那样的情深他这个局外人见了都无法不动容,现如今这两个人才新婚不久,便阴阳相隔,再难相见了。   陆淮起啊陆淮起,你当真就这么舍得?   沈青黎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透着一丝干涩,“童公子,我知道你的来意,我很感谢,但我相信他没有事,我相信他尚在人间,并且,我会一直等着他归来”   这话说得轻而缓慢,却是掷地有声,童万金听着,心里有些震动。   他没想到,她一个弱质女子也能如此坚韧,按说一般的女子听到自己的丈夫出了意外离世的消息,都会哭的天昏地暗,仿佛天塌了一半,人生都不再有依靠。可她才如此年轻,竟能这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心绪,保持着镇静,坚信陆淮起还会回来。   他看着沈青黎的眸光中带了一份敬重,难怪。   难怪陆淮起会对她情有独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能这么想,我便也放心了。这个消息我会让人去查实,我也难以相信,陆淮起会这么轻易的就死了,他那么多次死里逃生,我都是见识过的,所以这次,我想赌一次,赌陆淮起的命没这么容易丢掉。”   沈青黎听着他的话,乌黑的眼睛动了动,现出几分光彩,“童公子,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童万金眉毛一扬,“有什么我可以帮到的,尽管知会。”   陆淮起走之前,便拖他好生照顾她,现在她有事求自己,他当然不会推辞。   午后的阳光倾洒在落月湖的湖面上,随着水面波纹荡漾,水面上掀起粼粼的波光,湖面的尽头是翠绿色青山,远远望去,宛若人间仙境。   湖面之上,一叶轻舟悠悠荡漾在明镜一般的湖面上,轻舟上青纱飘拂,一阵悠扬的琴声在湖面上漾开。   洛楠在湖边痴痴的看着,方才他却皎月楼上寻沈青皎,却没见着她的人影,他出了园子才发现她在这落月湖上泛舟抚琴,看来她今日兴致甚佳。   微风拂来,将舟上的青纱吹开,露出沈青皎清丽脱俗的面容,她低头抚琴的清雅身姿让洛楠的眼眸紧紧的凝住。   他等着沈青皎的小舟靠了岸,他上面将沈青皎扶了下来,看着她凝脂的侧脸笑道,“怎么今日如此好的兴致,难道你也听说了那个消息?”   沈青皎这几日因为害喜,身姿不适,哪里都不想去,终日都在皎月楼上闷着,今个这样出来泛舟还真是少见。   沈青皎侧头看他,秋水似的眸子里波光潋滟,闪着疑惑的柔光,“什么消息?我今日只是见外边阳光甚好,又闷了许些天,想出来透透气,并未听到什么好消息。”心里却有些好奇,听洛楠的语气,似乎有什么可喜可贺的事发生了。   不知是否是和沈青黎那个贱人有关。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对她而言,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洛楠扶着她缓步走着,脸上带着收不住的笑意,“今日前线来了消息——”他略作停顿,接着眸子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光芒,“陆淮起他死了!”   沈青皎的步子猛然顿住,她清丽的脸上满是惊愕和不确信,狠狠的抓着洛楠的手臂,“你说的是真的!?陆淮起死了!?”   洛楠的手臂有些痛,不过眼下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注意不到这些小痒小痛,忙点头笑道,“千真万确,你不用怀疑,这消息绝对是真的。”   他把沈青皎搂在怀里,“皎皎,你的心愿算是达成了大半了,陆淮起一死,沈青黎还会好过吗。”   话外之意就是他们现在若是想要对付沈青黎便容易许多了。   没了陆淮起這座大山支撑,沈青黎什么都不是,她现在就只是一个守着一座空宅子的寡妇而已,他们想要在这个时候踩她一脚,谁还能帮她!   沈青皎的眼里光芒大盛,这么久了,她的心愿终于可以达成了。她现在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想要赶快将沈青皎拉倒她面前跪着,让她忍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她要把自己因为沈青黎而得到的痛苦十倍百倍的奉还给她!   由于过度的兴奋和激动,她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洛楠搂着她,看不到她脸上的狠辣和阴毒,他以为是这湖边风大,她受冷才发抖,把她搂紧了些,关怀道,“如今快要入秋了,天有些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沈青皎点了点头,由着他拥着自己回了皎月楼。   入夜,月华如水,夜色深浓。   沈青黎披了衣裳,从床上坐起来,听着窗外万籁俱静,蝉鸣已经不再聒噪。   天气真是有些凉了。   她点了一盏灯,从柜子里将那件缝制了大半的冬衣拿了出来。   摸着上面的图样,她眼前依稀浮现当初在绸缎庄,她给陆淮起量衣的情景,那人的音容笑貌都那样清晰,他在自己耳边说话吐息的样子都仿佛还是昨日。   想着想着,她的手就顿在了那里,整个人坐在床边,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雕一般,一动也不动。   拿了针线出来,她想着无论如何,还是先把这件冬衣做完。   把东西都拿到桌上,她将冬衣扯过来,想缝一下衣袖上的卷云纹,可她此时心神不定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把烛台放在了衣袍上面,这么一扯,烛台当即便倒在衣袍上面,燃了起来。   沈青黎看见那烛火点燃了衣袍,立即就站了起来,摔着衣袍,想把火给扑灭。   可她心里慌了神,动作更是事了准头,反而让那火愈烧愈大,还点燃了那边的床幔。   她被火中的烟给呛住了,皱眉咳了起来。   染墨方才出去了,这会一回来就看见沈青黎的房子里一片火光,里面还有浓烟蔓延了出来,她当下吓得心惊肉跳,难道夫人真的想不开了?   赶忙冲进了屋子,却发现沈青黎正在费力的灭火,她赶紧上前,将冬衣扯下,“夫人,先别管这个了,我们快出去,让人来救火!”   沈青黎听染墨如此说,她却放不下手里的那件衣袍,那是她花了一个多月给陆淮起亲手缝制的,这上面每一针每一线都包含着她对陆淮起的思念,可现下看着它被烛火点燃,已经烧去了大半,她心下一痛,却也明白这个时候不可再执着于这些,她跟着染墨一起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   很快的,管家就带了府中大半的人过来灭火。   沈青黎静静的站在染墨身旁,看着那火舌在房中肆虐,她清凌凌的眼眸里倒映着漫天的火光,心里一阵钝痛。   终于,弄到了大半夜,房里的火总是灭了。   染墨扶着沈青黎劝道,“夫人,快些去歇息吧,这房里刚刚才灭了火,是绝对不能再进去了。”   沈青黎定定的站在那,半响才低声道,“染墨,我方才忘记把他的那盆朱砂紫袍给抱出来了……”   这话说得声音十分的低,若不是染墨挨她挨得很近,是很难听清的。   染墨心里一沉,看着沈青黎大睁着的眼睛,她道,“夫人,茶花没了还可以再养,您若是出了什么事,九千岁他也是不会开心的。”   沈青黎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这话,她默然的看着那窗格上的烟灰,蓦地蹲了下来,双手掩着面,无声的哭了出来,几行清泪顺着下巴流进了衣衫里,一阵冰凉。   染墨有些无措,她以前跟着小姐很少见她流泪,后来跟着这位夫人,她也是极少在她面前落泪,这样的悲恸而泣还是她第一次见。   她心下叹气,哭出来也好,今日白天的时候,她也委实把自己憋得太狠了些。 第243章 他的地位,无人可及!   御书房内。   小皇帝坐在御案之前,看着案上一叠叠的奏折,没有往常的那种烦躁和阴郁,他随手拿起一本折子,这是兵部侍郎何敏辛的。   想到何敏辛这个人,小皇帝的眼睛里划过一抹阴鸷,他记得很清楚,这个人是当初自荐投入陆淮起麾下的一员,是个左右逢源的小人,墙头草一样的人物。   那时,先皇还在的时候,他就记得柳贵妃曾在后宫里偷偷的骂过此人,说他一见陆淮起身居高位,是棵可以依附的大树,他便上赶着凑过去,一副谄媚逢迎的小人嘴脸,朝中的不少官员都对他暗暗鄙夷,道此人是个没有风骨的卑劣小人。   曾经他还为了讨好陆淮起竟将自己已经有婚约了的小女儿退了婚,打算将其先给陆淮起作妾,可陆淮起此人,他看得上眼的才会要,而他没有兴趣的,你就是八抬大轿送给他,那也是没用。   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陆淮起自然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直接放出话来,让他何敏辛怎么把人抬进来的,就怎么把人给抬回去。   他不惜毁坏小女儿的名节,也要逢迎讨好陆淮起,可最终陆淮起也还是那样直接的扫了他的面子,让他如此的颜面扫地之后,他在陆淮起的跟前也还是一脸的奴才相,整日跟随左右的巴结奉承,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为男子的尊严和骨气。   小皇帝的脸上有些讥讽,此人真是不愧为他“墙头草”的绰号,陆淮起战死的消息才传来没一天,他就赶紧的撇清了关系,然后在这奏折里表现出来巴结他的意思。   看着那奏折上面一句句恭敬阿谀的奉承话,小皇帝眉毛挑了挑,心中不是不舒畅的,他拿着那奏折看了几遍,嘴角微微勾起。   果然啊,陆淮起这颗庭中大树一倒,这等附庸于他的杂苗乱草也各自乱了阵脚。   思忖了一会,他想着既然他现在就迫不及待的弃了陆淮起,前来他这里表忠心,那他倒不如也就收了他这份心。   兵部侍郎掌全国的武官选用和兵籍、军械、军令之政,与他而言,也算是个可用之人。   把这份奏折放下,他心里拿了主意之后,又翻开了另一本。   这一本折子是散秩大臣符岭昇递上来的,这个符岭昇一直是个中庸之人,他在朝中从未和任何大员有过什么暗中的勾结,据他的那个心腹给他的情报来看,这个人是不不喜结党营私和党派私斗的,为官也算清廉,是个默守陈规的老古板。   也因此,这个老古板对于陆淮起那等离经叛道的放肆之人是没有半点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看不顺眼的。   但这份折子上,这老古板符岭昇竟然出人意料的提出再次查探陆淮起下落一事,并且字里行间还隐隐透露出希冀陆淮起可以平安无恙的意思。   小皇帝浓黑的眉毛皱了起来,这老古板到底心里是什么想法,他真是有些看不透了。   有些烦躁的看了一眼那个折子,他的眉心里有些暴戾之气。   陆淮起这样的大奸臣竟也能得到这种老古板的支持?   他心中既是不解,又是烦躁,把折子猛地盖上了,往椅背上一靠,眉心皱在了一起。   思索了一会,还是无果。   他索性就重新拿了一本折子看起来,谁知不看还好,这么一看,他反而更加生气了。   这份折子好巧不巧正是陆淮起的党派之中的一名较为忠心的大员所呈上的,折子上写的是请求派人去边关搜寻陆淮起的下落,并坚定的表示自己相信陆淮起一定还尚在人间,望皇上也能竭力的在此事上相助。   小皇帝看着那折子上的内容,眼中的怒气越来越重,他捏着奏折的手愈发的紧,到最后那折子已经被他捏成了一团皱,他把折子朝一边重重的一扔,整个人气得直喘气。   把折子扔了之后,又气冲冲的翻了几份折子,发现那里面有一半的都是陆淮起的党羽,而剩下的里面一半是保持自己的中庸之道,对此事只字不提只作躲避的,还有的则是侧重于提起边关战事吃紧该如何解决的,这其中只有那么两三份是表示将来会站在他这边的。   他心底里升上来一股难以言说的怒火和不甘。   为什么!?   陆淮起那个祸害慕氏江山的奸佞之臣,凭什么就连他死了,都还有那么些人拥护着他!   他攥紧了拳头,低声地吼了一声,“愚蠢!”   在他眼里,那些人都只是被陆淮起迷惑了的愚蠢之徒。   可他忘记了,最初的他也是相信着陆淮起的。   想着从陆淮起自封为九千岁之后的诸多令他愤懑的恶劣事迹,他愈发的生气,胸中的一股气堵在了那里,让他的眼睛都透出火来。   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几步,想借此来平复自己心中突然升腾出来的怒气。   正在这种时候,外边一个倒霉的小太监端了一碗雪莲藕花羹过来,那雪莲羹颜色如白玉一般莹澈温润,上边还点缀着几片藕花,看着晶莹剔透,养眼之余也令人颇有食欲。   可小皇帝只瞥了一眼,脸上还带着之前未曾消散下去的怒气。   他这时候正是怒气冲头,怎么还会又心情吃什么雪莲藕花羹。   那小太监拿着食盘的手有些抖,他敏感的觉察到小皇帝此刻心情甚是不佳。抬起头看了一眼后,他心头便是一跳,莫名的有些不安,把那碗羹端了过去,看着小皇帝喝了一口,他心中有些忐忑,明明也没做什么心虚事,可他就是有些惧怕。   小皇帝看出来了,他眸光垂下来,里面有些恶劣的意思,他正愁有火没处撒,这小太监就偏偏送上门来了。   把碗嘭的往小太监头上一砸,指着他就怒道,“好个狗奴才,竟然把这种东西端上来给孤!”   这一砸有些突然,小太监根本没有反应的功夫,他被砸的蒙了,却也知道立马跪下来求饶请罚。   “皇上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嘴上最是这么说,可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小皇帝如此的大怒。   或许,自己只是来得太不凑巧,正好赶上了正在气头上的小皇帝,成了他出气的工具。   他垂着头,满脸的胆战心惊。运气不好的话,自己的小名或许就要交代在今晚了。   小皇帝看着跪在自己跟前大气都不敢出的太监,心头终于顺畅了些。   他冷笑一声,斥道,“小小一个阉人,却不知分寸,什么东西都敢呈到孤的面前,真以为孤那般仁慈,你这样不知规矩藐视皇威,孤可容不得你了!”他脸上满是阴冷,心里头确实得意满满,高声喊道,“来人啊,给我把这大胆妄为的太监给孤拉下去,”他顿了一下,看着小太监一脸死灰瑟瑟发抖的可怜样之后,才满意的宣布对小太监的最终处罚,“处死!”   这两个字可说是十分的铿锵有力了,仿佛积压多时的郁气忽然就被冲散了,这一声他说的顺畅无比,快意无比!   小太监一听到那两个字,便颓然的往地上一倒,等到两个侍卫过来将他拖走的时候,他才恍然回神,对着小皇帝大喊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才知错了!……”   可任他怎么呼喊求饶,小皇帝都是一副惬意欣喜的模样,安逸的坐在他的御案前,眉梢都透着得意。   外边小太监的呼喊哭号之声响彻了许久,总管徐福禄低眉顺眼的模样,臂弯里的浮尘被夜风吹起,白色的浮尘随风丝丝飘起。   他叹了一口气,将浮尘捋好捋顺了,低低的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起风了啊……”   他说得自然不是这天,而是这西梁的江山,怕是又要易主了。   小皇帝当了这么久的傀儡,终于提线之人生命不再,那这傀儡没了束缚,那往日里来堆积着的郁怒和野心还不是要快速的膨胀起来。   徐福禄灰白的眉毛抖了抖,这个小皇帝可不是什么仁善之主,他要是当了真正的天子,那这西梁可真是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了。   陆淮起死了,那他所有的愤懑不甘怕都要转移到他人身上来了。   他拢了拢袖子,觉得今晚的夜风格外的凉。   看来,秋日即将来临了。   小皇帝待在御书房之内,对于徐福禄这个老奴才的心中所想全然不知,但即便他知道了,也只会嗤之以鼻,这个徐福禄,他一向都不喜。   坐在御案前,看着满地杂乱的奏折,他少年的脸上显现的是和年龄不符的冷漠阴冷。   那些个不顺他意的陆淮起的走狗,他从现在起,会一个个地开始,以最残忍痛苦的法子,将他们逼入绝境,而后让他们受尽折磨而死。   不过,若是如此的话,他就要快些联络他的那个“心腹”了。   他心里微感纳闷,最近以来一直给他出谋划策的这位心腹似乎和他以往的那些不成气候的下属们不太一样。   那人似乎不仅仅是个普通的官员。   或许说,那人根本就不是他朝臣里的一员。   这么一想,他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第244章 大雨将至   穿过抄手游廊,卫红璎在下人通传过了之后,才得以前来到皎月楼。   走在楼阁之内的木梯上,她微微低着头,脸上的神情有些模糊。   这次她毒害沈青黎出了岔子,再次被贾甄给打断了,沈青皎必然对她不再信任了。   之前,沈青皎就警告过她,这一次若是她再失败。那她便不会留情面。   到了沈青皎的闺阁之外,她安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猜测着沈青皎是否还会再留着她。   心知以沈青皎那种性子,多半是不会,可她还是抱着一些念想。   毕竟,她若是想对付陆府,就还是需要沈青皎和那位雇主作为后盾。   心里思忖良多,里面终于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孙玉,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呢。”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字里的意思全然是在指责她这次的失利,她却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恼意,仿若她根本不在意这点责骂似的。   她恭顺的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又让那贾甄插了一脚坏了事,我的确愧对于沈姑娘,也羞于再见到您,”她想了想,斟酌道,“可如今陆淮起已死,沈青黎孤身在府,没有了陆淮起作为精神依仗,她一个卑微的女子,很快就就会陷入举目无亲四面楚歌的境地,倒是想要害她还不是容易事一件。”   里面静了一会,才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既然如此,那我随便找个人都可以让沈青黎完蛋我还指望你做什么?孙玉,你是不是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没了你,我照样也可以杀了沈青黎。”   卫红璎听着这毫不掩饰的讽刺之言,心里一阵恼火,若不是为了对付陆府,她又怎么会这般的忍气吞声!   门被人打开,沈青皎穿着一袭青纱,底面绣着繁密精致的白色花纹,脸上的神色满含傲意和讥讽。   她由着一个丫鬟搀扶着,腹中的孩子应该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看得出一直以来都调养的极好,面色十分红润,美目流转间,波光盈盈如皎月入水一般动人。   卫红璎看着却是怒在心头,她话语里的意思那么轻松,可这么久以来,也不见她究竟把沈青黎如何了。   还不是只能靠着别人来为她出头,自己却躲在后面安逸享乐,坐享其成。   沈青皎看着表面恭敬内心却说不准已有了恨意的卫红璎,红唇边一丝冷意和残忍,“孙玉,不对,或许,我该叫你卫红璎吧!”   卫红璎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是联赛不及收起来的震惊,她没有想到,沈青皎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   瞬间,她想到了贾甄,在这之前知道她是卫红璎的人,也只有他这个药师谷的弟子了。   可一个转念,这个想法很快又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贾甄是陆淮起那边的人,怎么可能会和沈青皎搅合在一起。   所以这个秘密绝不会是贾甄透露给她的。那,她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卫红璎看向沈青皎的眼神里满是惊疑不定,她的嘴唇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因为这突然的变故。   沈青皎看她这样的失态,眼波里横出一抹蔑然,“看来,你真以为自己将这个身份掩饰的很好,当我们都不知啊!”   这个”我们“,自然指的是她和洛楠。   她这样说了之后,卫红璎的身后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声音比女子的脚步略微重了些,来的人是洛楠。   卫红璎猛地回头,眼眶里满是震恐之色,他们这是已经知道了她的底细之后,还专门让她过来钻入了这个陷阱之中,这样的局怕是想要她的命吧。   这绝非她多想,因为这种有权势的人从来都是不容许自己所用的人对自己有所欺瞒。   更何况是这种隐瞒自己的底细,她如今是犯到他们手里来了。   她身后洛楠一身浅蓝色锦袍,腰间还缠着玉带,一副谦谦贵公子的模样。   可卫红璎知道,这些都至少表象而已,这个洛楠年纪轻轻,却有着惊天的财力和权势,若是他的身份显露出来,怕是一国之君都会有所忌惮。   这人和沈青皎一样,是那种表面温软内里却十足阴狠毒辣的任务。   她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完全一副戒备的姿态,“你们到底是作何打算,现在知道了我的   洛楠转了转手上的血玉扳指,脸上一副温润模样,“卫姑娘,我当初找到你,是看中你的能力,可你却让我那般失望,后来,你又找到了皎皎,说动她再次将你收为己用,可这次你又是无功而返,让皎皎动气伤身。”说到这,他话里的语气有些阴狠,“你让我大失所望就罢了,可我万万不能容忍的是,你让皎皎也如我这般经历一次希望落空的滋味,她身体弱,经不得这些心绪上的大起大落,你让她这般为你伤神,现在又让我知道了你竟还欺瞒了我俩,你说,我还怎么能饶过你呢!”   这番话说完之后,洛楠脸上的温润宁和已经完全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背后生津的残忍之色。   卫红璎心头急跳,这洛楠和沈青皎真不愧为一对儿,都是这么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洛楠对着沈青皎温柔的笑了笑体恤道,“皎皎,接下来这里是免不了见血的,你不然还是进去歇歇罢,我可不愿你被这种不好的场面坏了心情。”   沈青皎缓缓看了卫红璎一眼,才对着洛楠一笑,眉眼轻弯之间,几分恬美盈于脸上,“不过是杀只不听话的野狗罢了,既然你如此担心我,那我便先进去罢,正好是午间了,我也该歇会神了。”说完,对着身边的丫鬟道,“云璐,扶我进去。”   洛楠见沈青皎进去了,脸上的柔情蜜意退了下来,转而是一副阴冷至极的神情,他对着卫红璎扯唇一笑,“你也算是胆大包天了,既是这样,那不若我就将你的胆给挖出来,看看它究竟有多大!”   卫红璎听着这满是残忍嗜血的化种植一,脸色也有些发白,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未遇见过如此棘手的人物,从来都是她将别人耍的团团转,像这样落入别人设好的圈套里来,还是头一遭,因此,饶是她机灵狡猾,这种时刻也难以快速的想出脱身之法。   而洛楠的话音一落,他们的周围就有一群黑衣人抽出利剑,以雷霆之势围了上来   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的身上都散发着一种常年嗜血的杀伐之气,眼神中也没有一丝温度,看得卫红璎的后背都爬上来一股凉意,仿佛是被一群毒蛇给缠住了一样的可怖。   卫红璎有点功夫,可只够平时跑路所用,真遇到了这种高手,很笨没办法起到作用。   杀手们围上来的那一瞬间,卫红璎从身上洒出了她所有的毒粉,希望借此一搏来逃命。   这是她研制了许久的剧毒,她一直备在身上,就是为这种时候做准备的。   可她今日的状况却是万分凶险,这群杀手似乎也是有备而来,她的毒粉一撒出来,那群杀手就飞快的屏住了呼吸,以防吸入毒粉。   卫红璎心里一阵生疑,这些杀手是不是有什么人提前指点过他们,不然怎么会她一动手,他们就有应对之策。   眼看情势危急,她心思转得极快,立马又从袖中甩了一个烟雾弹,这烟雾弹与一般的不同,一扔出来,烟雾为紫色,并且久久不散。   这烟雾是掺了许多剧毒所制成的,一旦吸入,便立即血管爆裂而死。   并且,除了不可吸入之外,肌肤碰到这烟雾,也会因为烟雾中的物质渗入皮肤里而被毒死。   而卫红璎则是在扔出这烟雾弹之前,就先服了解药,不会被这毒所害。   可那群杀手就不是如此里,他们未料到这一重,纷纷都中了毒而死。   等那紫色烟雾散去之后,洛楠从暗处走出来,方才他已经及时的闪进了这层楼的暗阁里,是以躲过了此劫。   他的脸色阴沉的满是风雨之色,看着满地的杀手的尸体,只见他们身上的黑衣已经被血水浸透,七窍也都满是黑色的毒血,他冷冷的道,“这毒你可见过,贺唐?”   这句话一落下,他身后就走出来一人,那人一身黑袍子,看不清面容,他开口说话,声音古怪之极,也阴森之极,“这毒应是那小毒妇自己制出来的,我没见过,但却能制出比这更要狠辣的毒来。”   洛楠回头看他,怪异的笑了,“令毒门的门主说话果然不一般,既然你如此有把握,那我便信你一回。”   贺唐听到他这么说,他嘴角勾了起来,嘴唇一片青紫之色,这是长年服用各种剧毒之物所致,“能为洛公子效劳,荣幸之至。”   洛楠冷笑一声,他知道贺唐这人是十分桀骜的,可在他面前却是这样一副谦恭模样,多半也是伪装作假罢了。   可他无所谓,只要他能帮自己办事,那他也不会管那么多。   令毒门是江湖上一个十分隐秘的门派,很少有人知道,但他却通过自己的情报网,知道了贺唐这个门主,听说此人的毒术独步天下,从没有人可以与之抗衡。   之前的卫红璎在他面前,还是逊色许多。   既然有了这个棋子,那陆淮起那边的贾甄便无需顾虑了。 第245章 魍魉邪祟   这次的事情,的确是多亏了贺唐。   卫红璎绝不会知道,她这次竟会是毁在药师谷的人手上。   当年,卫红璎在药师谷的时候便开始钻研制毒之术,后来被药师谷的谷主发现,将其锁在了医书馆内面壁思过,那时她在逃跑前以一个守馆的药僮来试毒,将那药僮给毒死了。   药师谷内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惊。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并不是卫红璎第一次以人来试毒。   在此之前,她就已经在药师谷的一人身上下毒试药了。   那人名叫叶千渚,乃是药师谷第十五弟子,生的一副器宇轩昂眉眼清俊的相貌,在一众师兄弟之中很显得出挑,与十九弟子禹青桁一般优秀,是药师谷谷主的得意弟子。   叶千渚因为这个,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身边也不乏爱慕者的跟随,只是,他却对那些女子漠不关心,唯独对一名女子格外上心。   那人就是药师谷的小师妹卫红璎。   他喜欢她的机灵狡黠、大胆活泼,这样的特性使得她与那些普通的闺阁女子都区分了开来。在他眼里,卫红璎是特别的。   因为倾心于她,所以在后来知道了她在偷偷制毒,他也没有过多的反对,反而不时地还会相助于她。   卫红璎知道他的心意,可她却没有任何令他欣喜的回应,她只是如往常一样,做自己的事,但他的帮助,她也不拒绝。   这样的相处也算是和谐,直到后来有一次,卫红璎炼出了一种令她自己都十分激动的奇毒,却苦于无从检验这种毒在活人的身体上究竟会起到多大的反应,她为此感到很苦恼。   这种苦恼到后来转换为了一种疯狂的急躁,叶千渚隐隐有些担忧和不安。   卫红璎在这种极度的急躁之下,把那份奇毒下在了叶千渚的身上。   那毒药霸道无比,入了体内之后,仿佛有一千根的钢丝穿过了他的血肉,在他的五脏里纠缠搅动。   那种无休止的绞痛比凌迟之邢来得还要残忍折磨,简直比人间炼狱还要可怕。   他痛得生不如死之时,挣扎着抬头看着卫红璎,却发现她对着自己,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兴奋。   她从来没在自己的面前那样笑过。   叶千渚把这个笑容深深的刻入了脑海里,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拿出来狠狠地啃咬咀嚼,以提醒自己中毒之痛。   他恨卫红璎。   恨她的利用,更恨她的狠心无情。   后来,卫红璎以为他已经死了,便把他偷偷的扔到了药师谷后山的山谷之中,山谷之内阴暗潮湿,多是毒蛇鼠蚁,用来毁尸灭迹,最为轻松方便。   他那时根本还硬撑着一口气,看着卫红璎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上方,他的脸早已是面目全非,那一刻,他便发誓,必要她为之付出惨重万倍的代价。   后来,他出了山谷之后,就四处搜寻毒经,并以身试毒,练就了百毒不侵的身体。   最终,他成立了令毒门。   改名为贺唐。   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副鬼样子,而这些都是拜卫红璎所赐。   他找了卫红璎多年,最近听闻了梁京城内的一些大事,便过来看看,竟无意中发现了她的踪影。   尽管现在的卫红璎稍稍易容过了,可哪怕是化成了灰,他也会认出她来。   通过一些手段,得知了最近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他便找到了洛楠,并自愿为其效劳,铲除陆府内的一干人等。   而在这之前,他和他们说出了卫红璎真正的身份底细,在他们恼怒之后,答应设下一个局来解决掉卫红璎。   看着一地的杀手尸体,他怪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毒术果然大有长进。   可惜了,若不是想她死想到发狂,那他还真想和她好好的切磋一下。   “洛公子,这些尸体交由在下处理如何?”他对着沈青皎的房间请示了一声。   方才,洛楠没和他多说,便心疼他那位娇妻,急急的就转身进房了。   他觉得洛楠真是多虑了,他在之前便叮嘱过,卫红璎此人十分狡猾,到时候一定会使出什么毒粉之类的招数,便让沈青皎一定要提前进房,并赶紧将房门间的缝隙都给牢牢的用面部堵住了,不让毒粉透进来,伤到房内的人。   沈青皎在里面待着,十分安全,根本无需担心,只是洛楠太在意她,才会如此的不放心。   洛楠进了房间之后,就见沈青皎已经喝了养胎药,在床上躺着快要歇息了。   听着外边贺唐的暗哑粗糙的声音,洛楠皱皱眉,眼里闪过厌恶,道,“随你处置。”   不过是些尸体,他想留着便让他留着罢,多半是想要研究那个卫红璎的制毒手法,但这与他没什么关系。   外边的和昂听了他的回应之后,便没了声响,应是带了尸体离开了。   洛楠对他的举动不甚在意,他看着沈青皎安抚道,“如何?方才外边的那些动静是否吵到你了?”   他心里顾虑沈青皎以前也是个千金小姐,定是没有见过这些江湖上的古怪之人,怕他们这些血腥残忍的场面惊动了她。   可沈青皎哪里有他想的那般弱不禁风,她的心狠手辣怕是那些杀手都比之不上。   沈青皎侧躺在床上,手臂撑着额头,柔弱而娴静的样子让洛楠心里一片柔软,她轻笑道,“我根本没听清外边发生了什么,听不清便索性就躺下来睡了一会。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洛楠将她额前的碎发拨了拨,“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担心你还担心谁?”   其实,他多少也知道,沈青皎并不是那么的胆小,她有时候很冷静,对于那些紧张危险的场面,她也不会露出多么惧怕的神色。   但他就是想要心疼她,那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感觉。   洛楠在床边陪着沈青皎说了会话,两人聊到了小皇帝,沈青皎抬眸看向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安置小皇帝这枚棋子?”   他们已经和小皇帝暗中联系了许久,也是时候和小皇帝见一面了。   洛楠知道沈青皎的心思,他也是这么想的,“为了我们所谋的大事,我已经让宫里的人安排,近日便会和小皇帝见上一面。”   小皇帝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重要的棋子,必须妥善使用。   沈青皎点了点头,美眸中眼波微漾,她对于和小皇帝的见面很是期待。   小皇帝已经等了他们多时了。   自从他开始思考那个心腹究竟是何许人也,他就越发的怀疑起来。   今晚,如往常一样,他用过晚膳之后,便在寝殿内看些奏折准备歇息了。   正打算起身,却发现那御案下一张字条被塞在缝隙之中,不细看的话,根本难以发现。   他心里一动,知道这定然又是他那“心腹”派人偷偷送进宫里来的。   心中愈发的好奇,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既然那样不简单,为何偏偏来相助他。记得第一次那位心腹过来想自己表忠心的时候,还是陆淮起在朝之时,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被欺压的傀儡皇帝,根本没有是实权,也因此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利益,那么为了什么原因,他们会甘愿扶植一个年纪尚轻的傀儡皇帝。   他还是有些最起码的自知之明的,知道以自己的实力还是无法吸引别人前来为自己办事的。   将那字条翻出来摊在御案之上,现如今陆淮起一死,他根本无需在顾及什么监视着他的人。   那字条上面写着的内容让他的神情变化了一番,明日未时三刻,横湘酒楼。   这是要和他会面了,连时辰和地点都写的如此清楚明了。   看来对方果然不是一般的朝中大员,不然也不会将他约出来,到宫外的酒楼里见面。   这必然是要瞒着宫里所有的人,私下里出宫去。   他反复的看了几遍字条上的内容,思索着对方究竟是和用意,是否有什么阴谋。   对方连署名也没有,他又怎么能放心前往,自己现在虽无实权,却也还是一国之君,他的性命也是有着价值的。   将字条随意地扔到灯盏里,他朝着外边喊道,“徐福禄。”   这么久以来,每次对方都是将字条悄无声息地藏在了他的寝殿和御书房之内,说明对方必然是在宫内安插了眼线。   或许,就是太监房中的某一个人。   小皇帝拉着一张脸,他想着或许他可以通过徐福禄,查查那个和他们里应外合的人是谁。   徐福禄低着头,恭敬的进来,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小皇帝的脸色,才问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他心里觉得,就这短短一两天的功夫,这小皇帝身上的气度就完完全全的变了,不再似之前那般的浮躁易怒。   小皇帝正准备问一问,转念想了想,又将肚子的话压了回去。   陆淮起虽然死了,但这朝中这宫里难保不会有人有异心,他若这个时候使出什么手段来处置宫里的人,怕是有些人会探到风声,从而会有什么异动。   他现在根本没有一个稳固的根基,还是不可轻举妄动。 第246章 谋   徐福禄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小皇帝开口说话。   他抬起头来瞟了一眼,正对上小皇帝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竟带了一丝丝的压迫。   徐福禄心头一惊,赶紧低下头来。   心中暗暗想道,看来这小皇帝是真的和以往不同了。   毕竟是被陆淮起压制了那么久了,现在的他可不再是当初的那个遇到一点点事情就暴躁跳脚的小少年了,他已今时不同往日。   小皇帝心中有了决定,便无意再多说,他挥挥手道,“没事了,下去吧。”   就算他想查出那人是谁,也决不能通过徐福禄这个老奸贼来查,保不准他就会在自己身后捅一刀子,把他的消息透露给什么别的人。   他对徐福禄一点都不放心,甚至是十分戒备。   或者说,他对那些阉人都无法产生信任,毕竟,陆淮起一开始也是以一个阉人的身份接近先帝,后来将整个慕氏江山都给颠覆了。   他看到徐福禄的时候,总是会抑制不住内心的厌恶。   徐福禄听到小皇帝的话,便依言退下了。   他心里纳闷,小皇帝方才叫他进来的语气听着可绝不像没事的样子,现在却突然又改了主意。   暗自地摸了摸浮浮尘,这小皇帝渐渐地变得不那么容易捉摸了。   第二日,用过了午膳之后。   徐福禄在殿外守着的时候,觉得今日的小皇帝有些古怪,进了殿内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待着,也没有叫任何宫人进来过。   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后来还让殿内的几个宫人也都出来,只留自己一人独自在里面。   他心里觉着奇怪,隐隐有一种猜想,小皇帝会不会是偷偷地出宫去了。   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种偷溜出宫的把戏他也不是没见过。   小皇帝的确是出宫了,他和一个小太监偷偷换了衣袍,出宫前去赴约了。   马车来到横湘酒楼之外,他撩开帘子看着酒楼的外貌。   这是梁京城之内最为繁华的一座酒楼,他从前便听说过。   当时他还是十二皇子的时候,还盼望过有朝一日可以出宫来这里吃上一顿美味佳肴。   大皇姐还在的时候,他还央求过她,什么时候可以带他一起来这边看看,大皇姐笑着应了,可后来突然发生了很多事情,大皇姐死了,他也变了。   这个约定,最终也没能实现。   而现在他竟来到了这里,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他孑然一人,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而他来此,也完全不是为了什么佳肴,而是赴一场很可能藏有惊险和阴谋的会面。   他带来的人并不多,因为他没有完全可以信任的人。   所以说,今日他完全是在赌,赌对方是真的想要和自己合作,而不是想要他的命。   下了马车,进到横湘酒楼之内,里面一个劲装打扮的男人就朝他走过来,拱手道,“这位公子,顶楼贵间有请,我家主人正在等您。”   小皇帝看了他两眼,眼前的人也任由他打量,他收回了目光,点点头算是答应,那男人便转身开始带路。   他跟在后面,心里还带着十二分的戒备。   上到了顶楼,他站在门外,那带路的男人朝边上一站,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便不再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小皇帝站了一会,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道,“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坐?”   这话语气没些轻重,小皇帝心里有些怒意。   这人既知道自己的身份,竟还这般轻视的态度,他纵然不是像陆淮起那样的当权者,那也是坐在龙椅之上的天子。   对方这样的态度,没办法让他相信这种人也会帮到他。   可他想到之前那些字条上的主意也确实帮了他很大的忙,他便又忍了下去。   进了包间,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俊雅公子临窗而坐,手里还举着一个琉璃杯,他看着自己淡然一笑,道,“草民洛楠见过西梁天子。”   小皇帝眉毛一挑,他这句话的意思——这人不是西梁的子民?   难怪,他对自己半点敬意也无。   他心下的不虞稍稍淡下,可又狐疑起来,这人既不是西梁人,却为何要帮他?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洛楠?   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发现自己毫无印象。   洛楠虽是天下第一贵公子,可却鲜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他的家世背景。   是以小皇帝不清楚,也是理所当然。   洛楠明显的看出了小皇帝眼底浓重的警戒之意,他心底有些轻蔑,难不成这小皇帝还以为自己的性命对于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他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不过,眼下不至于和这小皇帝发生什么争执,他还需要这小皇帝做些大事。   轻笑了笑,他放缓了语气,“君上何不先坐下再说,我这里已经备了上好的美酒来招待您。”   他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里面是西域独有的葡萄美酒。   红色的液体在彩光流溢的琉璃杯之中,显得格外的好看。   小皇帝坐到了他的对面,洛楠给他倒上了一杯酒,他看了一眼,却没有立即喝下。   洛楠摇摇头,状若遗憾的说道,“看来君上还是不相信草民的诚心啊。”他端过小皇帝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倒过来给小皇帝看,证明酒杯上是无毒的。   小皇帝冷哼一声,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算是暂且相信了他。   “你不是西梁的子民,为何要来到这梁京城,还特意接近孤来帮孤,你这般是作何用意?”   洛楠眉梢微扬,小皇帝倒是出乎意料的直接,竟就如此的开门见山的诘问他的目的。   他却没有正面回答,反说道,“不论草民是何身份是和原由来接近君上,但最终草民总是帮到了君上不是吗。”   小皇帝被他说得一堵,可心里却也不得不赞同他所说的,但他跟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打交道,心里总不能完全的放心。   “那你现在邀孤来此见面,是为了什么?”   之前一直通过一个中间人来传递消息,现在忽然现身相见,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洛楠放下了手中的琉璃杯,抬头直直的看着小皇帝一笑,“自是有要是相商。”他顿了一顿,把玩着那杯子,别有深意的继续道,“西梁的九千岁如今已死了,君上您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这西梁的江山您就不想把它真正的掌握在你的手中?”   小皇帝的眼睛里有幽光浮沉,他当然想。   “你这么问,莫非你有法子助我?”   他皱起眉来,从新认真的审视起眼前的这个人。   将西梁的江山交到他的手里,这个人他有那个本事吗?   洛楠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听不出小皇帝话里的不信任和质疑,“君上若是相信草民,那我便不会让您失望。”   他说着,脸上是一派闲适和恣意,而黑眸里的光芒却不容忽视。   那种眼神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心念一动,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陆淮起。   眉眼一压,将脑海中的那个人可恶的嘴脸挥散,他想着自己想着虽然急切的想要掌握朝政,却苦于无人可用,而现在这个人说他能帮自己,他或许可以一试。   正想着要不要开口应下,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声。   小皇帝顿时戒备起来,他看着洛楠的眼神也一下子锐利无比,从位置上站起来,他怒视着一脸闲散的洛楠,“你竟然还带了别人在这里!洛楠,你在打什么阴险的主意!?”   看着如此动怒的小皇帝,洛楠根本没有一丝波动,他暗暗耻笑这小皇帝过分激动,这样子就像是惊弓之鸟一般,没有一点身为上位者该有的威仪。   他晃着酒杯,笑着劝小皇帝,“君上不必这般动气,里面的是草民的内子。”   似乎怕小皇帝不信,他无奈的解释道,“内子最近怀着身孕,心情烦闷,在家里待不住,草民也不放心自己出来,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是以将她也带了过来。”   小皇帝哪里会信,他们所谈之事哪里是能让别人听去的,更何况是一个容易多嘴多舌的妇道人家。   并且这洛楠既然要和他见面,就不该私自待妻子过来旁听,既然带了过来,就不该不让他知道。   那样藏在屏风后面,将他一人蒙在鼓里,这是当他是痴傻小儿来戏耍?   他当即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也不想再和这个洛楠再有来往。   “洛楠,你如此无礼轻慢,耍弄于孤,看来你也不是真心想要帮孤,那么我们之间也没甚好谈了!”话说到这里,他袖子一甩,便转身毫不留面的离去。   就在此时,屏风后面走出来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皇上请留步,”那女子慢步至洛楠身侧,对着小皇帝挽留道,“皇上何必这样大动肝火,小女子只是一时失仪,并无意冲撞于您。”   这声音隐约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小皇帝心中的怒意暂时被这股奇异的感觉压了下去,他转回头看过去。   只见那女子秀眉笼着淡烟,双眸似一汪秋水般缠绵,生的一副清丽柔婉的模样。   可不就是许久未见的沈青皎。 第247章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看着眼前满脸震惊之色的小皇帝,沈青皎不由掩面轻笑了一声。   “皇上,许久未见了呢。”   说起来,她和这小皇帝也算是故人重逢了。   当年,她还未离开西梁的时候,也和这小皇帝见过许多次。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喜欢跟在沈青黎后面的一个小跟屁虫,对谁都是一副不爱理睬的模样,唯独对沈青黎青眼有加,整日的叫着她大皇姐。   这么想着,沈青皎看着小皇帝的眼神就不是很和善了。   和沈青黎走得太近的人,她统统不喜。   她对小皇帝看不上眼,小皇帝又何尝不是。   他看着这个表面柔弱无害内里实则阴狠毒辣的女子,心里不免想起当初沈青黎被她一次次暗害,胸中一股子怒意冲了上来。   本以为当初她走了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他也渐渐的忘记了曾经还有这么一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恶毒女子,可没想到现在她又回到了西梁,并且看起来还过得很是不错。   这个作恶多端的沈青皎可以活得好好的,可他坚强善良的大皇姐却被害死了。   老天未免太不公平!   他看着沈青皎的眼神里满是狠意,她居然还有脸有胆子出现这自己的面前。   洛楠就坐在沈青皎的旁边,自然没漏过小皇帝凶狠的眼神,他面上有些不悦。   这小皇帝怎么拿那种目光看着皎皎,凶狠的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一般。   他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女子,如何容得别人这样的恶意相对。   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见小皇帝终于收回了眼神,看向自己这边,洛楠面露不豫,“君上,您虽是天子,却也该知道何为‘男女有别’,草民的内子即便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惹了您不快,但您也不该在草民的面前,这样一直盯着草民的内子看罢。”   因为心中有怒,所以洛楠的这一番话也分外的不客气。   这份毫不掩饰的不悦之意让小皇帝的脸色也更加难看起来。   自己好歹是西梁的皇上,看一个女子又如何。他作为一介平民,这般和自己说话也太不分尊卑了。   看了眼沈青皎,他冷冷的笑了,“洛公子,你这位夫人和孤曾有过一些不愉快的往事,难道来之前,她没有和你提起过?”   沈青皎的确没有和洛楠提过,但她于小皇帝之间本就无什么仇怨,硬说有的话,那也只是因为沈青黎而已。   可小皇帝的这句话却带了点别的意思,似乎想要挑起洛楠对她的怀疑。   她美眸之中的笑意微微淡了一些,审视着小皇帝,她心道,看来在她离开的这么长的时间里,这小皇帝看来也成长了不少。   洛楠一听那话,便猜出了小皇帝的用意,他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派淡漠,“多谢君上关心草民的私事,只是即便您和内子之前有过什么不快的往事,那也都过去了,我不想多了解和追究,并且那是内子的事,我这个做丈夫的,不会那样小气,过多的干涉于她,君上您也别挂怀了。”他站了起来,举起了琉璃杯,淡笑道,“好了,今日邀君上前来,可是有要事相谈的,别为了这些小事而耽误功夫了,快坐下罢。”   小皇帝看着洛楠,脚步有些迟疑了。   如果说,洛楠真的便是那么些天一直暗中助他的人,那么就证明他也是一个极有手段的人物。   而这样的人,正是他所迫切需要的。   他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沈青皎,默默在心中衡量了一番之后,才转过身来,直直的看了洛楠片刻,他心中有些奇特而复杂的感觉,最终他还是举起了跟前的酒杯。   他妥协了,因为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洛楠和沈青皎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得意。   他们早就知道这小皇帝一定会答应和他们联手的,就算他因为沈青黎而记恨自己,可那点记恨在皇权的巨大的诱惑力之前根本是不足一提。   洛楠和他碰了碰酒杯,眉眼一扬,“君上果然是英明果断之人。”   小皇帝冷哼一声,对他这句话不置可否。   三人坐下来之后,便开始谈起正事了。   小皇帝对于洛楠的身份还一无所知,他看着洛楠问道,“你说你能帮我将皇权重新夺回来,可我怎么能相信你,孤对你的一切都是毫不知晓。”   沈青皎心里暗道这小皇帝戒心还挺重,看来坐上皇位之后,对其他人都很难给以信任。   她盈盈一笑,眉目间顾盼生辉,“皇上对我们不能信任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您却大可以放心,我们若是没有那份本事,自是不会揽下这个难事。”   小皇帝听着她那柔柔媚媚的声音就一阵厌烦,可眼下他却不会轻易的表现出来,只冷淡的看着她问道,“那你们如何证明?”   洛楠脸上一副轻松的神色,好似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君上想要掌握朝政们,现如今最大的阻碍就是陆淮起留在朝中和百姓之中的影响力。只要将那些都铲除清了,皇权在手,指日可待。”   小皇帝点了点头,看着洛楠的眼神比方才重了些,“你说的有道理,但怎么才能做到?尽管孤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说,陆淮起此人当政期间,政绩的确算是卓然。百姓之中,提起他时,也多有赞誉。”   这话不假,前些日子,西梁边关战时吃紧,陆淮起就自荐亲自带兵赶赴边关,而城中的天花,也是在他的人的带领之下才渐渐控制下来的。   也因此,百姓们对他的看法都逐渐改善,有人还曾提出陆淮起若真是君主,也算是一位明君了。   小皇帝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听到那种传言之时,那种恨不得下令让人将那放肆言行的人给抓来,以极刑处死的愤怒。   沈青皎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睛里满是恶毒的光。   其实,陆淮起死了,她一面开心因为陆淮起一死,沈青黎必然悲痛欲绝,另一面,她也觉得遗憾,毕竟陆淮起那样的男人也可说是世间少有了。   她虽然对陆淮起没有那种心思,但也承认,陆淮起的确是个优秀的男人。   而偏偏是这样的男人,他竟然会看上沈青黎那种一无是处的贱人,还一心一意的爱她护她,让她一次次的从自己的手上逃脱。   不过,现在陆淮起死了,只留沈青黎一人孤单可怜的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苟活。   她嘴角浮起阴冷的笑容,沈青黎真是活该啊!   抬起头来,她脸上的恶毒已经消失,眸中幽光如寒玉碎裂般渗着凉意,“皇上,陆淮起在百姓中的呼声再大,那他也不过是个死人而已,而您的时间却还长着,您放心,我们已经想好里,我夫君会为您收揽民心的。”   小皇帝看着沈青皎眼里的幽光,心里有些恶寒,他听着她话里的意思,将眸光转向洛楠,“你们有了什么好主意?”   洛楠将琉璃杯放下,眼里是运筹帷幄的自信,“这几日,我会以君上的名义,在民间大量出资做些善事,搭建粥棚,修建河道等,这些事都是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不出半年,百姓们对您必然是赞赏有加,那是他们口中提到只会是您带给他们的恩惠,而陆淮起那个死去之人,不会再有什么人记起了。”   小皇帝听了很是心动,他的黑眸之中闪着暗芒,“这必然是一笔巨资,这样大的资金周转,你有那个能力吗?”   洛楠不在意的笑了笑,“君上对于这个问题,真是多虑了。”他看着小皇帝淡淡道,“君上可知这横湘酒楼的幕后老板是何人?”   小皇帝眉毛一挑,横湘酒楼在整个梁京城内都是十分出名的存在,许多人都慕名前来,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个,只是虽然如此,但却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真正是属于谁的产业。   可眼下看着洛楠这幅模样,难道……   他暗暗心惊,这横湘酒楼可是诸多皇亲国戚都争相前往的地方,“莫非这酒楼是洛公子你的产业?”   沈青皎秀眉一扬,笑道,“让皇上见笑了,这是我夫君的家族在十年前盘下的,现在却也是属于我夫君的。”   小皇帝看向洛楠的眼神暗暗变了又变,这个洛楠绝对不简单。   这样的人能帮到自己固然好,可他凭什么甘愿来帮自己。   和这种人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手心里竟然有些湿热的汗意,笑了笑,“洛公子真是年少有为。”   洛楠心中好笑,这小皇帝比他还要年幼许多吧,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怪异的很。   他笑道,“草民不才,君上高看了。”   小皇帝心里有些堵闷,他忍了忍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洛公子既然有这样的实力和背景,为何还要受累来助孤?”   洛楠看着小皇帝似笑非笑,这小皇帝还是没能沉住气,问了他这个问题。   他转头温柔的看了沈青皎一眼,才不急不慢的开口道,“实不相瞒,草民如此做都是内子的授意。” 第248章 接近   小皇帝的眼睛里满是匪夷所思。   沈青皎!?   她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扶植他这个傀儡皇帝,并且他们之间可还是有着私怨的。   难道她不记得,她自己曾害过他的大皇姐。   而他在这世上,唯一挂念着的人,就是大皇姐。   她不可能不知道,他对于她的恨。   这么一想,他看向沈青皎的眼神里就满是狐疑和不解了。   沈青皎眸光微闪,看着小皇帝笑了笑,眼底的深意让小皇帝捉摸不透,“皇上不必这般看着我,助您掌政夺权,只是想让您在事成之后,答应我们夫妻一些好处罢了。”   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小皇帝怎么可能就轻易的相信了。   洛楠有这样雄厚财力和势力,他还会需要什么好处。他又能给他们什么好处。   沈青皎见小皇帝没有回应,她摇摇头,“皇上何必这样怀疑我们,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哪里会有什么野心,我想要的只有一个人。”   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陡然变得阴冷无比。   小皇帝听出了猫腻,他探寻的扫了她一眼,问道,“什么人?”   他心里也有些好奇,除了大皇姐,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让这恶妇恨成这样。   沈青皎一字一顿的道,“沈青黎。”   小皇帝猛地一惊,大皇姐不是已经死了吗,她这是在说什么。   忽然的,他意识到了什么,莫非是,“你说的是陆淮起现在的夫人——沈倾黎?”   沈青皎面上爬上来一丝恶毒的笑意,“是的,皇上,正是这个女子。”小皇帝还不知道这个沈倾黎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大皇姐呢。   小皇帝皱起眉来,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他问道,“你和这个沈倾黎有什么仇怨?你们之前认识?”   沈青皎心底冷笑连连,“自然认识,并且认识了很久了。”   自她懂事起,便和沈青黎生活在一个屋檐之下,可不是很久。   小皇帝心里古怪的感觉更甚,他看到跟前的酒杯,端起来就一饮而尽,接着纳闷道,“你之前不是离开了西梁,她又是南昙人,你难道还去过南昙?”   洛楠见小皇帝这样仿佛是在逼问沈青皎似的,他面色变了变,“君上,这是内子的私怨,就不劳您费神了。”   小皇帝也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方才的确表现得有些过度关心了。   他便不再问这事,转而想起来之前沈青皎提到的有关于夺权的事宜,他问道,“你们之前提到会帮孤消除陆淮起在朝中的势力,孤想知道,你们有何高见?”   沈青皎脸上显出神秘的笑意,“此事事关重大,皇上还请附耳过来。”   小皇帝看她这样笑意盈盈的样子,有些不情愿,沈青皎却道,“隔墙有耳。”   他压下心底的抗拒,依言凑了过去,听到沈青皎的主意之后,他眉毛微挑,眼睛里幽光乍现。   没有想到,这个沈青皎虽是一介女流,竟还真有一番谋略。   “既如此,便依你所言行事。”   他临走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出了酒楼之后,他回头望着顶楼的窗格,眼睛中有些复杂的暗芒浮现。   沈青皎是他大皇姐的仇人,也同样是他的仇人,这一点他永远不会忘记的。   但是,他现在必须先和她一同谋事,将属于他的权力夺回来,到了那时,他必然会让这个恶毒的女子付出代价的。   他不会让大皇姐白死。   酒楼之上,沈青皎坐在洛楠的对面,看着小皇帝坐着马车回去了。   她脸上的神色寒凉如冰,这个小皇帝对她诸多防备和厌恶,以为她看不出么。   他那点掩饰,在她眼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不过,为了谋大事,这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之事便没那么需要在意了。   他即便是厌恶自己,不还是低下头来与她合谋。   洛楠转了转杯盏,想着方才那小皇帝的种种表现,脸色淡淡的,眼神里却有些冷芒,“传言都说小皇帝懦弱可欺,我今日一瞧,却发现传言不可尽信。”   没想到洛楠会说出这样的话,沈青皎看向他,“怎么,你觉得他如何?”   在她眼里,小皇帝就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被人欺压,只想夺回自己的东西,却没有半点谋略,到底还是欠缺火候。   洛楠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做生意那么多年,见过的人太多了,“皎皎,你没注意到吗?这小皇帝的眼里,满满的可都是野心哪!”   沈青皎听他这么说,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发现那小皇帝的眼神的确是和他以前做十二皇子的时候,大不相同。   那里面的东西,不难读懂。   是对权力的渴望,是终日来被权力折磨的痛苦和不愿放手。   他的眼睛早已经不是少年该有的清澈了。   又是一个被皇权污浊掉的少年。   洛楠感叹的说道,“这样的人,若是让他掌握了实权,等他根基稳固了,做大了之后,怕又是一个陆淮起啊!”   这样的断语让沈青皎眯起了眼睛。   她可不想扶植出来一个那样的危险人物,那样的人太不好掌控。   稍一不慎,就会被反咬一口,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小皇帝回到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快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他赶到自己的大殿内的时候,那个假扮他的小太监正瑟瑟发抖的缩在一角,生怕别人过来发现了他。   他看那小太监,将他的龙袍穿在身上极为碍眼,真是奴才一辈子就是奴才,你便是让他穿上了龙袍,那也是不像。   嘴角边浮现一丝讥讽的冷笑,他对着那小太监冷声道,“怎么,穿上了龙袍还真把自己当天子了,孤来了也不来见驾,是想要孤给你行礼吗?”   那小太监今天一整个下午都躲在殿内,不敢见任何人,就是生怕自己被人识破。   这下猛然间听到这个声音,他整个身子就是一抖,回头就看见一脸沉怒的小皇帝,他赶忙飞奔过去跪了下来,“皇上,您可算回来了!”又想起来刚刚小皇帝所说的话,他赶忙又继续道,“奴才万万不敢有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   小皇帝见他一直跪着磕头,皱起眉头。   若是平时还罢了,他现在可是穿着自己的龙袍,而他穿着的又是小太监的衣服,这样成何体统。   这样的场景,似乎在提醒他,以前他和陆淮起之间的关系仿佛就是如此。   心里蹭的窜上来一股子怒火,他怒吼一声,“大胆的狗奴才,穿着朕的龙袍磕头,谁给你的狗胆!?”   小太监被吼得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他面如土色,手忙脚乱的把龙袍赶紧脱下,高高的举在头顶,抖着嗓子道,“皇上息怒,奴才该死!奴才知错……”   小皇帝看着那明黄色的龙袍,没有去接,他寒声道,“被你这阉人的脏汗给玷污的衣袍,孤怎么还会再碰!”   看来,得让尚衣局重制一件龙袍了。   换下了身上的太监服之后,小皇帝冷冷的问道,“今日可有人发现了你?”   那小太监一听这个问题,竟有些支吾起来,头上还有些冷汗。   小皇帝眼神一厉,“怎么了,说话!”   难不成他就出去了一个下午,居然还有人来见他不成。   小太监挣扎了一下,就跪下来供认道,“今日,今日徐总管他……进来了。”   “徐福禄!?”   小皇帝的眼睛瞪得有些吓人,那小太监都不敢再抬头看他,只把自己的头磕到地上,不敢起身。   很快的,小皇帝就把徐福禄叫了进来。   徐福禄看着跪在一边的小太监,就知道小皇帝叫他是为了什么事了。   他跪了下来,小皇帝看他这样冷笑一声,“徐总管还真是自觉,你知道孤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徐福禄垂着头,“老奴知错,请皇上责罚。”   这样任凭他处置的样子让小皇帝产生了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面的愤怒感。   “孤当时可是说过,未经孤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内来打扰,你是将孤的话当做耳旁风?”   徐福禄仍然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老奴知错,老奴万万不该进来,无视圣令。”   他心里却暗自在想,小皇帝偷偷出宫了一遭,回来之后整个人身上的气度又有了一番变化,看来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小皇帝见不论他说什么,这徐福禄都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他忍无可忍,叫侍卫过来,将他拖出去打了五十大板。   这老奴才他看着不顺眼许久了,也该是时候好好教训他一顿。   晚间回了寝殿之后,看着诺大空荡的寝殿,他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歇息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闭眼就会看到大皇姐站在他面前,用一种极为失望的眼神望着他,让他心头一阵发凉。   他想要靠近却又不敢,这样的大皇姐让他有些惧怕。   可等他真要靠近的时候,大皇姐竟突然转过身去,并越走远远,让他抓也抓不到。   他从这古怪的梦里醒来,看着明黄色的帐顶,看着殿内空荡的模样,心里仿佛又一团乱草,既慌乱又孤寂。 第248章 一片风雨   清晨时分,阳光透过窗格投射进来,寝殿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一层微光。   侍候漱洗的太监从外边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小皇帝干坐在床边,半边的脸被阳光照射着,另一半边的脸则隐在阴影之下,看不大清楚。   昨日侍候的小太监已经从这里消失了,不知被处了什么刑罚,他们这些新过来的太监都有些忐忑,这位年轻的君主似乎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说话,也是一个厉害的主子,稍一个不仔细,可能就会惹恼了他,掉了脑袋。   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上前跪下,将手里的龙袍举了起来,“皇上,这是尚衣局送过来的新的龙袍。”   小皇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站起身来,让那个小太监帮自己把龙袍穿上,看着胸前绣着的栩栩如生双目炯炯有神的龙首,金线勾勒出金龙的威严之相,在晨光的照射下闪着粼粼的金光,似乎随时要从衣上腾云而出,恣意翱翔于这天地之间。   小皇帝的胸臆之中忽地升上来一股说不出的激动,他颤着双睫,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再睁开双目之时。眼底是一片沉淀下去的幽光。   旁边的小太监为他仔细地戴上了金丝翼善冠,小皇帝看了这小太监一眼,觉得他手脚还算麻利,“叫什么?”   那小太监低垂着头,没有因为皇帝的突然发问而惊慌失措,“回皇上的话,奴才明春。”   小皇帝对他的名字本来也不在意,不过是随口一问,他随意的点点头,“行,从今儿起,你就专门在孤跟前伺候吧。”   小太监明春跪下来,稍微带了点恰到好处的喜色,“奴才谢皇上抬爱。”   出了寝殿,小皇帝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天边的那轮旭日升在皇宫的上方,他眯了眯眼,今日的阳光甚好,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杀人。   微微一笑,现在也该是时候上朝了。   金銮殿上,众朝臣们早已来到,前两日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已为他们所接受,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接下来朝廷的格局究竟会如何更变。   心中惴惴不安之时,就听见大殿之上响起小皇帝进殿的动静。   他们收起脸上各异的神色,肃起面容,朝小皇帝行跪拜礼,齐声高呼万岁。   整个巍峨辉煌的大殿之上响彻着高低起伏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小皇帝看着下面跪伏在地的众朝臣,少年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可他的眼底却是暗潮涌动汹涌澎湃。   跪着的朝臣们暗暗在心底纳闷,这跪着也有了一段时间了,怎么也不见这小皇帝叫他们起来。   难不成是陆淮起一死,小皇帝就开始嚣张起来了,那天过后上朝的第一天就要给他们示威来了。   兵部侍郎何敏辛的眼睛里划过精光,果然这小皇帝想要开始掌权了。   陆淮起一死,这整个西梁朝堂之上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掌权,他可是龙椅上的天子,西梁江山名义上的主子。   不,之前或许只是名义上的,而现在可就未必了。   没了陆淮起这块碍脚的石头,普天之下还有谁能阻挡小皇帝的道路。   他这次算是压对了,小皇帝就是他接下来该投靠的明主。   看着周遭的那些个比他官阶高的大员,他暗暗冷笑。   等有朝一日,待小皇帝坐稳江山之时,他也必定会跟着扶摇直上,到了那时,便把这些人曾轻鄙于他的人都踩在脚底。   太常寺少卿蔡匀斐的面容一沉,九千岁的死讯才送至京城没有多久,这小皇帝也不找人核实,就这样一副作态,俨然是想要自己掌权,而不顾九千岁的死活了。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悄悄抬头看着高位上的小皇帝,心里不是滋味。   小皇帝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他冷冷一笑,昂起下巴看着他。   本来还一直在找人,现在看来,就是你了。   这个蔡匀斐昨日洛楠他们还跟自己提过,说此人是陆淮起党派中的一人。   陆淮起虽然不不喜文官,但这个蔡匀斐却是个例外,因为此人并不像那些只知道风花雪月寻欢作乐的酸腐文人不同,他心系国家大事,对边疆那边的战事一直十分关心,也懂得体恤民间疾苦,对百姓的生计也多有注意。   陆淮起对此人也算器重,可说是他的一个得力官员。   小皇帝盯着蔡匀斐,眼神里的冷光像箭一般射出去,今日便拿你开刀。   走到龙椅的正前方,对着众官员高声说道,“众爱卿平身。”   底下的官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膝盖还隐隐有些发麻,却不敢表现出来。   小皇帝坐到龙椅上,腰背挺得很直,他看向蔡匀斐,脸上带着一丝压迫,“蔡卿家,方才见你看着孤似乎是有事起奏,不如说来听听罢。”   蔡匀斐猛地抬头,心里惊了一惊。   这小皇帝方才竟注意到了自己,那他现在此举是何用意。   他站了出来,“回皇上,微臣确有要事启奏。”   小皇帝眉毛一挑,他倒想听听看这个蔡匀斐能有什么事启奏。   据他所知,这几日除了陆淮起的那件事之外,整个西梁之内也没有什么大事。   “微臣恳请皇上派兵前往边关,搜寻九千岁的下落。”   满朝的官员听到这句话之后,都纷纷抬起了脑袋,震惊的看着蔡匀斐。   陆淮起的死无论是真是假,在经过了这两天的时间之后,他们都已经不约而同地选择相信了这件事,陆淮起已在西梁的朝堂上呼风唤雨了那么久,他们也觉得是时候了,陆淮起是时候该退出了,这几乎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之事,也是小皇帝所希望看到的样子。   可眼下这个蔡匀斐竟然在这儿金銮大殿,当着小皇帝的面,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公然的把这件事又给提了出来。   他难道不要命了。   小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的厉害,他沉默的看着蔡匀斐许久,才开口道,“蔡卿家对陆淮起倒真是忠心耿耿啊,只是不知,在蔡卿家心里,究竟这西梁的君主是孤还是他陆淮起!”   小皇帝的声音并不算大,却让殿内所有的朝臣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没有想到,小皇帝会这么直接的将这个敏感的问题在这个时刻提了出来。   若是在以前,他们或许还会对此不屑一顾,一笑置之,只当是小皇帝一时的急躁跳脚而已。   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陆淮起一死,大家都不免人心惶惶,对于小皇帝的态度也发生了截然不同的转变。   他们现在决不敢再轻易的惹怒小皇帝,因此小皇帝这一句愤怒的诘问之下,他们都纷纷跪了下来,齐声呼道,“皇上息怒——”   看着这群表里不一的朝臣们,小皇帝眉头拧起来,冷笑一声,“息怒!?你们让孤怎么息怒,蔡匀斐,你倒是回答孤方才的问题,孤对你的想法可好奇的很!”   小皇帝怒意冲天的声音让蔡匀斐心中一寒,他垂着头,“微臣不敢,皇上是九五至尊,自然您才是西梁的王,西梁的天。”   他心里明白了,小皇帝这是想要借由他来开始整治他们这些九千岁的跟随者了。   小皇帝摇头,怒极反笑的模样,“蔡卿家何必这般口是心非欺骗于孤,你当孤不知,你早已和那陆淮起勾结在一处,结党营私!”   蔡匀斐心知今日自己怕是走不出这朝堂了,九千岁如今生死不明,这小皇帝却已经开始铲除异己,他心底有些嘲讽,这西梁的江山若是真的落到这小皇帝的手中,真是前途未知。九千岁虽然手段狠辣,但至少他重视江山社稷,关心百姓疾苦。   他抬起头,直视着小皇帝,不卑不亢的答道,“回皇上,微臣虽然和九千岁有往来,所谈之事却也只是为百姓谋福,为社稷着想,微臣虽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之人,却也是为官清正,结党营私之类的事,绝对不曾做过,还望皇上明鉴。”   何敏辛抬头瞥了他一眼,心底嗤笑一声,好个没头没脑的愣头青,竟敢公然和小皇帝叫板,真是找死!   前边的一个胡子灰白的老官员回头看了蔡匀斐一眼,脸上没有什么神情,但眼神之中竟然带了一丝赞许,这人正是散佚大臣符岭昇。   他心中叹道,这满是污浊的朝廷之中,如蔡匀斐这般正直敢于直言的官员也是不多见了,可惜,此人却怕是马上就要被小皇帝治罪。   着实可惜!他暗自摇了摇头。   小皇帝听着方才蔡匀斐那一番话,早就怒上心头,看着蔡匀斐的眼神仿佛能喷出火来。   他笑了两声,眼神一片阴鸷,“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后,他的脸色完全的沉了下去,“蔡匀斐啊蔡匀斐,你果真是对陆淮起忠心不二,你既然敢在当着这文武百官的面对孤坦白,你和陆淮起私交甚密,暗中勾结,那就别怪孤治你个朋党比周之罪!”说完,对着大殿外喊了一声,“来人,将这个罪臣蔡匀斐拉下去,处腰斩之刑!” 第249章 少年皇帝终蜕变成皇   腰斩之刑!   其他的朝臣们都满面愕然,竟是如此的极刑。   这蔡匀斐身居太常寺少卿之位,这好歹也是个正四品的官员,竟然说斩便斩,还是这样残酷的刑罚。   他们偷偷看了小皇帝一眼,都有些胆战心惊,看来这小皇帝真的是要开始夺回自己的皇权了。   蔡匀斐身子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脸色隐隐发白,看着几个侍卫朝他走了过来,他将头上的官帽缓缓摘下,满面肃容,看着龙椅上得意冷笑的小皇帝,他忽地高声道,“皇上,微臣死前有一言不得不说,还望皇上允准。”   那小皇帝听他这样恳求,脸色上还挂着不甚在意的笑,他还真有些好奇这蔡匀斐会有什么遗言,因此他微微抬手,让那些侍卫稍停下脚步,他扬眉道,“孤准了,你且说来听听。”   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他也想听听看这蔡匀斐有何“善言”要说。   蔡匀斐整了整衣冠,正色说道,“谢皇上恩典,皇上,这西梁江山没了九千岁大人,就好比屋梁没了脊柱,是难以再走下去的,你若真是为了西梁江山考虑,就派人速去边关,查探九千岁的下落罢,微臣跪求皇上。”说着,他朝小皇帝磕了三个响头。   沉钝的响声在安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此时,殿内因为蔡匀斐的这一席话变得分外寂静,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他们心中的惊讶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因为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蔡匀斐在死前竟还能有这样的胆量来彻底激怒小皇帝。   他刚才那一丝可不就是在说,这西梁没了陆淮起就不行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说,这叫皇上他情何以堪。   小皇帝现在看着蔡匀斐的眼神仿佛是要吃人一般,他胸中的怒火熊熊的燃烧起来,像是要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燃烧殆尽一样,看着蔡匀斐那不卑不亢的模样,他咬牙切齿的道,“把这胡言乱语的逆臣给孤拉下去,速速行刑!”   那几个侍卫领命,都快步上前将蔡匀斐拖了下去,可蔡匀斐还是对着小皇帝大喊道,“皇上请以江山社稷为重!臣句句皆是肺腑之言哪,皇上!江山社稷为先啊,皇上!皇上!……”   几个侍卫都不禁看了他一眼,暗骂此人也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   难怪要被处以腰斩之刑。   小皇帝看着底下深色各异的满朝文武,声音冷的快要结冰,把这大殿之内都带上了阵阵寒气,“众爱卿,这蔡匀斐实在是妖言惑众,扰乱视听!孤将他处死,才是为我西梁的江山着想,你们说,孤做的可对?”   底下的百官都白了脸,纷纷跪着低头道,“吾皇英明!”   谁敢说他不对,那还不是找死!   小皇帝笑了,笑意却分毫未进眼底,他从龙椅上下来,对着他们道,“这罪臣行刑的场面,诸位爱卿不与孤一同观赏一番吗?”   他们哪里敢拒绝,这小皇帝分明就是在杀鸡儆猴,今日的所有举动都是做给他们看得。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出来到大殿门口,就看见那蔡匀斐被捆着压在铡床之上,身上的衣物被脱去,两腿被一名侍卫拖住,而那行刑的侩子手握着铡刀的刀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那些朝臣们都有些不敢看下去,可一抬头就看见小皇帝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眼底一片捉摸不透的幽光,他们纷纷又硬着头皮看向了蔡匀斐。   不远处即将被行刑的蔡匀斐反倒表现的比他们要平静许多,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属于他的死刑。   刽子手操控着铡刀,接着便猛地朝着蔡匀斐的腰部砍了下去,刀刃砍入腰椎,而小皇帝竟突然出声道,“慢。”   那刽子手一听,赶紧便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可铡刀已经砍入了蔡匀斐腰部,大量的血水流淌了一地。   文武百官都愕然的看向小皇帝,这种时候为何还要喊停,又看了一眼蔡匀斐,这刀砍了一半,最是让人生不如死的。   蔡匀斐发出了一声惨痛凄厉的大叫声,那些官员们听见了都忍不住想要低下头来。   可碍于小皇帝之前的话,他们都不敢再有什么异动。   小皇帝阴险的笑了笑,才对着那边的侍卫说道,“继续罢。”   那些官员们明白过来,小皇帝这是故意为之,腰斩之刑本就残忍至极。他却硬生生的将这种残忍放大了千倍万倍,为的就是狠狠的折磨蔡匀斐,也让他们都明白违抗自己的后果。   刽子手舒了一口气,又操控着那铡刀,将刀整个的狠狠的砍入了蔡匀斐的腰间,一声钝响,蔡匀斐的腰骨被生生砍断。   小皇帝看着扬眉讽笑道,“孤还当这蔡匀斐这么有骨气,必然是个腰杆极硬的,没想到啊,”他摇摇头,一脸失望,“也是这么的不经砍!”   他身后的官员们都说不出话来,那样坚硬的铡刀什么它砍不断,这小皇帝说话真是残忍。   看来,日后定然会是个暴君。   符岭昇暗暗皱眉,此子若是真当了西梁的掌权者,百姓的日子未必好过。   小皇帝看着蔡匀斐的惨状,他心头的郁气顿时消散了大半,兴致盎然的对那边的行刑之人下令道,“上桐油板。”   那刽子手心道看来这个死刑犯必然是将皇上给惹狠了,竟然将桐油板都出动了。   而小皇帝身后的那些官员们却不是十分了解小皇帝的用意。   可等到那桐油板真的上来之后,看到那行刑之人将蔡匀斐的上半截移到了桐油板上面,他们恍然明白过来。   这上半截身体放在桐油板上面,可使血不得出,这样会使蔡匀斐多延续上两到三个时辰不死,这样的手法真是残暴至极。   他们看得眼角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这小皇帝如今竟然变得这般冷血凶残。   这样的手段,甚至比当年的陆淮起还要让他们为之胆寒。   欣赏了一会儿蔡匀斐被桐油板折磨的惨状,小皇帝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回了大殿。   而那些官员也随之进了大殿,心里却是万般的忐忑不安。   重新坐回了龙椅之上,看着文官百官脸上的畏惧之色,小皇帝满意的眯起了眼睛。   这样才是在皇帝面前该有的态度,他摸着龙椅的椅背,眼里闪着寒光。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才是为君之道。   “对于孤方才的做法,可有那位卿家有什么异议,若是有,也不妨提出来。”   他的眼睛扫视着下面的百官,眸光里带着得意和残忍。   听着小皇帝这样的问题,想着外边的蔡匀斐还没有死透生不如死的样子,他们哪里还有人还说什么异词。   小皇帝冷笑一声,这群文武百官就是得需要这样的威严才镇的住。他不由想到了陆淮起,那人的为官手段不就是这般,谁都不能违逆他的意思,否则就将那人狠狠处置。   不过就是如此,他也学的会。   上朝到了一半的时间,他对着那些胆战心惊的朝臣们说道,“众爱卿,蔡匀斐之前所说的话,你们是否还记得?”   朝臣们弄不清他突然问此是何用意,按说他对于蔡匀斐的那一席话是动了大怒,那他们便也该将那些话置之于脑后,不以理会才对。   可眼下这小皇帝竟自己又将它给提起来,他们着实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能叫小皇帝满意。   何敏辛眼睛转了转,他站出来答道,“回皇上的话,那蔡匀斐所说的话皆是胡言乱语惑乱朝廷的言论,完全当不得真,微臣是一万个不信的,皇上。”   符岭昇瞥了这马屁精一眼,心中对他是嗤之以鼻。   这样左右逢迎的小人,他从来都不屑与之为伍,和这样的人同朝为官,简直是一种侮辱。   小皇帝听了却是颇为满意,这个何敏辛什么都不好,可唯有一点,他说话叫人听了舒心。   有了何敏辛打头阵,有些人也纷纷明白过来,都跟着后面附和了一通。   如符岭昇这般的人,也是迫于形势站出来表明自己的“赞同”。   小皇帝看了讽刺的笑了笑,这些人还真的是会审时度势。   不过,这样也好,倒也算是省了他许多的麻烦。   “众卿家,孤昨日收到了一封文信,想给你们都过目过目。”   他这话一出,底下的人都狐疑了起来,看着小皇帝,不知道他又要搞出什么把戏。   小皇帝让人呈上来了那封文信,小太监将那封文信呈给了众位大臣,让他们互相传阅。   那些大臣在看过文信之后,都是一脸的惊愕,仿佛上面写着的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符岭昇心中暗暗猜测,待那文信转到了他手上是,他看着上面的内容,一双老眼顿时睁大了许多。   怎么可能?   他手有些颤抖,后面的官员等不及将那封文信拿了过去看。   小皇帝眼神中难掩得意,他慢悠悠的说道,“怎么样,各位爱卿可都看明白那文信上的内容了?”   见下面的官员都是一脸的惊愕失语,他冷冷一笑,“那上面写着的就是,此次我西梁在边关大败就是因为那陆淮起!”   一语既出,满堂哗然。 第250章 陆淮起所谓的“凉薄残暴”   整个金銮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可满朝的文武百官的内心里却是如轰雷掣电,惊涛拍岸一般的震惊。   小皇帝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的神情,心中一阵自得。而自得之余,他心中又有些薄怒。   冷漠而讽刺的笑了笑,他寒声道,“看众爱卿的神情,孤便知你们十分意外,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孤也告诉你们,孤同样如此,自孤登基以来,九千岁就一直尽心尽力的辅佐着 孤,他对西梁的贡献孤一直都看在眼里,孤对他也很是敬重。只是这次,”他顿了顿,脸上的神情悲痛又震怒,“孤实在是没想到,他竟因为自己的私怨,而那样冲动的带着我西梁的战士杀入北齐大军中,导致我军在毫无准备毫无胜算的情况之下,被北齐军一举歼灭,并使我军自此之后,更是溃败至连失了数座城池。”   小皇帝对于陆淮起的这番谴责可谓是字字“出自肺腑”,满是真情流露。   仿佛他真的对陆淮起很是失望一般。   可这朝堂之上,谁人不知最恨陆淮起的就是这小皇帝了他这样惺惺作态实在是虚假的很。   小皇帝也指望他们会相信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是出自真心,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知道陆淮起实在就是这一次西梁大军溃败的罪魁祸首。   他继续煽动着朝臣的情绪,“众爱卿,孤还未登基之时,便曾听说过一事,说这陆淮起本就是北齐之人,并且身份也是尊贵,当时北齐国君曾亲自来我西梁皇宫,指认陆淮起说他便是北齐失踪多年的大皇子,这事诸为爱卿可都记得,孤当时便记得很清楚,这事后来被陆淮起这阴险小人以诡诈的手段蒙混了过去,让先皇打消了对他的怀疑。可现在看来,却根本不是虚假之事,他分明便是北齐的皇子。”   底下的群臣听着他激愤慷慨的陈词,他们默不作声,不敢在这时插嘴,发表什么言论。   他们本来对陆淮起也并无太多的好感,现在小皇帝摆明了是想要抹黑他,那他们也只好在一边看着,由着他去。   左右他们也不是陆淮起的麾下之臣,为陆淮起正名的事由不着他们来出头。   符岭昇的眼神有些怅然,陆淮起也算是对西梁做出了不少贡献的人,眼下他死了之后,警备小皇帝这样肆意的污蔑,毁他声誉。   他这时有些惭愧,枉他还自诩刚正不阿,不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可此刻却是和他们一样选择了保持缄默。   这朝廷就是一个大染缸,真正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根本没几个。   被处死的蔡匀斐也算的是一个真男儿了。   小皇帝那边还在继续痛陈陆淮起的罪行,“他作为北齐的大皇子,他的母族却和北齐的国君有着灭门之恨,他对高君慎恨之入骨,这样的仇恨孤理解,却万万不能容忍他将这种私怨发泄到战场上,还搭入了我西梁那么多无辜将士的性命!陆淮起此人太过刚愎自用恣意妄为,他此举置我西梁的国运于何处,置西梁的百姓于何处,这样的误国之人,孤怎么还能让他带着我西梁九千岁的封号安眠于世!”   听着小皇帝说道这里,殿内的朝臣们心里大概都能猜出他接下来说什么了。   果然,只听这小皇帝一声令下,“来人,传孤之命,即日起,废除陆淮起所有的官衔封号以及爵位,陆淮起之罪过,非满门抄斩不得消孤心头之恨!”   这道圣谕一下,众朝臣们都愕然抬头,看小皇帝的意思,这是要将陆府的一干人等都斩首示众!?   他们有些一时间难以接受,陆淮起那样的人物难道就这样倒台了。   朝臣之中,陆淮起的党羽心中都积压着一股怒意,他们狠狠的攥着拳头,九千岁的死讯才传来不过两日,这小皇帝竟就这样的迫不及待的将九千岁的人都处置了,九千岁生前为西梁的江山做出了那么多事,那时候这嚣张的小皇帝又在哪里,还不是缩在后面,什么可听的注意都没有一个,现在九千岁尸骨还未寒,这小皇帝就开始铲除异己,真是叫人恶心。   可他们又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再冲动,否则便如蔡匀斐的下场一般。   白白的死了。却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小皇帝昂着头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他自然也是没有错过那些陆淮起的党羽们的神情,可他却更加的得意,那些人敢怒而不敢言,他看着真是分外解气。   心里忽然想出来一个注意,目光阴冷而恶毒,他高声令道,“蒙宣,不如便由你来带兵包围陆府,将陆淮起的一众家眷都带出来关到刑部大牢吧。”   众大臣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微妙了起来,这蒙宣是御林军统领,而此人正是陆淮起手下的人,小皇帝此举是应该不是偶然,是故意而为之罢。   他们都纷纷的看向了蒙宣,蒙宣刚毅的面容上现出了一丝挣扎和犹豫,他再怎么说都是在九千岁手下做事的人,如今九千岁虽然死了,可他生前对自己却也算是不错,对自己也有多加提携,可说是自己的主子加恩人,可小皇帝此刻却是让他去带兵围剿陆府。这样罔顾道义之事,他蒙宣怎么做的出来。   犹豫再三之后,他站了出来,低着头硬着头皮道,“回皇上,微臣……”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小皇帝怎么会不清楚,他看着蒙宣笑意极冷,“怎么,看来蒙统领很是为难啊,那既然如此,孤也不是一个不近人情之人,”他看着蒙宣惊讶的脸,心底笑这蒙宣是个没有头脑的蠢货,他状似随意的指了一个人,“便是你吧,你代蒙宣前去围住陆府,将里面的人都押出来。”   他指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何敏辛。   何敏辛心中一阵窃喜,他站出来恭敬的答道,“微臣领命,定不负圣望。”   大殿之上,一股子奇异的气氛蔓延开来。   众人看了看何敏辛,又看了看龙椅之上的小皇帝,他们都明白,小皇帝方才那一指绝不是偶然,这个何敏辛怕是之前就偷偷向小皇帝表忠心了。   而看眼下这情况,小皇帝多半也是允了,将这何敏辛收为己用。   符岭昇看了一眼何敏辛,正巧碰上何敏辛投过来的小人得志的眼神,那得意洋洋的模样让符岭昇气得转过了脸去,他心里鄙夷这见风使舵的小人。   他没记错的花,之前陆淮起还风光无限的时候,这小人也是上赶着前去逢迎巴结的,心中陆淮起才刚死,他马上就转换了对象。   真是一条肉包子指哪它便往哪凑的好狗!   何敏辛才不管别人的眼光,他只要自己踩上了登天梯,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去在意。   散朝之后,大臣们纷纷走出大殿。   何敏辛看到前边走着的蒙宣,他快步走到他身后,才叹了一口气,“唉,蒙统领可真是一个糊涂人啊,这样的美差在眼前竟不知把握,却白白的让给了我,当真是替你可惜啊!”   这样志得意满的小人嘴脸蒙宣不愿多看,他头也不回的说道,“何大人喜欢这样的差事是您的事,何必说与我听。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根本不去看何敏辛会有什么表情,   何敏辛撇了撇嘴,这样的愣头青在这复杂的官场上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也多亏了陆淮起还对他存了几分惜才之意,不然这蒙宣早就不知道死在了谁个手里。   蒙宣的确有要事,今早他出门的时候,他的母亲和夫人说今晚要给珺儿过生辰宴,告诉他让他下了朝就早些回来。   珺儿是他四岁大的儿子,长得聪明可爱,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和他们家里的人都很疼爱这个小家伙。   想到自己可爱的儿子,他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意,方才在朝堂之上的压抑和郁气稍微缓解了许些。   可他很快就要笑不出来了,他的这个笑容是他一生中最后的一个笑容。   在他回府的路上,他注意到今日的街道上人烟比往日要稀少,平时这时候,街市应是很热闹才对,可现在街上却没几个人,道路边上的小摊也乱七八糟,他心里觉察到有些不对。   待再往前走了一些,他目光顿时一凝,那路边他看到了一点疑似血迹的红色印记。   走上前去,他发现那却是还未干掉的血迹无疑。   手扣住了腰间的刀柄上,他沉住气继续往前走去。   脚步忽地顿住,他看到了一群黑衣人正围在路中间,而他们手中的刀剑上都流下了新鲜的血液。   他大吃一惊,脸色遽然一变,这朗朗乾坤之下,竟真的有人敢公然在大街上行凶杀人。   毫不犹豫地抽出了刀剑,他朝着那群黑衣人冲了上去,口中怒斥道,“何人敢在此行凶,将姓名报上来!”   那群黑衣人听到他的声音都转了过来,丝毫不见慌乱。   这样的镇定,给蒙宣一种错觉,仿佛这些人正是在此处等着他前来一般。   很快的,他就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第251章 囚   那群黑衣人抬起还带着鲜血的刀剑,就纷纷迎了上来,动作十分默契,看着训练有素,是有备而来。   蒙宣心里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些人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的感觉。   他们的招式他似乎见过,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忽然他想起了那被他们杀害的人,他朝那边飞快的看了一眼,可这一看之下,就让他的眼睛定住了,再难移开。   只见那地上七七八八的躺着五六个人,而其中有一个是年约五十的中年妇人,这妇人腰腹上中了数剑,鲜血淋漓。她旁边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妇,少妇是一剑封喉而死,雪白的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口,触目惊心。那少妇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男孩,岁数不大,穿着一件水蓝色的小袍子,此时袍子上染着红色的鲜血,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可蒙宣却清楚的记得,那水蓝色袍子的衣襟上绣着的是几朵粉白的梅花,梅花下面还有一只可爱的梅花鹿。   他为何记得这么清楚,他还知道那孩子名唤蒙熙珺,而他平时都唤他为珺儿。   每当他这样唤他时,那孩子总会笑着眯了眼,扑到他脚边,仰着头笑嘻嘻的喊他“爹爹”。   蒙宣目眦尽裂,他咬牙喊道,“娘!夫人,珺儿!珺儿……”   他本来是要赶回去和娘和夫人一起,给他的珺儿过生辰的,可现在怎么会是这样。   他伤痛欲绝,眼眶一片红色,而正在此时,他背后一道寒光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后心。   眼角余光瞥到,他及时的闪了个身,肩上却还是中了一剑。   转过身来,他看着眼前这群杀了他满门的歹人,他眼中的狠意仿佛要将他们剥皮剔骨。   他提剑便强横的刺了过去,“恶人还我一家命来!”   那群黑衣人听他这样大喊,眼里竟然流露出一些犹豫,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感觉到了,忙提醒他们,“速战速决!别分心!”   他这句提醒让那些黑衣人都回过了神,但同时却让蒙宣狠狠的惊住。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发出声音的那人,声音透着一些艰难,“郑临……你!?”   那被叫做郑临的人目光微微躲闪了一下,却是没有作答,反而猛地提剑上前刺他。   而周围的人目光都有些复杂,那人的确就是郑临。   他们暗暗叹气,终于还是被他给认出来了。   蒙宣心里的震惊仿佛像是汹涌而来的潮水,马上就要将他吞没似的,那人的声音他太熟悉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郑临是御林军的副统领,同时也是他的好兄弟。   他们同年参军,相识多年,郑临的声音哪怕是再怎么变化他都有把握认得出来。   他不敢相信,带头杀他全家的人居然会是他朝夕相伴的好兄弟郑临。   那其他的人,他心头巨震,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那些人想必都是他御林军中的“好兄弟”,他简直想要仰天大笑,好一群好兄弟!   他们的招式他自然熟悉,因为那是他教给他们的。   对方对他这样知根知底,他当然是敌不过他们,毕竟,他所有的弱点,他们都熟记在心。   蒙宣最终惨败,身中数刀的倒在血泊之中。   他死前看着郑临那一干人等,笑得荒凉,“你们这样不遗余力的杀我满门,那小皇帝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郑临没有回头,他漠然道,“大哥,人生在世,何必那般固执,陆淮起已经死了,你再是忠心又能如何,他也不会知道了,倒还不如快些投奔明主,寻一个好前程,也好过你现在这般不但害死了你自己,也将嫂子他们的命都给赔了进去。”   蒙宣楞了一下,继而笑得更加大声,“好啊!你们倒真是……咳咳,真是识时务的一群好狗!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蒙宣错看了你们,今日我蒙宣……咳咳,有此下场,都是我自己糊涂,都怪我自己!……”他笑着笑着,就突然瞪大了眼睛,接着没了一点声息。   郑临听着身后的动静,脚步略顿了一下,就继续转身离去。   而他后面跟着那群兄弟回头偷偷看了蒙宣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却不敢再停留,只好跟着郑临离开。   蒙宣一家惨被灭门的消息传到童万金这里的时候,他手中的鎏金小算盘被他紧紧的攥着。   抬头看着天边的残阳,那一片片的火红色将天空烧得绚丽凄凉,他沉沉的叹了一声,“小皇帝的手段果然毒辣,看来他这是要开始将陆淮起的党羽都杀个干净了。”   回头看了下属一眼,他眼睛中突然闪出了一道幽光,“不好,沈青黎!”   他急忙朝着门口走去,嘴中说道,“快,快备马去陆府!”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小皇帝居然这样残忍,不留情面,那么他对沈青黎不然也是不会手软。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派人前去围剿陆府了,沈青黎那小妮子怕是有危险。   他眉头暗皱,这个小皇帝的手段狠辣完全不亚于陆淮起,并且不似陆淮起那般行事有他自己的道理规矩,这小皇帝根本就是为了给自己铺路,他想要夺回皇权,可他偏偏要走一条最血腥残忍的道路。   他的下属跟在后面,脸色也十分凝重。   骑着快马一路赶往陆府,途中经过了蒙宣一家人被杀的地方,他们一家人的尸体还没有被人领走,就那样荒凉的躺在那里,鲜血流了满地,童万金还能清晰的看到蒙宣脸上死不瞑目的神情,他心中一阵怅然和愤怒。   为蒙宣的悲惨境遇而怅然,为小皇帝的毫无人性而愤怒。   他没有停下来,因为这时候他不可以耽误哪怕一点点的时间,因为沈青黎此刻十分危险。   并且,小皇帝必然让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一旦有人过来为蒙宣收尸,他必然竟那人作为同党抓起来处死。   他现在不可贸然行事,如今首要的事就是快些赶到陆府,告诉沈青黎让她快些撤出陆府那个危险之地。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到了的时候,何敏辛已经带了一大队人马赶到了陆府外边,将整个陆府团团围住了。   童万金猛地勒住缰绳,停在离陆府不远处的一个暗处,他冷冷的看着何敏辛。   这个人原来也在陆淮起手下呆过一段时间,可后来此人一直钻营着想要谋取私利,便被陆淮起踢了出去。   现在陆淮起的事情才出了多久,这小人立马就转换了阵营。   他倒是精明的很!   何敏辛坐在马背上,看着紧闭着的陆府大门,高声道,“里面的人听着,本官是奉了圣谕前来捉拿你们这些朝廷钦犯的,皇上说了,陆淮起是国之罪人,而你们则是这罪大恶极之人的亲眷,自然也没有道理在苟活于这世上。你们若是聪明识相的,就赶紧的出来,别让本官在这里久等。”   他这一番话说完之后,里面丝毫没有动静。   何敏辛不耐烦的看着那大门,叫旁边的人上前,“去,给本官把这大门给撞开,我还就不信了,他们能躲到什么时候,早晚不还是阶下囚刀下鬼的命!”   手下的人领命,纷纷过去撞门。   何敏辛不屑道,“何必这样不识抬举,本官已经给足了你们耐心,你们却不珍惜,那本官也只好来硬的了。”   他心里其实有些纳闷,按说若是真想置这陆府的人于死地,直接放一把大火烧了不久成了,何必要这样麻烦。   小皇帝的意思似乎是要将他们活捉,先不能伤其性命。   可既然早晚都是要死,现在有为何还留着他们的性命,拖这一时半刻的有何意义。   童万金在暗处看着,心里也暗自思索着。   小皇帝要先留着沈青黎他们的性命,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可他有不认识现在的沈青黎,并且对她还抱有敌意,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这般。   大门很快就被撞开了,何敏辛大手一挥,“进去搜,把人给本官带出来!”   这样说着,他自己却是安安稳稳的坐在马上,没有一点想要动的意思。   他武功低微,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可不敢亲自涉险。   这陆府可是陆淮起的府邸,陆淮起是什么人,当朝的九千岁,尽管现在不是了,可他的府邸必定是机关重重,暗藏险境,他可不想擅闯,不然到时人没捉到,功劳没得,性命还交代了,那便是大大的不值。   他这人最是狡猾,从来不会让自己做些吃力不讨好还有危险的事情。   看着手下的人马纷纷进府了,他悠闲的坐在马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等了好一会,手下的人终于从里面出来,他们前面押着几个人。   何敏辛眯了眼睛去看,只见中间的人是一名女子,那女子清秀灵动,一对黑眸水灵清澈,鼻子秀挺,模样看着有几分眼熟。   他想了想,可不就是之前在小皇帝的生辰宴上见过的陆淮起的夫人——沈青黎!   摸了摸下巴,他笑得有几分得意。   陆淮起生前再是猖狂肆意,他死后他最心爱的夫人不还是沦为了阶下囚。 第251章 逃亡   陆府被官兵包围了的时候,沈青黎正打开了她房内的暗道。   这暗道的秘密自然是陆淮起告诉她的,他是经历了那么多尔虞我诈,从阴谋诡计中活过来的人,当然对他人都有所防备,在自己的府中也未必能全然的放心。   是以早早的就让心腹之人修了这暗道,以防有人暗害。   没想到,这暗道竟然在这时起了作用。   沈青黎在染墨的搀扶下进了暗道,她心中怅然,他当初也没有想到最后这条暗道竟会被她所用罢。   染墨听着何敏辛在外边叫嚣催促,她眉头紧皱,看着沈青黎的宁静的侧脸,心里有些担忧。   何敏辛那小人,所说之话尽是在污蔑九千岁的名声,夫人此刻心里定是不好受。   沈青黎睫毛轻轻扇动,瞥到了染墨忧心的神色,她知道这丫头又在替自己担心,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不必担心,现在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最紧要的便是逃出去,好好活着才是正经。”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由着她和陆淮起的小生命,她相信他还活着,所以她现在一定要好好的保护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她希望等到他回来时,她可以和孩子一起来迎接他。   染墨点了点头,她觉得夫人最近变了许多,近日来连续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可夫人一直保持着镇定,这样的夫人虽然让她觉得陌生,但她却很喜欢夫人这样的转变。   沈青黎看着暗道门口的守着的张力,“告诉下人们出口之后,你也快点下来,外边不宜久留。”   此时陆府虽是有难,却也不会轻易抛弃道义,罔顾府中下人的性命。   府中的下人还在四处逃窜,管家正在外边将人召到一起,这府里还有另一处暗道口,他要将那些人带到那里去,让他们逃命。   张力点了点头,看着沈青黎已经走到了暗道之内,他转身出去寻管家的身影。   府内的场面有些混乱,到处都是踢翻的盆景和摔碎的花瓶,还有一些贪心的下人趁乱偷了金银首饰想要携带私逃,却被匆忙逃窜的他人给撞到,包袱口大开金银掉了一地。   张力看着摇了摇头,这种时候最是能看出下人的忠心与否,平时看着老实勤恳的仆人这会儿也忍不住偷了些东西要逃。   他随手抓住了一个慌乱的小厮,问了他管家现在身在何处,看那小厮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的护住胸口,那里隐约可以见到一串珍珠坠子的形状。   他皱了皱眉,又是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他却懒得再管。   将小厮推到一边,他快步赶至后院,正看到管家站在一口古井前,正有些焦灼的指挥着那些下人先入跳入古井逃生。   这古井里面的水是死水,水下有一圆形的门可以打开,门后是一条通道,通道尽头通往城西的一条河。   所以这条通道须得熟悉水性的人才可走,有些人听说之后,因为自己不同水性,都满脸愁色的看着他人跳下古井。   而有些人则是直接转身离去,方才遇到的一些偷了银子便跑的,便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张力其实是知道的,那些人根本没有办法活着出府,外边等着那群人会直接将他们给捉起来处死。   下人的命没有价值,即便是送到刑部,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还不如现在就地处死,省了许多麻烦。   这些,张力是清楚的,可那些人背叛了陆府,在他眼中死不足惜,他并不可怜他们。   管家回头看到了张力,低声询问他,“夫人那边如何了?”   张力朝他点点头,示意已经妥当,无需担心,他看着古井边的拥挤的下人们,估摸着还要不少的功夫。   听着外边官兵已经开始撞门了,他脸上带了些忧色。   而那些下人们也听到了那一声声惊心动魄的撞门声,脸上都是一片焦虑不安。   他们都在陆府做下人数些年头了,从未想过有一日如参天古树一般的陆府竟会迎来覆灭的结局,这样的变故让他们感觉头上的青天都轰然坍塌了似的。   有些胆子小的直接就瘫坐在地,哭道,“完了,今日这般是逃不脱了……”   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周围的人的脸色瞬间都惨败起来,他们本来就十分担心,这时听了直接就像是被斩断了自己最后的那点希望,心神俱是大乱。   张力眉毛一竖,这样紧急的当口怎么还容得这样乱人心神的言论影响他人,他直接拔剑横在那人脖子上,斥道,“休得多言,你若是这样担心活不了命,那我现在就提前了结了你,也省得你哭哭啼啼的扰乱他人阵脚!”   那人当即闭紧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张力的剑真的伤到自己。   这边情况紧急,而沈青黎那边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外边撞着府门的官兵已经将门给撞开,轰然的冲了进来搜人。   他们一进来之后,就四处抓那些逃窜的下人,并威胁他们说出沈青黎等人的下落。   不说的立即就将其就地斩杀,毫不留情。   顿时,整个陆府的前院内就躺了许多下人的尸体,鲜血溅得四处皆是,猩红的颜色格外醒目。   陆淮起原本的院子里,那些粉白的茶花上,都沾染上了不少的血色,看着分外惊心。   路过的官兵一脚将那茶花踢翻在地,踩着那白色的花瓣走过,花瓣破碎了一地,被官兵踩着化为了土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沈青黎的院子外边,一个鬼鬼祟祟的下人偷偷的走过,正对着迎面过来的官兵们,看着那群凶神恶煞手拿兵器的官兵,那下人吓破了胆,却还硬是忍着没有发出尖叫。   可那官兵一举起了手中染血的长剑,那个下人当即就没骨气的跪了下去,抖着嗓子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官兵见这下人这副样子,不屑大笑道,“我还以为陆淮起那样的人,他府上的人该有多神气呢,没想到也是这种见了官爷爷我就下跪求饶的狗模样!”   他旁边的官兵都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得意的很。   下人对他们的耻笑毫无反应,他此时被吓得脑子里早已是一团浆糊,哪里还顾得到那些。   官兵不想在这样的下人身上多浪费时间,当即用剑指着他,“陆贼的女人呢,快说!别让官爷爷我费工夫!”   瞧瞧,这一个小小的官兵竟也敢直呼陆淮起为“陆贼”,可见陆淮起一倒,这些个平时也不知是姓什名谁的杂兵小将也敢站出来蹦哒了。   那下人看着那剑尖上欲落未落的鲜红血珠,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他想着方才在沈青黎的院子外边,瞧着她们进了内间,他赶紧答道,“官爷,小的方才瞧见夫人进了屋子的内间,应该是屋内有什么暗道之类的……官爷,小的已经说了,您看看是不是能放了我?”   那官兵得到了消息,看着一脸希冀的下人恶意的笑道,“你这样出卖主子的额,官爷我最是看不起,你说我会不会留你!”   说完,在那下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一剑刺死了他。   踩过那下人的手掌,他对着后面的人道,“走,快跟上,别让那女人给跑了!”   来之前何敏辛便跟他们说了,此行最主要的目标就是陆淮起的女人。   据说这还是当今皇上的意思,他们必须得完成任务,否则触怒了这位性情暴躁的小皇帝,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进了屋子之后,他们四处搜查了一番,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暗道。   那为首的官兵朝着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脸上的神情恶狠狠的,“什么鬼暗道,那狗奴才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他身后的几个官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犹豫的说道,“那个下人应该不会说谎,看他刚才那个样子,明显是吓得狠了,想要活命,才说出了沈青黎的下落。所以他说得多半是真的。”   一个人跟着说道,“没错,沈青黎多半就是在这件屋子里,只是陆淮起那样的人,他的卧房必然有什么隐秘的机关,我们不好发现,这倒是真的。”   为首的官兵听了他们的话之后,脸上带了些不耐烦的神色,却又无可奈何,他是必须要把沈青黎给抓了复命,是以也只好说道,“娘的!真是麻烦,那就再搜搜!我还不信了再,这屋子里的机关还能有当年的鲁班那么厉害!”   暗道之内,外边官兵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到沈青黎和染墨的耳中。   染墨有些担忧的看着后面,“这可如何是好,他们该不会真的会追进来吧?”   沈青黎摇摇头,这个暗道的门虽然几位隐秘,但只要多花些功夫,还是不难找到的,而且这暗道里虽然机关重重,可对方的人毕竟很多,只要他们派人先打头阵,一路走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追上他们。   她眉头微微皱起,淡声道,“不要管他们,我们尽量走快些便是,争取在他们进来前走出这条暗道。” 第252章 壮烈   这条暗道极长,陆淮起曾说过,这暗道有三条岔路,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   其中有一条是通往皇宫的,另外两条则是分别往城东和城南的路。   暗道内阴暗的环境让沈青黎微感不适,她一直咬着牙,没有说出来,这种时候,她不想拖慢她们的进程。   可染墨扶着她却明显的感觉到了她不稳的步伐和有些沉重的呼吸。   她心中担忧着沈青黎的身体,“夫人,你没事吧?”   沈青黎摇摇头,又想起来这暗道中太黑,不知她能否看见,她沉着气息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她想快些走出暗道,那样便彻底安全了。   可事实总是不能如意的,那些官兵终于还是找到了暗道的入口。   当他们一进到这暗道之中,原本寂静的暗道就变得分外吵闹起来。   那为首的官兵破口大骂道,“什么狗屁暗道,陆淮起那狗贼终日里就在府中弄这些玩意儿?乌漆麻黑的,都看不清人,这里面能走路?”   他话音方落,后面的官兵就点了火折子,有了火光,暗道内总算不那么黑暗。   沈青黎听着暗道那边传来的声音,脸色凝重了起来,她沉声道,“染墨,看来我们要快些了。”   染墨听了,心中虽然惊惶,却还是重重地点头道,“好,夫人,我扶着你,你当心自己。”   这暗道的路并不是太平整,对于沈青黎这样怀有身孕的人来说,还是不宜快行的,可她们眼下却是顾不得难么多。   沈青黎眯起眼睛,看着前面的道路,她忽然眸子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的点子。   “染墨,”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些欣喜,听得染墨微微一怔,“我想起来了,之前他曾经和我说过,这前面还有一处暗室,那处暗室一旦进去,没有里面的人开门,外边的人就休想进来,并且那暗室里还有一条暗道通往外边。”她看着身边的染墨,莹亮的眸子在暗道之中也熠熠生辉。   “染墨,我们或许有救了!”   染墨听出她话里的惊喜,她点头笑道,“那夫人,我们快些去那处暗室吧。”   她们之间的对话声音都十分的低,为了不让那边的官兵听到。   而那边的官兵自到了这暗道中,便一直在提防着暗道中机关,也没有那个闲暇的时间来分心去听这暗道中的动静。   进了暗道才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被这暗道中的机关给害惨了,不少的官兵都吃到了裤头,受了重伤,有些更是直接丢掉了性命。   那为首的官兵暗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再拖下去怕是要追不上沈青黎,到时候可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么一想,他在原地踱步,急得满头大汗,终于他看着前边的几个小兵,想出了一个主意。   而他想的法子正是之前沈青黎所猜想到的,以活人来做问路石,让他们先行,却测试前方是否有陷阱,若是有他们也知道该怎么躲避,若是没有,自然就更好,省去了很多的功夫。   这样“投石问路”的往前行着,他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他们一个个皆是健壮的男子,而沈青黎和染墨不仅都是女子,而且沈青黎又是怀了身孕的,相比之下,步速自然是慢了许多。   是以,当她们方到了那暗室的门口,真要进去的时候她们后方约百米的距离,那些官兵已经追了上来。   眼见着沈青黎她们已经打开了暗室的门,那为首的官兵差点想要拿弓箭,幸好想起来何敏辛之前的命令,说是不能伤了这沈青黎,他才急忙停手,转而朝着沈青黎她们高声呼喝道,“大胆沈氏,还不快快停下束手就擒!”   沈青黎听到这声音,连头也没回,她正在开暗室的机关门,根本没有功夫理会那群人的废话。   染墨在一旁心惊肉跳,唯恐那群官兵放箭过来,那她们便是真的躲不过了,她虽有些功夫,可她只有一个人保护着夫人,对方却是几十余人,她根本没有把握能护夫人周全。   沈青黎目不转睛的看着门上的机关,脑子急速的转着,想着陆淮起曾在她面前演示过的,如何打开这机关门的步骤。   终于,随着一声钝响,这机关门总算打开了。   沈青黎赶忙拉着染墨进了门内,而机关门也立即合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将那些飞奔过来的官兵挡在了门外。   门关上了之后,沈青黎往门上一靠,有些气喘吁吁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染墨忙问道,“夫人没事吗?”   方才那样紧急的情况,她很担心沈青黎的身体。   沈青黎摆了摆手,她只是有一些累而已,身体应还是无恙的。   最近她每顿不离汤药,贾甄给她开的汤药都是对身体极为滋补的方子,是以她的身体也比以前好了许多,并没有染墨想的那般弱不禁风。   外边为首的官兵气得狠狠的朝着门踹了几脚,可这么一踹,险些没让他的脚废掉。   愕然的看着这机关门,他没有想到这门竟然这般坚硬。   让官兵中懂得机关术的来研究门上的机关,他帮不上忙,只得在一边干看着。   门里边沈青黎到密室内找出了一个箱子,打开了之后,染墨在一旁看着,发现里面居然放着银两银票和一些粗布衣裳。   她惊愕道,“这些都是九千岁提前准备在这的?”   沈青黎从里边拿出了两套衣裳,递给了染墨一身,平静的说道,“他从来都是一个懂得未雨绸缪之人。”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她继续道,“快换上吧,我们出去之后,京城之内必然会有我们的画像,还有许多官兵会抓捕我们,我们不能以这幅样子出去,不然定会被他们抓到。”   染墨点了点头,看着沈青黎有条不紊的样子,她也跟着开始解衣裳。   而她们才刚换好衣裳没多久,正打算找暗室中的暗道逃出去时,忽然感觉外边的动静有些不大对劲。   沈青黎眉毛挑了起来,按说陆淮起说过这机关门只要进来了,外边的人就绝打不开,她不会华裔陆淮起所说的话的准确性,可她此刻却有些不安。   外边沉寂了一会儿,正当沈青黎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外边却传来了之前那骂人的官兵的声音得意的说道,“沈氏,你以为你们躲到了这里面我们便拿你没办法了?”   那人大笑了几声,继续道,“你可太天真了,这机关门虽然坚硬无比,但我就不信了,它再坚硬,它还能禁得住火药的轰炸!?”   火药!   染墨扶着沈青黎的手一紧,她低声道,“这群官兵哪里来得火药?”要知道这里可是暗道。   沈青黎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她神色微微变了变,沉声道,“这里面却是有火药的,他说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备了火药在暗道之中。是我大意了,方才就应该将火药带进来的。”   染墨见她有些自责,她忙劝慰道,“夫人这不怪您,方才那样紧急,咱们哪有时间去将火药取来。”   沈青黎思索着道,“现在多说也无益,他们若是真用火药来炸这暗室,我们未必能活着走出去了。”   陆淮起曾说过,这密室的门十分坚硬,就连火药也未必能撼动。   可这暗道中的火药威力却是极强的,只怕到时候火药点燃,这门久了也要扛不住。   唯今之计,只能快些从密道中逃走,尽量赶在他们将机关门炸毁之前,逃离这里。   她正要带着染墨从密道里离开,突然听到外边那官兵又得意洋洋的说道,“沈氏,我奉劝你不要打别的鬼主意,你且听听,这人的声音你认不认识?”   沈青黎心中一惊,他们捉了谁来!?   她走到机关门前,侧耳听着,心中一片惊疑,等了片刻却不见外边有声音,正疑惑之时,忽然听外边那官兵大骂了一声,接着一声兵器出鞘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男人的闷哼。   沈青黎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莫非是--   那边的官兵已经骂道,“好个硬骨头,你不出声便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我以前见过你的,你就是那陆淮起的下属!叫什么张……”   “张力!”   染墨不敢置信的低呼了一声,她没有想到张力竟然会被他们抓到。   那官兵说道,“沈氏,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耗,你若是不想这护卫现在就死在我剑下,那你就赶紧的出来,别让老子等!我可告诉你,我这人没那么多耐心,万一我一个不耐烦了,我这手里的剑可就控制不住了!”   他这摆明了就是拿张力的命来威胁沈青黎。   张力终于说话,声音却哟些怪异,像是被人扣住了下巴,不让他咬舌自尽,“夫人不必管在下,您快走!主子最挂念的就是您,您千万不可有事!”   他这话才刚说完,就猛地闷哼了一声,是那官兵又刺了他一剑。   “哪那么多废话!你……”他还没说完,机关门就沉重的发出一道声响。   门打开了,沈青黎被染墨扶着走了出来。   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官兵道,“拿开你的剑,不是要带我去见何敏辛,还愣着作甚么。”   那官兵怔了一怔,他没想到眼前这清秀恬美的女子就是陆淮起的夫人,把剑挪开了,张力赶紧站到了沈青黎背后,而瞬间那群官兵手中的刀剑就对准了他们。   出了暗道,一路到门口,那里何敏辛已经等候多时了。 第253章 被俘   秋日的午后,阳光淡淡的照在陆府的门楣之上,些微的讽刺和荒凉。   沈青黎的面容一片沉静,因为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也为了不让那些宵小之辈暗自得意,她格外的镇定从容。   这样静默的样子,让前来抓捕她的何敏辛感到意外。意外之余,也有几分羞恼。为他方才在门外的高声喧哗,他在外面不停催促,生怕人给跑了,人家呢,却一脸的云淡风轻,对比之下,将他的举动衬得仿若跳梁小丑。   这沈青黎和她男人陆淮起一个样子,装腔作势的招人讨厌。   “沈氏,你一介罪妇,见了本官为何不行礼?”   不想看见沈青黎这样淡定,何敏辛高昂着下巴,俯视着眼前一袭粗布衣裙的清秀女子。   沈青黎知道这人是想要刁难自己,在众人面前耍个威风,这样卑劣的心思,她看不上眼也不愿去成全。   她目视着前方,不去看那马背上的小人,淡声道,“即便我夫君封号被褫夺,但他仍是为西梁立下汗马功劳的两朝大臣,何大人您又为西梁做过什么,终日所为不过是钻营权势左右逢迎,这样的您民妇不愿跪也不必去跪。”   陆淮起的封号被废的消息传到她耳中之时,她并未感到多震惊。   因为自从陆淮起战死的消息传出的时候,她就清楚要不来了多久,朝中就会有人坐不住想要出手。   那人就算不是小皇帝,也会是别人。   不过无论是谁,结果于她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她是陆淮起的夫人,必然也就是许多人想要拔掉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立威坐稳高位,就必然要先除掉他们一众人等。   这是她早就明白清楚的事情。   何敏辛听了她的话之后,勃然大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看着好不吓人。   可这样精彩纷呈的脸色,沈青黎却是半点没心思去欣赏,她在想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   看着沈青黎一点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狂妄模样,何敏辛大喝一声,“大胆罪妇,胆敢这样无礼!来人,上手铐脚镣,将这群罪犯都给本官拷起来,我倒要看看,你再是牙尖嘴利,这样的处境,你还能快活得意个几天!”   沈青黎的脸色淡淡的,只是看着何敏辛的眼眸却凉了几分。   这贪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这迎高踩低的嘴脸当真是让人厌恶。无怪乎当初陆淮起会将他给踢了出去,这样的人哪里能用。   她身旁的染墨看着何敏辛也是一脸的怒色,张力脸色沉沉的,仿佛随时都要冲上去,将那小人拉下马来狠狠教训一番。   沈青黎察觉到他们浮动的情绪,她压低了声音道,“稍安勿躁,这种境况最重要的就是冷静,还是先静观其变。”   染墨听了鼻子有些酸,夫人都已经这样了,还在劝慰他们,她心中虽然还是气不过,却也知道沈青黎说得不无道理。他们现在即便是再恼怒,却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冷静下来,好能想出来脱身之法,到时或许还会有转机。   张力自然比染墨还要镇静一些,毕竟是跟了陆淮起许些年的人,是以很快就沉下气来。   他方才被一种官兵暗算,身上受了些伤,现在伤口还在流血,他却却顾不得也没有时间去处理,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刻保持着警惕,保护好夫人,不然他就是死了也愧对于主子。   那些手铐脚镣是玄铁打造,挂在身上极为沉重,行动也会变得极为不便,这是专为重罪的犯人所准备的,以防犯人逃跑。   染墨担忧的看着沈青黎,现在还只是手铐脚镣,只怕是到了刑部大牢内,还有一堆重刑在等着。她担心沈青黎会熬不住。   沈青黎此刻的确感到有些不适,方才在暗道中一顿跑,她已经耗费了很多体力,现在又被拷上了这沉甸甸的铁链,她其实是有些吃不消了,可她不想这种时候还让染墨担心自己,便浅笑着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让她不用挂心。   何敏辛看着她们主仆,眼神中透着冷光,他奸笑一声,命令道,“来人,把她们给我分开,都是死刑犯了,还给我演什么主仆情深的大戏!”   押着沈青黎和染墨的官兵一听,就赶忙将两个人拉开,染墨怎么愿意,当即瞪着何敏辛叫道,“你这狗官不要太过分,若是我家夫人有什么不对,你对上头怎么交代,你担得起吗!?”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清楚都无知下人,这次的事就是小皇帝安排的,并且她还猜到小皇帝必然是在他们面前说了什么或是表现出了什么,才让这些走狗不敢对她们轻举妄动。   不然,她们怎么会被安然无恙的押出府,只怕早就被那些官兵在暗道中就给炸死了。   当时他们虽然扬言要用炸药炸毁机关门,最终却还是没有,她当时就觉得不对,而夫人也说了,多半是上头有交代,他们不敢贸然行事,是以后来抓来了张力,他们才敢威胁。   心中有了这层猜测,染墨便也就抓住这点,想看这何敏辛究竟会做何反应。   沈青黎却皱了追眉,染墨想得有些简单,何敏辛虽然不敢伤他们的命,但这种不会危及到性命的小刑罚,他却未必不敢。   果然,何敏辛嗤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都说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下人,看你这能说会道的一张巧嘴,还真是像你的夫人主子,可本官却不是吓大的,你真以为我不敢伤你们?沈氏或许是的,可你却只是一个小丫鬟,你惹恼了本官,本官现在就能杀了你!”   染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她不怕死,只是她担心自己若是死了,那夫人在牢中可就真是无依无靠了。   何敏辛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就从旁边的官兵手里抽出了一把刀,刀尖直指向染墨。   只是在他指过去的时候,眼前一个人影一闪,就挡到了染墨跟前,他睁大眼睛一看,发现正是沈青黎,当即吓得手微微一抖。   对着押着沈青黎的官兵大吼了一声,“没用的废物,怎么看得人!”   他果然不敢伤自己,沈青黎在心中肯定了这个猜想。   这必然是小皇帝的意思,但为什么?她可是一直都记得,小皇帝对自己可是极为怨恨的,因为原夫人的缘故,也因为她是陆淮起的女人。   可现在又为何要何敏辛留着自己的命到刑部大牢。   小皇帝打得是什么主意。   将心里的疑问压下,她抬头看着何敏辛,眸光淡淡却也暗含冷光,“何大人,染墨是我的丫鬟,若是她不会说话,得罪了您,那也请您多担待,我如今身边没人,就这一个丫鬟在,她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那我也就活不成了,想必您还是要向皇上交代的,那这去刑部大牢的路上,还请您把自己的脾气压一压,就当是为您自己考虑。”   何敏辛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心中暗恼这沈青黎竟然将自己给看穿了,可他也明白她说得也没错。只是被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这样拿捏,他着实没有面子。   烦躁的看了沈青黎一眼,他挥了挥手,罢了,也只有这么一段路,就忍了便是。   总归到了大牢之后,他们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沈青黎见他妥协这,知道自己的话奏效,她安抚的拍了拍染墨的手。   何敏辛让人清点了一下人数,官兵报上来,一共有下人十二人,还有便是沈青黎染墨张力三人。   沈青黎低下头,神色淡淡,看来管家成功的躲了他们的搜查。   那么,他们就还有希望可以脱困。   何敏辛点点头,正要让队伍启程,忽然间他顿了一下,问道,“沈氏不是还有个娘吗,人呢?”   沈青黎的心随着这句话猛地提了起来,她没有想到何敏辛居然还会记起她的娘亲。   何敏辛看着总算有点情绪波动的沈青黎,心中有些得意,问着身边的人,“说啊,沈氏的娘何在?她也算是陆府的人,自然也不能放过!”   官兵被何敏辛的吼声吓得瑟缩了一下,赶忙答道,“听说朱氏之前得了天花,在别处休养,不在陆府。”   “天花!?”何敏辛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眼睛转了一转。前些日子梁京城内一直有天花肆虐,他不知道那个朱氏也得了这种可怕的疫病。   忽地,他把手中还未收起的刀对准了那些陆府的下人,“你们说,朱氏在哪里养病,谁不说本官手里的刀就了结了谁!”   那些下人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都纷纷慌乱起来,其中一个胆小的下人忍不住脱口答道,“大人饶命,沈老夫人现在正在主子的另一处园子休养……”   他还没说完,就忽然往地上一倒,眼睛瞪得极大,手还摸着自己的脖子。   何敏辛愣了一下,之后大惊道,“什么人!什么人做的,快出来!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那倒在地上的下人,脖子中间是一个菱叶形状的铁片,铁片周围漫出了一片殷红的血液。 第254章 激烈   沈青黎的眸子中飞快的划过一抹暗光,那个铁菱叶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张力已经瞬间反应了过来,那是童万金的暗卫所用的暗器。   他之前一直和童万金的暗卫一起出去查探敌人,是以见过几次那铁菱叶。   看来是童万金来了。   他眼睛垂下来,没有去看童万金的方位,却也知道他们现在应在何处。   以他的功夫,根据那下人脖子中间的铁菱叶的方向就可以辨出他们的方位。   沈青黎瞥到了张力的神色,她知道张力应该是清楚来人是谁,并且看他眼里没有杀气,她便判断对方是敌非友,并且很可能就是她们认识的人。   几乎很快的,她就想到了,那人多半就是童万金。   因为除了他,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并那么及时的阻止了那个下人的话。   鲤园不可被何敏辛,不,是不能被小皇帝知道。   何敏辛已经有些慌神了,看着那一瞬间就被结果掉的下人,他后背上冒出来一层冷汗。   他只是有些勉强能够自保的功夫,可对方明显就是应武林高手,若是硬碰硬的话,他根本就招架不住。   惊慌失措的看了看四周,他暗道这里不是一个可以久留的地方,对方应该是不想让刚才那个下人透露出朱氏的所在。   那他不再问便是,反正朱氏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小皇帝应该要的也只是一个沈青黎而已,其他的人有或没有都无所谓。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何敏辛咽了咽口水,高声道,“一个得了天花的朱氏而已,就让她自生自灭罢,圣上有好生之德,对一个年迈的老妇,也不屑于赶尽杀绝,既然如此,我便先将你们这一干人等先押往刑部大牢。”   眼睛往四处惧怕的瞟了瞟,觉察不到什么异动之后,他忙下令道,“快,启程!”生怕耽搁久了,自己会有性命之忧,是以他立即就策马先行了。   沈青黎漠然的看着他慌不择路的背影,拖着脚上沉重的锁链跟在队伍中前行。   忽地,觉察到一束目光在暗中看着自己,她目光微微移开,正对上了在暗处看着他们的童万金。   心中一动,看着童万金凝重的神色,她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便若无其事的转过了脸。   童万金看着沈青黎被脚镣拖着而显得有些沉重的脚步,眼神沉了沉。   这个何敏辛可真是好样儿的,陆淮起的死讯才刚刚落定,他就敢这样猖狂,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看到张力也被抓了去,他心中暗道如今却是真是有些麻烦。   他必须得尽快做些打点,否则沈青黎在狱中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只是刑部之中现在不知还能否安插人进去,若是不能,沈青黎的处境就很是危险了。   方才,他注意到队伍之中不见管家的身影,便知他应是躲入府中的暗道,现在多半已经逃了出来。   他眉头皱起,带了下属打算去和管家回合,接着便安排如何营救沈青黎。   何敏辛的人马很快就将沈青黎等人押至了刑部大牢。   刑部尚书曹秋万已经等候多时,何敏辛一见着他就赶紧从马背上下来,脸上挂着笑,“曹大人。”   曹秋万也回了他一礼,本来他是刑部尚书,而何敏辛只是兵部的是狼,他不必对他这般,可现在却是大不相同了,看早朝上小皇帝的意思,这何敏辛说不定以后会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日后升迁官位高过于他,也是说不准的。   所以,他现在和何敏辛打好交道总是没有错处。   何敏辛如何不知道曹秋万的意思,之前这曹秋万在他跟前从来都是眼高于顶,不屑一顾的,现在忽然有此转变,原因为何再明显不过。   沈青黎对于他们之间的寒暄奉承毫不关心,她正在看着这刑部大牢的内观。   这么一看,她就发现这大牢里阴暗潮湿,丝毫不见阳光,踏入这里,也多半和迈入棺材没什么两样——一样的不见天日,终日与虫蚁相伴而眠。   染墨心疼沈青黎的身子,不知道在这里面那样恶劣的环境沈青黎能否受的住。   何敏辛看着沈青黎他们,笑得十分张狂,他耀武扬威的走到沈青黎跟前道,“如何,陆夫人,瞧着这刑部大牢,你可还满意?”他笑了两声,“所以说,这人生在世,就不要作恶太多,你如今有此报应,皆是因为那陆淮起坏事做尽,他双手沾满鲜血手下那么多的亡魂怨鬼,那样的人如何能善终,所以,他斯的太过轻松,老天看不过眼,便让你也来多受些苦为他还债,毕竟你们是夫妻……”   沈青黎听着这样满怀着恶意的话,眼眸中一片凉意,他怎么说自己她还都可以忍,但她觉不能容许这小人那样羞辱陆淮起,当即抬眸冷声道,“我认为这话您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罢,因为在我看来,何大人才是一言一行皆愧于天地,须受恶惩之人。”   何敏辛被她这句话回得胸中堵了一口恶气,他抬手便要打沈青黎一耳光,却连沈青黎的脸还没碰到,就被一只铁一样的手给生生的钳制住了。   张力盯着何敏辛,寒声警告道,“何敏辛,你最好对夫人放尊重一些,否则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也会让你后悔你现在的举动。”   说完,狠狠的将何敏辛往后一甩,何敏辛猛地脱离了钳制,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住。   曹秋万看着何敏辛这样狼狈的样子,心里不由偷笑,可在看到张力脸上冰寒的神情时,又禁不住思索,这个张力跟在沈青黎身边倒是有些棘手,得把他调开才行。   何敏辛搓着险些废掉的手,看着张力又是惧怕又是愤恨,回头看着曹秋万,他恨声道,“曹大人可看见了,这个张力可是个麻烦人物,您可得小心此人,将他看紧了才可,至于这沈氏,就全交由大人处置。”他不知道小皇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是以也不敢多说。   曹秋万知道他的心思,心中鄙夷他胆小如鼠,却没有当面表现出来,两人又说了几句之后,何敏辛便告辞了,临走前还阴险的看着沈青黎笑了一笑,只是在对上眼神凶狠的张力之后,又立马转过了头,飞快的出了刑部大门。   等沈青黎和染墨进到大牢内的时候,已经是晚间了,张力被安排到了隔壁的第三间大牢,和她们隔开了距离。   染墨不忿道,“他们就是故意这样,想要夫人您孤立无援,倒是便想些恶毒的法子来折磨您,这可如何是好?”   沈青黎看着从上面的窗口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静静的道,“既来之则安之,就算前方是洪水猛兽,我们也只有迎面而上,现在的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前行了。”   这话里的意思让染墨听了一阵心惊,看着沈青黎安静镇定的侧脸,她微微叹气,夫人究竟是真的做好了准备,还是因为九千岁的离世而已经心灰意冷,所以对于这些境遇毫无反应。   她不知道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可无论是这其中的哪一种,她都替夫人而感到难过和心酸。   夫人的日子不该是这样,她嫁给了九千岁之后,本该是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可现在她所经受的每一件事,都超出了她的想象。   把心里的难过收了起来,她看了看这间牢房内的环境,没有床铺,没有桌子,只有空荡荡的一间黑屋子。   这样的环境,夫人晚上该如何歇息?   眼睛一瞥,看到角落里的一对稻草,她眼睛亮了些,“夫人,那边有些稻草,我铺了您等会可以在上面睡。”   说完,她兴冲冲的走过去蹲下,可一拿起那稻草,她的脸色就是猛地一变。   那稻草里面一片潮湿,她拿起来之后,里面还跑出来了几只黑色的虫子。   她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就想要叫出来,看着那边出神的沈青黎,她咬了咬唇,这样的稻草根本没法铺着让夫人睡。   沈青黎回头就看见染墨不好的脸色,她走过来一摸那稻草,触手的湿意让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染墨心里生出一阵怒意,她骂道,“这些刑部里的人真是黑心,这种牢房怎么能让人呆?”   沈青黎叹了叹气,将稻草拿起来,在染墨愕然的神情下将稻草铺平了,坐了上去。   染墨忙制止她,“夫人,您快起来,这上面睡不了人的……”   她们在陆府的时候,沈青黎睡得床铺都是金丝棉被,一时间境遇变得如此糟糕,夫人怎么适应的过来。   沈青黎摇摇头,“没什么睡不得的,这里面的犯人多半也都是睡得这种湿的稻草,有的或许连这点稻草都没有,既然情况已经如此糟了,不如就放宽心接受,接下来的状况必然比这还要难过,如果现在都忍不下去,那后面的日子还怎么过?”   染墨一阵失语,她看着沈青黎这样的淡然,她却是不由湿了眼眶。   夫人越是从容不迫,她就越是心疼。心疼的同时,也不免责怪自己的无能。   无论是小姐还是夫人,她总是保护不好她们。   沈青黎看着染墨眼角的泪珠,伸手将她抹去,“好了,睡吧,明天还有更难熬的情况在等着,我们得养精蓄锐,才能有精力去应对。”   或许等不到明天,她总觉得从进来到现在,一切太过平静了些。   这种平静可不算是好事。 第255章 落井下石   阴暗潮湿的囚牢之中,偶尔有老鼠啃咬稻草的声音传出来,或是一些不知名的虫子不时的发出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叫声,在深夜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染墨忍无可忍,从沈青黎的身边坐了起来,开始听着虫子的动静,为了能将它们捉住并让它们不再聒噪。   怕吵到沈青黎休息,她克制着自己的动静,可沈青黎还是翻了个身之后,就坐了起来。   染墨猛地一惊,接着就是一阵内疚自责,“夫人,是我粗手粗脚,吵着您安歇了。”   沈青黎摇摇头,在这囚牢之中哪里还能谈得上安歇二字,她只是今日白天时一番奔波劳累,精神不是太好,而且忽然换了一个地方,有些睡不着罢了。   看着染墨道,“你先睡吧,这夜还长着呢。”   染墨怎么能睡得着,她正要拒绝,沈青黎已经打断了她,“不必再多言,这牢中晚间没有饭,我们腹中本就饥饿,没有力气,现在就不要再多费口舌,平白的耗费精力。”   染墨听出沈青黎劝告自己的意思,只好听了她的话睡下,尽管她也不知自己能否安睡。   沈青黎见她终于属下,她走到墙根处背靠着土墙,看着前方被月光照到的一片空地出神。   还未到后半夜,她们的牢房外就有两个看守牢房的衙役突然来此,也不知所为何事。   沈青黎的心神警惕起来,这两人不管是为了什么而来,这个时候过来也多半是来者不善。   这两人来之前就在议论,听说这里面关着的是原来的九千岁陆淮起的夫人,他们心中都存着好奇,想看看陆淮起的女人长得是幅什么样子。   此时看着倚靠着墙面宁静的坐着的女子,见她微微仰着头,清秀纯净的面容在窗口透过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安宁,脸上的肌肤细腻柔泽,仿若高岭之上出尘圣洁的雪莲一般,让人不敢生出亵渎之意。   那两个衙役看着有些呆怔,其实沈青黎的容貌并不算倾国倾城之色,只是她通身的气度使她与一般的闺阁女子区分了开来,那种大气和镇定就仿若是身居高位之人才会有的,让他们多看一眼都会不由汗颜。   沈青黎本就和普通的闺秀不同,她的经历她的思想都和那些整日困于闺阁之内刺绣看花的女子都有着天差地别。并且,她自从和陆淮起成亲之后,所见之人所看之物更是与之前不可相较。   是以,她跟从前的那个沈青黎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沈青黎抬眸看着这两人,声音清凉如水,“二位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那两个衙役被她这话唤回神来,咳了一声,其中一个衙役说道,“沈氏,我们尚书大人有话问你。快随我二人出来。”   尚书大人,他们说的是曹秋万?   曹秋万这个时候找她,莫非是上头有人吩咐他问自己关于陆淮起的事。   心里这么想着,她面上却是一片沉静不起波澜的样子,从地上坐起来,她说道,“既如此,那边走一趟罢。”   可那边染墨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她蹭的站了起来,护在了沈青黎身前,戒备的看着那两个衙役,“夫人,您三思啊,我觉得那个曹尚书看着可不像什么良善之人,我怕他会让您吃苦头。”   当时在大牢外边,她可是看着那个曹秋万和何敏辛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往来,那样子分明二人是一丘之貉。   他这个时候将夫人叫出去,定然没安什么好心,她担忧沈青黎的安危。   沈青黎如何不明白染墨内心所想,她安抚道,“染墨,你在这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说是去去就回,可她们二人都明白这么一去,能不能安然回来都是一个未知数。   染墨也知道不是她这么几句话就能劝得沈青黎不去,就算她劝的动沈青黎,曹秋万那边也不会这么轻易罢休,他有一千种方法将沈青黎招过去问话。   想到这,她只得点头,看着沈青黎离开了囚房。   走在昏暗的牢房通道,沈青黎看到两边的牢房里关着的犯人都是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他们扒在囚牢的缝隙,从那狭窄的缝隙中挣扎的伸出手来,对着那两个衙役大喊道,“冤枉,小人冤枉,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吧!……”   可那两个衙役对于他们撕心裂肺的大喊却是置若罔闻,被吵的不耐烦的时候,直接就用刀柄将他们打了回去,并斥道,“滚回去,大晚上鬼哭狼嚎甚么,只要进了这里,就别痴心妄想着还能出去了,你当我们这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喊句‘冤枉’就能让我们把你们放出去!?”   看着那犯人不死心的眼神,另一个直接抽出鞭子甩在那犯人的脸上,将犯人的眼皮上都抽出一道血痕,“看什么看,当心惹怒了咱,将你那不听话的眼珠子直接给你挖出来!”   沈青黎看着这两个滥用私刑在牢房内作威作福的衙役,眸光透着凉意。   就是朝廷中有这样的人,西梁才会日渐衰退。   两个衙役回过头的时候,沈青黎已经转过了头,目视着前方,脚铐拖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衙役不客气的说道,“你方才那是什么眼神,怎么,你一个死刑犯还瞧不起我们兄弟?”   他们虽然被沈青黎的气度所震慑,可那也只是一瞬,方才见沈青黎那样轻描淡写的眼神,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顿然心中生出恼怒之意。   沈青黎对他们的质问不予理会,只漠然道,“两位已经说了,我是将死之人,那么又何必在意我的眼光,此刻对你们来说的紧要之事,应是快些将我带到曹大人那里,晚了曹大人难道不会降怒于你二人?”   两个衙役被堵得胸中一股浊气,却又不敢耽搁,他们可是记得来之前尚书大人有交代,让他们快些将人带来。   是以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赶紧的把沈青黎带去了审问犯人所在的密室。   到了密室前,两个衙役不耐烦的将沈青黎往里面一推,就退到了外边,“快进去,大人等着呢。”   沈青黎被推得身形稍稍不稳,踉跄了几步,脚上的铁链发出一阵碰撞的声音,在空荡的密室中极为明显。   稳住了身形之后,沈青黎看着这间不大不小的密室,只见密室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而墙上挂着的满满都是各式各样的刑具,有些刑具上还带着年岁久远的斑驳的血迹,已经泛着暗红发黑的颜色,看着有些森冷之意。   沈青黎下意识的想摸着自己的小腹,想了想还是抑制住了这个念头,她不想以这个举动来提醒曹秋万,到时万一对方以此来折磨她,让她腹中的孩子因此而受到危险,那她就真是后悔莫及。   才将这密室内的模样大致看了一番之后,那边被无视许久的曹秋万终于开口道,“如何,陆夫人,本官这密室您看着有何想法?”   沈青黎听到这问题,转过身看着他冷淡的笑了笑,道,“尚可,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不该有的东西也是丝毫不少。只是,”她笑容中透着镇静,“希望那些东西不会用到我的身上。”   曹秋万捋着胡子哈哈一笑,“夫人说话真是有趣,不过您大可放心,只要您如实回答本官的问题,那本官也不会去动那些大刑,一切但看夫人如何抉择。”   说完这番别有深意的话之后,他抬手道,“来啊,给夫人看座。”   沈青黎心中冷笑,看来这个曹秋万是个笑面虎一样的人物,和何敏辛那种卑劣小人不同,这个曹秋万是两面三刀笑里藏刀的阴险之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伪君子”。   他话音一落,就有两个衙役搬来了一个太师椅过来。   只是那椅子看着和平时的大不相同,上面暗藏机关。   沈青黎的眼神有些冷,她的眸子在看到那太师椅上铺着的“薄毯”之时,缓慢的透出了寒意。   她可不会天真到真的以为这个曹秋万审问她一个阶下囚,还会在她椅子上铺着软绵绵的毯子,这样考虑周到的事情怎么会是对于她这种重犯而做的。   她眸子微眯,那薄毯上面,她分明看到了其中暗藏着细小的针刺,若不是她仔细,根本难以发现。   这个曹秋万是一上来就要对她用刑。   看着那桌子后舒坦安坐的曹秋万,沈青黎凉声笑道,“曹大人,我一个重犯,怎敢在大人面前坐着,这椅子我无福消受。”   曹秋万眉头一皱,这沈青黎眼力倒是好,居然一下子就看出了椅子上的把戏,他笑了笑,眼里满是阴险的算计,“夫人还是不要这么客气,椅子都给你抬上来了,总不能还让本官给你搬下去,再说了,本官可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就算您不再是千岁夫人,本官还是会礼数周到的待你。”说着,看着那两个衙役命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让夫人坐下!” 第256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沈青黎的眸子顿时冷了下来,这曹秋万是想逼着自己坐下这满藏着针芒的刑椅了。   她身后的那两个衙役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曹秋万的意思,当即就上前从后面按住沈青黎的身子,将她朝着那椅子按了下去。   沈青黎一个怀有身孕的弱质女子怎么敌得过他们两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是以挣扎了两下,就被他们按到了椅子上。   一坐到上面,那毯子中藏着的针刺就刺入了沈青黎的皮肉之中,顿时一阵钻心之痛就席卷了沈青黎的全身。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已经满头的冷汗,身子还有些隐隐的发抖。   曹秋万看着脸上挂着惬意的笑,往椅背上一靠,端起了桌子上的一杯茶,用杯盖将茶叶滤到一边,小饮了一口。   而那两个衙役还用椅子上的铁链将沈青黎重重捆住,丝毫不给她动弹的机会。   将这些做好了之后,他们又退到了一边。曹秋万将茶杯放下,笑呵呵的道,“既然夫人也已经坐下了,那咱们就可以开始好好的谈一谈关于陆淮起贪赃枉法的罪证了。”   沈青黎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神一下子染上了冰寒之色。   这曹秋万定然是受了小皇帝之命,来审问她,想从她口中得到能将陆淮起彻底抹杀为国之重犯的证据。   她心中的冷意蔓延开来,唇角却是微微牵起,露出来一个恬淡的笑,“大人,您说的这话实在是奇怪,我听不太明白。我夫君在西梁朝廷的这些年,无时不刻不在为皇上分忧,何时做过什么贪赃枉法之事,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曹秋万听到她这么说,眉毛压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严肃了些,“陆夫人,你这从一开始就是不想说实话是吗你是陆淮起的夫人,本官能理解你想为自己夫君辩解脱罪的心思,但是你要明白,这里是刑部大牢,本官现在是在审问你,并且陆淮起罪大恶极,这是当今圣上金口所说,全西梁的人很快都会知道此事,陆淮起的滔天罪过不是你这几句话就能洗脱掉的,所以,本官还是奉劝你,不要在说这些无用之言,快些将陆淮起的罪证交代出来,本官或许还能考虑一下对你从轻发落。”   沈青黎忍受着身上的疼痛,抬起头嘴唇苍白一片,她笑了笑,眸子里有些讥讽,“‘从轻发落’,曹大人,我已经是被圣上判了死刑的,你一个尚书,如何能做的了主,让圣上对我从轻发落,再者说,就算是从轻发落,不过也就是从凌迟之刑变为留一全尸而已罢,这样的从轻发落,对我而言,有何差别。况且,让我昧着良心去污蔑我的夫君,以求一个从轻发落,我也不稀罕。”   她说完,看着曹秋万的眼神里满是讽刺和坚决。   曹秋万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恼怒,这女子一个阶下囚,竟敢放肆至此,当真是和那陆淮起一个德行。从前,他就受过陆淮起不少的闲气,现如今陆淮起死了,他还要听他的夫人这样羞辱他,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尚书,那轻蔑的样子真是让他恼火至极。   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他竖着眉毛道,“沈氏,注意你的言辞,你这是在藐视本官吗!?”   沈青黎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没有觉得解气也没有觉得痛恨,她不在乎这曹秋万如何对她,她就是容不得别人污蔑陆淮起的名誉,笑了笑,她淡淡说道,“大人,我句句皆是实言,并无针对您的意思。”   曹秋万心道,好个伶牙俐齿的,看来,他今天非得先教训教训她一顿,好也让她知道这刑部究竟是谁的地盘。   “来人,上夹棍!”   夹棍之刑,沈青黎是知道的,这种刑罚极其折磨人,十指连心之痛,常人根本难以忍受。   她静静的看着那两个衙役从墙上取下来一副夹棍,心中暗道果然还是来了。   两个衙役将夹棍套到了她的十指之间,在曹秋万一声“行刑”之下,就朝着两边狠狠的拉扯过去,而那夹棍就紧紧地勒住她的手指,剧烈的疼痛让她咬紧了牙关。   曹秋万看着沈青黎受着夹棍之刑的折磨而满头大汗的模样,他冷笑一声,欣赏着这个大快人心的场面。   等沈青黎的每根手指上都渗出血来,曹秋万才慢悠悠的道,“行了,撤了吧。”   撤去夹棍又是另一种折磨,夹棍刮着已经破掉的血肉,那样牵扯的疼痛让沈青黎的神经都在颤抖。   曹秋万笑得快意,“如何,沈氏,这样的刑罚不好受吧?”   沈青黎勉强的苍白着脸笑道,“的确是种折磨。”   曹秋万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陆夫人,如果可以,本官也不想这样,怎么样,现在你可想清楚了,要不要说出陆淮起将他和心腹往来的证据藏在何处?”   沈青黎嘴唇都在颤抖,她呵着气道,“其实大人何必这样麻烦,总之圣上是想要定我夫君的罪,那么还找什么证据,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是吗?”   曹秋万怒斥道,“大胆!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圣上岂是能容你污蔑的!?”   看着两个衙役,他冷声道,“给我掌嘴,什么时候本官说停才行!”   两个衙役听了之后,立即取来了两块一尺长的薄木板子,这是用来掌嘴所用的,这种板子打在脸上,最是疼痛,不消片刻,就会将犯人的嘴巴抽出血来。   曹秋万冷哼了一声,“沈氏,你可真是胆大妄为,什么话都敢乱说,圣上是你这等罪妇能私议的?”   沈青黎笑道,“曹大人对皇上可真是忠心耿耿,只是不知道皇上他记不记得你的好?”   曹秋万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讥嘲,心中一阵怒气,他不耐道,“快行刑!还等什么呢!”   两个衙役不敢吭声,听了曹秋万的怒斥之后,赶紧的拿着板子要掌沈青黎的嘴。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敲响,外边一个衙役低声道,“大人,有人前来说要见您。”   曹秋万眉毛一挑,这种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到这刑部大牢,他看着沈青黎不耐烦的道,“不见不见,让他走!本官这还有要事。”   那外边的衙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小心翼翼的道,“大人,那人说了,您见了他之后绝对不会后悔的,他只耽搁您一盏茶的功夫。”   曹秋万皱了皱眉,稍微思索了一下,他看着沈青黎道,“这里先缓缓,等本官回来再说。”   这就是暂缓行刑了,那两个衙役领命之后,放下了板子,退到了一边。   曹秋万出了密室后,看着那门外边候着的衙役,冷声道,“人呢,在哪儿?”   衙役赶紧道,“大人随小的来。”   曹秋万冷冷的瞥他一眼,寒声道,“本官可告诉你,要是那人没什么要紧事还耽搁本官的时间,那本官可饶不了你!”   衙役吓得脖子一缩,忙迭声道,“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小的不敢……”   曹秋万冷哼一声,“谅你也没那个胆子。”   走到了一个昏暗的角落时,那衙役退到一边,低声道,“就是这儿了,大人。”   曹秋万停下脚步,只见那角落中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背对着他站着。   他看着这人,觉得他故弄玄虚,“就是你要见本官?”   那黑衣男人压着嗓子,想来应该是想掩藏自己本来的声音,“大人,不是我想见您,而是我 这里有些东西想要见大人。”   曹秋万听着那人压着声音,觉得听起来很不舒服,却也好奇他口中所说之物是什么,“是何物,你且拿出来让本官瞧瞧。”   那人转过身来,头低着大大的斗篷帽檐遮住了他的面容,他从袖中掏出来了一打纸张之类的东西,交到了曹秋万的手中。   那东西一到了曹秋万手里的时候,他就敏锐的感觉到了,那东西可不是什么一般的纸张,那是一沓子银票。   他低头看了看,发现竟是一万两银票。   这样多的银票,他几十年的俸禄也达不到这么多。   眼皮剧烈的跳了跳,他抬头探寻的看着那黑衣男人,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人的面目,他阴险的笑了笑,“你这是在贿赂本官?”   那人似乎也笑了一声,反问他道,“那曹大人对这贿赂还满意否?”   曹秋万嗤笑一声,却默默的将那沓银票收入了衣袖之中,收好之后,他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看着那黑衣男人,问道,“你应该不只是想给文官这东西吧,说吧,究竟你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你是为谁而来?”   曹秋万为官这么些年,贿赂过他的人可说是不少的,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这次的这人如此大的手笔。他倒是真有些好奇了,甚么人值得那一万两银票。   黑衣男人声音低沉的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一样,他缓缓地答道,“我是为了此刻在大人密室中的那位而来。”   曹秋万猛地一惊,眼睛顿时锐利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黑衣男人低声道,“大人何必问我是谁,您既然收了东西,那么就答应在下,好好善待那一位便是。一万两银票换您的举手之劳,这笔买卖对您而言很是划算。您说是吗?” 第257章 黑暗中的坚守   坑洼不平的囚牢道路上,曹秋万微低着头匆匆地走着,他眉头紧锁,看着满腹心事的样子。   身后跟着的衙役见他们大人和那位黑衣男人谈过话之后,就是这样一副心神不安的模样,他心中有些好奇他们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会让大人忽然间就变了脸色。   小心翼翼的跟在曹秋万身边,他揣度着问道,“大人,可是那人说了什么惹得大人不快?要不要小的去将那人叫回来给大人赔罪?”   曹秋万本就心事重重,脑中想得都是那人说得让他好好关照沈青黎的话,袖中揣着的银票仿佛也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一般,真是心烦意乱的时候,这个没眼力见的衙役还在那边自以为是的乱猜度他的心意,当下就大怒,斥道,“你算个甚么东西,也敢来来随意揣测本官的心思,管好你自己便是,若是连自己的本分都做不好,本官也不介意把你也关到这牢里,让你好好的明白何为安分做人之道!”   衙役被这一通呵斥给吓得脸色一白,低下头去畏缩道,“小的错了,小的多言,大人恕罪。”   曹秋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去理会他,径直地朝着密室走去。   一进了密室,看着被锁链捆在太师椅上,满头冷汗无法动弹的沈青黎,曹秋万就想到了方才那人的交代,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那两个等待执行刑罚的衙役看着进来之后就一言不发,闷着头坐在那里的曹秋万,心里都有些纳闷,不知道大人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   其中一个人犹豫了一番,还是斗胆开口问道,“大人,这掌嘴之刑是否开始?”   沈青黎从方才曹秋万一进来的时候,就在默默观察着他的神色,她发现曹秋万的脸色很怪异,多半是见到的那人给他说了什么让他为难的事。   而他回来之后看着自己的眼神又是那般纠结烦躁,她心中便猜测,多半那来的人说得事情是和她有关。   只是不知那人是谁,所说的又是何事。   曹秋万抬起头,阴着一张脸看了沈青黎半响,心里一阵烦躁之后,他不耐的挥了挥手,道,“罢了,把她放了!”   衙役听得愣住了,放了?   “大人,这……您的意思是把犯人放到哪儿?”   曹秋万狠狠的搓了搓太阳穴,恨恨地道,“蠢材!沈氏可是死刑犯,你说放哪儿——自然是放回牢里!”   说完,气得胸口都在起伏不定,看着桌上的茶水,端起来喝了一口,却发现已经凉了,顿时燥怒的将茶杯往桌子上猛地一放,杯中的茶水都因为这粗鲁的动作而溅出了一些。   两个衙役见曹秋万这般生气,当下也不敢耽搁,赶紧的就将沈青黎身上的链条解下,将她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沈青黎咬着牙,头上冷汗涔涔,她的两腿后面满是斑驳的血迹,因为那张藏着银针的毯子。   她看着仍然还在烦躁的曹秋万,默不作声的被衙役给带走了。   出了密室后,沈青黎暗暗思度,看来定然是方才来得人和曹秋万说了什么,才让曹秋万有所顾忌,没有再继续对她用刑。   对方或许是陆淮起和她这边的人,但也有可能是其他一方的人,毕竟,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各怀着心思,有想她死的,就也会有想继续留着她的人。   但,不管怎样,今晚她总算是熬过去了。   她还没有到牢房门口,染墨就听到了动静,从缝隙中伸出手来,呼道,“夫人,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张力也听见了声音,低声道,“夫人,您回来了便好。”   衙役将牢房的门打开,一把将她推了进去,沈青黎身子本就虚弱,这么一推,她就没了力气往前一倒,幸好染墨及时接住了她,看着面色苍白的沈青黎,染墨眼睛一酸,“夫人,您疼吗?”   沈青黎吃力的笑了笑,“疼倒是无所谓,只要我活着回来了就是好事。”   看着沈青黎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染墨的眼泪就不免落了下来,“夫人……”把沈青黎扶着想让她先坐下来,结果眼睛一瞥,就看到了她身后的那片血色,登时大惊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沈青黎摇头淡笑一声,眸色微凉,“无事,一点刑罚罢了。”看着染墨一脸的愤怒和担忧,她不在意的道,“看来,今晚怕是要趴着睡了。”   染墨抹了抹泪,暗骂道,“那狗官果然够狠。”   她虽然想到曹秋万会对夫人用刑,却没想到是这么阴险的刑罚,沈青黎却劝道,“不是曹秋万够狠,而是他背后的人想要我生不如死。”还有便是,想陆淮起他“死”了也不得安宁。   染墨听着沈青黎的话外之意,想到那心性大变的小皇帝,眉目一暗,沉默了下来。   刑部大牢外边,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使出了轻功,身形如一只暗夜中的鹰,矫健的落在了远处的一株古树下。   那里站了一个人,他听着身后的动静,头也没回的沉声问道,“怎么样,可交代好了,曹秋万怎么说?”   男人摘下了斗篷,恢复了自己的声音,“曹秋万收了银票,公子想得没错,曹秋万此人果然是爱财的。”   童万金转过身,眸子的光一片晦暗,他冷哼一声,“他自然是抵挡不住银票的诱惑,只是,即便他收下了银票,沈青黎的境遇也不会比之前好太多,”他的语气一偏冷然,叹道,“因为曹秋万总归只是一个下臣,一旦上面有了什么命令,他定是要先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要紧。”   那下属明白过来,今晚给的这银票只能解一时之困,只要小皇帝那边有了命令,曹秋万必定不敢违抗圣意,到时候陆夫人还是有生命危险。   童万金叹了叹气,目光投向了北边,心中怅然道,“陆淮起啊陆淮起,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若是再没个消息,你的小媳妇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月华渐收,天边浅淡的晨光稍稍露出了痕迹。   金銮殿前,一群等待早朝的大臣们已经早早的聚在了一起。   秋日的凌晨还是带着瑟瑟的凉意,一些大臣们只穿着单薄的官服,看着笼罩在秋色之中略显萧瑟的宫殿,只觉得从脚底上窜着些许的凉意,他们不由的相互靠近了些,开始谈论着朝事和近日来梁京城发生着的大事。   其中一个大臣将袖子拢在了一起,一脸神秘的道,“不知诸位有没有注意到,今日有个人到了现在都还没有来?”   一个大臣随意到,“谁?”他看了看周围,笑了一声,小声道,“难不成你说得是皇上?”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赶紧提醒他道,“慎言慎言啊!可不能乱说……”   那大臣被他们这样的紧张的样子也给吓得不像之前那般随意,他不自然的道,“我也不过随口一说,并无对圣上不敬之意……既如此,那我不再多言便是。”   周围的官员这才对着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大臣问道,“林大人方才说得是何人,我等方才看了一圈,并没看出缺了那位大臣?”   那林大人一脸高深莫测,“可不就是蒙宣蒙统领。”   其他人这才恍然大悟,“还真是,平时蒙统领这个时辰早就到了,可今日到现在也不见人影,真是奇了!”   林大人继续道,“你们且说说这是为何?”   有些人想起了当日上朝时,小皇帝曾让蒙宣去抄了陆府,可蒙宣没有立即答应,惹得小皇帝不快,现在蒙宣又反常的没有前来早朝,他们不禁暗暗嘀咕,莫不是蒙宣惹恼了小皇帝……   突觉此事不宜再议论下去,有大员当即道,“罢了罢了,这事与我等也无甚么干系,还是莫在深究了……”   有一人这么说道,其他人心思一转,也立即附和了起来。   那林大人见他们一个个都如此谨小慎微,顿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一个人站到了一边,不再言语。   又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小皇帝的临朝。   文武百官纷纷进殿朝拜,小皇帝看着下面的朝臣,漫不经心的说了声“众爱卿平身”之后,便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   他的眼睛下面有一层淡淡的乌青,一看便是没有歇息好的样子。   小皇帝身边的太监从徐福禄变为了一个年轻清秀的小太监,名唤明春。   徐福禄因为得罪了小皇帝,被打了一顿板子之后,元气大伤,病恹恹的已不知休养了多少日子。   宫里的人都道,那徐福禄怕是失了圣宠,很快就要在宫里站不住脚了,而这新来的小太监明春眼看着就快要成为小皇帝跟前的红人,怕日后的总管太监就是这位了。   小皇帝疲惫的往后靠着,他今日有些无心上朝,对着明春喊了一声,“明春……”   明春立即会意,直起腰喊了一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小皇帝听着明春喊完这一句,正打算就要起身,一位官员却站了出来,“陛下,臣有事起奏。” 第258章 渴望   小皇帝迷了迷眼睛,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那官员,心中暗骂此人真是个没有眼力的,难道看不出他此刻的脸色。   尽管这般腹诽,他却还是扣着龙椅的扶手,沉着气问道,“何事启奏?”   那官员整了整神色,说道,“前日在京城庭吾街上,臣得知御林军统领蒙宣一家当街丧命。凶手行凶之后,便不知所踪。”   这官员一说完,之前在金銮殿前还谈论过此事的那些大臣们的脸色就猛地一变,心中纷纷掀起惊涛骇浪。   蒙宣竟然已经死了,并且还是全家灭门,这未免太不可思议。   符岭昇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惊愕的抬头看了小皇帝一眼,接着又赶紧的低下了头,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件事必然和小皇帝脱不了干系。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梁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众目睽睽,那些凶手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胆子,如果是杀手的话,也没有那个杀手门的杀手有那个本事和胆魄,在梁京城内就那么明目张胆的杀了御林军大统领一家!   并且,蒙宣此人他多少是清楚的,是一个十分忠厚老实的人,从未和甚么人结过仇怨。   不过,若说他近日来得罪过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的话,那就说得明白了。   他在心中默默道,只能是小皇帝了,蒙宣上一次早朝的时候,就是因为不愿去抄了陆府,便激怒了小皇帝。   这是小皇帝对于不听话的官员的惩罚。只是,这惩罚未免太过残忍了些,全家被杀,什么样的罪过值得全家被杀掉。   小皇帝听着那官员的奏报,稍微恢复了点精神,他笑了笑,暗道自己怎么就忘了今日还给那些官员准备了这场大戏呢。   坐正了身子,他点点头,“孤知道了,那爱卿你便查出凶手是何人。”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一点也不惊讶,更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些官员听着小皇帝这样的语气,心里都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从心尖上泛着凉意。   小皇帝果然是冷漠残忍,这样的人做了西梁的君主,真不知对西梁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看了看下面的官员脸上惊恐的神色,小皇帝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朗声道,“既然蒙宣已死,那御林军统领的位置也不能空着,便有御林军副统领郑临顶替这一职位罢。”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明白了过来,那杀了蒙宣一家的,应该就是郑临了,看来小皇帝这是看不过眼蒙宣,便让他的“好兄弟”亲手杀了他,好阴险的手段。   这一事议罢,又一位官员开始启奏他事,“陛下,近日来蔚州城一带正在闹饥荒,无数的灾民涌向了丽阳,扰的丽阳城内不得安生。”   小皇帝眉毛一挑,眼中闪过精光,他想起之前洛楠曾和他说过,会资助他在百姓间做些善事,稳固民心,这蔚州城的饥荒倒是给了他一个大好的机会。   “那便让国库中出资搭建粥棚开放粮仓赈灾即是。”   那官员有些惊讶,“陛下,这……怕是不妥,国库资金并不充裕,并且前线战事吃紧,正是需要粮饷支持的时候,这时候开放国库怕是会……”   小皇帝皱眉沉声道,“怎么,爱卿莫非是在质疑孤的决定?”   他这么一发怒,身上就现出了一股子戾气来,让整个大殿上的官员都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那官员想到之前因为惹怒小皇帝,就被灭了满门的蒙宣,当下也不敢再多言,只跪下道,“微臣不敢,皇上恕罪……”   小皇帝冷哼一声,将那事定了下来之后,便冷声道,“退朝!”   众官员如释重负,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回到了自己的大殿内,朝椅子上一躺,满脸的困倦,小太监明春赶忙上前垂肩递茶。   昨晚上,小皇帝做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梦,他梦到了自己下令将沈倾黎给斩了,他没有让刽子手动手,而是自己拿了砍刀,砍向了跪在地上的沈倾黎,只是就在那砍刀要砍下去的那瞬间,他的手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紧紧的抓住了,砍刀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他惊愕的回头去看,只见那及时阻止了他的人竟然是已经死了的陆淮起,他吓得几乎说不出来,陆淮起像往常一样的高高在上,寒声对他说道,“十二皇子,孤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绝情绝义!”   他颤抖着声音,反问他,“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抛弃了对大皇姐的爱,转眼就娶了别人!”   陆淮起却是冷笑了一声,“你可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心里一阵怪异,还有些慌张,忽然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叹息,那叹息声有些熟悉,听在他耳中,却有些飘渺虚幻,他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原本跪在地上的女子,她慢慢的抬起头来,那张脸缓慢的变了一副样子,并且那张脸是他十分熟悉的样貌。   那女子曾经拉着他的手,对他温柔的笑过,她曾是他在冰冷的皇家之中唯一的温暖。   居然是大皇姐,那女子的脸变成了大皇姐。   这本该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可他心里竟然奇异的觉得,或许一切本来就该是这样。   他抖着嘴唇,小声地呼唤道,“大皇姐……”   沈青黎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十分的复杂,她没有回应自己,走到了陆淮起的身边,眼睛看着他,眸中带着一种沉重的哀伤。   他当时心中猛地一凉,赶紧就凑上前去,想像以前一样拉着她,亲昵的唤她为大皇姐,说自己会永远都保护她。   可他一过去,陆淮起就漠然的搂着沈青黎转身离去,他想叫出来,却什么也喊不出来,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坐在昏暗无光的金銮殿上,殿内只有他一个人,他十分惊惶,喊着宫人过来,却没有一个人应他。   忽然,他的身旁站了一个人,他愕然转过头,只见那人竟然是死去许久的先帝明怀帝。   他颤抖着嗓子,喃喃道,“父皇……”   明怀帝阴着一张脸,斥道,“闭嘴!你这祸害我西梁江山的小贼,你不配做我慕家的人!从孤的龙椅上滚下来!”   说着,竟然猛地伸出手来,掐着他的脖子,他瞪大眼睛艰难的往后一倒……   这么一倒,他的身子遽然向下坠落,落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醒来之时,他满头都是冷汗,后背的衣衫也全部汗湿。   想着自己昨晚所做的那古怪而吓人的连环梦,他直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软。   忽然间,他很想知道那大牢里面的沈倾黎怎么样了。   他忘不了,在哪个梦里,她一抬头便化为了大皇姐的模样。   心中一阵慌乱,他竟害怕了起来,他怕那梦境是真实的,是在暗室他,或许,或许——沈倾黎就是大皇姐的转世!   不然,陆淮起怎么会那样毫无预兆的就喜欢上了那个南昙的陌生女子。   可如果,那女子就是大皇姐的话,那么一切似乎都能说得清了。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像是一片野草一般,在他的心上疯狂的生长蔓延开来。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给他捶背捏肩的明春给吓了一跳。   他看着小皇帝苍白的脸色,关切的询问道,“皇上,您没事吧?要不要奴才再给您上杯热茶宁宁神?”   小皇帝摆了摆手,走到大殿门口,明春默默的跟在后面。   看着巍峨却也荒凉的皇宫,小皇帝竟莫名的产生了一种名为寂寞的情愫。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大皇姐的样貌了,昨晚在梦中,竟然可以那么清晰的再次见到大皇姐,她就那么近的站在自己跟前,仿佛伸手就可触到,就如很久以前那样。   心渐渐揪了起来,他叹了叹气,大皇姐,你怎么去的那么早。   明春探寻的问道,“皇上?”看着小皇帝的侧脸,他从殿内拿了披风给小皇帝披上,“这秋日了,天有些冷,您小心龙体。”   小皇帝披着披风,身上暖了,心里却还是凉的,他想去看看沈倾黎,但一想到看到她那张脸,他必然就会想起昨晚的梦,并且,他也怕,见了她之后,自己就会肯定昨晚的梦是真的。   他怕面对那样的情况——他亲手将自己的大皇姐送入了牢狱。   沉沉的叹了叹气,他对着明春道,“明春啊,陪孤去走走吧。”   明春犹豫道,“皇上,这几天天气有些寒凉,您……”   小皇帝打断了他,“休得多言,这是孤的命令。”   明春只好答应,跟着小皇帝出了大殿。   在空荡的皇宫内走着,每到一处,就有一群群的宫人跪了下来,朝着小皇帝跪拜行礼,小皇帝走着走着,闭上了眼睛舒了一口气。   这才应该是他的身份,受万人敬仰的九五至尊,整日所忧都改是国家政事,而不是如一个还未长大的少年一般,沉陷在对家人的思念之中,那样的软弱,不该是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   明春扶着小皇帝,“皇上?”   小皇帝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冷沉,“无事,回去罢。” 第259章 对峙   沈青黎敏锐的感觉到,自从那晚从密室回来之后,曹秋万就很少让衙役招她过去审问,但其他方面还是一如往常,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但这样,就已经足够。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段安定舒缓的时间来休养生息。   虽然没了曹秋万的刑罚审问,但狱中的衙役对她们还是如之前那般苛刻,每日的餐饭都是些残羹剩菜,有些根本是难以下咽的糟糠菜梗。   今日又是照常的青菜梗子和凉掉的剩米饭,染墨看着这样的饭菜,对着衙役质问道,“两位,你们这刑部大牢就是这样的饭食?你们这样苛待犯人,是什么道理?”   衙役看着染墨一脸的不耐烦,斥骂道,“哪那么多事,给你们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凡是被关到这间牢房的,都是等待被处斩的死囚,现在的日子都是你们多出来的,可别不知珍惜!”   染墨被衙役的这番话惹恼了,就要上前和他们理论,沈青黎淡声叫住了她,“染墨,吃饱了才能有力气,不要把自己的气力浪费在这些事上。”   染墨回过头,就看见沈青黎已经捧起了那碗饭菜开始吃了起来,脸色平静淡然的仿佛碗中的饭食并不是什么难以入口之食,而是普通的白米。染墨心中替她感到酸楚,夫人表现的太过淡然了,好似这些苦对她而言都不算甚么,可她只是一个才嫁为新妇不久的嫡小姐,怎么会真的将这些虐待视若平常,她只不过是在忍耐罢了。   沈青黎吃着那生熟相掺的米饭,将它们细细嚼着吞了下去,她这般一是为了保持体力,二更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孩子才几个月大,她就进了牢狱,这狱中阴暗潮湿不见阳光,每日的饭食也不按时发放,她必须多吃一些,为了腹中孩子能够顺利长大。   染墨听了沈青黎的话,冷眼瞥了下那衙役之后,也如沈青黎一般将饭食端了起来吃下。   口中带着碎渣子的米饭让染墨的眉头皱了一下,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口一口的将碗里的米饭吃了个干净。   夫人说得没错,她需要保存体力,这样才能在夫人有危险的时候,有力气护住她。   送饭的衙役回去的时候,被曹秋万叫了过去。   执笔在砚台上沾了些墨汁,曹秋万仔细的看着桌上的宣纸,没有抬头的问道,“如何,沈倾黎那边怎样?”   衙役老实答道,“沈氏这几日都是如往常一般平静,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曹秋万又问了一些沈青黎的状态后,点点头冷笑一声,“她还真是‘宠辱不惊’啊,和,只是不知过了今晚她是否还能这般淡然。”   这话中之意是说今晚沈青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是大人还是什么别的人?   那衙役心里暗自思索着,没有敢问出来。   曹秋万看着他低头沉思的样子,却是一下子便猜出了他此刻心中所想,当即冷声道,“想什么呢?”   衙役被这句话问得一个激灵,赶忙摇头,“小的只是看大人的笔墨干了,想出言提醒您……”   曹秋万皱眉看着已经干涸掉的笔尖,将那笔扔到了衙役的脚边,“在本官这里做事,一定要看清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应该做的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私自揣度不该你关心的事。”   衙役连忙低头道,“小的谨记,小的谨记……”   曹秋万冷嗤一声,挥手让那衙役快快退下去了。   他看着纸上的一团黑墨,脸上的皮肉扯成一副阴险的模样。   昨日,有位贵客来到来他这,说是今晚要去见那沈青黎。   那贵客似乎和小皇帝有些关系,看着颇有些身份的样子,并且言语之间,他感觉到那人对沈青黎像是敌意不浅。   看来,今晚沈倾黎的牢房那边不会多么平静。   他眼里带着些兴奋和幸灾乐祸的光芒,在期待着晚上的好戏。   夕阳西沉,夜幕很快的降临。   沈青黎看着从窗口投过来的惨淡的月光,伸出手让那月光穿过她的指缝,只觉得今晚的月色不似前几日那般温柔,似乎多了些寒凉之意。   她收会了手,朝着墙壁靠过去坐着,瘦弱的背靠着冰凉的土壁,让她的身体稍微颤抖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她感觉到今晚的气氛似是有些不同寻常。   看着墙边爬过的一只小虫,她暗暗想道,莫非是今晚会有什么不速之客来临。   那小虫爬到了阴影处,看不清踪迹了,她默默收回目光,心中想着,或许是宫里那位想着要过来亲自逼问她交出陆淮起的罪证?   听着牢狱内隐隐传来的囚犯的低呼声,就如往常的每一个晚上一样,她摇了摇头,没准是她想多了罢。   她如今这样,小皇帝也未必会屈尊降贵的亲自来找她,而且正如她之前想得那样,小皇帝要事真想污蔑陆淮起,什么样的罪证捏造不出,何苦还要费尽力气的从她这里逼问出来,这样耗费力气的事,小皇帝完全没有必要去做。   想到这,她稍稍释怀了些,把头往后仰靠着,她打算就这么闭目睡一会儿。   她现在有些嗜睡,可能是每日吃得太少,提不起精神的缘故,身体总是感到倦乏。   正靠着土壁,昏昏沉沉的想要睡着的时候,她感觉到身侧的染墨忽然站了起来,似是在戒备这什么。   她睁开了眼睛,醒了醒神,只听从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眉眼动了动,她的手抓着身上的囚服,心中暗道一声,果然今晚还是有人来了。   她毫不怀疑,那来人就是冲着自己这边而来。   脚步声渐渐的近了,沈青黎眯起了眼睛,看着那边过来的几人。   后面的是几个衙役和曹秋万,而前边为首的是一个披着红紫色披风的人。   看着身形和高度,沈青黎猜测那应是一个女子。   染墨浑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她站到了沈青黎身侧,眼神牢牢的锁着那一行人。   她心里有些不安,前几日的平静终归还是暂时的,那些心怀不测的人这才几日便按捺不住,赶着过来想要对夫人不利。   她攥紧了双手,今晚她一定要护着夫人,不能让那些人伤到夫人。   沈青黎的心情出乎她所想的安静,也许是早就预料到了,不会有人想让她这么安稳的待在这里的,那些暗中观察着她的豺狼,一直在伺机出动,给她致命一击。   她是陆淮起的夫人,那些人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报复的好机会。她不怕这些,能让她害怕的只有两件事,一是陆淮起不能再回到她身边,二则是,她无法从那些恶人的毒手下保住她的孩子。   除此之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现在的她起什么波澜。   牢狱前的动静让沈青黎回了什,她抬头看去,那些人已经来到她的牢房之前,曹秋万在那披着红紫披风的女人身旁,好整以暇的昂着下巴俯视着她。   沈青黎从他那掩不住的得意之色中解读出一个消息,今晚来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不然也不会让曹秋万一个刑部尚书亲自来接见,并且曹秋万的眼神分明是在说,她今晚逃不掉这一劫。   她看着那将面目掩在披风之下的女子,只看到了一个莹白如瓷的清秀的下巴。   却是女子无疑,那样莹润白皙的肌肤,不会是男子所有。   只是,她在西梁似乎并没有什么认识结怨过的女子才是。   心中这样想着,她对眼前女子的容貌和身份多了一分好奇。   染墨看着那囚牢外站着的神秘女子,只觉那人给她的感觉十分熟悉,对方莫非是她所熟识的人。   那女子似是觉察到两人对她真容的好奇,她抿嘴笑了笑,红唇带着些讽刺和得意的弧度,轻启朱唇,她柔婉的声音透着一丝恶意,“好久不见了,妹妹。”   这熟悉的声音一入耳,染墨就猛地瞪大了眼睛,这声音这声音分明就是将她家小姐害惨了的宿仇——沈青皎!   那恶毒的女子,她不是早就离开了西梁,怎么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因为过度的惊讶,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沈青皎对于沈青黎的称呼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曹秋万的眼神也是一下子怪异了起来,这贵人和沈青黎究竟是什么关系,怎么会称她为妹妹。   沈青黎在听到那女子的声音之后,心神忽地乱了,这是这么些天以来,她头一次这么对他人的话产生这样的反应。   可对方分明只是“问候”了她一句,她为何会这样心神不安,这古怪的心绪让她思索起来。   她是南昙相府的嫡小姐,从来都没有什么姐姐,这人为何这样称呼自己。   倏尔,她脑海中闪过一幕她曾经梦到过的画面,许久之前,她曾梦到过一个女子,也是这般称呼自己为妹妹。   当时因那梦太过诡异,她对那梦中女子的声音印象深刻,现在回忆起来,岂不就是和眼前这神秘女子的声音极为相似。   目光复杂的看着囚牢外的女子,她低声问道,“你是何人?” 第260章 天差地别   囚牢外的女子听到这句问话,似乎是掩着嘴嗤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轻蔑和得意。   她的手从红紫色的披风中抬了起来,在沈青黎复杂的眼神下缓缓摘下了帽子,露出了真容。   沈青黎一瞬不瞬的望着那张脸,只见那是一张清雅脱俗有着倾城之色的面容,眉目秀丽而不妖媚,双眸如一汪清潭,只是现在那清潭之中有些不安的涟漪波动,让这对眸子多了几分暗色,看着不是那样的温善柔和。   这样的人,沈青黎应该是不曾相识的,可为何在看到这一张脸的时候,她的心中忽然涌上来一股子强烈的冷意和恶寒。   她不该对一个毫不认识的人,产生这样剧烈的心绪变动才对。   染墨在看到沈青皎那张熟悉而让人痛恨的脸时,她整个人都气愤的颤抖了起来。   就是这个人,一次次的将她家小姐推入了危险的漩涡之中,让小姐受尽了这世间的残忍苦痛。   若是没有她,小姐不会过得那样悲惨。   染墨的眼睛都红了起来,她咬牙恨声道,“沈青皎!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怎么还会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沈青皎一直在欣赏着沈青黎脸上的神情变化,此刻被染墨尖锐含恨的声音给打断了心绪,她不悦的看过去,脸上的笑容变得阴冷恶毒,像是披着美人皮的恶鬼,“我当是谁,原来是染墨啊,你我也算是故人怎么一见面就对为这般恶言相向,你这凶恶的模样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看来沈青黎一死,你也是性情大变了。”   她这么些天一直在暗中调查沈青黎,早已知道沈青黎已经失忆,不在记得前尘往事,当然也是忘记了她这个姐姐。   沈青黎听着沈青皎口中说的那话,一瞬间怔愣住,后来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是陆淮起的那位亡妻。   之前,她曾经问过染墨关于前夫人的一些往事,是以她也听过沈青皎这个人。   听染墨说,此女子是个佛口蛇心的恶毒女子,经常以一副伪善柔弱的面孔,将他人骗得团团转,而被她害过的最惨的便是那位前夫人。   沈青皎是沈青黎的姐姐,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   是以,她在知道了眼前的女子正是沈青皎时,她心中的疑云更甚,这女子既然是沈青皎,那又为何会将她叫做妹妹?   莫非是因为她和前夫人有些想象,才认错了人。   可这样也解释不通,前夫人已经死了,这是整个西梁人都知道的事实,而她和前夫人相貌也并不是十分相同,或者说,这沈青皎是将自己对沈青黎的怨恨转到了她的身上,将她作为发泄仇恨的替身。   这么一想,似乎也勉强说得通。   可不知为何,沈青黎心中总一些怪异的感觉。因为,就算那样可以解释沈青皎对她的态度,那也无法解释她对于沈青皎那种一见面便升起来的莫名的恨意。   她若是真的和沈青皎无冤无仇素不相识,就不该会有这样的反应。   染墨听着沈青皎的那满是讽刺的话,眼中燃起了怒火,她冲过去朝着沈青皎伸出手来,“沈青皎,你这样作恶多端的恶毒之人就应当下十八层地狱,受业火焚烧,永世不得超生!”说着,她的手伸向沈青皎的脖子,可还没等她碰到沈青皎,曹秋万就大喝道,“赶紧拦着她!”   两个衙役过来用刀柄将染墨的手臂狠狠的打下去,染墨受痛却还是不肯收回手,她现在脑中全是对沈青皎的痛恨和对沈青黎逝世的痛苦,已经没有了多少理智留存。   沈青黎看着这样的染墨,上前将她拉了回来,“染墨,冷静一点,你这样也是伤不了她,反倒让她更加得意。”   染墨听着耳边清冷镇静的声音,心神缓了下来,有着沈青黎将自己拉回身边,她看着沈青黎愧疚道,“对不住,夫人,我……让你担心了。”   沈青黎摇摇头,“无妨,你也只是想起了你家小姐太过愤然罢了。”   她一直都记得那天晚上,她和染墨一起谈天时,染墨提起你去为前夫人脸上那种疼痛悲伤的神情,让她的心都不自主的揪痛起来,那样的感觉她永远也忘不了。   沈青皎站在囚牢外边,悠然的看着沈青黎和染墨两人,见她们互相不识得对方就是自己曾经的亲近之人,只觉得有趣至极。   她看得饶有兴致,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青黎看着沈青皎眼神中闪烁着的幽光,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厌恶,她皱眉冷声道,“这位夫人,你到底来此有何贵干?”她看到了沈青皎的发式是已婚妇人的模样,是以这样称呼她。   沈青皎觉得新鲜又讽刺,她眼底一片恶意,曼声笑道,“我平白无故的自然不会来这阴暗潮湿的囚牢来受罪,我来此是特意过来有事相告,陆夫人。”   沈青黎听出她话里的别有深意,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安的预感,盯着沈青皎那明媚的容颜问道,“什么事?”   染墨看着沈青皎脸上的恶意,忙劝沈青黎,“夫人,您不要听这恶妇的话,她说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可不相信沈青皎这样的人,会特意过来告诉她们什么好消息。   沈青皎看着一脸警惕的染墨,状若意外的道,“染墨,你可真是聪慧过人啊!”她抬手掩唇一笑,眼里的幽光愈发幽深,“我来这却是有一噩耗要告知你们,沈青黎,你听了后可别站不住,叫染墨扶着你些。”   沈青黎心中的不安愈来愈盛,只见沈青皎得意的笑着道,“昨日从前线传来了消息,听说你的夫君陆淮起,他的尸首被发现了!”   沈青黎的脑中猛地一片空白,她的身子几乎都在颤抖,脸色一下子苍白的没有血色,染墨看着沈青黎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忙急急的说道,“夫人,你不要听着这恶女人的话,她定然是捏了一个假消息来匡你的,你不要听信她的谎话乱了心。”   忧心的扶着沈青黎,转过来对沈青皎怒道,“你住嘴!九千岁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你这样的恶人都还活着,九千岁怎么会放任你来祸害夫人,他定然是活着回来将你们这些作恶之人都一网打尽!”   沈青皎不屑冷嗤一声,眼波流转之间满是蔑然,她冷嘲热讽的道,“染墨啊,你也太看轻了我,为了诓骗你们,我会特意编这种谎言过来说给你们听?或者说,你也太高看了陆淮起,他再是神通广大,他也只是一个血肉做的凡人,他不是神,那万丈高的悬崖,他怎么还活得了,前线来的消息说了,陆淮起的尸骨已经被山崖下的野狼给咬得七零八落的了,唉,可真是惨绝人寰!”   沈青皎假惺惺的说着这样的话,脸上的神色却是快意无比,拢烟眉都扬了起来,美眸中波光荡漾,好不得意!   沈青黎猛地后退了一步,染墨赶紧扶住了她,“夫人,您,您不要信这恶女人说的话!她是故意想让您心神大乱才乱说的……”   她这么说着,却是自己都有些怀疑沈青皎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她不敢相信,夫人接下来还要怎么活下去。   毕竟,一直以来支撑着夫人的就是九千岁会生还的心念。   可现在这种心念眼看着就要被沈青皎的这个消息给打散了。   沈青黎的瞳仁轻微的颤抖着,她的眼神有些涣散,不知该看向哪里,也不知道该听些什么。   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她勉强的抬头看着沈青皎,极力的想要保持着镇定,“消息我已得知,现在你可以走了吗?这囚牢不是你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她费力的呼吸着,一字一顿的道,“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她闭了闭眼,声音沉重的像是浸满了水的棉絮,对着沈青皎伸出了手指,只说了一个字,“滚——”   说完,她别过了眼,像是再没有力气应付沈青皎,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再多看那些人一眼。   染墨鼻子一酸,扶着沈青黎的手也有些颤抖。   她看着沈青皎恨声道,“没听见夫人的话吗,这里不欢迎你!”   曹秋万眯起眼睛,这沈青皎和沈倾黎之间看着很不寻常啊。   他或许可以从这里面下手,为自己日后的青云路铺好踏路石。   沈青皎的脸色自从听到了方才沈青黎的那句话之后就猛地沉了下来,她冷声道,“沈青黎,你以为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不过一个阶下囚,也敢对我呼来喝去!我且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难过,你的每一天都会是地狱一般生不如死,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是我对你的惩罚,你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惹到了我,你这一生从此刻起就完了。”   这番话,她说的极冷,话语中的森冷阴寒之意让沈青黎不由得抬起了头。   她仿佛觉得自己背后爬上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可怖而又恶心。 第261章 人生的巅峰   阴暗的囚牢之内蓦地吹进来一阵凉风,沈青皎拢了拢身上的红紫色披风,白皙红润的面庞上漾着一抹阴寒的笑意,让看到这笑容的人都不由背后一凉,她微微侧过头,对着身旁候着的曹秋万浅笑道,“我想借曹大人的人一用,您不会介意吧?”   稍稍欠着身,曹秋万答道,“自然不会,但凭夫人吩咐。”他说完看着牢狱内苍白着脸的沈青黎,心中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沈青皎知道这曹秋万是个精明的人,一定不会推拒她的要求,对着那几个衙役道,“将这沈青黎拉出来,我要给这不知好歹的阶下囚一个教训,好让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个身份。”   衙役们领命,心中都知道沈青黎今晚必是不会好过了,他们开了囚牢的门,染墨一见他们进来,就赶紧将沈青黎护到自己的身后,对那些衙役大喊道,“你们谁敢过来,我不会让你们碰夫人一根寒毛!”   衙役们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对染墨的严阵以待根本视而不见,两个衙役眼神一对,就一起过来将染墨拉到了一边,染墨奋力的挣扎着,眼睛一直望着沈青黎,由于过分焦急眼睛都微微泛着红。   沈青黎本还沉浸在方才沈青皎所说的噩耗之中,心中一直在想着陆淮起,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可眼下被这群衙役押着,她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对面冷笑的沈青皎和被拉开了的满脸焦灼的染墨,她咬牙想要撞开那架住了她的衙役,可她现在的身体怎么抵抗的过这些终日在囚牢中押解犯人的衙役。   她咬住了其中一个衙役的胳膊,便被他猛地一推,推到了地上,而其他的几个衙役则看准了机会,忙过来将她摁住了,她的脸贴在冰冷泥泞的囚牢的地上,鼻尖还能嗅到地上烂泥中散发出来的虫子老鼠的死尸的腐臭味,以及外边站着的沈青皎身上的芷兰香气,这两种气味混杂在一起,让她的肺脏一阵不适,胸口也很是堵闷,仿佛随时都想要吐出来一般。   沈青皎看着这样狼狈不堪的沈青黎,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绚烂了些,眸子中的莹莹之光粲然无比,她忍不住嘴角的弧度,笑着摇摇头,她冷嘲热讽的说道,“看看,怎么说也是前九千岁的夫人,现在居然落的这么一个下场,可真是让人为之唏嘘!”   曹秋万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幸灾乐祸,看着之前在他面前冷傲顽固的沈青黎被人按到了泥地上,连头也抬不起来,他心中是说不出的快活和激动。   这便是和他作对的下场,沈青黎这样的人,就算他不去收拾她,也总会有人收拾得了她,瞧瞧,现在这可不就是报应!   沈青黎被那些个衙役从地上揪着头发抓了起来,发根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让沈青黎一下子变得无比清醒,她痛苦的眯着眼睛看着那两个狼狈为奸的正在看着自己笑话的人,心底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们想看到的就是自己狼狈的惨状,那她便偏偏不如他们的意。   她静静的看着他们,心中的信念坚定了起来——即便她沦落至此,她也不会让那些恶人肆意耻笑她,践踏她的尊严!   衙役们将沈青黎押到了沈青皎的跟前,手上一个使力就想将她摁着跪在沈青皎的面前,可他们手下那单薄清瘦的身体就是不听话的固执不动,其中一个衙役眼尖的看见沈青皎脸上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心中知道不妙,赶紧眼神一动就伸腿狠狠地踹向了沈青黎的膝盖弯处。   沈青黎一时不察,被那一记狠重的力道给压弯了腿,重重地跪了下来,膝盖一阵钝痛,像是膝盖骨要碎了一般的痛,沈青黎的秀眉皱了起来,低哼了一声。   她回头瞥了那踹了她的衙役一眼,眼神像是冬日的冰棱一般,剔透而寒冷刺骨,那衙役心里竟被这眼神看得一抽,但他转眼又不屑的暗道,不过是一个任人欺压的死囚,她还以为自己能逃出去不成,就算逃出去也不过是个受朝廷通缉的要犯,她再怎么看自己,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么一想,衙役内心那奇怪的感觉才消失。   如今的秋日晚间很是寒凉,沈青皎笼着身上的披风,感受着披风带来的暖意,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沈青黎,见她身上只一件单薄透风的囚服,脸上露出笑容,“瞧瞧你身上这脏兮兮的模样,我这人可很是爱洁,受不得这样的人和我同在一处。”她摸着身上的锦缎披风,慢条斯理的道,“不然这样罢,我就发回善心,让他们打桶水来给你好好洗刷一下你身上的灰尘。”   曹秋万当即会意,这是想要开始给沈青黎点颜色看了,他可不会真以为沈青皎会那么好心要让沈青黎洗漱一番,对着那些个衙役道,“没听到洛夫人的话吗,还不快去!”   那些衙役听了曹秋万的话,赶忙去拎了桶水过来。   染墨被两个衙役按着,忧心的看着外边,只见那两个衙役合力拎了一大桶的水,那水上面不冒一点热气,分明就是冷水。   这样的天气,他们这是想冻死夫人啊!   沈青黎在听到沈青皎那个提议之后,就明白她是不怀好意,所以在看到那一大桶冰水的时候,她并没有过多的意外。   她只求今晚她和她腹中的孩子都能够熬过去。   那些衙役可不笨,沈青皎那话一出,他们便知道对方是想打什么主意,是以一过去就毫不犹豫的拎了冰水来,他们毕竟是在这囚牢做了这么多年,这种场面可不少见。   他们过来一将水放下,就发出了沉重的响声,通中的水贱到了沈青黎的腿边,一阵冰凉的感觉让沈青黎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青皎满意的笑了笑,眉眼都亮了起来,扬唇一笑道,“还不快些开始,等什么呢。”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沈青黎接下来的落汤鸡一样的惨状了!   衙役们听了沈青皎的话后,对视一眼,就拎起了那一整桶的冰水朝着跪在那边的沈青黎兜头浇了下去。   哗啦啦的水泼在了沈青黎的身上,染墨看着眼中的泪都掉了下来,她惊呼道,“夫人!”   那一桶浇下来之前,沈青皎早已经闪到了一边,坐在那边的太师椅上,兴致盎然的看着这一幕。   沈青黎都湿透了,头发上的水直往下落,她膝盖下的泥地变得泥泞不堪,而她周围的一大片地方都被冰水横扫浸湿,她睫毛上的水珠往下坠落,眼睛传来一阵蛰痛,她闭了闭眼,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身上的冰水似乎要渗入她的肌肤,她浑身每一处都感受着那冰水带来的寒冷冰凉。   押着她的衙役已经退到了一边,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还没有站稳,迎面又是一桶冰水泼了过来,她受不得那猛烈的水势,被冲击的往地上一倒,躺在了那片满是冰水的泥地上。   沈青皎看着躺倒在地的沈青黎,恶毒的笑了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步走到了沈青黎跟前一处干净的地面,对着那群候命的衙役,莹白如玉的下巴微微扬起,示意他们将沈青黎从地上拉起来,她还有后招等着。   衙役们立即会意,踩着泥泞的湿地,过去将沈青黎从地上揪了起来,入手的冰冷的湿意让他们暗暗一惊,这次的贵人的手段还真是够狠。   这沈氏身上几乎一点温度都没了,身上的衣服都凉的不行。   不过他们心里对沈青黎并没有什么同情,毕竟是和他们毫不相干的人物。   并且,这沈青黎还是陆淮起的夫人,在陆淮起权势滔天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可是也曾私下里暗暗痛骂过,阴暗的妒忌过陆淮起一个“阉人”也可有这么高的地位,那么让人眼红的财富权势。   是以,现在对于陆淮起的夫人会落到这么个下场,他们心中竟还有些隐隐的快意,甚至希望那洛夫人能将这沈青黎教训的更惨些。   他们将沈青黎猛地揪了起来,沈青黎头低低的垂着,像是没了生气的傀儡,任由他们这样对她施加痛苦。   沈青皎看着毫无反应的沈青黎,有些不满的蹙起了眉,“把她的脸给抬起来。”   她想看看现在的沈青黎是幅什么德性。   衙役过去将沈青黎的下巴扣起来,让沈青黎的脸抬起来,好让沈青皎可以看得清楚。   沈青皎弯眉扬起,看着毫无生气的沈青黎,脸色惨白如鬼,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看着真是和女鬼没什么两样。   可即便是这样,看着那张和废后沈氏一样的脸,想着曾经因为沈青黎而被扰乱了的皇后梦,沈青皎的心中便是一股恶气,看着沈青黎的脸,当真是怎么看怎么憎恶。   她红唇扬起一个阴冷的笑,眸中的幽光像极了那看到了猎物的毒蛇,已经想好了怎样将猎物残忍的咬死,继而吞入腹中的法子。 第262章 嫉妒的发狂   沈青黎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她一面觉得身上极冷,像是坠入了冰窖一般的冷,而另一面她又觉得自己身上暖洋洋的,仿佛睁开眼就是春暖花开的景象。   她的头昏沉沉的,隐约间像是回到了刚嫁到陆府的时候,身边有陆淮起和娘亲朱氏,每日醒来枕边陆淮起就笑着看自己,用早饭的时候,朱氏会笑眯着眼睛看着陆淮起朝她的碗里加菜,晚间有时候陆淮起会带着她和朱氏一起出去看灯游玩。   那样的日子是她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候,现在她这一辈子似乎就到为止了罢。   她迷迷糊糊的牵起了嘴角,就这样走了也好,这样或许她还可以追上陆淮起的脚步,与他一道共赴黄泉,那样来世或可有缘再做夫妻。   她这样想着,只觉得自己的神思越发的飘渺起来,身上那种极冷的感觉也渐渐的淡了些。   这种如坠梦中的奇异的感觉让沈青黎的眼皮愈发的沉重,似乎再也不想睁开眼睛。   忽然间,她的手指感受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这疼痛就像是一根根银针扎入了她的手指一般,这样的疼痛终于让她睁开了眼睛。   她的神思渐渐回笼,就听见染墨在声嘶力竭的喊着她,让她快些醒来,不要让沈青皎那恶毒的女子得逞。   她费力的眨了眨眼睛,额头渗出了冷汗,她发现自己竟然被绑了起来,她的双臂被横着绑了起来,她侧过头,发现自己的每一根手指上都扎了银针!   方才那并非是她的错觉,她抬头看过去,见沈青皎就坐在自己十步远的地方,交叠着腿笑看着自己,眸子中的恶光让人看了便心生憎恶。   不必想,自己手上的银针必然是这女子的杰作。   十指连心之痛让她无法忽略自己正经受着什么,她看着那面若白莲的恶毒女子问道,“我与你之间究竟有何仇怨,你这么对我分明是和我有深仇大恨。”   沈青皎的笑容因为这一句话变得有些扭曲,“你竟然还有脸问我这个问题,你毁了我的一切!因为你我本该唾手可得的东西全部离我而去,我这一生都是因为你的存在而毁了!”   沈青黎听得心中满是疑惑,这女子到底和她之间有什么过去,难道是她失忆之前曾和这女人之间结下了仇怨。   牢中的染墨看着这样癫狂的沈青皎,心里疑窦暗生,这沈青皎缘何会对夫人这样仇恨,按说她只是和小姐有仇怨而已,为何会对夫人也是这般。   她看着夫人的眼神竟好像夫人便是曾经的小姐似的。   想到了这里,染墨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她的心也在剧烈的跳着,看向沈青皎和沈青黎之间的暗潮涌动染墨心中愈发惊疑。   不可能的,小姐已经死去了那么久,怎么会……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这种念头甩出自己的脑海,可越是这样,那个猜想就愈加清晰的提醒着她去回想夫人和小姐之间相似的地方。   每多想一处,她眼中的惊疑就深了一重。   沈青皎说完那句话之后,看着沈青黎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她撕碎了喂狗一样可怖。   曹秋万垂着手站在一边,看着这眼前的好戏只觉得热闹至极,他心中暗道看来这沈青黎怕是也活不了多久,有这样一些身份尊崇之人都想让她去死,她又怎么还有机会存活。   沈青皎看着被绑在木架上的沈青黎,她猛地走到了一边,抽出了那烧得正旺的烙铁,一步步逼向了沈青黎,脸上带着令人胆寒的歹毒。   染墨看得心惊肉跳,忙挣扎着喊道,“住手,离夫人远点!沈青皎你如此歹毒,必定不得好死!”   沈青皎的眼睛一直盯着沈青黎,头也没抬的说道,“掌嘴。”   一个衙役当即就拿了木板过去,抽向染墨的脸颊,染墨被打可眼睛却还是紧张的望着沈青黎生怕她有个万一。   沈青皎一步步走到了沈青黎身前,看着沈青黎那张脸,见她即便狼狈可眼神依旧清明灵澈,眸子乌黑仿佛小鹿一般清纯可爱,就是这样的人,毁了她的梦。   这么想着,她抬起那烙铁毫不犹豫的向着沈青黎的脸上烫去。   “小姐!”   “夫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染墨,而另一个声音的主子则正朝着沈青皎匆忙的走过去,是个丫鬟打扮的女子。   染墨看着沈青皎堪堪停住的手,心差点跳了出来,幸好。   沈青皎手上的烙铁离沈青黎的脸只有短短一指的距离,她回头阴冷的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语气森然的道,“何事?”   那小丫鬟被这样恐怖的沈青皎给吓得心一抖,却还是上前小声说道,“小姐,公子来了。”   她说完就心惊胆战的等着沈青皎发话。   沈青皎眉头一蹙,洛楠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看了沈青黎一眼,虽然她很不得现在就毁了她,但却还是不能在洛楠面前暴露她的残忍。   她现在还不能让洛楠看到那样的自己,她还需要洛楠的帮助。   想到这,她阴冷的看了一眼沈青黎,慢慢从她跟前拉开了距离,将那烙铁扔回了火炉,冒出来的火星发出一声声爆音。   沈青皎将鬓边的碎发捋至耳后,眼尾瞥着沈青黎,眼中的怨毒渗着寒意,她压重了声音道,“沈青黎,你便等着罢,接下来这些天你会每天都处在生不如死之中,我会让你为你曾做过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   盯着沈青黎看了许久,她将头上的帽子带了上去,转身离去。   曹秋万朝着她点了下头,目送着她离开之后,走到沈青黎跟前揣着袖子讥笑道,“如何,沈氏,这一晚上的滋味不好受罢。所以做人不要那么固执,你若是识时务一些,也不会落的现在这个处境。”   沈青黎抬起头,漠然的看着他,那种平静淡漠的眼神让曹秋万觉得自己此刻的冷嘲热讽仿佛都成了笑话,“我今晚才看出来曹大人也是一个精明取巧的‘人物’。之前还真是小看了大人的本事,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懂得随机应变的您,不怪乎到了现在还只是一个刑部尚书。”   曹秋万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他指着沈青黎怒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是幅什么样子,也敢来那话羞辱本官,你莫非是嫌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些,那本官便成全了你,接下来的几日直至你死前,你每日都会活在噩梦之中,别妄想着还会有人来救你!”   他说完便气冲冲的拂袖离去,几个衙役将她押回了牢房便也离开了。   染墨一看到沈青黎就赶忙扶着她坐下,问她觉得怎么样,在看到她手指上十个血洞的时候,染墨的鼻子一酸,抹了抹泪低声道,“我也是傻,夫人都这样了又何必再问您,这牢狱中也没有大夫,整日里受伤可该怎么是好。”   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看着沈青黎的侧脸,见她正在出神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她看着心中暗暗一惊,现在看来,夫人这样安静时的样子着实是和小姐很像,若不是容貌上稍有些差别,她几乎忍不住要将夫人认成了小姐。   心想难不成沈青皎之所以对夫人有那么深的怨恨,就是因为将夫人错当了小姐。   沈青黎不知道染墨此刻在想些什么,她心中在想着之前曹秋万临走时说的话,听他的意思是,之前那些天的确是因为有人过来交代了他,所以他才没有再可以为难过她。   她现在大概可以猜到,那个人应该就是童万金,因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有那个本事买通曹秋万。   湿的,除了用金银来诱惑曹秋万,才会让他那个势利小人暂时放她一马。   而现在,沈青皎必然是给了他更加具有诱惑力的条件,或是让他看到了有重利可谋取的机会,他才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了童万金对他的嘱托。   看着牢房外的那一大滩水,她睫羽垂了下来,遮住了眼眸中的闪过的黯然。   正如沈青皎和曹秋万所说,她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熬。   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她心中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受着的这些苦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染墨看着沈青黎的神色,知道她担心着自己腹中的孩子,她心中也是一阵酸涩,夫人肚中那未出世的孩子也是可怜,她安慰着道,“夫人,您不必担心,您的孩子必然是个有福气的,他一定会好好的出生的,您要相信您自己还有这孩子啊。”   沈青黎身侧的手捏紧了些,她眸子中透出坚定的神色,她必然会把孩子生下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   她已经没了陆淮起,现在不能让这孩子再出什么事,那样的话,她即便是死了,也是没有颜面去见他。   染墨看到沈青黎坚韧的眼神,便知她已经恢复了精神,心中稍稍放松了些。   看着衣服上的污泥和手指上的血迹,沈青黎微微皱着眉,她有一种预感,今晚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往后沈青皎必定会越发的变本加厉,想出些更残忍的法子来折磨她。 第263章 生机   沈青黎没有想错,她第二天晚上再次见到了沈青皎。   她依旧光鲜亮丽,头戴珠翠着出现在囚牢外面,朱唇轻启便让衙役带着她来到了专门审问拷打犯人的密室之中。   看着这熟悉的密室,沈青黎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隐隐作痛,上次在这间牢房之中曹秋万用了两大刑罚让自己清楚的明白了何为酷刑。   现在时隔几日,她又再次来到了这里,不同的是,这次坐在桌子后的人不是曹秋万而是沈青皎,而曹秋万则站在沈青皎身后,宛若这刑部的主人不是他而是沈青皎。   沈沈青皎靠着椅背,看着沈青黎眼神中难掩得意,“听说曹大人这里有种酷刑名为梳洗,我很是好奇,这刑罚是怎么个样子?”   她说着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只是那样的笑靥却在说着那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曹秋万听着沈青黎的话,心中暗暗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沈青皎一个妙龄女子竟也会听说过梳洗这种酷刑。   不过,这酷刑她是想要用到沈青黎的身上罢,看不出此女子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辈,不过他倒是很欣赏她这份狠毒。   当即,他笑着答道,“夫人说的没错,我这里却有这种刑罚,这刑罚是以铁钩挖破人背部的皮肉而命名的,受此刑者往往经受不住这种刑罚,还没等白骨刮露出来,人便已经先咽了气,是以此刑也被列入刑部的十大酷刑之中,对于一般的犯人很少使用,只除了罪大恶极的犯人才会动用此刑。”   沈青皎听了之后,满意的笑了笑,“那看来这种刑罚正适合你呢,沈青黎。”她摸着指甲上染着的蔻丹,一点点的冷了声音,“你对于我可不就是那罪大恶极之人?”   沈青黎看着这说着恶毒之话的貌美女子,心里说不上的怪异和厌恶,她不想理会这个疯狂的女人,她已经被盲目的仇恨蒙蔽了双眼了。这样的人已无理智可言,是以她不想浪费口舌在这种人身上。   看着沈青黎低垂着头,看也不看自己,沈青皎暗暗冷笑,“看你这样子,是不想搭理我,无妨,我总有机会让你开口求我饶了你。曹大人,将那刑具拿上来吧,我已等不及了。”   曹秋万忙让衙役将刑具搬了过来,那是一个一人宽的玄色铁钩,钩子的尖部瞧着锋利无比,上面还带着些干涸已久的血迹,看着让人从心底里泛出一股子寒意和恶心。   沈青黎瞥着那刑具,暗暗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担心,这样的刑罚下来,不知她还有没有力气将孩子保住。   这沈青皎看着是想慢慢的折磨自己,是以她相信起码近两日她是不会让自己轻易的死去的,她应该还能多活几日。   只是不知道她腹中的孩子熬不熬的住。   沈青皎在看到那铁钩之后,脸上的神情便兴奋了起来,她慢悠悠的说到,“既然拿来了,那就开始罢。”   沈青黎看着那两个衙役过来将自己按倒了一块木板上,她的心终于也跳得快了些,背上渗出了冷汗。   两个衙役拿着铁钩对着她的后背就刮了下来,锋利的铁钩一下子便刮破了她的囚服,紧接着那铁钩的尖部已经碰到了她后背的肌肤,冰凉的铁钩像一只露着獠牙的猛兽,想要将她的皮肉刺破。   尖锐的铁钩刮向了她后背的皮肤,一阵剧烈的让人忍受不住想要拼命躲开的疼痛袭击着她全身的神经,她咬着牙满头的冷汗,却硬是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不想让那两人得意。   这还只是刚刚刺破皮肉,接下来若是再刮几次,怕是真要见骨。   沈青黎被一种浓烈的不安包围着,她觉得自己的肚子隐隐有些疼痛。   她眯着眼睛,感觉自己头皮都在发麻,后背破开的口子在强烈的牵扯着她的心绪,她不知到底是后背疼的更多,还是肚子疼的更狠。   心神恍惚而又清醒之间,她听到密室外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急切的说道,“小姐,小姐!我们的侍卫被一群黑衣人给杀了,那些人就在刑部大牢外边,小姐您快出来!”   她吃力的抬起头来,看到沈青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阴沉的厉害,提着衣裙便往外边走去,而曹曹秋万因为担忧对方是冲着他刑部而来的,也赶紧神色匆匆的跟着出去了,倒是只剩下了她这个不能动弹险些丧命的人留在这密室之中。   沈青皎一出了密室门,便看见她的丫鬟惊慌失措的迎了上来,嘴中说道,“小姐,奴婢可算是见着您了,外边来的那群黑衣人已经将我们的侍卫给杀了大半,奴婢也是好不容易才到这见到了您……”   那丫鬟头发都散乱着,好些乱发垂下来看着很是狼狈,身上的衣裙也带了些泥土和杂草,看来她说的不是假话。   曹秋万暗暗思索,外边的那群黑衣人若是只是为了刺杀沈青皎而来那还好办,若是为了他这刑部大牢中的重犯而来,那他可可真是难办了。   一时间他竟有些愁眉不展,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青皎也怕对方杀进来,到时候她便危险了,对着曹秋万道,“曹大人,您这手底下有多少人可用,万一对方杀进大牢,那你我可如何抵挡?”   曹秋万心里一抽,这沈青皎居然问他有什么法子,他手下那些人管的什么用,都是一些三脚猫的功夫,真遇上了劫狱的高手,根本就无力抵抗。   当下摇摇头,愁容满面,“我手下的人手不多,只怕黑衣人一进来,我们也凶多吉少。”   沈青皎眉头一皱,暗骂这曹秋万原来也是个不顶用的酒囊饭袋,转头问着那丫鬟,“外边的人可给公子传送信号了吗?”   丫鬟点点头,“已经发了信号弹,只是不知公子的人能否及时赶到。”   沈青皎捏着帕子,心中想道洛楠可一定要来,否则她今晚就危险了。   刑部大牢外边,一群黑衣人正在和洛楠的属下们在缠斗着,黑衣人的人数明显多过洛楠的人,并且洛楠的手下已经倒下了许多个,现在已经键入颓势。   黑衣人知道方才对方已经放了信号弹在通知他们的主子,恐怕支援的人很快就会来,是以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只是正当他们快要将对方全数斩于剑下的时候,他们的帮手已经到了。   远远望去,之间对方竟然来了约四五十人,人数比他们还多出近一半,当下那为首的黑衣人皱眉道,“撤!”   对方人多势众,若是和他们硬碰硬,那最后吃亏的就是他们了,现在赶紧撤退才是上上策。   为首的人一声令下,剩下的人都赶忙跟着撤退。   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见没有人追过来的时候,为首的黑衣人跳上了一个屋顶,那上面他的主子正站在那等他。   “主子,我们失败了,没能将人救出来,也没能见到那女人。”   童万金转过身来,他点了点头,其实这个结果他多少已经预料到了,方才那天边升起的那道彩色烟花已经让他猜到,对方多半是请来了支援的人。   不过,他本来对这件事抱的希望就不大,对方的人各个武艺高强,而那人身份又是神秘莫测,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能将沈青黎从对方眼皮子底下救出来呢。   他只是因为看到了沈青皎开始出入刑部大牢,便猜测沈青皎定时会对沈青黎不利,便想以此警告对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她也要小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看着天边被乌云遮住的惨淡的月色,他负手而立,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陆淮起的尸首被发现了的消息他也已经知悉了,心中的沉重是无法言说的,就好像是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沉沉的坠入了谷底一般,怎么也无法让它归于原位。   他真的无法相信那样的一个人竟然会真的就死去了,他还记得临去之前,陆淮起还曾对自己说,等他回来如果看到沈青黎少了一根头发,他都要跟自己算账。   那时候他还没心没肺的和他开玩笑说,“等你回来了再说吧!”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心理是坚信着陆淮起一定会从边关凯旋回来的。   可眼下他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这算什么!?   眺望着这深浓夜色下的梁京城,他长叹了一声,陆淮起你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他身旁的黑衣下属见他这般,心中也暗暗叹气,这偌大的梁京城内,真正为九千岁逝世的消息而感到悲痛不已的人,恐怕也只有陆夫人和他的主子两人了吧。   毕竟,这西梁的人对九千岁都没有什么好感,小皇帝更是恨不得九千岁早些死掉,这下他是如了愿了,定然是躲在他的皇宫之中偷着乐吧。   童万金转身跃下,无声无响地落在了地上,走向了他来时所骑的马,翻身上马道,“走吧,回府去!”   他还有要事去做,陆淮起交代过他的事,他已经查处了些眉目。   现在沈青黎已经入狱,他不能再胡思乱想,要快些想法子找出应对之策才是。 第264章 拯救   曹秋万从刑部大牢的门口回来之后,将脸上的小心恭敬的神情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凝重严肃的模样。   他方才见到了沈青皎的夫君洛公子,那人生的俊雅的皮相,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子弟的风范,可他曹秋万是什么人,官场之间摸爬滚打了那么些年,那人本质是个什么样子,他一眼便看了出来。   阴险狡猾、毒辣狠戾,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这是洛楠留给他最深刻的感觉,这男人和沈青皎一样是个绝不容忽视的狠角色。   这样的人会得到皇上的信任是理所应当,对于洛楠夫妇和小皇帝之间有所往来这件事,曹秋万自一开始便知情。   沈青皎也并没有打算在他面前掩饰,她乐于见到别人在自己面前恭敬有加的奴才相。   脚步放得慢了些,曹秋万想着这两人和小皇帝之间似乎关系匪浅,保不准日后会像当年的陆淮起一样,掌管着西梁的命脉,若真是这样,他是否该从现在开始就站稳阵营,为他日后的官途着想。   思虑着这关系着他未来仕途的要事,他没留神自己已经快走到了密室,等停下来的时候,一抬头就到了密室的门口。   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复杂之中带着一丝烦躁和几分轻蔑,方才沈青皎着急着大牢外的事情,也没有说沈青黎的事情应该怎么办,他想了想既然沈青皎没有交代,那么他便也不好擅自做主,毕竟沈青黎虽是他刑部管押的犯人,可实际上却是小皇帝和沈青皎等人掌握着她的生死大权,而不是他。   是以,他现在并不敢轻易的对沈青黎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置作出决断。   他没有那个资格和胆量。   脸上出现了一丝阴霾,他一个刑部尚书竟然会这么窝囊,连一个死刑犯都不能任意过问。   他把手背在身后,让衙役打开了密室的石门,他一进去便看着躺在木板上半死不活的沈青黎,见她已经血肉模糊的后背,他心中的烦躁稍稍消散--不管如何,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已经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   他悠哉的走到沈青黎的跟前,满意的看着她苍白的血色尽失的脸颊,得意道,“沈青黎,你的运气还真是好,本来你今晚就应该死了,可没想到临了竟然横出岔子,让洛夫人分了心,放过了你。”   “不过,洛夫人临走前特意嘱咐本官,说是接下来的日子,一定让本官代为好好的将你请来这密室中款待一番。你说,本官该如何‘款待‘你才好’?”   他说着将沈青黎的衣领提了起来,这动作十分粗暴,丝毫不去管沈青黎背上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可即便是这样的疼痛,沈青黎都没有动弹一下,像是一具失去了活人气息的尸体一般。   他心中暗道,该不会就这么不禁折腾,以已经死了?   探了探沈青黎的鼻息,感觉到一阵微弱的呼吸,他眉毛一扬。   看来是还没死,不过离死也不远了。   这样苟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他恶意的想着,没了陆淮起的庇护,这沈青黎就像是没了水的鱼只能喘着气等死。   这种生不如死饱受折磨的日子,也亏得沈青黎还没有崩溃。   衙役看着曹秋万脸上变化多端的神情,又看了眼趴在木板上没了动静的沈青黎,心中暗道这沈青黎身为陆淮起的夫人,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才嫁给陆淮起没多久,荣华富贵还没能享受几日,陆淮起就已经战死,又变成了国之罪人,而她也锒铛入狱,受着非人的折磨,也真是命途多舛。   没能感慨多久,曹秋万看着没有声响的沈青黎,心中觉得无趣,他本想将沈青黎泼醒,再羞辱她一番,可看着沈青黎这随时会死的样子,他又担心沈青黎今晚就会死在他这里,未免到时候小皇帝的追究和沈青皎的麻烦,他只好无奈作罢,看着出神的衙役挥手道,“你,过来,给本官把这女人送回牢房里去。”   衙役心中诧异,方才看曹秋万那副恨不得将沈青黎速速弄死的神情,他还以为大人会在给沈青黎上刑,没想到今晚竟这么放过了她。   点了点头,他和另一个衙役一起将沈青黎拖了起来,出了密室。   曹秋万冷眼看着,心中暗道这沈青黎万一熬不住了今晚便死了该如何是好。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寻思着是否要让大夫给沈青黎医治一下伤势,可万一给小皇帝和沈青皎的人得知了,误以为他是在暗中帮助沈青黎,那时候又是一桩麻烦。   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就算是人死了,那也只能怪沈青皎今晚下手太狠,怨不到他头上。   沈青黎被一路拖回了牢房之内,染墨一直在等着沈青黎回来,坐立不安了大半个晚上。   这回看到了沈青黎终于被人送了回来,可她还来不及惊喜,就看到沈青黎背后满满的血迹和几道深深的伤痕,那伤口的模样明显是利器刮伤的,并且还一直血流不止。   染墨又是震惊又是痛恨,问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对夫人的,她何以伤成了这副样子!?你们是不是动用了什么酷刑?”   衙役并不理会她,冷漠将沈青黎往牢房中一推,转身便走,染墨忙接住了没了意识的沈青黎,一边还对着那两个衙役大喊着让他们把事情说清楚,可他们哪里会理睬她,径直地便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染墨无法抱着沈青黎,将她弄成趴在自己腿上的姿势,看着沈青黎背后的伤痕,眼眶就是猛地一红,她几乎不敢再动一下沈青黎,生怕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她会痛的受不住。   看着那些皮肉都翻卷着的伤口,染墨几乎能想象得到,必然是什么尖利的刑具将沈青黎的后背刮伤,因为那伤口的形状很容易分辨。   染墨听说过一种名为梳洗的刑罚, 她心中一阵揪痛,莫非夫人她便是受了此种酷刑才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看着沈青黎苍白的脸和后背淋漓的鲜血,她心中涌起一股刻骨的恨意,沈青皎果然还是那么狠毒。   不,她比以前还要狠毒十倍,这样的刑罚都使了出来,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的。   让沈青黎在自己的腿上躺了许久,久到她的腿都失去了知觉,沈青黎也还是没有醒来。   她忽然担心沈青黎的伤势,她方才看了沈青黎几乎浑身是伤,这些伤都是这些天留下来的,堆积在一起看着让人为之揪心。   这牢狱之中,又没有大夫,万一夫人挺不过去……   她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看着从窗格那里透进来的阳光,染墨叹了一声,已经是清晨了。   可夫人还是没有一点点醒转的迹象,她忧心如焚,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直到送饭的衙役过来的时候,她脑中还是一团乱麻。   衙役对着染墨喊道,“还不过来拿饭。”他站在囚牢外边,眼睛望染墨和沈青黎身上瞟着。   染墨皱起眉,觉得这衙役有些奇怪,平时过来送饭的时候,都是直接将餐盒望地上一扔便走人,根本不管她们会不会用饭,今日怎的想起来催她过去拿饭。   这衙役似乎有些反常,染墨不禁探寻的看向了他。   还是平日的那个衙役,但她就是觉得那里不太一样,透着些古怪,让她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将沈青黎轻轻的侧靠在了稻草堆上,她锤着酸麻的腿过去接过餐盒,见那个衙役竟然还没有离开,就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   她心中更是疑惑,打开餐盒之后,见还是往常那些不堪入目的饭食,正觉得古怪的时候,竟然猛地发现那餐盒下方居然有一个隐藏着的暗格。   她心怦怦直跳,低着头将自己的神情都隐在了阴影之下,再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变得正常无比,她走过去对着那衙役道,“我家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们居然还送这样的饭食过来?”嘴上说着这话,她眼睛却暗暗在打量这那衙役。   只见那衙役抬起头来,眼睛也和她对视,一瞬间她感到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忽的,她心中大惊,这人……贾甄!   竟会是贾神医来了,这刑部大牢贾甄是怎么进来的?   心念一转,她想到昨晚刑部大牢外的骚动,莫非是在那时混了进来,之后便易容隐藏在衙役之中,今早就过来见她们。   想起了那餐盒中的暗格,贾神医带过来的想必应是治伤的圣药,心中一阵欣喜,夫人有救了!   贾甄看着染墨眼中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将自己认了出来,当即眼神示意她,让她记得将餐盒中藏着的药收好,找机会给沈青黎抹上,染墨看懂了他的意思,朝着他眨了眨眼睛,贾甄便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染墨心中在意着贾甄带来的药,也没想起来贾甄怎么忽然学会了易容术,只装作在用饭,却是暗中将餐盒里藏着的药悄悄收进了腰间。   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贾甄来了,那么她和夫人总归不算是孤军奋战了。 第265章 魑魅魍魉   贾甄自然不会是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这易容术。   是卫红璎在两天之内教会了他。   当时贾甄刚从童万金的府上出来没多久,他和童万金一起商量着该如何混进刑部大牢,可无论是那种方法都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正暗暗发愁的时候,他就在一个街角捡到了身中奇毒奄奄一息的卫红璎。   他那时心中的震惊和复杂像一阵激浪一样翻过来,将他淹没,以至于他没有心神再去思考别的,竟然就那样讲卫红璎带回了自己的宅院。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给卫红璎制出了解毒的汤药。   看着自己手中端着的那碗黑漆漆的汤药,他沉沉的叹了一声,终于还是将卫红璎扶了起来,给她喂下了解药。   心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想法,竟会救下几次三番下毒害夫人的罪魁祸首。   他看着卫红璎憔悴失色的脸色,心中暗道自己或许是疯了罢。   卫红璎悠悠醒转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她一睁眼便看到一个背影,是个男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子前。   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眼里变得戒备,悄悄的下床过去,想从后面将那人击倒,那人竟忽然转了过来,将她的手臂擒住转到身后。   她吃痛回头,就看到一脸复杂的望着自己的贾甄。   猛地愣住,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他,他们再次相见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贾甄将她往旁边一甩,道,“你身上的毒才刚解,不想余毒冲乱气血就不要乱动。”   这话的意思是,“你救了我?”她想这样说,却发现自己跟本说不出话来。登时乱了心绪,她这是——哑了?   贾甄见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皱眉道,“我发现你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毒药已经坏了你的嗓子,你以后应该都再也说不出话了,我昨晚试过,却也是无能为力。”   卫红璎的脸色一下子大变,这是当时洛楠那些杀手剑上的毒,这毒十分古怪霸道,一旦通过血液进入身体,就让人浑身无力发冷,并且神志不清。   是以她逃出了皎月楼之后没多久,便瘫倒在了路边,昏了过去。   没想到最后被他救了回来,只是,救了回来又怎么样,她竟然哑了。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她站在那里,只略微思考了片刻,便拉过贾甄的手,贾甄想要抽回,她却不由分说的在他手上写到,“我会助你。”   贾甄诧异的看着她,不敢相信卫红璎竟然会有此举,这太出乎他的意料。   而卫红璎心中却明白的很,她虽然也恨沈青黎这边的人,可现在却不一样了,洛楠沈青皎二人竟然对她下这种毒手,想要她的命。   相比较起来,她自然是更加怨恨他们二人。   所以,她不介意暂时先帮助沈青黎他们,等将洛楠夫妇一网打尽的时候,她再和沈青黎张力他们算账不迟。   跟贾甄解释了之后,贾甄也明白了她心中的主意。   但是,他心中很清楚卫红璎的性情,知道若是和她一起,很有可能那一天惹得她不快,便会被狠狠报复。   她身上的变数太大,太不易掌控。   可最终他还是同意了,或许是想着卫红璎也可能会帮到他们,又或许是他觉得她现在的境况有些可怜,出于同情而答应了她。   总之,最后他留下了卫红璎。   而从今日的事看,卫红璎也的确对他们是有用处的,现在多亏了她的易容术,他才可以成功的混进大牢,将伤药送到夫人的牢房。   贾甄的药却是有着奇效,染墨每日偷偷趁着衙役不注意给沈青黎抹上了些,沈青黎已经在渐渐的好转,而沈青皎因为上次刑部大牢外的敌人突袭,洛楠不放心她再来,所以沈青黎也有好些天没再见到沈青皎。   但她还是时不时的被曹秋万招过去到密室中受着苦痛。   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透便又加新上,但到底还是这样一直坚持着撑了下来。   曹秋万怕总是这么折腾她,将她给折磨死了,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染墨和张力身上,也将他们一起带出来受刑。   张力毕竟是练过武的,还勉强撑得过来,可染墨就不一样了,她虽然也会武,可终归是个女子,伤势便比张力重上许多。   贾甄看着暗暗发愁,却也只能多配些药,每日借着送饭的机会给他们送过去,让他们治伤。   这样的日子虽然难熬,但沈青黎想着自己腹中的孩子也终于还是咬牙忍着。   可她没想到,很快这种残忍的“平静”便被打破,接着迎来了更加难以忍受的羞辱和苦痛。   小皇帝将她召进了宫里。   她已经在囚牢内度过了近半月的无日无夜的非人生活,现在乍然从暗无天日的刑部大牢中出来,坐在囚车伤看着天边如血的夕阳,她竟有种不知现在是何年何日是昼是夜的恍惚之感。   囚车吱呀吱呀的碾着地上枯黄的落叶,沈青黎抬头看着树上飘落下来的落叶,心中叹道,“深秋将至了……我们的孩子已经好几个月了啊。”   她抓着囚车,粗糙的木头刮破了身上的囚服,她却也已习惯,一阵秋风瑟瑟吹来,她眯着眼睛,感受着风吹在面颊上的凉意,让自己更加清醒些。   接下来她要面对小皇帝,必然不会轻松。   小皇帝对她那样记恨,定是不会让她好过,但这些日子羞辱刑罚她都尽数忍了过来,也不畏惧小皇帝会想出些什么招来对付她。   只要能让她活着,能让她腹中的孩子活着,那么一切的苦痛她都会忍下来。   她看着越发逼近的皇宫,那冰冷的宫殿和宫殿内心思各异的人们正等待着她的到来。   这巍峨宏伟的皇宫就是一座没有感情的禁城,她每次来这里,都会有一种抵触的心理,仿佛她曾在里面待过一段很久的时间,而在那段时间里,有一些很难过很惨痛的经历让她不愿去回想。   可她并未在这皇宫里住过,怎么会有这种毫无道理的感受。   将心里怪异的心思压下,囚车在皇宫宫门前停下,押解她过来的人将囚车打开,将她拉了下来。   囚车不得进入皇宫,接下来的路要她自己走。   小皇帝最近做了一些对老百姓颇有好处的善举,是以在民间他的名声比以前稍有了好转。   之前,民间对于他的印象就是一个懦弱可欺的傀儡皇帝,人们记着的都是九千岁陆淮起,哪里有人会对他有什么赞誉。   可现在不一样了,陆淮起死了,又被他冠上了国之罪人的称号,百姓也都不敢再提起陆淮起这个人,而他现在就做了一些于民有益的善举,百姓们看得见他做的那些事,开仓放粮发银赈灾,这些事足以给他们留下一个忧国爱民的君主的印象。   这件事最大的功臣便是洛楠,还有那个恶毒的女子沈青皎。   他今日便是为了将他们引见给文武百官,让他们在群臣之中露个相,这样日后将他们招进宫里来也不会惹人非议和怀疑。   这不仅仅是他的主意,更是沈青皎主动提出来的。当时他其实并不乐意让沈青皎这个女人重新走进他的皇宫里,可无奈她现在是洛楠的妻子,并且也的确帮过他许多,以后他有诸多大事也还需要着她的相助,所以也只好点头同意。   只是沈青皎还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她要让自己讲沈青黎也叫进宫里。   想着当时沈青皎脸上那令人恶寒的阴毒的神情,小皇帝就皱紧了眉头。   他哪里猜不出,这沈青皎必然又是有了些阴狠的主意,想要对付沈青黎。   自从那晚的梦之后,小皇帝心中对于沈青黎的感觉就变得十分复杂。   他本来是恨不得她死好为大皇姐出一口气,可现在有了那种她或许就是大皇姐转世的猜想,他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看法去看沈青黎这个人。   他不知道该将沈青黎放置到一个什么位置才合适,她就像是一颗软刺一样,不知该拔去还是先留着它。   看着殿中一众的朝臣,他心中一阵烦乱,今晚他为了庆祝民间饥荒一事的解决,特意举办了一场宫宴。   可只有他知道,这宫宴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洛楠和沈青皎。   而这宫宴对于那个人来说是鸿门宴。   将桌子上的酒端起来仰头饮下,把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他烦闷的喘着气,看着殿门口,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他的眉心就拧在了一起。   太监明春在他身侧看着,暗暗猜测小皇帝是为了何时烦心。   今晚本是为庆贺饥荒解决而举办的宫宴,这事对于小皇帝来说应当是好事才对,百官必会对小皇帝的功绩一番吹嘘抬捧,逢迎拍马,这样的场面不是小皇帝一直所期待见到的,那又因何会是这样一幅忧心烦闷的神色。   殿门口进来一个小太监,一路到了他身后,在明春诧异的眼神中弓腰在小皇帝的耳旁睡了一句话之后,便退了回去。   但明春明显的感受到,小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并且眼神之中隐隐有些暗芒。   小皇帝直直地望着殿门口,方才那小太监告诉他,洛楠和沈青皎已经到了宫内。   今晚宫宴最受瞩目的两人终是来了。 第266章 心愿   在小皇帝说出此次赈灾能够成功施行的最大功臣是一对来自民间的夫妇之时,坐在大殿内的朝臣们都暗自惊讶。   这便难怪了之前小皇帝那么理直气壮的说要开放国库赈灾,却原来是因为有民间富商的相助。   除此之外,让他们更加惊讶的事是,小皇帝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将这事宣布出来,本来借助民间富商的资助来赈灾,这种事依照小皇帝的脾气来说,是不会轻易的让文武百官知晓的。   可现在他不仅当众宣告这事,并且这话中的意思分明是他今晚就会将这对夫妇召进殿中大肆奖赏一番。   这小皇帝今晚有些奇怪啊,他这是在搞些什么名堂。   兵部尚书也就是从前的兵部侍郎何敏辛暗暗在心中猜测小皇帝此举的用意,他前些让日子刚被小皇帝提为尚书,对朝中现在的风向时刻密切的关注着,生怕漏掉了什么重要之事,以影响他的仕途。   大臣各怀着心思,眼神却出奇一致的看向殿门口,想知道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让小皇帝特意为之设宴嘉勉。   随着太监一声尖细高昂的“宣濮阳人士洛楠及其夫人沈青皎进殿觐见。” 在座的众大臣脸色俱是一变,沈青皎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可并不陌生,这可是当年那狸猫换太子一案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同时也是那位假太子的太子妃,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其城府之深让他们这些常年浸淫权术的官宦都不由自愧不如。   他们都朝着殿门口紧张的望去,想知道这来的女子是否就是他们所熟知的那个沈青皎。   只见殿门口并肩走进来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身型修长面容俊雅的矜贵公子,他眉目清隽文雅,举手投足皆是倜傥风流,而他身侧的女子穿着一袭金丝白纹昙花雨丝棉裙,轻盈走动间尽显高贵姿态,移目上去,见这女子秀眉温柔如远山云雾,而一对秋水剪瞳眼波流转间尽是水光微漾,清丽婉约仿若池间白莲般惹人怜爱。   大臣们心中皆是一震,这女子分明就是那沈青皎啊!   她怎么会又出现在西梁,还是以这种身份。   一些大臣看着沈青皎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眼底划过一丝轻蔑,这女人分明是离开了当年的假太子之后,又再嫁了人,并且还怀了对方的孩子,当真是不知廉耻水性杨花之女!   这些大臣们多信奉女子应当遵从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之道,像沈青皎这般嫁过人的女子却又再嫁病害怀了对方的孩子,分明就是有背妇道罔顾廉耻。   可眼下就是这样的女子竟有这个资格被小皇帝以于国有功的名目被召进皇宫大殿,受他们满朝文武的注目。这是何等殊荣,她沈青皎是如何做到的?   沈青皎昂起她莹白的下巴,不是没有看到那些大臣眼中的鄙夷,可她并不在意,鄙夷又如何,厌恶又如何,接下里他们不还是要伪装出一副笑脸来贴自己。   心中冷笑一声,她微微扯唇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这笑容让她清丽的面容变得更加动人,仿若白莲初绽摇摇袅袅。   在座的有些个好色的官员都被这一笑给看晃了眼,纷纷在心中感叹尽管知道这沈青皎是个蛇蝎美人,可不得不说这美人就是美人,一颦一笑皆是风花雪月不可言说。   洛楠注意到这些官员对着沈青皎打量的眼神,眸子微微一沉,将沈青皎的手抓紧了些,把她往自己身侧带近了些。   沈青皎没有因为他这个宣示主权的举动有何反应,只是心中略感无奈。   他们缓步至大殿的中心,对着小皇帝行礼,小皇帝看着他们心中一阵烦乱,他忍着皱眉的念头,强笑出来让他们平身入席,席位与两相齐平,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百官们品出了这位置安排的用意,看向洛楠和沈青皎的眼神都变了又变。   小皇帝有些浮躁的看着洛楠二人,却又想着之前已经答应过他们的事,便不好再反悔,只得无奈道,“洛楠,这次赈灾全仗你的相助,来,孤为了受饥荒之苦的百姓们也要敬你一杯。”   说着,他举起酒杯朝着洛楠笑了笑。   洛楠扬唇一笑,眸子里暗光闪过,也端起酒杯口中说道,“皇上谬赞,草民愧不敢当。”   众大臣听着洛楠谦逊的话语,一抬头却分明看到他面上哪里有半点谦逊,根本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洛楠自然是不会对小皇帝那般恭敬,他的财力足以和整个北齐相抗衡,而西梁现在国力因为和北齐打仗已经远不如从前,可说是大大衰退了。   现在的西梁在洛楠面前根本不足一提,他如今在西梁所做的事不过是游戏一场,为博沈青皎一笑而已。   是以,他在小皇帝面前表现的再是漫不经心敷衍作态都无妨,只因他有那个底气。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沈青皎看了看小皇帝,见他一直都没有提起沈青黎的事情,心中不悦,莫非这小皇帝忘记了他之前答应过会让人把沈青黎叫到这殿上的事,她不会以为小皇帝是忽然变卦了,在她心里,小皇帝对于沈青黎的恨也未必就亚于她。   看着龙椅上提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小皇帝,沈青皎的脸色变了,她秀眉一挑,嘴边浮起一个冷笑,“皇上,妾方才在宫门似乎见到了陆淮起的夫人陆沈氏,这罪妇竟进了皇宫,妾深感诧异,思来想去觉得此事还是要上报给皇上。”既然小皇帝想不起来,她便自己吧这是他给提出来。   小皇帝的心猛地一沉,这沈青皎果然还是按耐不住,竟自己说了,那他再是不愿,也只能顺着她去了,“那罪妇是孤召进宫里的,孤得知前些日子刑部大牢外出现一伙贼人,不知是否是想前去劫狱,孤担心再将沈青黎留在那儿,会不稳妥,便将她押进宫来,由重兵把守,以防陆淮起的余孽再起贼心。”   殿中的文武百官一听小皇帝这么说,都暗自惊奇,看来陆淮起真是应了那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尽管他已经死了,可他的党羽众多,又是一些神出鬼没之辈,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被小皇帝给完全剿灭。   何敏辛听完之后想到的事却和那些朝臣们全然不同,他暗暗寻思着,若是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个沈青皎当年可是和沈青黎之间有着很深的积怨,而小皇帝对沈青黎也是十分不喜,那么既然如此,他倒不如就让这两个人都高兴一番,眼睛一转便生出了一个主意。   他站起身来,“皇上,此次宫宴是为庆贺饥荒的解决,而饥荒实是因为蝗灾引起的,方才皇上提及陆淮起此罪大恶极之人,便不由让臣有感而发,这陆淮起可不就是危害我西梁江山社稷的蝗虫?正因此,臣私以为这此次宫宴又如何能少得了陆沈氏。”弓着腰低头一笑,何敏辛继续道,“是以臣提议,不若就将陆沈氏带到这宫宴上,好让她瞧瞧,没了陆淮起我西梁才是真正的强盛之国。”   何敏辛说完这段话之后,心想着他这个提议真是一举两得,既奉承了皇上,也侧面讨好了沈青皎,他偷偷瞟了一眼沈青皎,见她正扬眉笑着,便知道自己这段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可当他再以抬头看小皇帝的神情,便脸色一僵。   小皇帝竟是面无表情,并且眸子中一片沉郁,毫无喜色。   何敏辛有些忐忑起来,暗暗回想自己的话,莫非是他无意中说到了什么惹怒小皇帝的字眼。   他哪里知道自己提的这个主意在,正是小皇帝今晚一直为之心烦之事。   小皇帝今晚才发现这个何敏辛真是一个自作聪明之人,他以前竟然没有发现,还将他委以重任,真是大错特错。   他俯视着下面的众朝臣,见他们都脸色各异,不知又是在心中打着什么主意,目光转到沈青皎身上,见她正盯着自己,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审视,那种眼神让小皇帝很不舒服。   他知道沈青皎是在催促自己,她觉得何敏辛的提议正和她意。   微闭了下眼睛,他感到一阵疲惫,这些事他不想再管了,他们想怎么对沈青黎,便也由着他们,总归,和他也没什么干系。   睁开眼睛,看着忐忑不安的何敏辛,他忽地笑了一下,沉声道,“爱卿言之有理,既如此便依爱卿所言,”他望着大殿门口,冷声道,“来人,传孤口谕,将罪妇陆沈氏押到殿上。”   他说完之后,何敏辛猛地松了一口气,看来应当是他多想了,小皇帝最终还是采纳了他的提议。   沈青皎暗暗得意,眸子中幽光流转,看向大殿外黑沉的夜色,她心中暗笑,沈青黎,今晚我必定会将你曾带给我的所有耻辱都加倍还给你。   洛楠分别给自己和沈青皎都倒了一杯酒,他对着沈青皎举起酒杯,扬唇一笑,“恭贺夫人今晚可得偿所愿。” 第267章 孰高孰低   沈青皎将面前的杯盏拿起,和他轻碰了一下之后,发出清脆的悦耳声响,她低首啜饮了一口,眉眼被酒意晕染的越发浓黑,仿佛外边的夜空一样,深沉入墨,叫洛楠看的移不开眼。   殿内的众朝臣看着晚宴上洛楠两人和小皇帝之间的眼神交汇,只觉得三人之间只是表面看上去和睦,可那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才是他们之间真实的关系。   小皇帝虽然重用他们,可实际上却还是不信任他们,就仿佛当年的明怀帝和陆淮起之间,只有一层利益关系在那里支撑着他们,一旦哪一方破坏了这种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小皇帝将酒壶中的酒都快喝光的时候,终于沈青黎被侍卫押着进到了殿内。   听着那拖曳在地的沉重的铁链声,小皇帝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也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极了,他不想去看沈青黎的脸,可又忍不住想要看看她现在是何模样。   沈青黎没有想到过,小皇帝会把她叫来大殿内,这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样羞辱她么。   本来热闹欢腾的宫宴因为她一个人的到来便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仿佛她是什么稀有之物一样,纷纷盯着她小声嘀咕些什么。   他拖着沉重的脚链,铁链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刮出一阵阵刺耳的响声,那响声仿佛是刮在小皇帝的耳畔一样,那样的清晰。   他禁不住抬头去看沈青黎,这么一看他便愣住了,只见沈青黎穿着一件破旧异常的囚服,并且囚服上还有多道血痕伸出来的血迹,那样殷红的颜色让小皇帝感到一阵刺目。   目光移到沈青黎的脸上,看着她不卑不亢的眼神,那沉静从容的模样一瞬间便让他想到了曾经的大皇姐。大皇姐也是这般,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总是那样的镇定平静的去应对,仿佛没有什么会让她心神大乱的事。   那清澈澄净的黑眸也无法不让他想起大皇姐望着自己时温和宁静的眼神。   为何会如此相像--本该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何会给他这样相似的感觉?   他无法轻易的将这些都归咎于那天的那个梦,实际上从很久之前开始,他便隐隐的有那种感觉,那种听起来便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猜想,正因为不可思议,他自己也不敢,同事也不愿去深想,只认为自己时中了邪才会相信那种近乎于天方夜谭的转世之说。   可眼下,看着如此像大皇姐的沈青黎这样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他实在难以将自己的那个猜想再视为甚么无稽之谈。   明春站在小皇帝身后,看着小皇帝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沈青黎看个不停,可眼神却是复杂万千。他一时间竟也猜不透小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而对于这个沈青黎他又是作何看法。   沈青黎察觉到小皇帝一直在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可她不想去在意,她现在所有的心神都被坐在那里望着自己的沈青皎给夺去了。   沈青皎竟然会在这里,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心中灵光一闪,莫非小皇帝已经和沈青皎联手。   那她现在或许明白了,为何小皇帝会将自己召进皇宫了。   因为沈青皎。   必然是沈青皎和小皇帝提出来的,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但沈青皎恨自己入骨,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她怎么会放过一个这样好的羞辱自己的机会。   自从沈青黎进殿之后,沈青皎的眸子便一直牢牢的锁在她身上,她看着沈青皎破烂的囚服和她那惨白的脸色,以及她衣服上的血迹。   看着那些血迹,她心中忽然有些兴奋,那些血是她给沈青黎的“赏赐”,是她重新归来之后对沈青黎的一份厚礼。   沈青皎心中在酝酿着恶意,她忽然捂住了口鼻,用一种可让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什么味道,怎么这样难闻?”   这分明就是在说沈青黎,她身上的血腥味淡淡的,却也足够让人闻到一些。   但也不至于像沈青皎说的这般冲鼻,她是故意的,为了羞辱沈青黎。   何敏辛见沈青皎这样,他连忙道,“洛夫人,这囚牢里出来的人的确都是会有一股子味道,您身子交规,又是富贵之家的夫人,自然是闻不得这味道。”   他这话说完之后,还一脸善意的望着沈青皎,似乎真的是为她在着想,可他却感觉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上头有一束目光冷冷地刺中了他。   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向龙椅上的那位,只见小皇帝正望着沈青黎,眼神中透着一股躁怒。   他不禁一头雾水,搞不清这小皇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青黎听着那极具侮辱性的话,那些话就像是一盆脏水泼在了她的身上,既凉又腥,让觉得一阵恶心。   沈青皎看着自己的话让沈青黎脸上的淡然出现了一丝裂缝,她暗自得意之时,余光却看到了沈青黎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秀眉皱了起来,这沈青黎难道是和自己一样,怀了身孕?   心中忽然生出来极度的恼怒,沈青黎现在已是罪妇,凭什么还可以留着她那腹中的孽种。   她可不想沈青黎再生出来一个和她一样惹人憎恶的女儿。   心里的恶意一旦涌现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装作是不经意的发现,疑惑地道,“呀,原来陆沈氏竟怀了身孕!”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像是炸药的源头被点燃了一般,迅速地让整个大殿都变得喧闹起来。   “沈青黎怀了孕,那她肚子里的不就是陆淮起的孩子!?”   “谁知道呢,当初大婚前,沈青黎是被抓到了北齐,说不定这孩子是北齐的种……”   “呵,你难道忘了,陆淮起本就是北齐的人,他可是北齐的大皇子!”   “不会的,诸位可别忘了,陆淮起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有了别人的孩子。”   “言之有理,那这陆沈氏就是为陆淮起留下了后代,这可不大妙,万一这孩子生出来,以后岂不是又多了一个祸害!”   “陆淮起那样的人,他的儿女也定然不会是庸碌之辈!”   “……”   听着那些纷纷杂杂的闲言碎语,沈青黎的面色变得沉凉如水,这些人竟是如此议论着他吗,在他身死之后,他们竟对他毫无一点的尊敬之意。   可她现在不能去斥责他们,那样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反而会惹恼了小皇帝,那时她腹中的孩子就危险了。   小皇帝听着那些大臣们的话,看着沈青黎那隆起的肚子,眉毛皱成了一团。   若是陆淮起的孩子生了下来,那日后他的皇位还坐得稳吗?   可万一沈青黎真的就是他大皇姐的转世,那孩子便就是大皇姐的孩子,他又该怎么处置大皇姐的孩子。   他有那个资格去处置吗,大皇姐可是曾救过他的命。   如果没有大皇姐,他现在早就是亡魂一缕,还谈何坐拥江山。   沈青皎将那些大臣的话收入耳中,她的眸子中满是掩抑不住的得意之色,沈青黎,你面对这样不堪的猜测和对陆淮起的肆意侮辱,你还沉得住气吗,你腹中的那个孽种还留得住吗!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等待着有个人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提出将沈青黎腹中的孩子处死一事。   一旦有一个人说,那些墙头草一样的官员们必然也会跟着附议,那时小皇帝一允准,沈青黎便完了。   她眸子里的幽光难以控制的涌现出来,为她整个人渡上一层诡异之感,让洛楠也为之侧目。   小皇帝的眼神落到了沈青皎的身上,他没有错过沈青皎脸上那种亢奋的神情, 他知道这歹毒的女人必然是在期待着沈青黎腹中孩子的死兆。   他揉了揉额角,心中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洛楠竟出人意料地站起身来说道,“皇上,可否听草民一言?”   他站得笔直,眼睛直直的望着小皇帝,给人一种无形的威逼之感,小皇帝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却对他接下来想说的内容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说一句,“但说无妨。”   洛楠不疾不徐的说道,“皇上,草民以为这陆淮起依然是国之罪人,那他的子嗣便断然留不得。万一将此子留下来,让他出生,焉知不会是另一个陆淮起,到了那时,西梁的江山,皇上的基业便危险了,那时若再想处置此子,可就为时已晚!”说到这,他拱手道,“皇上,望您三思。”   众大臣听着洛楠这一番预言,都相互交换着目光,他们迅速在心中权衡着利弊之后,便都一齐从席位上站起身来,齐声高呼道,“皇上三思--”   一时间,整个大殿之上都回响着文武百官的呼喝之声,沈青黎处在大殿中央,耳中一片轰然。   她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几乎可以感受那腹中的孩子正在踢着自己,仿佛是在为自己的命运而感到不安一般,她的心忽然揪痛了起来。   小皇帝眼睛一闭,心中闪过了万般念头和种种挣扎,终于他叹息了一声,抬起了手。 第268章 与猪同住   “陆沈氏,汝身为陆淮起之妻,并怀有此罪子之子嗣,陆淮起乃我西梁之罪人,其子嗣不可留存于世,故孤判——待汝将腹中孩儿产下,若为男婴,则当场勒死,若为女婴,则带出宫送往下等妓窑,由娼妓抚养,终生为妓。” 小皇帝说完这一席话之后,深感疲惫,他沉了声音一字一顿道,“如此,众卿家以为如何?”   洛楠听得眉头皱起,心中暗道这小皇帝对于沈青黎一事怎么变得恁地拖拉,丝毫也不爽脆,他先前可不似这般表现,莫不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叫着小皇帝改了主意。   他正想着要提出异议,可那些个大臣们已经齐声道,“皇上英明——”   他们已听出了小皇帝语气中的不虞,哪里还敢再出言顶撞,况且这个判决也算得上令人满意。   洛楠眼中闪现出一抹阴鸷,却还是跟着作揖行礼,只是嘴皮子懒得再动。   小皇帝扫了一眼洛楠的神情,他知道洛楠这个狠心毒辣的性子对于他的处决定然不甚满意,可他却也只能做到这一份上。   毕竟,他不想再没有确定沈青黎的身份之前将她伤得过重。   沈青黎听着小皇帝对自己腹中孩儿的判词,只觉如坠蛇窟一般遍体生凉。   这是不给她的孩子留一条活路啊,她腹中的孩子何其无辜,一个还未出世的婴孩如何能对西梁的江山产生什么威胁,只是这小皇帝太过惧怕,惧怕着陆淮起曾经在西梁朝廷上的威风赫赫,而那些朝臣们则更是借着机会公报私仇,一起因着自己心中卑鄙的念头而合唱了一出“为江山社稷着想”的好戏,这场好戏是踩着她的尊严和她腹中孩子的未来为踏脚石而开幕结场。   她冷眼看着这大殿之上每一个人,看着他们那些虚伪假意的面孔,看他们表面对着对方微笑,实则心中各怀鬼胎的敬酒致辞,她心底一片讽刺和哀凉,为西梁有这样一群虚情假意尸位素餐的官员们而感到讽刺,为陆淮起竟和这么些卑劣小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到而感到哀凉,他当年初入西梁时便是和这么些小人虚与委蛇着,一步步走到千岁之位,而他死后,这些人各个把酒言欢,将他未出世的孩子逼至绝路,真是大大的讽刺!   这么想着,她低垂着头看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自己那磨损流血的双脚,乌黑的眸子宛若一汪幽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唇角缓缓地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像是在讥讽又像是在自嘲。   “陆沈氏,你这罪妇缘何还有脸笑得出来?你且说说,你是为何而笑,也让我等听听?我可是很想知晓你是何等的厚颜无耻,才能在陛下面前笑得出来。”一个官员竟看到到了她方才那一笑,还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诘问她。   沈青黎觉得这人很是可笑,她的脸色冷淡的像是秋日的流云,漠然道,“我在笑西梁边关战事吃紧,可诸位大人竟还在此推杯换盏言笑自若,敢问大人,您为官是为了什么,难道不应是为百姓请命为社稷尽心,怎么现在反倒纠结于我这个罪妇笑与不笑的问题,这样的小事也在您所想之内?”   小皇帝听着沈青黎的这一番话,看向那官员的眼神沉了下来。   那官员被沈青黎说的一愣,接着便梗着脖子道,“你这罪妇好会狡辩!你……”他看了看周围在偷偷笑话着自己的大臣们,急忙在心中思索对策,终于他灵光一现,端着一杯酒走到了沈青黎面前,冷笑着说道,“你说边关战事吃紧,可你知道我西梁大军为何会惨败至此,还不就是因为你的夫君陆淮起!”说完他得意的眉毛一挑,将手中的那杯酒猛地泼向了沈青黎的脸上。   小皇帝看的身子一下子就坐直了,他眉头皱着,眼睛直直的看向被泼了一脸酒水的沈青黎。   沈青黎乍然被泼了酒,有一瞬间的怔愣,她眨了下眼睛,睫毛上的酒水落了下来,她平静的抬起袖子将脸上的酒水擦去,眼睛转向那得意的官员,眼神中一片沉静,无波无澜的仿佛一片不起涟漪的幽潭,那官员被这眼神看的有些怪异,他一心想要教训一下沈青黎,在心中思索着侮辱她的法子。   忽然,他弓着腰对小皇帝说道,“皇上,微臣有一提议。”   小皇帝眯起眼睛,这裘思炀又想搞出什么把戏,“说。”   裘思炀余光轻蔑的瞟了下沈青黎,道,“谢皇上,微臣见这宫宴之上虽有美酒佳肴,却无歌舞相伴,岂不缺憾,可眼下这陆沈氏在这,微臣听说这女子也会些舞蹈,不如便让这沈青黎跳舞给皇上取乐。带着脚铐的舞想必也别有一番风情。”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他说完等着小皇帝的允准。   小皇帝恨陆淮起是众所周知的事,这样羞辱他的女人,小皇帝必然会龙颜大悦。   他想错了。   小皇帝脸色有些暗沉,他远远的看向沈青黎脚上那黑色的玄铁脚铐,脑中一片拥挤的思绪,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沈青黎。   正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一个略带沧桑的声音说道,“皇上,臣觉得此提议不妥。这场宫宴是为了庆贺饥荒解决,百姓不必再受饥饿之苦,这样的宫宴让一个罪妇跳舞助兴,臣觉得不合时宜。”   裘思炀不悦的看过去,想知道是谁这么扫兴,一看便不耐烦的翻了翻眼睛,居然是符岭昇那个老古板。   小皇帝的心中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他装作无奈的说道,“符卿家……言之有理,既然这样,那便作罢。”仿佛他也是不得而不将这个提议拒绝。   洛楠端起跟前的酒杯缓慢的饮了一口,是他的错觉吗,为何觉得这个小皇帝今晚很不寻常。   好像突然对沈青黎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   沈青皎心中也觉得小皇帝有些古怪,这样一个羞辱沈青黎的好机会他竟然会轻易的妥协,答应符岭昇的劝言。   这样的小皇帝让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可信任,她眼睛望着小皇帝的脸色,想要从他的脸上窥探出一二。   小皇帝察觉到洛南夫妇两人的注视,他心中一惊,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两人定是因为他方才一直在关注着沈青黎而觉得他有些反常,开始对他有所怀疑了。   他就想是在漆黑的海上浮沉之时,忽然间的沉船让他的大脑骤然恢复了冷静。   看着站在那里的沈青黎,他现在根本无法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大皇姐,就贸然的对她放松了戒备,仔细想来,是他有些草率了。   而那两人却是十分确定会对自己的皇权稳固有所帮助的人,他万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他们对自己产生怀疑。   这么一想,他暗自在心中下了决定。   可他却是没想到沈青皎的心究竟有多险恶。   这一次的宫宴对于沈青黎来说着实是难熬,一些官员为了巴结小皇帝和沈青皎,对她诸般羞辱,言语上多番不敬。   “陆淮起已经坠崖身死,沈青黎你作为他的夫人,怎么也不见一丝悲痛,果然是陆淮起的夫人,和他一般是个冷血的怪物,无情无义啊!”   “听说陆沈氏是本是南昙国的相府的嫡小姐,也算是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怎么现在竟是这样一个任人辱骂也毫不见愧容的无耻之女。”   “或许是在监牢内待久了,和那些个死囚犯一样,沾上了他们的低劣的品性,也不知何为廉耻了……”   “厚颜无耻的罪妇,夫君在边关害的几座城池失守,百姓无家可归,生灵涂炭,可他倒好一死便了事,他的夫人也是一样的德性,已是如此境地,还苟活于世,这般还不如死了,保留自己的名节。”   “……”   诸如这般的言语一直不断的涌入沈青黎的耳中,她静静地站着,听着他们以各种可笑的方法来嘲笑讥讽她,眉目沉静如水,仿佛那些言语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平静,她只挺直了脊背站着,仿佛任风吹雨打也亭亭立于池中的清荷一般。   沈青皎看着她的侧影,心中像是被点燃了一把妒火,今晚的沈青黎不该是这般淡然的,她再自己面前表现出这幅宠辱不惊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在笑话她吗。   眼看着宫宴进行到了尽头,沈青皎再也坐不住了,她可不想就这么放过沈青黎,站起身来对着小皇帝说道,“皇上,妾听过民间有一种说法,女子犯了罪就应当被关到猪圈,与那种畜生同吃同眠,妾以为陆沈氏的罪过以此法来惩戒,岂不甚妙?”   大臣们都被沈青皎这突然的一出给弄得一愣,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纷纷觉得这沈青皎难怪一晚上极少说话,原来是在这等着沈青黎。   小皇帝胸中升上来一股郁气,他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沈青皎那满脸阴险的笑容,他没想到沈青皎竟会狠毒至此,这样羞辱沈青黎的法子也亏得她想的出来! 第269章 权衡   沈青黎沉静的黑眸变得有些寒凉,她秀眉微微压了下来,看向沈青皎的眼神带着极寒的冷意,还隐着些许厌恶之感。   厌恶这沈青皎毫不知抑止的恶意,真是一条不知饱餐的毒蛇。   小皇帝见沈青皎一直在等着自己的回答,他心中不愿将沈青黎推入那种难堪的境地。   “洛夫人,你所说的是民间的法子,在孤的皇宫中施行这种惩戒人的法子并不妥当。陆沈氏便暂押在宫里的地牢之内。”   沈青皎的眸子登时瞪大着看着小皇帝,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洛楠看着沈青皎的脸色,知道她必定是恼上了小皇帝,他转了转自己的白玉扳指,低眸看着杯盏上的花纹,想着看来自己接下来要找小皇帝好好谈一谈了。   沈青黎对于小皇帝的这个决定,心中也微微感到诧异,按说以小皇帝对于她的怨恨是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才是,可小皇帝偏偏就从沈青皎手上放了她一马。   现在想来在,这整个晚宴上小皇帝似乎都没有对她说过什么侮辱之言,那些朝臣和沈青皎对她的羞辱,小皇帝也没有参与过。   她抬头看向了小皇帝,眼神之中带上了一丝探究。   小皇帝察觉到她的目光,心中竟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慌乱,他偏过头看向明春,让他宣布宫宴结束,便让明春扶着自己离开了大殿。   沈青黎眉头蹙起,小皇帝对她的态度似乎真的有所转变,可为什么?   她还来不及细想,就有几个侍卫将她押往了地牢。   洛楠带着沈青皎出了大殿之后,一些官员便朝着他们过来,想和他们套些近乎,洛楠对于他们有些不耐烦,却也压下性子和他们随意说了几句,沈青皎一心盯着沈青黎那边动静,现在看着这些不知看人眼色的官员们,心中顿时没了兴致和耐心。   那些官员看到沈青皎明显拉了下来的脸色,和她眼神中的不耐烦,也只好讪讪的告辞离开。   只是他们走了之后,都在偷偷议论着这沈青皎,说她仗着自己再嫁的这个夫君有些本事,便不可一世起来,竟还瞧不起他们这些朝中大臣,那眼高于顶的模样真是叫人生厌。   沈青皎如今并不在乎那些官员怎么看她,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沈青黎身上,她今晚还没有尽兴,这宫宴居然就散场了,小皇帝也未免太不给她面子。   洛楠为她仔细的系上了披风,温声道,“皎皎,你先去马车上等我一会,我去找那小皇帝谈谈关于沈青黎的事情。”   沈青皎抬眸看他,只见他温柔的对自己笑道,“今晚总不能让你失望而归。”   看着沈青皎上了马车之后,洛楠便又进了宫内去找小皇帝。   “洛楠?”小皇帝刚回了乾清宫,就有太监来通报说洛楠前来见他。   他眉头皱在一起,心中多半猜到洛楠为何会来找他,必然是沈青皎不满意他对沈青黎的处置,让洛楠过来让他改变主意。   他心中一阵烦乱,今晚他已经够头疼了,这洛楠竟还要来烦他,真是不能让人消停一会。   “先让他进来。”小皇帝无奈地按了按额头,他现在还需要洛楠的帮助,所以不论怎样,他决不能将他拒之门外。   洛楠进来之后,看着满脸倦色的小皇帝没有多加寒暄,说了一两句便进入了正题,沈青皎还在等着他,他不想多耽搁时间。   “君上,草民听说您的国库正是空虚的状态,您是知道的,草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只要——您答应内子的那个要求,她没什么多难办的愿望,只是想沈青黎难堪而已,这对您来说并不难办,只要您一句话就能换来万两黄金,这是一笔很值得的交易,您意下如何?”   他说完之后,便满心以为小皇帝必定会答应,是以他只等着小皇帝一个点头,便想出宫和沈青皎一起回府。   可小皇帝却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沉了脸色,他放在书案下的拳头渐渐捏紧,这洛楠以为他是什么人,钱财而已,就想这么轻易的改变他的决定?他是天子,金口玉言既然说了便不可轻易反悔,正所谓君无戏言。   这个洛楠仗着自己的财势便不将他作为君主的尊严和信誉放在眼里,他这是在轻视自己,从初见时便是如此。   洛楠见小皇帝陷入沉默,他却是有些等不住了,便催促道,“君上,这轻而易举便可获得万两黄金的机会可不容错失,您还犹豫些什么?”   小皇帝听出他话语中的催促和轻鄙,当即更是恼怒,他这是在威逼着自己答应,就为了让那沈青皎满意?   他一介天子凭着什么要为了一个女子的私怨而低头,“孤既然已经说了将沈青黎押在地牢,便不会轻易反悔,洛公子,你那万两黄金还是留着罢。”他抬头看着洛楠,目光毫不躲闪。   洛楠眉毛一挑,“君上,你可考虑清楚了!?”   他便不信这小皇帝还真能就这么拒绝他的提议,他现在正是需要拉拢朝臣的时候,这些事必然需要有充裕的国库做后盾,他的建议对他来说可是一个很大的诱惑,这小皇帝除非是疯了才会不答应。   小皇帝十分不喜他说话的态度,沉了声音,“孤想孤已经说得足够明白,洛公子难道不能领会?”   洛楠缓慢地吸了一口气,蓦地冷笑道,“君上,既如此,草民告辞。”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殿,也不顾小皇帝望着他那恼怒的眼神。   在殿内看了一会折子后,小皇帝又想起了方才洛楠的那个提议,他望着跟前的奏折出神,他的决定是否太过草率了些,据他所知,国库却是空虚,正是需要银两充实的时候,他却就那么拒绝了洛楠的资助,这么做是否值得。   正在他思索着时候,殿外有人过来,说是前线有急报传来,他心中忽然不安起来。   让人赶紧进殿禀报,那人一进来便跪着行礼,小皇帝摆手道,“免礼,快快禀报,前线如何了?”   那人沉声道,“回皇上,如今前线已完全失守。我西梁又有四万将士被北齐大军所歼灭。”   这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小皇帝手里的折子都掉在了桌案上,那人又继续道,“现如今北齐大军正大举进犯,前些日子已攻破了南昙,现在正大举进兵准备攻打西梁。”   南昙是西梁的附属国,北齐竟已经攻下了南昙,和边境那么些城池,西梁已陷入了险境。   小皇帝往椅背上一靠,目光有些涣散,脑中嗡嗡作响,一片杂乱的思绪拥堵着他的脑海。   疲惫的挥手让那人退下,小皇帝看着面前堆着的几本折子,只觉得自己现在仿佛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还看什么折子,整日只知道做这些于西梁无用之事。   如今西梁已经面临着被吞并的危险,他却还像一个废物一般枯坐在此,脑中竟是半点主意都没有。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方才洛楠说的那个提议。   缓步走到寝殿外,看着偌大的皇宫,他想着自己时该做出一个决断了,一个能对西梁有益的决断。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现着那晚那个梦境中大皇姐对自己失望的眼神,接着又闪现着明怀帝斥责自己的场景,或许当时就是一个预兆,他若是想要不愧对自己所坐的位置,就应该果决一些,沈青黎……无论你是不是大皇姐,看着如今的这个情况,我都只能将你牺牲。   第二日,地牢中的沈青黎还未醒来,便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些侍卫走过来,将们打开之后,对着她冷漠的说道,“出来,你要换地方了,皇上吩咐,从今日起,你便要被关到猪圈处。”   沈青黎心中一震,一夜之间小皇帝居然就改变了主意?   是他昨晚一时糊涂了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罢,不过一晚他还是同意了沈青皎的主意。   那几个侍卫看到沈青黎知道自己从今日起便要住到猪圈,竟然还是一脸的镇定,仿佛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她痛苦的事。   心中稍稍感到诧异,但还是不由分说就将她押往了猪圈。   沈青黎还没有靠近猪圈,便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眉头轻轻皱起,这里的环境果然恶劣,住在这里的话,她身上也会染上这种味道罢。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满足了,只因为小皇帝还是答应了会让她先将孩子生下来。   到了那时,她一定要想办法将孩子送出宫去,就算她有一个万一,她也一定要让孩子活下去,孩子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和信念。   如今既来了这,便随遇而安,一切顺其自然罢。   她一步步走向猪圈,伸手刚打开圈门要走进去,身后一只手就猛地将她推了进去,她一时不查,被推倒了地上,鼻端是一股腐烂的菜汤的味道混着粪便的气味,她一时间有些头昏,却听到一个女子轻笑着说道,“你果然还是来了这啊,也是——”那女子顿了顿,阴冷而得意的道,“这儿可不就是你这种卑贱的人该来的地方。” 第270章 前尘旧梦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腔调,除了沈青皎也是找不出第二人。   她来得倒真是及时,沈青黎从地上站起来,将手上的污泥擦干净之后,看着站在猪圈外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的沈青皎。   “啧啧,”捂住了口鼻,沈青皎秀眉蹙起,虽然她想多看一会沈青黎的狼狈样,可这里着实是太脏了些,她不想久待,“这里的气味还真是难闻,你可别出来了就站在那罢,我来这只是有些话想对你说,说完我便回去,洛楠还在等我回去到酒楼见那些大臣们。”   沈青黎靠着一根柱子坐着,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思绪都掩藏。   这样一幅对她视而不见的模样让沈青皎心中暗恨,她冷笑着说道,“沈青黎,你已落得如此境地还在强装什么镇定,”她摇摇头,“你应是还不知道吧,洛楠已经派人找到了朱氏所在的地方,她现已在我们的手上了。沈青黎,你不如想想我们会怎么对待你那位娘亲。”   沈青黎的眼睛乍然睁开,她站起身望着沈青皎脸上得意的神情,冷声道,“沈青皎,你若是敢动我娘亲一分一毫,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会永生永世纠缠着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得安宁。”她看着沈青皎隆起的小腹,声音更加冷硬几分,“虽说婴孩无辜,可你若再是对我耍那些阴谋诡计,那我也便在此立誓,你那腹中的孩儿也会受我的怨恨千生万世。”   说着这毒誓的时候,沈青黎的眼睛幽深的仿若深谷寒潭一般,看一眼便被那阴凉之意给惊到。   沈青皎的眼睛惊慌的闪了闪,她瞪大着眼睛看着沈青黎厉声道,“你发誓又如何,左右你现在都困在这污浊之地,连能活到哪日都不知,还妄想什么报复吗?你别做梦了!”   她眼睛余光瞥到猪圈旁木桶中的猪食碎汤,嘴角浮起一个阴冷的笑容,眼神示意一旁的宫人,那宫人会意,过去将木桶搬起来,将栅栏打开,对着沈青黎猛地泼了过去。   沈青黎方才看到沈青皎那个眼神,便知道她又起了坏主意,看到宫人过来后,她便立刻闪身朝着旁边一躲。   那一整桶的菜汤和渣滓流了整地,那些猪看到猪食都哄得围了上来,沈青黎皱起眉头,站到角落里,鼻端皆是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沈青皎见虽然那猪食被她躲了过去,可现在被猪群拥堵的没有地方站脚,也是狼狈之极。   她禁不住笑出声来,“你躲什么,既然住在了猪圈,便是与猪同吃同住,它们都吃了,你也该吃了才对啊,可别浪费了才是!”   沈青黎皱着眉头,默不作声的将木桶提了起来,从地上舀了些污泥菜渣进去,正在沈青皎笑得得意之时,她出了猪圈将那一桶脏东西泼向了她,“既然你怕浪费,那给你便是。”   沈青皎惊叫一声,忙扯过身边的丫鬟,让她挡在了自己跟前,挡住了那些脏污。   丫鬟大叫着却又不敢躲,满脸满身都是那臭不可闻的污泥菜汤,一阵酸臭腐烂的味道,让她险些窒息。   沈青皎低头看到了自己衣裙上沾着的些许污泥,大怒道,“沈青黎,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你现在不过是一个等待死刑的罪妇,而我,那些大臣们见了我都是恭敬有加,你敢这样对我,你可曾想过你这么做的后果,我可以随时让皇上斩了你!还有你腹中的那个孽种,他也别想活!”   沈青黎将手里的木桶扔到一边,拍了拍手,“沈青皎,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难道你没听过‘祸从口出’你就不怕这些话让当今圣上听到了,你就不担心他治你得罪?”   “沈青黎,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我怎么有现在的这个位置,那自然是皇上需要我和洛楠的帮助。”沈青皎笑了笑,“祸从口出?呵,你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吧,就凭你方才对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完全可以让皇上将你立即处死!”   沈青黎低下头笑道,“是吗?”   她方才已经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他们的后面一处正在偷偷听他们的谈话,那人她认得,是昨晚宫宴上小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现在出现在这,必然是将他们所说的话偷偷禀告给小皇帝。   只是沈青皎显然注意到那人,否则也不会一再的说出些对小皇帝不敬的话出来。   沈青皎对于她这幅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十分不满,“你们过去,把这个罪妇按到猪圈的地上,别让她起来!”   她这话是看着沈青黎说出来的,几个宫人听到沈青皎的命令都过去猪圈里,一步步朝着沈青黎逼近,要把她按到那片满是污泥的地上。   沈青黎挣扎着,眉头紧皱起来,可她的力气太弱,跟本不是那些手粗劲大的宫人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被按倒。   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皎皎,在作甚么呢?”   沈青皎听出来是洛楠的声音,她让那些宫人停手,“罢了,放了她。”她不能让洛楠看到她这么粗俗的一面,转过身来对着远处朝着这里走过来的洛楠笑道,“你怎么就来了,不是说等我一会吗?”   洛楠不赞同的道,“这里太脏,我不想你在这久留,”他过来牵起沈青皎的手,“快随我出宫去吧,这里就让沈青黎一人待着罢。”   沈青皎虽然还想再收拾会沈青黎,可无奈洛楠已经来了,她只好点点头,和着洛楠一起离开。临走前阴冷的看了沈青黎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和狠毒。   沈青黎只漠然的扫了她一眼,不去管她。   她注意到方才还在那偷偷观察着他们的那个小太监已经在洛楠来之前便走远了,应该是回去禀报小皇帝了,她在心中暗暗猜想着。   沈青皎和洛楠才走没多久,沈青黎便看到之前那个小太监竟然又回来了,看样子还是朝着她这里走过来的,难不成是小皇帝又有什么谕令传达下来。   那小太监看着沈青黎,脑中想得却是自己向皇上禀报沈青皎如何羞辱沈青黎时,皇上那阴沉不定的神色,还有后来沈青皎所说的那些话,他也一一告诉了皇上,当时皇上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走到了沈青黎跟前,他细着嗓子道,“沈青黎,过来。”说着,将沈青黎领到了猪圈旁不远的一个柴房,“这里就是以后你住的地方,这是皇上的意思,你以后不用睡猪圈了,还不谢恩。”   沈青黎心中意外,小皇帝竟然再一次对她从宽处理,他究竟在大写什么主意。   小太监没在这过多停留,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沈青黎走进柴房里边,看着柴房里堆积的木柴和稻草,还有些米粮堆落在一角,这环境说不上多好,但还是比猪圈好上了太多。总也是个可以起身的地方。   将柴房四处打扫了一遍,又收拾了下那些没有放好的落在地上的木柴米粮之后,外边的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她拿了些干净的稻草,铺在了地上躺了上去。   稻草有些扎人,不过她在刑部大牢那些日子早已经睡习惯了,并且刑部里那些还是潮湿的稻草,这起码还是干燥的,已是好了不少。   她睡着看上面一角露着一块碎瓦,透过那可以看到天上的夜空,今晚的夜空中竟有寥寥几颗星星,她看了一会,心中念道,陆淮起若真的死了,那他是否也会化为天上的星辰呢。   这么想着,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呼吸也慢慢变缓,很快便睡着了。   “爱妃。”一个男人低沉醇郁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沈青黎猛地惊醒,她张开眼睛,却看到自己躺在一个明黄色的大床上,而自己的腰间还横着一双男人的手臂。   这是--梦?她心中一阵惊疑,她压下心中的慌乱,回头一看,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她几乎想脱口而出,叫出他的名字陆淮起,可说出来之后却硬生生变成了一句冷冰冰的,“皇上好手段,我真是佩服。”   皇上?沈青黎心中诧异,忽然想起这应该就是殷离靳说过的他们三人前世的场景。   那时的陆淮起是夺了殷离靳皇权和未婚妻的那个皇帝。   “陆淮起”的脸色略微阴沉了下来,他邪肆的笑着掐了把沈青黎的腰,“爱妃,孤使手段又如何,争权夺利得到自己想要之物,不使手段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爱妃可不要太天真。”   沈青黎心中暗暗感叹,这男人眼中的阴鸷和陆淮起还是有些区别的,原来他前世是这样的性子。   她感觉“自己”的心中忽然升上来一股怒气,看来这是那时候的她对于陆淮起的怨恨罢,毕竟陆淮起是拆散了她和她未婚夫的人。   似乎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一句顶撞陆淮起的话,就有宫人将陆淮起叫走,说是有大臣前来正在大殿外等着他。   沈青黎看着陆淮起走出大殿的身影,刚想要唤住他,眼前的场景又变了样子。 第271章 忘不掉   她所在的地方又变成了自己的别苑,外边几个宫人正聚在一起小声的嘀咕些什么,她感觉到自己的脚步被牵引过去,她听到他们在议论着竟是皇上和“她”之间的事。   “你们都还不知道吗,咱们娘娘是被皇上抢来的。”   “当真?我觉得皇上对娘娘很好,而娘娘却对皇上不理不睬的,原来是因此缘故。”   “听说民间有些人也知道这事儿,还有人偷偷说皇上此行简直是暴君……”   “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万一让皇上知道了,仔细你的小命。”   “就连许多大臣也在私下里说过皇上,说他性情太过暴戾,虽不是昏君,却的确是暴君无疑……”   “你们都没事干吗,在这说这些话也不怕丢了命!”一个严厉的女声传来,那些宫人都立刻噤了声,作鸟兽散,各自去忙自己的活去了。   沈青黎心中叹息,却又纳闷既然陆淮起前世是这样的性子,那最后自己又为何会爱上了他。   正疑惑着,眼前的场景便一幕幕开始转换。   她看着外边的日月开始更迭,而自己的宫中每日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珠宝锦缎送过来,都是皇上的赏赐。   而陆淮起每到宫宴的时候,都会让自己坐在他的身旁,宣示着她是他身边不可缺少之人。   引来了无数妃子艳羡的目光和大臣们暗暗议论之声,他却毫不在意,只将自己的手握在身侧,从不放开。   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竟也在这每一日的朝夕相对中渐渐开始变化,直到有一次的宫宴,她看到了席中坐着殷离靳,眼神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沈青黎心中暗暗感叹,看来这个时候在“她”心中,还是记挂着殷离靳多过于陆淮起,她看着许久未见到殷离靳,也不免想到了当时他为了让自己和陆淮起能逃出北齐皇宫,而宁愿牺牲掉自己的生命。   她看到殷离靳望着自己眼中的复杂和深情,不由暗暗叹息,便是这前世的纠葛让这个男子的生命走向了终结,这一切也可说是命运造化弄人罢。   正当她出神的时候,她的手被紧紧抓了一下,转过头便看到满脸阴沉的陆淮起,他望着自己的眼眸中暗藏着汹涌的暗流,仿佛要将自己吞没一般。   心中暗暗已经,正不知要说些什么,忽然就看到陆淮起神色一变,紧接着他竟将自己身子一转,护到了身后,而她眸子一瞥,便看到一个刺客手中的长剑直指着她和陆淮起,那长剑刺中了陆淮起,顿时淋漓的鲜血涌了出来,刺痛了沈青黎的双眸,她惊呼一声,醒了过来,看着眼前昏暗无光的柴房,泪水打湿了两边的鬓发。   她擦去了那些泪水,心中忽然想若是自己方才没有醒来哎多好,起码她在梦中还可以见到陆淮起。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她感受着那里面的小生命正在动着身子,她心中柔软起来,低声喃道,“孩子,娘亲一定会将你生出来,让你看到这个尘世,这个有美好也有丑恶的尘世。”   这些日子西梁很不安定,前线的战报一个接着一个传来,而每一个战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到了后来,小皇帝每听到有战报传来,都是一脸的疲惫焦躁之色。   “回皇上,前线急报--北齐国主已亲自带兵,并接连攻破了我西梁的几座城池。而北齐大军所到之处,烧抢掳掠,无恶不作,武州以及免豫县的十多万百姓,竟在一夜之间被北齐大军尽数屠杀。”   “什么!?”小皇帝猛地一拍桌案,看着前面跪着的人问道,“高君慎带兵攻破我们数座城池还大肆屠杀百姓!”他从位子上起来,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北齐大军竟如此神速的攻下了我们的大军……”他高君慎这是冲着我西梁江山而来啊!   小皇帝挥手让那人先下去,他走了几步回到了桌案后坐下去,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他不敢想象若是高君慎一路带着兵杀过来,他这个皇帝还怎么当下去,难不成他要做一个亡国皇帝?   不,不行!   西梁的江山不能就这么断送在他手里。   他抬头叫道,“来人,将洛楠叫来见孤!”他现在六神无主,急需一个人过来为他出谋划策,可想来想去,在这朝中,他竟不知究竟谁是可用之人,谁能在这个时候助他。   死来想去,脑中竟然只想到了洛楠和沈青皎两人。   身子顿时有些颓软,他登基这么久,竟然连朝中这些大臣们的品行都摸不清楚,若是陆淮起,他……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之后,小皇帝大惊失色,他怎么会想到陆淮起那个奸贼,他就算再有本事,也是窃取他慕氏江山的窃国贼!   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将胸中的浊气散去,洛楠和沈青皎却已经到了,并进入了书房。   沈青皎一进来便看到小皇帝满脸的焦灼不安,她心中嘲笑着小皇帝一点皇帝的威严也无,毕竟还只是个少年,现在西梁遇到这种状况,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处理。   小皇帝睁开眼睛,看到这两人也没有向自己行礼,他却也懒得追究,只道,“你们来了,最近西梁战事吃紧,孤想问问,你们可有什么对策?”   洛楠眉毛一挑,这小皇帝看来也是急得很了,竟然找他们来问这等军政要事,他怕是急糊涂了罢,“皇上,据草民所知,北齐有数十万大军,而西梁则只有些残兵老将,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多遣些武将过去,带援军前去支援。”   小皇帝点点头,“言之有理。”其实洛楠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提议,只是小皇帝此刻没有心思去冷静下来去想,所以才会想不出对策,而洛楠说什么他便觉得是对的。   第二日早朝,小皇帝便将朝中的二品三品的一些驻京武将都派去了支援,这样其实是分散了驻守京城的兵力,实属不妥之举,可眼下情况危急,除此也别无他法,大臣们也只得同意。   前线的情况远比小皇帝所想的还要危急,没过多久,又有急报传来京城,说是北齐大军又攻破了几座城池,正气势汹汹的朝着梁京城进发。   京城之内,百姓皆惶恐不安起来,他们对北齐大军的残忍暴虐是有所耳闻的,一想到一旦大军压至京城,他们很可能便会遭遇屠杀,那样的场景实在是不敢想象。   有些人开始偷偷地离开梁京城,而留在梁京城内的皆是惶惶不安,许多酒楼都开始闭门不开,一些摊贩也不再出现在街市之上,梁京城内也是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茶馆中的生意也变得冷清起来,几个酸文人聚在一桌上,喝着苦茶开始谈起这些天来风云恶变的西梁。   “北齐那帮子蛮人真是豺狼一般,这才短短几个月,就将我们西梁大半的疆土都踏足了,那北齐国君是想吞并我们西梁?”   一个人喝了一口茶之后,长叹了一声,似乎颇有感慨,“这几天,我有时候夜里都能看到一些人在偷偷的点香祭拜一个人,你们猜是谁?”   那几人对视一眼,却没有一点好奇的样子,他们道,“不就是那死去的九千岁陆淮起,我家中的老母有天夜里背着我就在院子里祭拜他呢,说是让他的亡灵保佑西梁,不要被北齐吞并。”   那人惊道,“看来百姓心中还是记得陆淮起的好,他当年在的时候,虽然对我们这些文人很是看轻,却不得不说,他对西梁也是颇有贡献,也算是咱们西梁的一大功臣。”   一人摇头一叹,“功臣也好,佞臣也罢,现在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他已是一抔黄土了,怪只能怪天妒良才,西梁啊怕是岌岌可危了!”   “要我说啊,”他旁边那人摇头冷哼一声,“最该怪的就是那小皇帝,明明没那个本事,却偏要揽下朝政,现在为止,政绩没见多少,反而让西梁的国运日渐衰竭,他可真是愧对先祖!”   “欸,小点声!”一个胆子小的望了望周围,提醒道,“这话可别乱说,万一让人听到了传到宫里,咱们可就完了!”   “你还怕那作甚,北齐大军一来,咱们都是亡国之人了,还怕什么祸从口出啊。”   那胆小之人听他如此说,摇了摇头,顿时没了兴致,叹了一声道,“你说的也有理,咱们都快是亡国之人了,还怕什么……”   说罢,几人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茶馆内的另一角,童万金听着那些文人的谈话,沉默不语的端起一杯茶啜饮了一口。   西梁哪里会那么容易就亡国,这泱泱一大国可不是说倒就会倒的。   无怪当时陆淮起那般看不起这些文人,整日里都没些精神,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模样,真正面临国难的时候,只知道坐在一起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   若是陆淮起在这里,定然要将他们的茶碗掀翻了才算解气。   想到陆淮起,他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暗光,稍纵即逝。 第272章 命运   在柴房中住了约四五日,沈青黎也渐渐习惯了这这里,只是每日的吃食仍是些清汤寡水,她担心长此以往会对腹中胎儿不好,正她为此而忧愁的时候,她发现今日除了平时来送饭菜的太监,竟前前后后的还来了几个面生的宫女太监。   她看着他们送来的餐盒,心中有些警惕和疑惑,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意图为何。   送饭过来的一个宫女怯怯的看着沈青黎,见她眼神冷冷的,仿佛在提防着自己,她支吾道,“陆夫人,您别多想,奴才只是看您在这都没什么吃的东西,所以想送些来给您吃,这些都是简单的糕点和香饼,您……”   “我已经在这呆了四五天,”沈青黎打断了她,淡淡的望着她,“你既然想送这些来为何等到现在?”   “你有什么不放直说,或者,你的主子有什么话要带给我,你也可直接传达,不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那宫女连忙讪讪的道,“不不不,夫人您误会了,奴婢只是听说前线战事吃紧,我们西梁的大军一直在大败,我们担心北齐的大军会攻到梁京城,这样的时候,大家不免想到以前九……以前您夫君在的时候,为我们西梁做了许多好事,我们感念那位大人,所以才想来看看您,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恶意,您别多想……”   沈青黎很明显的注意到,那宫女在提到陆淮起的时候,看着还是有些忌讳,只是言语中对于陆淮起在朝时西梁的太平鼎盛却是真的怀念,那神色不似作伪。   她低下头来,看着那些吃食,想着宫女说的话,心中暗道看来西梁真是岌岌可危,小皇帝现在定是很着急吧,他一个少年皇帝对这种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应对之策。   宫女走了之后,沈青黎将餐盒中的糕点都吃完了之后,她思索了一番,想到若是西梁真的落得这么紧急的局面的话,她或许该出一份力,毕竟西梁现在也是她的栖身之所,而且也是陆淮起为之效力多年的地方,她于情于理也不好真的就坐视不管。   想通了之后,她便起身准备让人向小皇帝通禀。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的请求直接就遭到拒绝了。   小皇帝此刻正是焦头烂额之时,一听到通报的小太监说在柴房里的沈青黎要见他,他就是眉头一皱,“沈青黎?她来作甚么?”那小太监还来不及将沈青黎的来意转达,小皇帝就摆摆手,一脸焦躁的道,“孤不见。”   大军惨败,北齐挑衅,这沈青黎还在这种时候来找他,他根本没有那个心情去理会除了国事之外其他任何事。   “皇上不愿见我?”沈青黎看着前来通传的小太监问道,心中想着这小皇帝看来真是已经焦灼不安起来了,那小太监催促道,“皇上正心烦着,你这时候见他也没有好脸色看。”   沈青黎遥看着夜色下点着灯火的宫殿,轻摇了摇头。   小皇帝这个时候万万不该的就是急躁,连一国之君都无法冷静下来,又如何安抚民心,又如何能想出救国之法。   她回到柴房之后,辗转反侧总也是睡不着,西梁如今的状况让她很是担心。   这虽不是她的国,可她也听那些宫女太监说了,那北齐的将士很是凶/残/暴/虐,他们每攻破一座城池之后,便会大举屠杀城中的百姓,女干yin/lu/掠,恶事做尽。   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这便是北齐的大军。   百姓无辜,他们不该受此磨难。   这么左思右想了大半夜之后,她才勉强睡过去。   第二日一清早,来送饭的太监一过来,她就叫住那太监问前线的情况。   一提到这,那太监的脸就变得颓丧起来,“前线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皇上为了想这事整个人都变得没精神了……”   沈青黎静静听着,对于小皇帝现在的境遇没什么同情,但也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情绪,她只是担心小皇帝已经是这幅样子,那朝中的那些大臣也好不到哪儿去罢。   看着这小太监,心中犹豫着想让他帮自己送消息出去给童万金,但转念又担心这小太监是洛楠的人,或他转眼便将消息送给了小皇帝。到时候对童万金来说又是一重麻烦。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作罢。   但愿小皇帝能快些振作,和大臣们商议出对付北齐的法子。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宫里的树叶都落了下来,西梁迎来了多年来最为凛冽的一场寒冬。   沈青黎腹中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她听着被被寒风吹得来回扇动的木门,抱了一垛稻草过去讲木门的门缝塞住,又将几处破掉的缝隙里塞满了稻草之后,她有些气喘的坐在稻草上歇息。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她垂着头想着这些天听到的消息,据说北齐的大军因为有国君亲自带兵出征,本就高昂的士气更是大涨,这几个月来已经连攻破十几座城池,所向披靡,而现在已经攻到了梁京城外不远的地方。   接下来只要高君慎一声令下,那些将士再攻入了梁京城,那么西梁便是彻底亡国。   这个曾是这片大陆上的霸主之国,竟然会衰落至如此境地,着实令人唏嘘。   听宫女们说,梁京城内的百姓都惶惶不安,唯恐城破之后,北齐大军会血洗梁京城,而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怎么还有活路。   不少人还私下骂当今的小皇帝不懂治国之道,生生的将西梁败落至此,还要搭上他们这些百姓的性命,小小年纪便做了一个亡国的昏君。   惨遭百姓痛骂的小皇帝此刻正在和大臣们在金銮殿上商讨着该如何守城,阻挡北齐大军的进犯。   龙椅之上的小皇帝一脸菜色,看着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底下的大臣们见小皇帝这副模样,心中都暗暗道,连皇上都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们这些大臣还怎么是好,北齐那群豺.狼马上就要将他们梁京城给吞入腹中了,他们这些人也怕是要沦为俘、虏,听说北齐的那些将领都十分残、暴,若落到了他么手上之后,他们恐怕也要没命了。   心中都暗自惊惶着日后的命运,大殿外突然有通报,“北齐使者来见!”   殿中的文武百官都是一片哗然,小皇帝猛地从龙椅上坐直了身子,还微微的朝前倾着,他双眼之下一团乌青,一看便是许久没有睡好的样子,“快,快请……”   心中忐忑着,不知北齐使者这时来是高君慎有什么用意。   那北齐使者一进殿之后,便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对着小皇帝也是直着腰,看不出一点该有的礼数,可小皇帝却不敢说他什么,小皇帝现在心中想的都是高君慎到底是想让着使者前来传达些什么。   那使者看着小皇帝先是嗤笑了一声,高声道,“没想到国君您竟是这么一个少年,难怪您手下的那些将士都是那般软弱无力,敌不住我们北齐的将军。”使者说完之后还哈哈大笑起来,似乎颇为预约。   而殿中的大臣们听着这样无礼之言,却也是敢怒不敢言,纷纷低着头不做声。   而小皇帝的手暗暗抓紧了龙椅的扶手,却不敢多说一句,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触怒了这使者,万一让她回去之后向高君慎说些什么,那他一个发怒便挥军进城,那他可该如何是好。   那使者对小皇帝一番言语上的耻笑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听说国君您将陆淮起的夫人沈青黎囚在宫中,我们国主说了,只要您将沈青黎这个害死了我们太子的女人交出来,并下令在城墙之上剐、杀了此女,让我们大军在下面看到那罪妇受苦的惨状,那我们国主就会优待您梁京城的百姓们。”使者说完了高君慎的意思之后,看着小皇帝不怀好意的问道,“您以为如何,西梁国君?”   小皇帝听完那使者所说的话之后,整个人便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高君慎竟会提出这个要求。   要沈青黎死,并且是以剐、刑、惨死来换梁京城百姓的命。   这样的交易对沈青黎公平吗,此刻沈青黎的命和梁京城所有百姓的命都捏在了他的手里,只要他一个点头,或许那些百姓们都会躲过一劫,可那样的同时,沈青黎便会死。   他心里在痛苦的挣扎着,一边是沈青黎那酷似大皇姐的神态,一边是那些梁京城百姓被屠、杀的惨状。   到底该如何抉择,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扯成了两半,纠结而疼痛。   正在这时,下面的朝臣们却以为这是个不可错过的生机,纷纷跪了下来,高呼道,“皇上,请以江山百姓为重,答应北齐国君的要求--”   “皇上,以百姓为重,交出沈青黎吧--”   “皇上请速做决断--”   “皇上!!”   小皇帝耳边都是这些大臣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他的脑子都乱做一团,他猛地往后面一靠,满面颓然,闭眼沉声道,“孤答应……” 第273章 逆转!   北齐使者走了之后,小皇帝一人坐在空荡冷清的金銮殿上,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看着自己身上明黄色的龙袍,看着自己身下坐着的龙椅,他忽然感到一阵沉重,背上仿佛背了千斤重的东西让他直不起身来,这便是作为一个即将亡国的皇帝的感觉吗。   他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容僵硬而勉强,透着深深的苦涩。   方才,他已经让人去柴房那边,告知了沈青黎他方才的决定。   他长叹了一声,在这时他竟忽然想到了陆淮起,那人或许是真得有那个本事狂妄,他能将一个国家治理的那般强盛,遇到任何事也不见慌乱,若是他在这里的话,西梁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他垂着头凉凉一笑,看来当时陆淮起一直不下放皇权给他,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这样的人的确没有那个本事去巩固西梁的江山。   他却是愧对慕氏祖先,他才是西梁名副其实的国之罪人。   第二日,小皇帝早早的来到了城墙上,他看着城墙下面黑压压的一大片都是北齐的黑甲军,而坐在马上在军队最前方威风凛凛满脸奸诈的男人可不就是北齐国主高君慎。   他的心情沉重的像是压了一堆巨石一般,直压得他喘不过气。   听到了右方传来的锁链拖地的声音,他身子一僵,却还是转头看过去,只见两个侍卫押着沈青黎正朝着这边过来。   沈青黎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冬日的寒冰一样,仿佛能将人心都冰冻住,他看一眼便心中一抖。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慌乱无措,他赶忙将目光收回。   侍卫押着沈青黎到他身边不远处,他几乎能感受到沈青黎身上散发出的冷意。   高君慎仰头看着阶下囚模样的沈青黎,奸险的笑道,“西梁的小皇帝,你可跟这罪妇说了,孤要让她为我儿偿命,今日孤和孤这数十万大军都要看着这女人被千刀万剐!”这样说完之后,高君慎心中一阵解气,他想到当初太子惨死,便对沈青黎恨之入骨,而现在终于可以报丧子之仇,他心中怎能不快意!   小皇帝听见高君慎在这么多人面前将他的用意又说了一遍,他身子颤抖起来,不知是恨还是气。   沈青黎听着高君慎那得意的话语,她看了眼小皇帝冷笑一声,扬声道,“我还以为你这么些天想出了什么主意,原来竟是向敌人求和去了。当真是昏庸无能的皇帝。你身为一国之君,却上不能保国家安危,下不能护黎民百姓,眼下敌国军临城下,你便吓破了胆,竟然要靠牺牲一个女人来换来敌方的怜悯。你这个皇帝可做得真是好的很啊!”   小皇帝猛地抬头,瞪大眼睛望着沈青黎,眼中一片猩红,她凭什么这么说自己,她有什么资格这么指责自己,他不过也是想要就梁京城的百姓,才不得已牺牲了她,这女子难道便半点不能体会他的难处。   这么痛斥自己,她当自己是谁?   心中这样想着,小皇帝的眼眶却有些刺痛,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梦中的场景,当时大皇姐对自己失望之极的神情就在眼前一般,和痛斥着自己的沈青黎重合到了一起,让他禁不住后退了半步,眼底一片惊惶。   洛楠刚踏上城墙上,便听到了沈青黎对小皇帝的痛斥之声,今日沈青皎身体着实不适,不能亲自过来观赏沈青黎惨死的场景,她嘱托自己一定要让小皇帝下令行刑,不可再让小皇帝犹豫不决,出些什么变故。   他想到这,走到小皇帝身边劝道,“君上,您现在可以下令行刑了,下面北齐国君还等着,万一让他等急了,可就为时已晚。”   大臣们听道洛楠这么说,也纷纷跪下道,“皇上,请下令行刑--”   所有的人几乎都在催促着,让他快些下令,小皇帝觉得自己这些天来真的厌烦透了这些大臣们下跪齐声对他劝话的样子,他手紧紧的攥成拳,又忽的松开,痛苦的道,“行刑!”   沈青黎看着城下如黑云一般的北齐大军,和高君慎那脸上的快意和癫狂,以及别过脸的小皇帝,她蓦地仰头大笑道,直笑得城下的高君慎皱起眉头阴鸷的看着她的时候,她忽止住了笑意,冷声道,“高君慎,你得意些什么呢,我今日即便是死了,我还可到九泉之下与陆淮起团聚,而你呢,当年你狠毒地抛弃结发妻子,灭了她满门,你做下这等十恶不赦之事,老天也不会放过你,你最爱的太子横死就是对你的报应,而此后你还会有更多的报应。所谓自作孽,不可活,高君慎,你便等着罢!”   高君慎在城墙下听着她这番话,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眸子中更是阴毒可怖,他寒着声道,“小皇帝,你还等什么,还不把这长舌妇给孤剐了!”   看着这样可怕森冷的高君慎,小皇帝有些胆寒,他不去看沈青黎,却还是挥了挥手,让那侍卫开始行刑。   沈青黎闭上眼睛,听着那扛着刀的侍卫离自己越来越近,那脚步声清晰的让她的心越发静了下来,原来这便是等待死亡的感觉。   侍卫来到了沈青黎身后,正挥动着刮刀下来时,一支利箭却以破空之势射在了城墙之上,让城墙上的大臣们和小皇帝都惊得慌乱起来。   高君慎眯眼看着,身上的气势顿然一变,这种时候竟然还有人来。   小皇帝惊惶四顾,终于看到了城楼另一方有一群人正朝着这边过来,方才那支箭应当就是那些人射出的。   沈青黎睁开眼睛,看着那群人心中暗暗惊奇,可当她看到为首的童万金之时,她便瞬间放下心来。   只是,童万金为何会在这时赶来,现在高君慎带着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实在是危急的时候,这时过来,她担忧童万金会有杀身之祸。   童万金带了人一路赶过来,他看着城墙上的沈青黎松了一口气,终是赶上了。   来到城楼之下,他正要赶上去,一群没有眼力的侍卫却上前拦住了他,童万金皱眉,眸中瞬间闪过不耐,想到这小皇帝自从掌权之后做过的那些糊涂事,他心中涌起一阵厌烦,对着城墙上不安的小皇帝直接大声吼道,“没本事的皇帝,只会讨好敌人,捅自己人。我们现在是来救你们慕家的江山的!”   城楼上的大臣们一听赶紧对小皇帝道,“皇上,快放他们上来吧,说不准他们真的会带来转机!”   小皇帝稍作犹豫,便也赶紧让童万金他们上了城墙,毕竟这时候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他也要抓住任何一个可能会救西梁的机会。   洛楠皱眉看着童万金一行人,眼底划过一抹暗光,悄悄退到了一处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童万金这个时候根本没时间和功夫去注意到别人,他风风火火的上来之后,看着差点被行刑的沈青黎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底下黑压压的大军,从袖中掏出了一张飞鸽传书,他眉眼一扬,对着下面的大军和高君慎大声吼道,“这是我刚接收到的飞鸽传书,而这上面的字迹是出自陆淮起之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一句话瞬间让整个城墙上下的人们都哗然起来,陆淮起不是坠下万丈深渊,尸首都被野狼撕碎了,怎么还会……   死人是不可能写出什么飞鸽传书的--陆淮起,他还活着!   高君慎的眼神猛地大变,他一对狐狸眼中顿时充满了不可置信,以及残忍嗜血的杀气!   陆淮起竟然还没死,他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沈青黎听着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怔当场,过了好一会,她眸子湿润起来,睫毛颤抖个不停,心中被满满的喜悦充满,她看着童万金手中的那张纸,那上面是他写的字迹,她虽然看不见,可她却一直望着那张信书,仿佛为了反复确认着刚才的那个消息。   小皇帝心中有些复杂,他一面是不想接受陆淮起还活着的这个消息,可另一方面他又无比希望这个消息是真得,因为他现在,不,是整个西梁如今都十分需要陆淮起回来。   尽管他不想承认,可西梁的确是不能没了陆淮起。   他长叹一声,觉得胸口的那堆大石竟忽然之间都消散不见了,陆淮起活着的消息仿佛让他一下子变得安心起来。   而那些大臣们先是震惊于这个消息,可之后当他们回过神来后,便皆是满心的欢慰,陆淮起若真是还活着,那他们便都有救了,西梁也未必就会亡国了。   以前的他们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一同希望着陆淮起活在这个世上,为了他们的性命和西梁的江山。   童万金看着城楼下满脸阴霾的高君慎,扬唇一笑,继续道,“陆淮起告诉我,就在世人都以为他死掉之际,他却并没有死。不仅如此,他还说当初北齐的大军怎么蹂躏西梁百姓的,他接下来都会从北齐人身上讨回!” 第274章 妖孽   冬日的西梁京城内满是肃杀之意,城墙之上童万金的话语被冷冽的寒风夹裹着,吹在城下数十万北齐将士的脸上,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即便是穿着重甲也阻挡不了那种寒冷,那来自心底吹上来的阴冷。   何等的让人毛骨悚然,他们一直深信着已经死了的人竟然又活了过来,还发誓说会让他们这些人付出代价,这无异于阎王索命一般,让人觉得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为之而胆颤心惊。   高君慎脸上阴沉的神色仿佛玄冰之下的寒潭一般,阴冷入骨的模样让周围的兵士们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气头上的国君会一怒之下而殃及池鱼,他们收敛着神色静静等候着他的命令。   陆淮起这孽种竟还有命回来,他可真是命硬的很,当初就该连着那个女人一起讲他也给弄死,一了百了也省得现在这么多的麻烦。   童万金见高君慎低着头不知脸上是什么申请,可他猜想多半没什么好脸色,这狠心毒辣的老狐狸听了陆淮起还活着,定然是恨得咬牙切齿,他想想便觉得痛快,扬眉一笑,索性便让这老家伙的脸色更难看些。   “高君慎,除去方才我所说的,接着我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你可得听仔细着,”他看着高君慎仰着头狠狠眯起的眼睛,毫不在意的笑着继续道,“陆淮起在信上说,他趁着你御驾亲征之际,也在西梁的边境线上募集到了之前一些不愿投降北齐的将士,并招纳了众多渴望为自己亲朋好友的报仇的强壮青年,就在你们北齐倾巢而出对付西梁之时,他也带人攻占北齐,来了一招‘围魏救赵’。”   这话一出,高君慎的脸色就变得狠厉无比,眼中的戾气几乎要将童万金的脸刺出一个洞来。   陆淮起可真够奸猾,竟然用假死骗过了他们,在他们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他竟在暗中招揽亲兵来突袭他北齐后方,这陆淮起可真是超乎了他的意料,如此阴险,如此狡诈!   黑甲军之中也引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心中开始慌乱起来,陆淮起若真是攻占了北齐,那他们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本以为一路攻到了梁京城,他们胜利在望,可眼下竟突生此变故,叫他们措手不及。   小皇帝和众大臣则是惊喜不已,陆淮起竟已攻占北齐,那便是说,他们还有希望可以免此亡国之难,只要陆淮起真的攻下了北齐,那么高君慎顾忌他的国家,也不敢不放过他们。   童万金说完之后,看着众人各异的神色,他见沈青黎面带欣喜双眸微漾着水汽,他点了点头,安抚沈青黎不必担心陆淮起,他正色之后,对着下面的北齐大军继续道,“如今你们北齐的大军只是在西梁的都城下,可西梁的大军在陆淮起的带领下,也已经围攻了北齐大军,另外,陆淮起还派人烧了你们都城里的粮仓,北齐人没有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笑了笑,看着底下越发骚动起来的黑甲军,他接着出言扰乱他们的心神,“相反,西梁这里虽然被围困,但西梁城里还有充足的粮草作为储备。只要梁京城的百姓团结,撑到陆淮起那里攻占下北齐的都城,北齐在西梁这里的大军就成了孤军深入。西梁百姓们再合力奋起反抗,还怕赶不走尔等!?”   这一番话童万金说的慷慨激昂,连城墙上的文武百官都觉得备受鼓舞,纷纷激动亢奋起来,看着下面那黑压压的北齐大军,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可怕,他们心里因为陆淮起那边传来的消息而突然有了底气。   小皇帝心中复杂,却也长舒了一口气,若真是如此,那西梁真的是有救了,他看向城下的大军,心中庆幸陆淮起的复生。   童万金说完之后,看着还被绑着的沈青黎,皱眉走到她身旁,手执长剑挥臂将沈青黎身上的手铐脚链纷纷斩断。   “没事吧?”   沈青黎摇摇头,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便问道,“他怎么样?”   童万金没有立即回答她,看着她囚服上的血痕眼神中闪过怒气,他对着那边站着的小皇帝和众大臣怒道,“你们不会不知晓,沈青黎是陆淮起最爱的女人,他将沈青黎视为挚爱,若是你们这些废人连她都保护不好,那等陆淮起一回来,你们说,他可会放过你们!”   看着如此疾言厉色警告着自己的童万金,小皇帝眸子一暗,他却是一个不合格的皇帝,胡不了百姓,也护不了沈青黎。   那些大臣则是低着头别着脸,对于童万金的警告他们竟也不敢吭声,只因他们也怕万一陆淮起真的回来了,见到沈青黎现在这幅样子,定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说不定还会对他们严惩一番。   高君慎将腰侧的剑柄按得死紧,他想着童万金说的那些话,心里便不停的窜上来一股难以言说的怒意,陆淮起就算真的攻向了他北齐,可他现在已经在梁京城城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样的局势他不可思前顾后,想得越多失去的也越多。   想到这,他眼神阴鸷起来,不管怎样,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将梁京城攻下,让小皇帝成为他们北齐的俘虏。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将腰侧的长剑抽了出来,高声喊道,“攻城!”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童万金眉头一皱,这高君慎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他已说了陆淮起带兵即将攻占北齐,他还不放弃,竟还是下令攻进梁京城。这老狐狸是被逼急了啊。   沈青黎心中忧虑,高君慎若是攻进来了,那梁京城中的百姓还是免不了一场灾难,并且因为得知了陆淮起还没死并且还带兵攻占北齐,高君慎现在必然是满心的怒火,这样的高君慎比之前或许还要可怖,梁京城的百姓却要承受着这样怒火燎原的他,她不敢想象,接下来的场面会有多么的血腥残忍。   高君慎一声令下之后,他身后的黑甲军便顿时齐声一吼,那响声震天气势如虹的模样叫城墙上的大臣们都不由露出了胆寒之色。   小皇帝听着他们响若雷鸣的声响,见他们搬了两人合抱不住的圆木来撞城门,轰隆作响的撞门之声让小皇帝的脸色大变。   “这北齐大军可是有整整数十万之多,他们一旦攻进来,那咱们可该怎么自处?”   “难道终究还是免不了亡国之灾?”   听着大臣们满脸灰白的说着这些丧气话,而小皇帝像是也被他们感染,一副慌乱无措的神色,沈青黎再也看不下去,她几步走到小皇帝面前,看着茫然惊慌的小皇帝厉声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作为一国之君,还有什么可犹豫不决的?你这么久以来,对内,不甘当个傀儡皇帝,总是想把陆淮起给压制下去,可一旦他真正掌权,你却什么政绩也做不出,还将整个西梁陷入这种境地,搞得生灵涂炭。对外,北齐大军已兵临城下,你这个皇帝又拿不出勇气和决心与他么对抗。”   她眉头紧皱,斥责道,“就连现在,陆淮起都已带领大军深入北齐腹地,你这个当皇帝的还在这里懦弱惧怕北齐大军。你身为国君,究竟为西梁做过什么?”   小皇帝被她这一席话说的面色苍白,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实际上他也不想去反驳,因为沈青黎所说句句属实,他却是一个于国于民都无用的昏碌之君。   沈青黎看着这样垂头丧气的小皇帝,心中长叹一声,而转脸看向那些面色各异的大臣,她痛斥道,“诸位可真是好一帮为百姓着想的大臣,在外军入侵之际,当大臣的没有为君王和百姓牺牲的勇气。相反,一出事就把活的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你们当真以为只要听高君慎之言,当中将我剐杀,北齐大军就会放过你们?你们也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怎的还是这般天真?诸位,放眼纵观历朝历代,哪有怜悯亡国之君亡国之臣的例子!”   那些大臣们被沈青黎说的面红耳赤,可想着她的话,也清楚这女子所言非虚,他们也只是自欺欺人,抱着一时侥幸之心,企盼高君慎会放过他们,可他们也明白,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   高君慎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不是没有耳闻,那人是个冷心冷血的奸险之辈,他的话绝不能信。   他们只是太过惧怕,怕高君慎一旦将梁京城攻下,便会残忍冷血的对待他们,将他们的性命尊严踩在脚底,他们害怕那种猪狗不如生不如死的下场。   是以,只要能让高君慎稍稍满意的事,他们都愿意去做,哪怕是将一个弱质女流推出去当众剐杀。   童万金看着那些不成气候的大臣们,这些庸碌之辈是凭借什么在西梁的朝廷中待了这么些年的,他摇摇头,懒得再多看他们一眼。   看着城墙下势头猛烈的北齐大军,他眼中闪过忧虑。 第275章 挺身而出   城墙之上,守城士兵们看着下面的气势汹汹的黑甲军,一个个也是愁眉不展满脸凝重。   他们自从做了守城士兵之后,便一直在守着梁京城,抵御着外来敌军的侵袭,而这么多年来,西梁一直国运强盛,他们也一直没有遇到过这样兵临城下的场面,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沈青黎看着这些凝肃的士兵们说道,“诸位守城将士们,我相信我的夫君。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他能在先帝在世时,瞒着全天下的人,当上西梁的东厂都督,别人可能觉得他这样的行为卑劣,可作为他的妻子,我只看出了他的艰险不易。”   “他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游走在险恶的官场和皇权的斗争中,他的强大诸位都看在眼里。现在这样一个强大的人,在别人都以为他可能已经死掉的情况下,竟然又秘密集结兵力,打入北齐的腹地,他在前线为我们西梁死去的百姓报仇,为我们西梁被践踏的尊严而奋战着。”   沈青黎看着那些将士们,她眼中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坚决,“有他在,我们就还有活着的希望。可现在,我们要是真的被北齐大军强攻进城了,那我们的希望在哪里?”   “北齐可是由游牧民族发展而来的,这样的一支大军,他们对待俘虏从不手软。如果我们这时妥协或者软弱了,我们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虎狼之手。众将士们,你们也不想年纪轻轻便将性命交到他们的手中,你们家中的爹娘还在等着你们,这城中的百姓也在看着你们,这个时候,不容退缩,只要我们都齐心协力,又何惧对方!”   听着沈青黎一番激励,满城士兵的士气为之一振,开始集中精神抵御着意图攻进城来的北齐大军。   童万金诧异的看了沈青黎一眼,心中暗道没想到这小妮子说起话来也丝毫不输他。   摇头笑了笑,他又立即冷着脸对那些大臣们说道,“你们也都知道,陆淮起最为宠爱的就是他的夫人,现在他的夫人还留在梁京城里,他是一定不会不管梁京城的。相反,如果这个时候还有人生出不轨的想法要把沈青黎卖给北齐人,陆淮起以后一定是不会放过他!”   那些大臣们知道这话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再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一旦沈青黎除了事,那他们也别想活。   童万金看着士兵们奋力抵挡着城门外的大军,他走到沈青黎身旁,“走,我护送你离开,这里太危险。”   沈青黎也没有拒绝,她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该做的事都做了,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早些到安全的地方。   当即跟着童万金下了城楼,小皇帝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低下了头,现在离开也好。这样也能安全一些,想着自己方才险些就将她剐杀,心中生出了一种自我厌弃之感,他竟会听信高君慎的话,将她推了出去,虽说也是百般无奈,可他到底还是存着私心,也到底是无能。   若是陆淮起在,他定不会让这样的状况发生。   他现在越来越发现,自己是真得比不上陆淮起。   比起他这个一遇到事便束手无策的昏君,陆淮起无疑是更适合掌管朝政大权。   听着杀声震天的嘶吼声,他心中一片迷惘恍惚,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大臣们围在一起,看着下面杀气冲冲的高君慎,都不禁惧怕着他们的下场,对方人多势众,他们的胜算真的太低。   今日的梁京城城墙上洒满了淋漓的鲜血,那些鲜血是今日西梁和北齐兵士们之间交锋的见证,城墙之外,躺着许多身穿黑甲的士兵的尸体,那些是北齐的大军。   或许是被逼至绝境,或许是别无选择,总之守城的西梁将士们都拼劲了自己的全力将北齐的大军们挡在了梁京城外,这个结果让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而高君慎看着堆在城楼外的黑甲军尸体,他满脸阴鸷之色,却不得不下令停止进攻,天色渐渐晚了,再打下去,对他们大为不利。   小皇帝看着高君慎总算停止在让人攻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宫人的护送下回到了皇宫。   小皇帝前脚刚走,后脚洛楠就从暗处现身,拧着眉看着离开的小皇帝,他沉思着眼下高君慎随时可能会攻进梁京城,这西梁也快成为一个是非之地他或许该早作打算。   看了一会儿,他也提步回府。   晚间,城门口的守城将士们站在凛冽的寒风之中,身子站得挺直如松,眼睛一直在警惕着周围,以防敌军突袭。   忽然间,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他们这边而来,纷纷将枪尖对准了来人,冷道,“什么人!”   来人中一个女子走近,清秀灵静的面容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竟是沈青黎。他们大惊之下纷纷将红缨枪收了起来,诧异道,“陆夫人,您怎么会深夜来此,外边有北齐大军在,这里是危险之地,您还是不要靠近……”   沈青黎轻缓的笑了,“我只是见你们守城辛苦,特意过来给您们送些吃食,另外也怕城外北齐大军突袭,特过来看看。”   她身后还有一些普通人家的妇孺,都拎了些餐盒,看来是和沈青黎一样的来意。   他们不好拒绝,心中也颇有感动,便也都收下了,看着娴静灵秀的沈青黎,暗暗感叹陆夫人和那位大人当真是天生一对,皆是一样的神仙人物。   而就是这样的女子,今日差点死在了城楼之上,现在想想多亏了早日那人过来阻止,否则又是一段可惜的憾事。   看着沈青黎淡然的模样,他们也不由赞服她的胆色,面对数十万大军也能毫无惧色,当中痛斥当今圣上和北齐国主,可说是巾帼不让须眉。这般女子,无怪陆淮起会将她视为挚爱。   沈青黎送完了吃食,便也回了陆府。   陆淮起没有死,又在北齐那边对付敌军,她作为他的夫人,现在自然也没有理由再是什么阶下囚,已是恢复了自由身,可回府了。   府中染墨张力还有朱氏都在等着,当初沈青皎说洛楠捉了朱氏,果然是用来诓骗恐吓她的虚假之言,朱氏前些日子便已经恢复了,一直在鲤园中休养,而现在知道她回府了,便也从鲤园回来,带着鲤园中的一众下人。   当初从陆府暗道中逃走的下人和管家也都回到了陆府中,沈青黎走在府中的走廊上,看着已经大变的府苑,心下微微一叹,终究还是回来了,虽然物事大变,可幸好她身边的人都还在,幸好——他也还在。   想到陆淮起还尚在人间,如今正远在北齐,她的心中便生出来一种对上天的感激,她忽然想到许久之前曾在庙中向老和尚求过的签,老和尚说他们要经理许多波折,如今看来,当真如此,只愿他们能顺利挺过此关,早日团聚。   她摸着隆起的小腹,希望孩子出生时,他可归来。她想让孩子第一眼便看到他的爹爹。   皎月楼上,沈青皎坐在窗前焦灼的等待着洛楠回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担心不已,当时她便已经和洛楠商量过,一旦高君慎攻下了西梁,那他们便立即向他投降。   所幸洛楠名下的金银数之不尽,那些东西她相信一定会让高君慎放过他们一马。   只是,她还是忧心,万一中途出了岔子,高君慎突然翻脸不认账,那她该怎么办。   西梁的命途如何,她根本不在意,国家百姓于她而言全不值一提,那些于她毫不相干,她只担心自己会受到波及,无法自保。   高君慎那个老狐狸的脾性,她也是很清楚的,那人的性子万一一个不虞,下令屠城,她也惧怕自己会小命不保。   等了许久,让丫鬟去门口看了好些回,终于等回了洛楠,她忙开门迎上去,装作担心的模样扑到了洛楠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一会后,才盈着泪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道,“我担心极了,就怕你在那边出了什么意外,你没事吧。”   洛楠低头看着沈青皎莹白无瑕的脸上留下的两行清泪,抬手怜惜的帮她擦去,“别怕,我这不是回来了,没事了……”安慰了沈青皎一会之后,洛楠扶着沈青皎坐下后,将今日城楼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详细的告诉了沈青皎。   听完之后,沈青皎的脸上全是不愿相信的样子,她艰难的道,“陆淮起没死!?”接连重复了即便之后,她忽然柳眉竖起,扣着指甲厉声道,“他为何会没死,这下好了,他没死,沈青黎也没有被施以剐刑,这两人都没有死成……”她说着说着,有些恍惚的捂住了脸,接着痛苦出声,倒在洛楠怀中,凄然道,“为何,为何不管我想了什么法子,她都还一如既往的活得好好的,我却要这么痛苦……”   洛楠心疼的安抚她,好不容易将沈青皎哄着安歇了,他才叹气着起身出门,方才答应了沈青皎要去见小皇帝,他现在虽然满身疲惫,却也还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皇宫。 第276章 败了   夜风寒冷萧瑟,天边夜幕低垂,漆黑的夜空如一片浓黑的墨画,不见一颗星子点缀,单调而肃冷。   小皇帝背着手在大殿外站了许久之后,才带着一身的寒气转身入内。   明春将烤好的暖炉放到小皇帝的手中让他抱着,默默跟随在他身后入殿。   皇上今日看来很是低落,不知是因为北齐大军在城外虎视眈眈,还是因为陆淮起并未身亡反在北齐国都骁勇奋战的消息,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了什么精神,陆淮起刚“死”那会儿,他气焰高涨的神气已许久没在这少年脸上再看到过。   小皇帝想到今日城墙上沈青黎对自己的那番指责,便是忍不住一阵长吁短叹。   他或许真如沈青黎所说,是一个无能昏庸的皇帝,上不能使国运昌隆,下不可保百姓之命。比起如今在北齐为他们西梁人而奋战的陆淮起,他没有办法辩驳,自己却是比之不足。   “皇上,洛楠公子在殿外等候。”一个小太监进来通传,小皇帝听到了洛楠的名字之后,便是紧皱眉头,这个洛楠在这个时候还过来找他作甚么,他对于北齐人攻城一事又无任何对策和见解,白日里更是一直在催促着自己速速下令剐杀沈青黎,此人富甲天下,看似有些本事,可一旦遇到了这样的大事之后,也不过如普通子弟一般,露出胆怯之意。   他现在已不似初见时那般看重洛楠,西梁危难之时,他丝毫做不到伸出援助之手,只知道和那沈青皎陷入私人恩怨之中,左右他的主意,这样的人不用也罢。   抬头看向殿外的方向,他冷声道,“不见,让他回去。”   小太监心中暗暗诧异,平日里皇上听到那位洛公子来了的消息都是让他快请,怎么今个竟一反常态,眉目之中还带着些许烦恶之色,难不成是这洛公子做错了什么,触怒圣威,惹得皇上不快?   他退出大殿,看着殿门外候着的洛楠,看着这俊逸的贵公子说道,“您回去吧,皇上这会儿不想见人。”   洛楠不悦道,“我也不见?”他往常都是无需通传便直接进殿去找小皇帝,今日这小皇帝却让人将他拒之门外,这反常之举让他深觉不快。   小太监点了点头,觉着眼前这贵公子身上的气息瞬时一变,“皇上今日心绪不宁,不愿见任何人,您还是先回罢,这夜风寒凉待久了对您身子也不好。”   洛楠想着还在家中等候着自己的沈青皎,来时她泪眼朦胧的模样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怎能还没见着小皇帝便回去,让她失望。   对小太监的话充耳不闻,他直接从小太监身旁走上大殿,只是还未进门,便被一群侍卫用刀鞘挡在了外边,“没有皇上的允准,任何人不得入内。”   洛楠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扭曲,他恨恨的看着大殿内小皇帝模糊的身影,这小皇帝当真是可恨之极,他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他们之间的合谋已到此为止?   冷冷的一拂袖,他踏下阶梯便转身离去。   殿内的小皇帝听到洛楠离开的动静,眉毛微微一动,神色却并未变化。   他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就在今晚,他已想好了,今后他不愿再和洛楠夫妇牵扯下去,做一些于民于己都无益之事。   他现在就盼着城中的士兵可多坚守些时日,等到……陆淮起大胜而归,将高君慎以及他的数十万黑甲军都逐出梁京城,远离他和西梁的百姓。   若想做一个真正的皇帝,首要之事便是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受战火侵袭,他如今才算明白了一些。   从皇宫出来后,洛楠坐上了马车,抬手掀开车帘,看着渐渐化为缩影的西梁皇宫,他黑眸狠狠眯起起来,小皇帝这般轻慢于他,终有一日,他会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帝对今日之事悔不当初。   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凡是对他不敬之人,他必然会让对方为之付出代价。   回到了皎月楼,他脚步变得沉重了些,沉沉一叹,还是推开了房门,沈青皎已迎了过来,她面色上满是期待,“如何,小皇帝怎么说?”   洛楠看着沈青皎乌亮的水眸,忽然不知该怎么对她说,他这样沉默不语的样子,让沈青皎眼中的幽光慢慢冷了下去,“怎么回事?”   洛楠无奈,竟还是让她看了出来,他扶着沈青皎进去坐下后,才缓缓道,“小皇帝没有见我。”   这么说着的时候,想到了当时自己被拒在殿外的场景,他的眼神中就透出了一股阴寒之意。   “什么意思,小皇帝这是想做什么,他最近可真是越发让人猜不透了!”沈青皎一脸愤然,对小皇帝的不满都摆在了脸上。   “从当初的宫宴时,他就变得不对劲了,现在还如此作态,他莫非不想再与我们合谋?”想到了这么一种可能,沈青皎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洛楠点点头,“看小皇帝的意思,多半就是如此。皎皎,我们或许该另谋他路了。”   他将沈青皎拥入怀中,安慰道,“你放心,沈青黎陆淮起,如今还有一个小皇帝,我会让他们一个个的都死在你面前,为自己对你所犯下的错忏悔,那一日总会到来,你只需静静等待便可,皎皎,相信我。”   沈青皎没有说话,她已经等得够久了,她真得想那一日快些来临,若是再这么等下去,她觉得自己大仇得报之日真是遥遥无期,或许还没等到那一日,她就已经将青丝熬成了白头,那时再得偿所愿,又还有何意义。   看着洛楠衣襟处的纹饰出了会神,沈青皎微微皱起了眉,阖上了眸子。   高君慎的大营之内,猛地有一人被踢出了营帐,伴随着的还有一声阴厉的吼声,“滚!”   那人被踢出营帐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便赶紧拖着被踹出内伤的身子离开了营帐外。   营帐中的几位北齐将领都低下头来默不作声,高君慎今日因为没能顺利攻下梁京城,再加上刚才又得知了白日里城楼上那人所说的话皆是实言,本就气愤不已,方才一个兵士竟还不识脸色,说些没轻没重的话触怒了高君慎,自是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方才收到了先报,据说陆淮起的确是带人深入了北齐,并且已放火烧了北齐国都的粮库,没了粮草支撑,北齐的都城也守不了多久了。另外陆淮起已经又派人赶来支援西梁的梁京城,援军有二十万之多,且这几天就能到梁京城了。   他们都清楚,今日陆淮起复生的消息已经让他们军心大乱,若是西梁的援军再至,他们或许真的无法抵抗。   就如当初边境的西梁大军一样,军心一乱便渐入颓势,继而在对方的攻守之下逐渐溃不成军。   高君慎心中也是清楚这一点,是以现在他满心的烦乱,脸上都是挥之不散的戾气。   站在一旁的薛粲看着这样满面阴沉的高君慎,出言劝道,“君上,如今既然已是如此,我们只得尽快攻下梁京城,这样到时才有和陆淮起对峙的资本。”   高君慎抬头看他,思索了一番他的话,想着若是任由军心涣散,攻不下梁京城,而陆淮起又在后方攻占了北齐,那时便真是回天无力,他点点头,“传我军令,从现在起,任何人胆敢私下提起陆淮起此人,便杖打一百军棍,谁敢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者,一旦被孤发现后,当众斩杀,绝不留情!”   接下来的几日,梁京城外烽火连天,城门口每日皆可见炮火飞烟,马蹄声兵士们的厮杀之声充斥着整个梁京城周围,城内的西梁百姓心慌意乱,但一想到陆淮起还活着,而援军也在近日内便可抵达,他们心中又都充满希冀。   尽管高君慎下了军令,不许北齐军中再有人提起陆淮起,可此举并未起到任何成效,军中的众人还是暗暗惶恐,军心已是如晃动的城墙一般,簌簌的掉落着砖土碎泥。   这样的北齐大军即便有着数十万之众,却也还是一只没了利爪的狮子,在面对着顽强抵抗着的西梁军士前,竟也是强攻不下,甚至于还渐渐落败。   高君慎也未料到此战竟会是如此结果,他数次下令攻城,竟也屡攻不下,而终于在一日,正当他带着大军在与守城的西梁军厮杀之时,队伍后方竟忽然爆出了一阵轰然如雷的马蹄声。   他心中咯噔一声,猛地便往下一沉,这是西梁的援军来了。   城墙之上的将士们远远望见赶来的援军,都是喜出望外,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援军来了,我西梁有救了,天也眷顾我西梁——天佑西梁,千秋万世!”   瞬时间,整个城墙内外的西梁将士们都备受鼓舞,纷纷大喊道,“天佑西梁,千秋万世!”   漫天的呼喊声气势如虹,将北齐大军给重重淹没,在这样的呼喊声之中,援军赶至和西梁守城将士们合力攻向了北齐大军。   两面夹攻之下,北齐大军很快就落入败局。   当晚,高君慎带着负伤惨重的北齐军火速撤离了梁京城。 第277章 报得血海之仇   北齐军队撤离了梁京城的消息让梁京城内所有的百姓都欢欣鼓舞,纷纷赞叹此次多亏了陆淮起及时派来了援军,他们才得以保住了梁京城,陆淮起是他们整个西梁的功臣。   这消息传入了小皇帝的耳中,他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或不快,反而异常平静的站在大殿门前,眸子中无风无浪。   他知道那些人说的没错,就连他自己都赞同这次西梁能转败为胜都是因为陆淮起的功劳。   西梁若是真能度过这次危机,那么陆淮起无疑是功不可没。   他对此无话可说。   想着陆淮起做得这些事,他竟然也开始对这个本该让他感到深恶痛绝的人有个极大的改观。   陆淮起的确值得百姓拥戴,值得大皇姐倾心相付。   不由低下了头一叹,他拢了拢袖子,转身进入了殿内。   北齐军队已经撤离,援军将领便带了几个重要部下入城,大军则一部分留守城外,另一部分则是去追赶撤离的北齐军队。   童万金带了沈青黎过去询问陆淮起的消息,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在担心着陆淮起的境况,不知他现在究竟如何了。   援军首领名叫聂何,一见到沈青黎来,便站起身对着她拱手道,“卑职聂何见过夫人。”   沈青黎忙道,“不必多礼,这些天以来聂将军为了西梁百姓奔波劳累,辛苦了将军。”   聂何为人谦逊,当即道,“此为卑职分内之事。”   两人稍寒暄了几句,沈青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聂将军,我夫君他现在如何了?”   陆淮起当时带给童万金的消息只说他在北齐,却没说其他的境况,也没提到他坠崖之后身体究竟如何,有无大恙。   聂何一见沈青黎来这,便知道她的来意,当即道,“大人现在正在北齐带军奋战,等北齐那边的战事明朗了,他会第一时间赶来。夫人尽管放宽心等着大人归来。”   沈青黎点点头,舒了一口气,她眸子中的光亮闪了闪,这么些天来终于有了些安慰之心。   聂何说完之后,又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只是大人之前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伤虽然恢复了,却还是有些后遗症,具体的等他回来了,夫人便会知晓。”   沈青黎的心随着这句话猛地一沉,她眸子微暗,担忧着陆淮起的伤势。   童万金皱起眉,陆淮起果然还是受了重伤,不然为何特意交代这聂何不让他说清楚自己的伤势。   他心中也有些忧虑,不知陆淮起的身体究竟是什么状况。   陆淮起的性子,怕是受了重伤也不会让他们知道,为了不让他们为他过分忧心。   心中叹息一声,看着沉默不语的沈青黎,他安慰道,“别多想了,陆淮起那人你还不知道,他绝不让自己有事的,就算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你,他也怒会让自己受伤的。”说到后来,话语中有带出了一股让沈青黎熟悉的酸味来,沈青黎低头笑了笑,神色总算轻松了些,不再那么凝重。   由于北齐大军撤离了梁京城这个好消息,梁京城之内处处都点燃了烟花,放眼望去,整个梁京城的上空都绽放着绚丽多彩的烟花。   沈青黎独自走上了城墙之上,听着城中喧闹的庆贺之声,她面上却无法露出一丝笑意,脑中想得皆是聂何所说的那句话,她望着北齐的方向,无法抑制自己对陆淮起的思念之情。   每每想起,陆淮起曾面对着坠崖的绝境,她的心就是一阵揪痛,痛的她无法呼吸一般,那样的险境他究竟是如何艰险的挺过来的,独自在北齐的那段日子,他一个人该有多难过。   感觉到脖颈上沾了些冰凉的液体,她恍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上面竟满是泪水。   得知了陆淮起还活着,她总算能放肆自己一会,放肆自己对他的思念。   城墙上的风凛冽冰寒,她将身上的斗篷扯了扯,忽然念起当初那件被火烧毁的冬衣,想着陆淮起回来时,自己还不能给他赶制出一件冬衣,心中忽感哀伤。   她摸了摸肚子,感受着腹中孩儿的活动,低喃道,“过些日子,便能见到爹爹了,娘亲和你一起等爹爹回来,好吗?”   腹中的孩儿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沈青黎的眉目瞬间变得温柔起来,她浅浅一笑,这孩子真是这段日子以来,她心中最大的安慰。   与西梁这边的欢歌鼓舞不同,北齐这边,因为当初高君慎以为陆淮起已死,想到西梁做主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加之西梁那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周牧也已出事,便觉得时机正好,不可错失,遂带着众将士一同倾巢而出,挥军南下,想要一举将整个西梁歼灭。   因为有高君慎的这个决定,北齐并没有留下多少精兵强将,高君慎万万没有想到此举竟会在日后给了陆淮起一个极大的便利。   在他带着大军挥兵至西梁之时,陆淮起也带领着众士兵顺利的攻占了北齐的数座城池,而后大军直逼都城。   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火药的味道如烟海一般席卷了整个北齐都城的城门口。   北齐都城的大门瞬间被西梁大军攻占,陆淮起坐在马上,黑沉的眸子中满是腥风血雨,他带领着众将士直入都城。半个时辰后,北齐都城里的百姓逃的逃,死的死,都城的城墙处也悬挂起了西梁大军的军旗。   北齐的皇宫之内,姚皇后得知了陆淮起已带兵占领了整个北齐之后,她瞪大了美目,不敢置信的摇头,红唇微微颤抖着,身边的宫女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凑近了后才听到她在小声说着,“不会的,不会的,那个早就该死掉了的孽种怎么会回来,北齐的都城怎么可能会被他那个卑贱的孽种给攻占了,他哪有那个本事……不会的……我不信……不可能,不可能!!”   说到后来,她已是大声嘶吼了出来,声嘶力竭的癫狂模样将她身边的那个宫女给吓了一大跳,那宫女有些害怕,却还是靠近了劝道,“娘娘,您别这样,我们快逃吧,宫人们都已经逃了,咱们再不快逃,万一那陆淮起进了皇宫,那咱们可就逃不掉了……”   姚皇后听到宫女的话,柳眉倒竖,怒睁着眼睛道,“逃?谁敢逃,谁给他们的狗胆!?”   宫女见姚皇后还是这样疯狂没有理智的样子,心里一阵慌乱,“娘娘,这个时候咱们就别管这些了,您……”她忽然想到一事,眼睛一亮劝道,“娘娘,您就真不怕陆淮起闯进皇宫,将您抓了羞辱吗?您可是皇后,难道要等着那一切发生?”   姚皇后终于被宫女的这番话给点醒,她想到当初陆淮起的娘亲兄弟惨死,他万一拿那些手段对付自己折磨自己,那她该如何。   想到这,她的身子剧烈的抖了起来,“走,快走!!”她忽然站起身来喊着,眼神中满是惊慌失措。   宫女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皇后那还见得到往日的风姿,只是现在他们北齐已经亡国,哪里还顾得到那些。   两人正要逃,姚皇后忽然又停住了,她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需要带着,赶紧回了宫殿,也不顾宫女在后面极力的劝解,她只如一阵风一般进了殿内,然后从木箱之中慌乱的拿出了一个卷轴,还有一个墨石罐子。   宫女这才明白,她这是拿了太子的画像和骨灰去了。   姚皇后拿了这两样东西,将它们当做珍宝一般紧紧抱在怀里,宫女忙催促道,“娘娘,我们快走吧,”她听着不远处的动静,惊慌道,“娘娘。他们人好像已经来了,我们快些走吧,快啊,来不及了!”   她见姚皇后还在磨蹭,实在看不下去,赶忙就过去拉着她跑,两人急急忙忙的跑着,姚皇后的裙摆过长,拖住地上,阻碍了她的脚步。   她一手抱着卷轴和骨灰罐,跑起来十分不便,终于她惊呼一声,宫女忙回过头,便见那卷轴落在了地上,而姚皇后忙回头去捡拾。   宫女急得满头大汗,“娘娘,别捡了,快走吧!”她心中慌乱的不行,见姚皇后还一手护着骨灰罐,一手去捡那落在地上的卷轴,她忙过去帮着捡了起来,“娘娘,我帮您拿着,快走吧!”   姚皇后见宫女将那卷轴牢牢的拿着,她放下心来,两人转身正要继续逃是,一支利箭忽然刺中了那宫女的后心。   姚皇后猛地抬头,见那宫女倒下之后,她赶忙将卷轴从宫女的手中抽了出来,回头便见拐角处陆淮起带着满身的铁血杀气和着一众将士们杀了过来。   她转身便要逃,可胳膊处猛地中了一箭,她受痛手猛地一松,怀中抱着的骨灰罐砰的一声掉落在地,发出一声令她崩溃的响声。   “不——”   她大喊一声,忙跪下来将那骨灰罐中撒出来的骨灰拢了起来,也不管自己中了箭的手臂,不管自己被碎片割伤的手,眼中只有那洒落在地的骨灰。   她背后忽地被锋利寒冷的剑尖抵住,男人低沉阴冷的声音讽道,“许久不见,姚氏。” 第278章 一雪前耻   姚皇后惊恐的回头,如画的眉目因为惊惶之色而显得有些扭曲,妆容在逃跑的过程中被袖子擦去了些,看着不复之前的精致,身子在凛冽肃杀的冬风之中微微打颤,这样的她哪里还有一国之母的凤仪。   她一回头,便见陆淮起手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剑尖正对着自己的脖子,眸子瑟缩了一下,她竭力保持着镇静,可她颤抖的声音却还是出卖了她,“陆淮起……你,你还敢回北齐,你这个叛国的孽种,你有何颜面还敢带兵来替西梁攻打我们北齐,我北齐皇宫是你这竖子可踏足之地吗,滚出去!给本宫滚出去!”   她身子剧烈的颤抖,就仿佛是风中的落叶一般,本该脆弱的即将碎裂却还是拼命的在做最后的抵抗,“和你那早死的娘一般,你这孽子也早就该随着那贱人一同死了才是,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本宫可是北齐的皇后,把你的剑拿开,离本宫远些!”   陆淮起浓墨一般的眸子越发的黑沉,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更加的摄人,他寒声道,“姚氏,你口口声声称我娘为贱人,称我为孽种,可你别忘了,你也不过是一个以美色侍君之女,你便以为自己有多尊贵,高君慎那被女色眯了眼的暴君将你提为皇后,你便真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既然你这么以北齐皇后的身份为傲,那我今日便让这个身份成为你最大的耻辱。”   姚皇后的脸色猛地大变,她尖着嗓子道,“陆淮起,你敢动本宫一根汗毛,皇上他饶不了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向后退着,可她方才动了一下,背后就有人拿剑对着她,她当即不敢再动。   陆淮起冷笑一声,“高君慎他自身都难保,怎么饶不了我?”他这边也得了消息,西梁那边高君慎已是被援军和西梁将士们一同逼得只得后退,用不了多久,那老狐狸也要落入败局了。   姚皇后心往下一沉,她听着陆淮起的意思是高君慎如今在西梁那边也是十分不顺,否则他也不会这般有恃无恐的一路攻进了他们的皇宫。   不想再多看姚皇后一眼,陆淮起挥了挥手,眸子黑沉的盯着某一处,漠然道,“来人,将北齐的皇后绑起来,挂在城墙之上。”   随着他一声令下,午时三刻,北齐的城楼之上,姚皇后被几个士兵押着到了城楼正中,行刑。   两个士兵从后面将她牢牢的押住,另有一个士兵拿了绳子朝着她走来,她剧烈的挣扎着,却根本挣脱不掉,那士兵过来将绳子套在她的脖子上,而后那两个士兵将她推下了城楼。   她悬在城楼半空,两腿强烈的踢打着,脖子上套着的绳子将她勒得双眼翻白,她在空中挣扎了一会之后,便无力的垂下了四肢,只一双眼睛还是瞪得极大,看着前方虚空处,不肯瞑目。   这么一代北齐皇后就如此死去了,且是以这般屈辱的方式死去,这无疑是在宣告着北齐的落败。   姚皇后死后,北齐的驻京的文武百官都被陆淮起的人抓了起来,当晚,有位北齐的大臣说要见陆淮起。   听完通传的小兵说完之后,陆淮起的眸中闪过一抹暗光,北齐的大臣竟会主动前来见他。   这让他微感意外,只是不知会是什么人想要见他,也不知那人是何来意。   “让他进来罢。”   随着一阵脚步声入耳,陆淮起抬眼望去,只见来人看着有些年老,但却十分眼熟,他想了想立即认了出来,这是北齐的礼部侍郎黄帆。黄帆当年和他的外祖父有些私交,后来黄帆离京,他外祖父一家被高君慎派人所杀,黄帆这个故交因为不在京都,所以逃过一劫。但后来黄帆还是被调回京都城,高君慎不喜欢黄帆,黄帆至今都只是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   黄帆一见着陆淮起便想起了当时的旧事,一时间诸多感慨,“不想时隔多年,还能有一日可见故人之亲,当年……罢了,你如今能有这番本事,也不枉你外祖父当时总在我面前夸耀他有个伶俐机灵的外孙。”   陆淮起想起自己的外祖父心中也是感触良多,当年他娘亲满族被灭,而在今日,他总算为他们报了大仇,将那个恶毒的女人杀了,只是还剩下那个老狐狸还苟活着,终有一日,他会让那高君慎也下地府去给他外祖父一家赔罪。   黄帆看着陆淮起如今沉稳有度威风凛凛的模样,心中忽地一动,“你如今既已将北齐攻占, 不若便向北齐的百姓宣告你的北齐大皇子的真实身份,继而直接登基为帝,这北齐江山本也该是你的,如何?”   陆淮起抬眸看他,却是缓慢而鉴定的摇了摇头,“此事不可行。如今西梁大军虽然攻占了北齐国都,但这不过是趁着北齐大军在外,北齐国内的人又没反应过来,我才得以占了先机。而一旦高君慎那边带人逃回北齐,北齐国内还是认高君慎这个皇帝的。反之,即使我在北齐登基了,北齐人也会认定我是北齐的叛徒,带着西梁人来打北齐人。无论如何,这北齐的皇帝我做不得。”   黄帆听完他这一席话之后,细细想了一番之后,长叹了一声,“既如此便罢了,那你现在有何打算?”   “北齐现已被攻占,西梁那边的危机也已解除,我打算近日便带人回梁京城。”他说完之后,眼眸之中透出一缕柔色,他想着还在等着自己的沈青黎,心中这么些天的疲累都化为了柔软。   北齐大军自从在梁京城一役备受大挫之后,军中将士们都暗暗心生退却之意。他们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如何,陆淮起已经带着大军攻占北齐的疆土,而他们却还远在西梁,现在又被西梁大军和陆淮起派来的援军打得如同落水狗一般直往后撤退,之前每战皆胜的锐气已被渐渐磨去,他们如今已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营帐之中,高君慎令人将行军布阵图铺在地上,看着他营中的那几员大将,他皱眉道,“都站那么远作甚,还不过来看看,接下来该怎么作战。”   几个将领心中都怀着各自的心思,听着高君慎的命令,他们都不得不上前去,看着行军布阵图心中一阵惆怅,如今他们的大军已渐入颓势,这是明显不过的事实,可他们却不敢讲自己的心思表露在脸上,让高君慎看出来之后,必然是免不了被他的怒火殃及。   高君慎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心中一阵烦躁,沉着气道,“如何,可想出什么计策?”   没有人回话,一人看了看那几人的神情,又见高君慎脸上的阴鸷神色,他硬着头皮道,“回君上,末将,末将实无头绪。”   高君慎眼神一阴,“平日里不都是很有主意,怎么这会却没了头绪?薛粲,你来说!”   突然被提名的薛粲心微提,斟酌了一番,说道,“末将以为,我军如今当务之急是整顿军心,军心不齐应对敌军之时,便会陷入困局。而作战布局之事,则应在这之后。”   高君慎拧了拧眉,他知道军心都是因陆淮起而乱,他不愿再提起陆淮起,只道,“军心一事,孤已下了令,不必再提。如今孤问的是作战之计。你们有些人平日不是自诩为军中智囊,怎的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还待发怒,将这些人痛骂一顿之时,营帐外突然传了一声,“君上,北齐那边有人过来禀报战况。”   高君慎转头看着账外,这几日来他一直在担忧着北齐那边的情况,现在终于有消息来了,他当即道,“快进来。”   看着进账之后便跪下行礼的小兵,他冷声问道,“北齐都城的情况如何了?”   来报信的小兵听他问话,他想了想才胆战心惊的说道,“北齐那边来了消息说,陆淮起已经带兵攻占了都城,并且他……”说到这,那小兵看着高君慎阴冷狠厉的神色,有些支支吾吾,不敢再说下去。   高君慎见他这般,他心中猜到多半是出了什么大事,他猛地吼道,“他怎么了,继续说!”他倒想知道那孽种还干出了什么事。   那小兵抖了抖,说道,“陆淮起他……将皇后吊死在了城墙上……”说完之后,那小兵便低着头,不敢再多看高君慎一眼。   皇后被他吊死在城墙之上?   这陆淮起他怎么敢如此做,这不是昭告天下,他已经将北齐攻占,并且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将他北齐的皇后当众吊死。   想到姚皇后,他心中有些复杂,虽然因为太子的惨死,姚皇后一直在逼迫着他复仇攻打西梁,他心中对她有诸多厌烦,可这也改变不了,他曾经深深宠爱过他的事实。   现下她竟被陆淮起那个孽种给残忍的吊死在城墙上,他心中也是一阵痛惜。除此之外,更多的则是对陆淮起的愤怒怨恨。   他怒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在突突跳动,他紧攥着牵头,朝着桌案上狠狠砸了下去,“孽种!当初怎么没把这孽种给杀了!!”   看着这般暴怒的高君慎,营帐中的将士都不敢上前劝慰,皆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高君慎性情阴戾是在整个北齐都闻名的,他们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自己过去触他的霉头。   将陆淮起狠狠咒骂了一顿之后,高君慎阴狠的道,“明日起,大军火速赶往北齐,孤定要将那孽种就地正法!!” 第279章 团圆   陆淮起将北齐都城的事宜都安排妥当了之后,便没有再过多耽搁,大军即日便启程赶往西梁。   大军行至中途,望着不远处的山城,前去打探的小兵回来禀告说山城那边山石崩塌,道路堵塞不可再前行,队伍需得另找他路。   陆淮起将地形图略看了一遍之后,选了一条路线,“从杜和镇穿过,再走裕阳县,此路较快,路途也较为坦顺。”   众将士都唯他马首是瞻。当即也无人反对。确定了路线之后,全军便即刻启程。   不过,从这山城到杜和镇有一片怪石林,这石林是天然形成,但林中却似有阵法一般,曾有不少行人路过这里都要被困个半天。所幸陆淮起曾到过这石林几次,对这里地形也算熟悉,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带着全军穿过了石林,朝杜和镇赶去。   与此同时,高君慎的大军已马不停蹄地行至荆南城,前面便是杜和镇。   荆南城占地极广,他们若是想在天黑之前赶至杜和镇还是不易的,可高君慎心中满是对陆淮起的怒火,他下了军令,必要在日落之前赶至杜和镇,全军不可有人耽搁行程,否则军法处置。   大军中一片压抑凝重的氛围,他们心中虽有怨气,面对着暴戾阴狠的国君却不敢有一句怨言,只得硬着头皮赶路。   可天不遂人愿,他们还是在荆南城耽搁到了夜里。   西梁和北齐交战,许多城池郡县都遭受战火侵袭,而荆南城就是其中一个,当时西梁的大军攻打到此处时,城中的大小官员就因怕被陆淮起抓来做俘虏,便各个弃城而逃,附近的山匪尖刺便钻了空子,将荆南城肆意霸占了去,自己做了个城主耀武扬威,欺压当地的百姓。高君慎急着赶路,可那山匪头子见他大军士气低沉,而近日来又都在传闻说陆淮起已经将北齐攻占,这北齐看来也是气数将尽,他便自作聪明,想着借此机会将高君慎的大军打败,让高君慎这个北齐国君做了他的俘虏,等陆淮起一走,他便说不准也能当了北齐的王。   这山匪没有见识过皇家真正的争斗,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将事情想得过分简单。高君慎当初登上帝位之路,其间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和见不得光的阴暗之事,这些哪里是他一个粗野的山匪所能想象出的。   是以 ,当晚他的人马便被高君慎的大军纷纷斩落,对于那山匪,高君慎没有半点的同情,或许说他眼里根本看不上这样的粗鄙之人,对付这样鄙陋之人,与他而言简直是一种侮辱。   将山匪的头颅利索的斩落之后,见天色已暗如浓墨,而城中多山,夜间还有大雾弥漫,这样的天气对于行伍行军十分不利,高君慎在部下纷纷劝告之下,终于同意先在此停留一晚,天一亮便开始启程。   而就是因为这一耽搁,他们的队伍便错过了和陆淮起的大军碰上的机会。   等他们第二日启程前往杜和镇时,陆淮起的大军已踏上了和他们相错的一条路赶到了裕阳。   半月之后。   沈青黎穿着月白色的缎绣夹袄,正在房中给快要出声的孩子绣着冬衣之时,闻着院中的红梅散出的缕缕清香,她心中一片宁静柔和,如今她一边在等着陆淮起归来,一边则期待着孩子的出生。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让她满足,比之前些日子的动荡不安,显然是这样的宁静更让人心神安宁。   将孩子冬衣的一只衣袖缝制好了之后,她将线头剪下细细看了看,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头也没抬便知识染墨来了。   染墨一进来脸上便带着不悦之意,她朝着沈青黎叹道,“夫人,那两位又派人送来了东西,您看该怎么办?”   沈青黎知道她说的那两位是谁,一个是兵部尚书何敏辛,另一位则是刑部尚书曹秋万。这两个势利小人当初对她诸多不敬,而眼下见形势大变,陆淮起又快要从北齐归来 ,他们心中都在担忧万一陆淮起回来,得知了他们曾对沈青黎做过的那些事,会大怒之下将他们处死,是以都过来向她求情。   起初是在门外等候求见,被她拒之门外之后,便是送些珍宝和金银过来,以求她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她心中对这两个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小人没什么好感,他们曾在陆淮起”死讯“传来之后,便对她诸多羞辱,对陆淮起也是肆意污蔑贬低,她自问不是一个多斤斤计较之人,可那样的羞辱和严刑拷打,也不是能轻易忘掉的。   她不是什么宽容为怀的人,别人对她的好,她会点滴都记在心上,而同样,那些羞辱她欺侮她的人,她也铭记在心。   染墨见沈青黎独自沉默,她便继续道,“今日有些奇怪,不仅这两位送了东西来,还有其他一些大臣也送礼过来,并且他们有些知道夫人您不会轻易接受,便转而将东西送到了老夫人那里,还好之前我和老夫人提过,她也没有将那些东西收下。夫人,您看接下来该如何?”   沈青黎心中思索,这些人近来都表现的十分小心翼翼,而这些举动的背后都带着些恐慌惧怕,莫非是他们得到了什么消息。   她心中猜想到一种可能,或许是他们得知陆淮起即将抵达梁京城,所以都这般的惊慌失措,纷纷向她示好,以求她能在陆淮起跟前为他们求情,让陆淮起对他们从轻发落。   可他们想得太轻易了些,不说陆淮起,即便是她,也不会那般容忍别人欺辱自己。   见染墨还在等着自己发话,她淡淡道,“将那些东西都退回去,以后一律拒之于府外。”   具体事宜,待陆淮起回来后,看他如何处置。   染墨点了点头,出了院子去处理那些还留在府中的礼品。   将孩子的冬衣放下,沈青黎起身走动了一会,她现在肚子越发大了,多走动一下对孩子也好。走了几步之后放坐下,便见染墨已经回来,朝着这边过来,脚步中带着急促,她一进来之后,便是满脸的喜色,眉梢上都带着惊喜,沈青黎见她这样急匆匆的,还面带喜色,心中微微惊异,不知她方才出去是遇着了什么事,能让他这般欢喜。倒了杯水递给她,轻笑了一声道,“瞧你这样心急,先喘口气再说。”   染墨却急忙摆手,笑道,“这时候还喝什么水啊,夫人,九千岁他回来了!”   沈青黎手中的杯子一松,染墨见了忙将杯子拿过放在桌子上,“夫人,看您高兴的,别把杯子碰了伤了手,大人回来后见着还不得心疼。”   沈青黎呆怔了片刻,脑中一片空白,耳畔便却一直在回旋着一句话,他回来了……   几乎不敢相信方才染墨所说的那个喜讯是否是她听错了,她声音不复沉静,微微的打着颤,“染墨,你能否再说一遍……我有些不确定……”   染墨笑了笑,正要重复,沈青黎却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一双眸子直直的望着院外,“不必说了……”染墨微微诧异,却听她继续道,“我们现在便去见他。”话中的颤意还未散去,可那份惊喜却是忽略不掉。   染墨笑着点头,心中也为沈青黎高兴,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将九千岁给盼回来了。夫人这些天茶饭不思的模样,她看了都不住的心疼。   现在可好了,夫人终于能和九千岁大人夫妻团聚。   沈青黎和染墨方出了府门,便听到一阵喧闹热烈的欢呼声,街道上的行人都朝着一处奔走相告,“九千岁回朝,大伙们都在那边迎接呢……”   随着当日陆淮起派来的援军和西梁守城大军一同将北齐黑甲军逐出了梁京城之后,陆淮起九千岁之名也顺其自然的恢复了,百姓之间,都纷纷重新唤陆淮起为九千岁,仿佛当时陆府被抄家的情景从未发生过一般。   只是如今提起陆淮起的九千岁之名,百姓们都不似往昔那般憎恶,言语之间皆是出自真心,如今在他们心中,陆淮起便是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是整个西梁最值得尊敬之人。   听着那些百姓的欢呼之声,沈青黎的心也像是被牵引了过去,她忙跟着过去,染墨在后面提醒着,“夫人慢些,当心您的身子。”她跑到沈青黎身旁扶着她,劝道,“夫人别急,九千岁总归是回来了,您早晚都能见得着,何必急在这一时,当心您这腹中的孩儿才是。”   沈青黎此时心心念念的皆是陆淮起,她想立刻便见到他,一刻也等不了,只是听了染墨的话之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点头,染墨说得不无道理,只是她实在心急,即便是想刻意放慢脚步, 却还是走得极快,染墨无奈跟在她身后,为她挡住周围汹涌的人潮。   街道之上,两边都站满了前来迎接陆淮起的百姓,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尽头,沈青黎望着道路的那一方,心跳如擂鼓。 第280章 小甜蜜   冬至的梁京城街道从未有过如此热闹的时候,今日因为陆淮起回京的消息,让沉寂了许久的梁京城再次恢复了生机,百姓们纷纷出了家门,来到街道两遍等待着陆淮起带着大军到来。   终于,便随着阵阵的马蹄声和行伍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街道的尽头处出现了西梁的军旗。   人群之中爆发出惊喜的大喊声,“九千岁回京了——”   “咱们西梁的大功臣回来了……”   “这次梁京城多亏了九千岁派来了援军,将北齐那帮子豺狼虎豹给赶了回去!”   “是啊,如果没有九千岁在北齐那边拖住了他们的后腿,北齐的那位怎么可能会那么快就撤退……”   听着周围的百姓们都在议论着陆淮起,而言语之中皆是夸赞,沈青黎心情激荡,清澈的眸子竭力的望着尽头,终于看到了队伍朝着这边行进,而为首的那马背上的人可不就是他!   “是九千岁!”一人显然也看到了陆淮起,忙叫出声来,而周围的百姓都跟着欢呼出声,喧声震天的人声几乎要将沈青黎淹没,她看着那马背上的人,见他穿着一身冰冷的盔甲,面上却带着些许淡笑,长眉如剑般锋利带着锐气,一对眸子黑如点漆,眼中的情绪被星星点点的细碎萤光所代替,散发着幽幽的光亮,他嘴角微扬,只是眼睛却时不时地望向人群,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   她心中忽然一跳,而就在这时,那人的眼眸望向了她,随即那对黑眸中绽出炫目的光彩,将那人的眉目都带的张扬了起来,他忽地策马过来,还未到她身前,便勒马跳下,几步便走到了她身前。   那周围的百姓这才发现站在他们身后的竟就是千岁夫人沈青黎,难怪九千岁会这么惊喜若狂的策马而来,他们忙识趣地朝两边退开,让陆淮起能走过去。   沈青黎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人,恍然如在梦中,身子都虚软无力,脚下似踩在云端,飘然虚晃,让她无法判断这是真实还是梦里。   陆淮起见到他一直魂牵梦萦着思念的人愣在原地,他失笑着朝她伸开了双臂,眉眼之间皆是明亮的笑意,灼烫了她的眸子。   见眼前人还没有走向自己,陆淮起无奈一笑,眸中尽是温软的柔光,正要过去将人搂在怀里,却不妨被人撞了个满怀,他被撞得笑出声来,胸腔都在愉悦的震动,看着冲到自己怀中的小姑娘,他忙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那一吻清浅却极尽温柔缱绻,让周围的女子都看红了脸。   感受着怀中柔软的身子,他在她耳旁低声道,“阿黎见着为夫就这般喜不自胜?为夫当真是受宠若惊。”   他心中欢喜,在北齐的那段日子每日操劳于战事,唯一的安慰便是挂念着远在西梁的她,想着战事一旦结束便可回去与她团聚,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他心中别无他想,只将沈青黎拥得更紧了些。   沈青黎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眸中带着湿意,看着眼前的人,将他的眉目都细细的刻在心头,她把头靠在他胸前,声音低了下去,“你若是再不回来,我都不知是否要自己给孩子取名了……”   陆淮起微怔,接着心便是猛地瑟缩了一下,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疼痛,他心疼的道,“对不住,我回来的晚了。你莫要伤怀,我以后都会陪在你身边,不再让你孤身等候。”   沈青黎听着他这般说,仰头看向她,唇上却猝不及防的被烙上一个吻,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陆淮起便一手将自己的玄色大氅扯下盖到了她的身上,大大的风帽遮住了她半边脸颊,他将她搂在怀里吻得忘情,深深的思念和眷恋在这一吻中深藏,她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动静,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声,一阵寒风吹来,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冷,头上盖着的风帽和他靠近的体温让所有的寒冷都阻挡在了外面,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温暖和幸福。   街道边的客栈二楼上,童万金看到下面那两人当街便如此亲密,他忙打开了折扇挡住了自己的侧脸,心中暗暗哀嚎,当真是没眼看啊,这伤风败俗急不可耐的两人!   抬手端了杯酒水喝下,嘴角却是微微翘起,这一对也总算是又见面了,想来他也许久没看到这二人腻在一起的画面。现下还真有几分莫名的怀念……   摇了摇头,他忙骂自己心神失常,又倒了几杯酒喝下。   晚些等这两人腻完了之后,他还要过去找陆淮起问问,北齐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了,还有当日聂何所说的话究竟是何意思。   陆淮起将沈青黎放开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力气,腿一阵虚软之下, 身子也不由向他倒去,忙将她扶好,笑道,”看来为夫过于心急了,咱们回去后再继续。“说完,将人轻松地横抱起来,放到了马背上,他上马之后,便从后面拿过缰绳,慢慢策马游街。   百姓们见此情景,都暗暗感叹九千岁和他的夫人皆是一对神仙人物,看着着实相配,而九千岁对夫人又是这般宠爱,着实是羡煞旁人。   他们走过这条街之后,那些百姓还在后面大声呼喊着九千岁的名号,热烈之意渲染着整条街道,沈青黎心中安慰,陆淮起此次为了西梁百姓九死一生也终是值得了,百姓也是记挂着他的好,这样对他终于公平了一次。   往昔他为西梁的朝事辛劳之时,百姓只畏惧他的狠辣之名,而不知他的付出,现在却是大不相同了,她心中也为他而感到欢喜欣慰。   陆淮起看到她侧脸上带着的笑意,又低头在她颊边亲了一口,接着便是一阵低笑,惹得百姓都看了过去。   沈青黎忙低下头靠向他怀里,“好了,这街道上都是百姓,你也收敛一些……”   久别重逢,便是听她这么低声说话,也能令他心情愉悦,忍不住又调笑了一句,”夫人说的是,那便回府之后再行放肆之事。“   沈青黎脸上现出无奈之色,可心中却像是吃了蜜一般的甜,这样的欢喜她已好久没有过了,如今便像是想要将这每一份都收在心底,视若珍宝一般收藏。   陆淮起看着她,心中却明白自己此举是虽然是想要同她亲近,但同时他也是想让这梁京城中的人都看着,他怀中的这个女子是他此生最真爱之人,是以谁若是敢对她不敬,便是和自己作对,他必定不会轻饶了对方。   在赶到梁京城的途中,他曾得到探报,上面说了他离开西梁的这几个月里,小皇帝和许多人都开始按耐不住,对他陆府众人下手,而这段日子中,最难过的便是她。   只因,她是自己的妻子。   现在他便要昭告众人,他已从北齐回来,而她身为他的妻子,从前在那些人那里受过的苦,他都会帮她一一讨回。   看着皇宫的方向,他眸子微沉,身上的气息变了些许。   这条街道的另一边是梁京城最大的酒楼,洛楠名下的横湘酒楼。   酒楼的顶楼包间之中,沈青皎坐在窗前看着那马背上的仿若神仙眷侣般的一对,她的眸子中酝酿着随时都要爆发出来的怒火,洛楠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面容上蔓延肆虐着的怒火,担心她这样愤怒会对身子不利,出言劝道,“皎皎,不要因为他们而这般动气,这样反而会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你放心我……“   沈青皎猛地冷笑一声,这冷笑让洛楠的话一下子便卡在了喉中,她转过头看着他讽刺的冷道,“次次说让我放心,可你有哪次真正做到让我放心,洛楠,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腹中的孩子都快要出生了,你难道是想让我怀着对那贱人的怨恨而将我们的孩子生出来?你究竟何时才能让我等到沈青黎的死期!你究竟何时才能让我得偿所愿?”闭着眼睛讽笑两声,她看着洛楠一字一顿道,“你究竟……何时才能让我不这么对你失望?”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对洛楠发火,可她着实忍耐不住了,这两人到底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死而复生,每当她以为自己心愿已达,自己总算不会再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偏偏又那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让她重新燃起对他们的怨恨,怨恨之余,又是有心无力的沉重——不知何时才能真正让那人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看着难掩震惊的洛楠,她也不想再去应付他,站起身走到了屏风后便和衣躺下,这种时候她只想安静的睡一会,不想再理会任何人。   洛楠身侧的手默默攥成了拳,看着屏风后侧躺着的身影,眸子微微一沉,带了些颓丧。而转过头看着酒楼下渐行渐远的两人时,他神色便陡然一变,双眸射出阴冷的寒光,像是一只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般。这两人他终有一日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沈青皎所说,他不能再让她失望,也不能让他们的孩子出世后还要面对着身怀怨恨的爹娘。   暗暗下了决定,他要尽快开始对于那两人的报复,让皎皎早日达成夙愿。   御书房之内,小皇帝坐在桌后随意的翻看着一些书籍,心思却不在书上,今日是陆淮起带兵回京的日子,他心中实在是复杂万千,本该是不愿让陆淮起再回到梁京城,可想着之前便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能让梁京城的百姓得以幸存,也让他这个皇帝不至于做亡国之君。的确如那些百姓所说,他是西梁的大功臣。   而他,是个将西梁的国运败光的昏庸皇帝。   这样的对比让他颓丧无比,却也让他清醒无比。   旁边的小太监端了宁神的香茶过来,可小皇帝此刻正在出神,没注意到他过来,竟抬手撞到了他的手,微烫的茶水一下子便洒在了小皇帝的手臂上。   那小太监大惊失色,忙给他将茶水擦掉,可手忙脚乱的也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明春见了一阵摇头,忙过来拿了浸了凉水的帕子给小皇帝擦拭,那小太监心惊胆战的跪在地上,口中一直说道,“奴才该死,求皇上赎罪,奴才该死……”   他心中知晓小皇帝自从重掌皇权之后,便性情日益暴躁,对宫里的奴才皆是没有好脸色,稍不仔细,便会被一顿重罚,若是惹恼了小皇帝,甚至直接便被拉出去砍了脑袋。   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小皇帝会如何处置自己,他才进宫没多久,许多事情不熟悉,这才进御书房几天,便出了岔子,生怕小皇帝会下令将自己处死,他便一个劲的磕头,额头上都磕出了血。   明春帮小皇帝擦好了手臂,见并没有被烫红,可一想到小皇帝的心性,哪怕是没受伤,他恐怕也会因为震怒而将这手脚粗苯的小太监给一顿重责,正为这小太监而感到可惜之时,却听见小皇帝平淡的道,“下去吧,别在这磕头,弄得孤心烦。”   小太监根本没听清小皇帝说了些什么,满心以为小皇帝一开口便是要将自己拖出去重罚,他忙哭着求饶道,“皇上饶命啊,皇上……”   明春意外的看了小皇帝一眼,看这没搞清楚状况的小太监皱眉道,“还在这嚷嚷,皇上仁慈已饶过了你,还不快谢恩。”   小太监听到明春的话之后,终于明白了过来,看着小皇帝惊喜的道,“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   听这小太监一直在嚷嚷,小皇帝心中烦乱,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明春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出了御书房。   看了一会书籍之后,小皇帝心烦意乱的闭上了眼睛,低叹一声道,“明春,点香吧,孤想睡一会儿……”   明春想到今日是陆淮起回京之日,小皇帝这般也是难怪,他应了一声,走到边上的鎏金异兽纹铜炉那里,将宁神香点上,助皇上安歇。   小皇帝走到勤政斋内,到床上躺了一会儿,身下的黄色毡垫颜色刺眼,让小皇帝心中觉得一阵讽刺,君主才可用的明黄色,到了他这里却变为了讽刺,他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   歇息了片刻后,明春过来将他唤醒,“皇上,陆九千岁携其夫人正在外边等候。”   小皇帝猛地醒过神来,他忙起身看着门外,心中竟紧张了起来,明春蹲下忙他穿好了鞋袜,又帮他整理了下衣衫,小皇帝才出了勤政斋,走到书房之中,他一出来便看到陆淮起挺直着背站在那里,那人依旧如往昔那般高高在上不可轻犯,而他身旁的沈青黎亦是宁静灵秀,神色不卑不亢。   他心中忽感沉重,不知自己该以何姿态去面对这两人。   一个是救了他江山却也曾欺压着他的摄政九千岁,而另一个则是被他推出去牺牲以换百姓和自己性命的无辜女子,并且着女子还大有可能是自己大皇姐的转世。   他现在到底有何尊严去见这二人。   走到桌子后,他竟感觉浑身乏力,坐下来看着站在那里的两人,他沉重的叹息一声,才开口道,“陆爱卿大战归来,为我西梁做出了如此战绩,实应嘉奖。”他心中一阵沮丧疲累,赏赐了陆淮起重金和百亩良田之后,又封了沈青黎为一品诰命夫人之后,便不再作声。   陆淮起看着小皇帝,在他离开西梁的这些天,听说这小皇帝很不安分,做出了许些事情,而其中让沈青黎蒙受牢狱之罪,便是这小皇帝的一件壮举。   沈青黎感受到他身上风雨欲来的架势,不想他立即就和小皇帝撕破脸,在这里闹起来,便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陆淮起察觉到她的动作,知道她这是在提醒自己,他心下一叹,眸子中的冷光稍稍淡了一些,对着小皇帝道,“臣告退。”   冷冰也无礼,可这就是陆淮起在小皇帝面前一贯的态度,小皇帝也早已习惯,当下也只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倒是希望他们可以快些离开这里,他不想再面对这二人。   出了皇宫之后,马车在街道上缓慢行驶着,为了不让车身摇晃,令沈青黎不适,陆淮起特意让驾车的马夫放慢了速度。   “你方才是不想让我和小皇帝争执起来?”陆淮起将车上的毯子拿过毯子盖在沈青黎的身上,冬日夜间的风较为凉寒,他不想她受了风寒。   “你才回西梁,我不想你和他这么快便针锋相对,还是待一切稳妥了之后再开始清算你与他之间的事。”   沈青黎心中有些忧虑,小皇帝虽然无能,却到底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万一将他逼急了,只怕也不是那么好对付。她相信陆淮起,却不敢让他去涉险,自从经历了之前假死的消息之后,她便十分关心他的安危,除此之外,或许是因为她怀了孩子之后,心性便不比从前那般坚狠。   陆淮起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心中也猜到定是自己当初假死之事让她哀痛过度,是以现在她不想让自己行艰险之事。   他坐到她身边,将她连着她身上的毯子一并抱到自己的怀里,在她的发间亲了亲,“既然如此,我便听你的,暂时先放缓此事。”   马车停在府门前,沈青黎正要将毯子拿开走下马车,陆淮起却将她的手按住,对她扬眉一笑,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她心中一跳,接着便赶忙搂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他胸前埋怨道,“你可真是半点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啊。”   马车旁驾车的马夫见此情景,立即低下了头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听到沈青黎小声的低语,马夫看着前边的路,心中暗暗道,坊间传闻都说,九千岁对自己的夫人极尽宠爱,现在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陆淮起一路将沈青黎抱进了府中,正打算朝卧房走去,忽然间沈青黎说道,“卧房现在换了院子,”她说完指了个方向,见陆淮起脸上询问的神色,她解释道,“原先的院子因我一时大意弄翻了烛台,烧了房屋,是以换了地方。”   陆淮起抱着她的手猛然收紧,他低声问道,“怎么如此,你可有事?”   沈青黎见他紧张的神色,心中升起一阵暖意,忙笑着道,“关心则乱,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怎么会出了事。”   陆淮起哪里听不出她是在宽慰自己,他无奈叹气,“以后要万事小心,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不然我会担心。”   话语中的低沉温柔让沈青黎低下了头,她轻轻嗯了一声算作答。   进了卧房之后,将沈青黎放在床边,府中的下人都识趣的没有过来打扰,染墨和张力也只守在院子外边,没有入内。   沈青黎想到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珠钗取下,陆淮起却已抬手代劳,将珠钗放在一旁,他便朝着她靠近了些,眸子中尽是一片醉人的浓醇,仿佛一坛深藏多年的美酒,轻尝一口便会禁不住深陷其中,难以逃脱。   她微垂着头,纤长浓密的睫羽忽闪着,掩住了眸中的颤意,感觉到他的呼吸愈发靠近了自己,她竟忽地抬起了头,在陆淮起微微讶异的眼神中微闭着眼眸吻上了他的侧脸。   陆淮起讶异之后,感到脸上温软的触感和清雅的吐息,他嘴角牵起,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心中升上来一股欢喜,这是她首次主动亲近自己,他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   沈青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睁开了眼眸,看着眼前男人俊美如画的眉目,想到这么些日子以来的日夜思念,她凑上去又在他长眉的眉尾处蜻蜓点水一般,落下几个细碎的吻,接着抬手抚上他的眼尾,感受到他长长的睫毛扫过自己的手指,她便也在那里落下一吻。   陆淮起看着她这样凑在自己跟前主动的样子,禁不住笑了出来,低声在她耳畔处说道,“好了夫人,接下来还是让为夫来罢。”   听着他这样说,她也不仅垂下眸子,唇角却抑制不住的扬起,胸中被一股甜蜜的情意充满。   房内点着的香炉中生出淡淡的烟气,掩盖了一室温情。 第281章 故人   昨夜梁京城内落了小雪,清早起来,府中的下人都早早的到各个院子中,将院中花树上的雪水擦去,以免雪水将花冻坏。   沈青黎听到院中轻微的动静,睁开了眸子,眼中还带着些微睡意,外面虽寒,可房中却很暖和,她身上盖着的锦被都被细心的掖好了被角,不透进一丝风来。   她从床上正要起来,陆淮起已经从外间进来,听到他的动静,沈青黎抬头看去,见他已穿戴整齐,着一身墨竹色棉袍,身形挺拔俊朗,朝着她走过来时眉眼含笑,如墨的眸子中恍若星辰点点,看迷了她的双眼。   陆淮起走到床边,将她扶了起来,“这便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他听朱氏说怀着身孕的女子多半嗜睡,是以一早起来后,也没有叫醒她,想让她多歇息一会。   沈青黎摇头笑道,“都快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这么懒漫对孩子也不好。”刚要下床却见床边自己的缎面鞋不见了,正疑惑之时,陆淮起却道,“你稍等会,我起来后将鞋子放到暖炉旁暖了一会,现在也该好了,给你拿过来。”   说着,他起身真从那边的暖炉旁,将她那对缎面鞋取了过来,她诧异的看着他,不曾想他会如此细心。   “冬日早间有些寒意,鞋子拿去暖暖你穿上也不会着凉。”陆淮起一边解释着,一边自然无比的将沈青黎的脚放到自己腿上,帮她穿戴鞋袜。   沈青黎脸颊一红, 对他这般无微不至的呵护感到无所适从,忙要将自己的腿抽回来,陆淮起却不让,应是将她的鞋袜都穿好了之后,看着面色微红的妻子凑上前笑道,“都成亲这么久了,怎么阿黎还这样容易脸红。”   沈青黎心中暗道,也不知是谁,成亲那么久了,还是这样没个正经,总爱这样来撩拨她,完后还爱取笑自己。   洗漱过后,沈青黎做到梳妆台前,正打算让染墨进来帮自己梳头,陆淮起却站到了她身后,“别叫染墨了,我昨个吩咐过,今早你所有的事宜都由我这个做夫君的亲自来操劳。”   她讶异的看着他,只觉他又在调笑自己,可目光触及他眸中的认真,她心中不由一乱,垂下了眸子。   见她低眸,他从梳妆台上拿了檀木梳,抬手将她的乌发撩起,看着比之前略显干枯的青丝,他眸子一暗,这必然是待在狱中的那段时日所造成的,而这些归根究底都是因为他假死的计谋所给她带来的伤害。   执着木梳的手微微发紧,出神之时,沈青黎回眸看他,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他摇头笑笑,用木梳开始为她梳发,因怕扯痛了她,动作便十分轻缓,沈青黎不由暗笑,看来他还真是从未帮女子梳过发,这样小心的力度要梳到何时,只怕到正午也未必能将她的头发梳好。   “还是叫染墨进来罢……”她看着男人对着自己的长发那般认真的神色,终于还是忍不住睡了出来。   陆淮起却十分坚持,最后输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发式,姑且算是一个发式。一头乌发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再插了一支玉簪,便算作梳好了。   沈青黎看着自己头上那一言难尽的发式,心中暗暗劝自己,这男人一向都是在朝中处理军政大事,哪里会擅长于这些方面,能做到这样已委实不错。   陆淮起看着她那难以言说的神情却又不得不安慰自己的样子,心中暗觉好笑,也不点破她,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孩子已经快八个月,日子过得真是匆忙,他还来不及陪在她身边,与她一同看着孩子渐渐在她腹中长大,孩子就已快要出生了,说起来作为一个父亲,他并不称职。   在沈青黎意外的眼神下,他忽地俯下身来,侧耳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倾听着,隔着厚实的衣料,他凝神去听孩子的动静,沈青黎失笑的望着他这般孩子气的举动,心中却是一片柔软。   忽低叫了一声,她捂着嘴轻笑,看着他惊讶的样子,她含笑道,“孩子踢了我一下。”   陆淮起惊讶道,“还没出世便也会如此?“他心中暗暗惊奇,见她点头,他又听了听才直起身笑道,”看来是个爱动的孩子。“   沈青黎想着前些个月在囚牢中的日子,因为自己这孩子也跟着她受了不少的苦,心中不由内疚自责,想起最近城南的佛音寺修筑了一座金身佛像,近日来香火鼎盛,她看着陆淮起提议道,“你今日可有事?”   陆淮起站起来为她将鬓边落下的发丝撩到而后,摇头道,“并无,我方才从北齐回来,朝中也没什么大事需我料理,即便有也要先陪着你再说。”   沈青黎听他这么说,怕自己耽误了他的朝事,“若是有事处理,也可先去,不必……”陆淮起却扶着她双肩,直视着她道,”已有那么些日子没见你,现在对我来说,没什么事比你重要。“   沈青黎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心头悸动,嘴角牵起一抹笑意,说道,“其实,我是想今日我们一同去寺里上香,为我们的孩子祈福。”   陆淮起当即答应,他也正有此意。   佛音寺远在城南的郊外,他们一路坐马车轻缓慢行的过去,竟也耗费了一个半时辰,到了那里的时候,寺外已满是前来的上香的人们,看来这佛音寺果真是香火鼎盛。   陆淮起扶着沈青黎下了马车之后,两人进了寺庙,而张力则站在马车旁等候。   寺庙内人多繁杂,为了不引人注目惹来麻烦,陆淮起出门前特意带了黑色的纱笠,而沈青黎也披了斗篷,将大半个脸遮住。   在寺院中点了香之后,便入了大雄宝殿拜佛祈福,沈青黎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上面那尊金身佛像,他神情悲悯仁慈,似对众生都抱着宽容仁爱之心,沈青黎心中一片宁和澄净,闭目叩拜,在心中默念道。   “信女沈青黎至诚顶礼,愿我佛慈悲保佑我腹中孩儿和我身旁夫君可一生平安顺遂,愿我娘亲余生安稳喜乐,愿吾可与他们共安此生。“念完,她起身双手合十,默念一句”阿弥陀佛“,睁开眼睛身旁陆淮起已站起身来,朝她伸出了手。   她将手递过去,由着他将自己扶起来,两人皆知对方心中所念,相视而笑便一同出了大殿。   待他们出去之后,大殿内的另一边走出来一人,那男子一袭富贵装扮,面容俊雅,只眼神中带了些阴寒之意,正是洛楠。   目光紧盯着寺院中的那两人,他阴寒的眼神像是带着荆棘的滕蔓一般,缠向了他们的背影。   看了许久之后,他收回了视线,嘴角却蓦地浮现一个古怪的笑容,那笑容让他看上去阴毒之极。   这佛音寺建在半山腰上,后山也建了院子供香客游玩,观赏山间的风景。   陆淮起带着沈青黎正打算出了寺门,却见到一位寺庙中的方丈过来,那老方丈长得慈眉善目,看着很让人觉着亲切,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今日庙中准备了干果香茶,还有可口的斋饭用来款待前来上香的施主们,两位不若在此稍作停留,在寺中用了斋饭后再下山如何?”   陆淮起看了一眼沈青黎,心中生出一丝警惕,不是他想怀疑这老方丈的善意,而是因为沈青黎怀着孩子,他不想冒哪怕一丝的风险,正想着出言拒绝,却忽然有个清脆稚嫩的孩童声响起,“方丈你快过来看,惠清他又在偷吃给香客的干果了,您管管他!”   沈青黎随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才八九岁大的小和尚正皱着眉朝他们这里颠颠地跑过来,因为跑着说话,气喘吁吁的,双颊边还有两团红晕,在他那张白嫩的小脸上看着可爱的很。   沈青黎一见这小和尚心中便生出好感,那小和尚说着话跑来的时候也看见了他们,乌黑溜圆的眼睛一亮,便过来说道,“见过两位施主,施主也是过来用斋饭的?我们寺院中的斋饭可是很有名气的,您要不要随我去尝尝?”说着露齿一笑,肉呼呼的脸上还有两个不太明显的酒窝,看得很讨喜。   沈青黎被这孩子说动,便想跟过去看看,陆淮起看出她喜欢这小和尚,心中虽有些无奈,但也是点了点头,总归她想去,那他也就由着她,他就在她身边,也不会让她受什么危险。   寺院后面的确是挺热闹,前来上香的香客们都过来吃着干果,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品茶谈天。   沈青黎坐下后,那小和尚就赶忙道,“施主先稍后片刻,我去拿茶点和斋菜过来。”   没过多久,那小和尚就带着他之前提到过的贪吃的惠清一同上了斋菜过来,沈青黎动筷尝了些,果真清淡可口,齿颊留香。   小和尚看沈青黎脸上的神色,便期待的问道,“如何,女施主,我们寺院的斋菜可和您心意?”   沈青黎自然不吝夸赞,那小和尚得了夸奖之后,一阵欢笑,看着那小和尚的笑容,沈青黎眼前忽一阵恍惚,朦胧中想起似乎曾经她也见过一个孩子在她面前那么笑过。   仔细的去辨认记忆中那孩子的长相,她愕然发现那孩子竟就是当今的小皇帝。 第282章 罪有应得   这也太怪异了些。   沈青黎心中一有些慌乱,小皇帝怎么会对自己那样笑过,那时他穿着的还不是明黄色的龙袍,而样子也比现在年幼些,莫非是他在做十二皇子的时候,可自己怎么会在那时见过他。   即便见过,他也万万不会用那种笑容对着自己,他对自己的厌恶是那么明显。   当初在皇宫之时,他还帮着殷离靳,让自己换上了阿珂的脸,为的就是报复自己。   那样怨恨着自己的小皇帝,又怎么会对自己露出过那样真心且依赖的笑容。   看着沈青黎突然变了的神色,陆淮起握住她的手,关怀的问道,“阿黎,怎么了,你在想什么脸色这么差?”   旁边的小和尚也不明所以,担忧的看着沈青黎,忐忑道,“女施主,可是这饭菜不合您口味,要不您到我们寺中的客堂内休息一下?”   沈青黎见他们担忧自己,忙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忽然有些累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便回府罢。”陆淮起知道她不想多说,便也不再多问,方丈见沈青黎不适,也不强留他们,从后山回到寺庙前,张力一直等候在马车旁,这会见他们出来了,忙上前迎过去。   朝着马车走去,正要将沈青黎扶上马车,忽然山路另一边来了两个人,急匆匆的冲了过来。   那两人一路争相的赶过来,脸上都摆着一副谄媚的神色,“大人留步,小人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陆淮起眉头皱起,冷眼看着那两人,他一眼便认出来,那两人一个是兵部尚书何敏辛,另一个则是刑部尚书曹秋万。   这两人一个是来将他陆府抄家,抓了沈青黎入狱之人,而另一个则是在牢狱之中对沈青黎多加虐待之人。   他还没有找他们两人算账,这两个就已经自己送上门来,很好。   沈青黎见是这二人,她眸中也现出冷色,这二人最近一直往陆府中送些金银财物,试图让自己原谅他们,她没有接受,这两人竟还跟到了这里。   胆敢跟踪他们,看来他们是真的怕了,怕陆淮起会将他们置之于死地。   可他们太过愚蠢,也太不了解陆淮起,他们已经做出了让他震怒之事,触犯了他的逆鳞,那么无论在时候再怎么想法子补救,也是于事无补,他一样不会饶过他们。   何敏辛看着陆淮起脸上那阴沉的神色,他心中一阵忐忑不安,忙上前几步,脸上挂着谄笑,讨好的说道,“大人和夫人这是来上香?这佛音寺香火旺盛的确……”   他还未说完,陆淮起已是一声冷笑,“何敏辛,你既然已经跟踪着我们的马车来到这,还在孤面前装什么偶然相遇?”   何敏辛被他这么直白的指出了自己跟踪一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颜色十分好看,看陆淮起不虞,他忙解释道,“大人切勿动怒,小人只是见您二位来此上香,担忧这众多香客之中会混入什么心怀叵测之人,小人也是为大人和夫人的安危着想。”   陆淮起眸中的冷色更甚,“是吗?何敏辛,你莫非是觉得孤在此还不够护得夫人安全,还需你等来相助?”脸上不掩讽刺,“你可真是抬举自己。”   曹秋万在一旁看得暗笑,可他一想到当初自己在狱中对沈青黎所行的那些酷刑,心中便是一阵胆颤,陆淮起爱妻如命,他却如此糊涂,去动那最不该动之人,当真找死。   何敏辛听得陆淮起话语中的讽刺和冷意,他心猛地一跳,忙道,“大人,大人息怒,小的当初之所以那般做,只是因为身负皇命,不得已而为之啊!大人,若是小人可以做主,小人是断然不会答应此事,小人没有那个胆子啊……”   曹秋万见他那般声泪俱下的求饶,心念一动,也跟着跪了下来,“大人,小人自知做了大错特错之事,小人千不该万不该对夫人行刑,可那是上头的谕令,小人不敢不从,而后来来得那位洛夫人,小人知她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她交代说要对夫人行刑,小人也断然不能推拒啊,望大人明鉴,小人此后定唯大人马首是瞻,断不会违抗大人。”   陆淮起听得阵阵冷笑,这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小皇帝所逼迫,可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以为他会不清楚,这两人皆是见风使舵左右逢迎之人,必然是听着自己已“死”,便想着小皇帝开始得势,他们这样的性子哪里还要小皇帝逼迫他们,定是自己凑上前去巴结那小皇帝,是以只要能讨好那小皇帝的事,他们都争相去做。   小皇帝的命令,他们不是不敢不从,而是唯恐自己做的不够彻底,不够让小皇帝满意。   这两人以为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虚假之言,这样低声下气的求饶,自己便会信了他们,那未免太过可笑。   “为官数年,竟还是这般天真,你们以为在孤面前这样说些好话讨饶,孤便会饶过你们,那你们也将孤想得太过宽容了些!”   听着陆淮起话中的冷意,何敏辛和曹秋万的神情遽然一变,这意思是绝不会轻饶了他们。   心中万分惊惶之时,忽然眼睛瞥到了站在一旁的沈青黎,陆淮起是出了名的嗜血冷酷,可沈青黎一个妇人却未必那般冷漠,说不准他们求上一求,能将她说动。   尽管那么些天送过去的珍宝都被退了回来,可他们眼下没了别的法子,只能将希望投注在她身上,以求一条活路。   当即便争相朝着沈青黎跪了下来,也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和陆淮起那阴沉的脸色。   何敏辛上前便是求道,“夫人,当初是小人对您不敬,可小人也是受形势所迫啊,您是知道的,小人那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上面的命令小人怎么敢违抗,那位违抗了命令的统领的下场,您不会不知,满门被灭,小人家中还有老母妻儿,怎么敢因为自己而连累家人受累呢?”   曹秋万也跟着求饶,“夫人,小人罪该万死,您在牢狱之中所受的那些罪,小人不会求您忘记,也不求您宽宏大量能不追究,但小人保证,只要若日后夫人您有何吩咐,小人必定万死不辞。”   沈青黎皱起眉头,这两人这般是这样求她,可当初对她可是丝毫没有手软,并且言语间对陆淮起也是及其不敬,而在牢狱中受的那些磨难,也让她一度以为自己要死在狱中,带着她腹中那可怜的孩子一道离开这人世,这些都是拜他们所赐。虽然有小皇帝和沈青皎的命令在,可他们却也是将其执行的彻底之人。   看着这时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满面悔色之人,她心中清楚他们并不是对自己感到愧疚,而只是担心自己的前途和性命,是以对于他们这般的痛哭求饶,她丝毫不为之所动。   “两位既然这般悔不当初,那时就该为自己留条退路。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这话一出,曹何两人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或许真要完了。   沈青黎说完便转身想要离去,可何敏辛却忽然拽住了她的衣裙,口中直喊道,“夫人便发发善心,饶过小人这次,小人必定做牛做马以报答夫人恩德啊!”   沈青黎衣裙被扯,她心中一阵烦乱,而曹秋万见此,也是豁了出去,竟也跟着做这等令人不齿的举动。   被这两人纠缠,沈青黎身子一个不稳,便要朝一边倒去,而陆淮起已及时的将她扶着护在了怀中,看着那跪在地上死皮赖脸的两人,脸上的神色阴沉之极,他直接拂袖一甩,衣袖便带出一阵罡风,将那二人狠狠地摔了出去,身子撞在了后面的树干上,纷纷吐出了鲜血。   沈青黎见那两人倒在树下半死不活的样子,别过了脸不再去看,那两人的下场是他们应得的,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同情之色,“我们快回府罢,出来久了娘在府中该等急了。”   陆淮起将她扶上了马车,看也没看那边的两人,便一撩衣袍上了马车。   佛音寺外的众人都看着这上了马车的夫妻,心中暗道这两人必然是什么身份尊贵之人,否则怎么会将人逼得下跪求饶。   他们不明真相,只以为陆淮起他们是位高权重仗势欺人的权贵,而那两个求饶的人是没有什么身份的普通百姓。   路过那边的古树下,见那二人口中的鲜血流了一大片,看着触目惊心,他们都不敢靠近,纷纷避远了些走过,没人上前去询问伤势。   何敏辛感觉自己的内脏几乎都被震碎了,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一般,躺在地上如同一具死尸一般,只能瞪着眼睛喘气,眼前一片模糊。   而他身旁躺着的曹秋万也是同样,甚至比他的伤势还要严重许多,他闭着眼睛听着周围的动静,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沈青黎说的没错,他们最大的愚蠢之处,就是当初做得太绝,没有给自己留条后路,以致如今落得此等下场。 第283章 重登巅峰   马车在落叶铺满的山路上缓缓驾驶着,车内陆淮起将手炉放到沈青黎的怀中让她抱着,见她垂着眸子,神色淡淡的不见一丝喜悦,之前上香时还是好好的,莫非是因为刚才见着了那两人才坏了心情。   沈青黎心中思绪烦乱,眼前一会儿是小皇帝明亮的笑脸,一会则是沈青皎和曹秋万在牢狱中对自己施刑的场景。她伸手想要揉揉额角,一只手已经先于她抚上了她的眉心,她抬眸便见陆淮起正专注的看着自己不自觉皱着的眉头,他看向自己,叹道,“阿黎,皱眉可不是个好习惯,若有什么心事,不放说出来让我帮你分担一二。”   沈青黎的心中生出暖意,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每个在狱中不能安睡的夜里,她看着从高窗里透过来的微弱月光,满腔的心思都无人去说,那时她便会止不住对他的思念。   看着那时只能偶尔出现在梦中的人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她眉眼一弯,方才那烦乱的心绪已消失不见,有他陪在自己身边还有什么不可满足。摇了摇头,“只是想到一些过去的事,和我失忆之前发生过的一些模糊的片段,没什么事,你不用为我担心。”   “为妻子担心是做丈夫的本分。”陆淮起将她身上披着的貂毛斗篷拢紧了些,想到她方才提起的失忆之事,心里划过一丝复杂,其实他一直都在犹豫,到底应不应该将以前的那些事告诉她,那些回忆中虽然有他们之间的相识相知相爱,但同时也有她所受过的苦痛,那些苦痛,他并不愿让她再记起来一次。可没有完整的记忆,对她来说又真的好吗。他虽是她的夫君,可他是否有那个权力去决定她的记忆。   “阿黎,你记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吗?”   沈青黎见他神色分外认真,似是对她恢复记忆与否很是在意,她便也正色道,“没有,只是想到了   一些细碎的画面,“又看了陆淮起一眼,见他神色还是认真之极,便继续道,”方才在寺庙中,看着那位小和尚时,我眼前竟忽然浮现出了曾经的小皇帝在我面前欢笑的样子……这事让我感到诧异,因为我自知小皇帝对我是心存厌恶的。“   陆淮起见她满脸的不解疑惑,想到从前她和小皇帝还是姐弟之时,两人也算是感情甚好,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小皇帝心性大变,而她也已转世重生。两人之间已从血亲变为了仇敌,这样的变化实在讽刺,也实在残忍。作为沈青黎的夫君,他不愿让她去面对这样的血亲相杀的境遇。   见沈青黎想着此事出神,他心中暗暗叹息,扶着她的肩膀,将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阿黎,你失忆前的那些事,如今你想知道吗?”   听出陆淮起话语中的郑重,沈青黎心忽地沉重了起来,这么久以来,她想着自己遇到的那些人,沈青皎和小皇帝,那些人对自己的态度让她多半猜想到一种可能。   那种可能让她心神不宁,现在听到他这么问,她竟有些心慌,凝了凝神之后,她缓缓答道,“不,如今我身边有你和娘亲,我已心满意足,以前的事既然忘了,又何必再知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只想珍惜现在,珍惜以后的日子。”   陆淮起偏过头,看着她微颤的睫毛泄露了她此时的不安,他心中疼惜,便也不再多说,只将她搂得更紧些,“好,阿黎,只要你说,我便一切随你。”   马车还有一段路便要下山的时候,沈青黎正倚在陆淮起怀中昏昏欲睡,而一支利箭猛地从林中穿出,射在了马车的窗格上。   沈青黎被这突然的动静惊醒,陆淮起眼神中闪过厉色,这动静分明是有人前来行刺,看来,他才刚回到西梁,就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按耐不住开始出手了。   张力本坐在外边驾车,却有几支箭骤然朝马车射来,他忙抽出剑来将那些利箭击落。   他看向四周的树林,只见从那树林上忽地飞身跃下了一群黑衣蒙面的杀手。   那些杀手是事先隐匿在树林之中,等着他们前来。心中暗暗寻思,这些杀手定然身手非凡,不然不会藏在树林之中也不会让他们发现。   陆淮起听到外边的动静,心知那些杀手之前都在等着自己,现在见他们来了,都纷纷出动了。   正思虑之间,一只利箭猛地和穿透了窗帘射进了马车之中,陆淮起忙挡到沈青黎身旁,抬手将那支箭攥在了手中,眼神一冷,将那支箭扔在了一旁。   “阿黎,你等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沈青黎望着他,忙伸手拉住了他,“你小心。”   她知道外边来得都是杀手,虽然清楚陆淮起武功超群,却也担忧他的安危。   陆淮起点了点头,正要走又回来将两边的窗格都拉下来了一层玄铁的挡板,这马车是特制的,专门为了出门抵御刺客而制成。   出了马车,便见到那一群黑衣杀手已从四周将马车围住,而一见到他下了马车,那群杀手都瞬间释放出杀气。   凛冽、阴寒。   这是对这群杀手的第一感觉。   那群杀手之间默契十足,不必用眼神互相示意,便可直接动手,那不约而同杀过来的气势让陆淮起的眼睛眯了起来。   看来是一群老手,也是,用来对付他的杀手总归不能太过低劣,就像之前在边关土山群的那帮后来到的杀手一般。   眼神忽然一凝,想到了那次土山群的遇刺,他便也想到了最开始到的那帮杀手,他们表现的便如眼下这帮人一般,训练有素,杀气凛然。   望着他们冲过来的身影,他站在马车前,神色镇定如常,只眸色微寒,带着凌然的杀意。   就在杀手群手中的利剑离他愈来愈近之时,树林中忽起了一阵微风,而伴随着这阵微风从树林中又穿出了一群黑衣人。   但这群黑衣人却是一过来,便将自己手中的剑锋对准了那群杀手。   他们是陆淮起的暗卫。   刀锋剑雨之中,陆淮起眼眸微眯,看着那群杀手的招式,他心中冷冷一笑。   这些杀手看着可真是熟悉!   他没有看错,这些杀手无论是从招式上,还是从剑阵上来看,都像极了那次在土山群刺杀自己的那帮人。   他眼神在杀手之中搜寻着,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也看向了自己,眼神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那种仿佛没有灵魂一般的眼神让他眉梢一扬,果然,这人就是当初那土山群杀手的首领。   这人正是洛楠的杀手首领荀峰。   荀峰死人一般的眼睛望着陆淮起,心中想到来时洛楠的命令,说让自己即便杀不了陆淮起,也一定要将他重伤,或者直接杀了马车中的沈青黎也可。   自从碰上了陆淮起,他的任务就从未完成过,这人成了自己杀手路上的绊脚石。   他手腕转动一下,将剑锋在冬日的照耀下折射出凛然的寒光。   今日,他不可再失败。   想到这,他手腕一紧,提了剑便朝着陆淮起奔去,身形如鹰一般迅捷,穿过了众人,他手中的剑对着陆淮起猛地刺了过去。   这杀手首领又是冲这着自己而来,看来对方那人是将自己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非除不可。   他看着那杀手首领眼中死寂的杀气,袖下暗暗运掌,他今日要速战速决。   并且,他一定要将对方的真实身份给揪出来。   那人一直躲在暗处对付着自己和阿黎,像一条躲在黑暗潮湿的地洞之中的毒蛇一般,伺机而动,而他们则是被盯上的猎物,稍不注意便会被那毒蛇咬上一口。   这种感觉令他十分厌恶,是以他不能再沉寂下去,这人他必要将其抓出。   袖下运掌,挥袖而出,一阵猛烈的掌风带着迫人的威压袭向了荀峰,他眼睛睁大了些,忙抬剑抵挡这威力雄厚的一掌。   陆淮起学武多年,内功已臻化境,而荀峰身为杀手,从小学的便是杀人的功夫,内功比起陆淮起自然是差了一大截,两人根本无法相比。   很快,荀峰就感到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猛烈的掌风令他的脸都开始变形,他想到洛楠的交代,看来今日自己注定是无法完成任务,既然如此,他再抵挡下去也没有必要。   忽地抽剑而出,任由那猛烈的掌风将自己击穿,他猛地倒退数十步,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陆淮起看着他这莫名的举动,眸子微凉,这人此举是何意,竟主动放弃了抵抗,任他那一掌打在自己身上,承此重伤,这人莫非是想自寻了断。   荀峰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内都像是搅在一起,而丹田之下仿佛冰火两重天似的,那种冰寒和炙烤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血液之中都像是在有一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一般,这样的剧痛在他这么多年的刺杀生涯中都不曾受过的,费力的抬眼看了下陆淮起,他心中暗道此人果然非同一般,无怪主子三番两次的派他来刺杀。 第284章 追杀   放眼望去,见手下的那帮杀手还在和陆淮起的暗卫一同缠斗,荀峰却清楚的看出,他们已渐入颓势,那些暗卫的武功绝对都胜过他们一筹。   他们抵挡不住太久,今日的任务定是不能完成了。   洛楠在他来之前说过,若是此次他不能顺利的完成任务,接下里便等着洛家的暗牢之刑罢。   想到了这,他心下出了决定,既然要死,留着回去受那洛家的残忍至极的罪刑,还不如就此自裁了结。   心念一动,他微低着头,牙关一咬,口中的藏着的毒囊便被他咬开了,那剧毒在口舌之中漫出来之时,荀峰眸中是真正的死寂。   这下,他也算是可终结了他自十四岁便开始的杀手生涯,那种刀口舔血、剑刃封喉的日子终于至此结束。   陆淮起看着他低下头时,心中忽觉不妙,正要阻止他服毒自杀的举动,便见那首领的嘴角已流出了毒血。   眼神冷了下来,好个霸道至极的毒药,方一服下,便可让人毒发身亡。   那杀手首领倒下的时候,陆淮起的暗卫的剑尖也都已对上了那群杀手的要害之处。   这一场,是他们胜了。   那些杀手目光触及那边服毒自杀的杀手首领时,心中都不由咯噔一下,首领这是知道这次任务完成不了,为防落入对方手中被逼问主子的消息,便先自我了结。   他们都是经过非人的训练,知道一旦任务失败,便要自裁以结。   陆淮起走过来,见他们神色有异,心中已猜测到他们这也是要和那首领一般要服毒自尽,走到一个杀手跟前,见其牙关一动,他便猛地拂袖一扫,劲风扫向了那杀手的侧脸,将他的下巴都打得松了下来,吐了一口血之后,那藏着毒囊的牙齿也被打落了几颗。   那杀手没想到陆淮起的动作会这么快,他见服毒不可,忙手指一动,陆淮起却已经弹指用石子将其的穴道封住,让其不能再动。   杀手身体不能再动,他望着陆淮起。眼神中带了些惊恐,这人竟如此迅速的将他所有的路都封死了,他死也不能,接下来必定避免不了严刑拷打。   陆淮起将其穴道封上以后,便不再看他,转过身朝着马车走去,只留下一句,“将人带回去,押在密牢中。”   暗卫们都领了命,他们剑下的杀手已在方才服毒自尽,是以现在剩下的只有方才被主子封了穴道的那个杀手。   看着地上的那群杀手尸体,他们纷纷从身上掏出了一瓶药粉洒在了那些尸体上,很快那些杀手的尸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化为血水消失,那药粉正是广为传闻却极少有人见到的化尸粉。   那唯一活着的杀手看着他们将自己的同伙都用化尸粉化掉之后,顿时面如死灰。   他的下场不会比他们好过。   陆淮起走到马车上,一掀开车帘,便对上了沈青黎担忧的双眼,他对她安慰的笑了笑,坐到她身边,“不必担心,那群杀手已被解决了。”   沈青黎方才听着外边的刀剑之声,她一直提心吊胆,担忧着陆淮起的安危。   不得不担心,方才从陆淮起假死生还的消息中缓过来,眼下又见他面对一群杀手,她虽极力告诉自己相信陆淮起,可心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揪了起来。   “那些人我曾在边关遇见过,只是首领已服毒自尽,但其中一个杀手被我留了下来,回去之后,我便回去审问,让他将他背后之人吐露出来。”   沈青黎点点头,心中想着原来他当时便遇到过刺杀,可惜自己不会武,在这种事上帮不了他。   看着她低头若有所思的模样,陆淮起将她一直紧攥着的手放到自己掌心之中,将她的手指掰开,看她掌心上一排深深的月牙痕,手指抚过那深红可见血色的痕迹,他心疼道,“以后不会再让你这般为我紧张了,放心。”   沈青黎摇摇头,“身为妻子紧张自己的夫君是我分内之事。”   听着这熟悉的话,陆淮起笑道,“阿黎也会笑话为夫了,嗯?”说着,在她手上亲了亲,“话是这么说,可以后也不能这么对待自己,我会心疼。”   看着男人深如浓墨的眸子,她的心宁静而柔和,轻声笑道,“好。”   回府之后没多久,陆淮起便去了地下的密牢。   他要去见那杀手。   走在昏暗的地道之中,壁上的灯烛静静地燃着,发出昏黄的光,将陆淮起的身影在地道上拉得极长。   还没走到密牢,远远的便听见了那杀手隐忍不住的惨叫之声。   他唇角微勾,脸上露出冷冷的讥讽之色,他密牢之中的刑罚可未必会比他们的主子的刑罚要熬得过。   曾经有多少不听话的人进了他这密牢之后,都因为经受不住折磨而招认了自己的罪过,许多的密报也都是在这密牢之中逼问出来的,是以这杀手若是想拼命硬抗的话,那他便是将这密牢想得太好了些。   若说这里是人间地狱,也是没人敢不认。   缓步走到密牢的门口,便看到那杀手被倒挂在一片水塘之上,而他身上已满是血痕,可他此刻的神情却还是恐惧之极,眼睛一直瞪着水下,似乎水下有什么可怖之物。   审问的下属站在比水塘高出数米的高台上,望着那杀手气定神闲的问道,“怎么,可想清楚了,你若是再不答,你身上那绳子可又要往下面放了,想想吧,你是想答出你背后的主子是谁,还是想让我将这绳子放下去。”   杀手望着地下的水潭,眼睛瞪得极大,他的眼中满是通红的血丝,听到那人的问话,心中更是一阵挣扎,身为一个杀手,他们的准则就是绝不透露自己的主子,即便是死也不可。   可望着那看似平静的水潭,他却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他还正在挣扎之时,忽然他感到自己腿上绑着的绳子往下松去,心中猛地跳了起来,他禁不住大叫了起来,便惊恐不已的看见那原本平静的水潭之下遽然窜上来一条巨鳄,而那巨鳄大张着嘴,锋利的牙齿正朝着自己的头咬过来!   他闭上了双眼,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这么被咬死的时候,就在那巨鳄的牙齿离自己愈来愈近的时候,倏地,他腿上的绳子快速地拉了上去。   那巨鳄扑出水面排出了巨大的水花,却扑了一个空,在水面上似恼怒一般地游来游去,看得他心中一阵胆寒。   被拉上去些许之后,他后背甚至全身都出了一层层的冷汗。   这种感觉太折磨人了,还不如直接让他被那巨鳄咬死算了,也好过就这么要死不死的饱受煎熬。   看着高台上的那柱香,见那香才不过燃了一半,可他却仿佛已度过了好几个时辰一般。   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头顶,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头下的水潭上,看着那钻出水面时不时跃上来想要咬死自己的巨鳄,他只觉胆战心惊,生不如死。   高台之上的那人见怪不怪,只觉得有趣。待他一转头看到了站在密牢外的陆淮起时,他忙飞身跃到门外,对陆淮起行礼道,“主子来了。”   “还没招?”   陆淮起走过去,一撩衣袍飞身过去到了高台之上,望着那悬挂在半空中的杀手,再看那水潭中的巨鳄,摇头笑笑,“这是你们想出的新花样?”   那人不好意思的低头笑道,“让主子见笑了,属下不才,用了这法子却还没能让这人招出背后之人。”   陆淮起看那杀手的脸色已近崩溃,他扬眉笑道,“不急,总是能让他招认,早晚罢了。”   “主子说的是。”   那人说完,便又将绳子放了放,密牢之中便又是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喊声和巨鳄扑出水面的巨大水声。   三炷香之后,那杀手已是声嘶力竭满身疲惫,只觉恍然不在人间,他嘶哑着声音,有气无力地道,“我招,我招便是……”   陆淮起端着茶杯饮了一口,淡声道,“放他下来。”   那杀手被放下来之后,被陆淮起的下属押着跪在他面前,下属问道,“早如此便也不用遭这些罪,快说,你主子是谁?”   那杀手低着头,忽然笑了出来,他笑着笑着抬起头来,看着陆淮起嘶哑着喊道,“你想知道我主子是什么人,别做梦了,我既然身为杀手跟了主子,便不会轻易背叛他!”   说着,便神色癫狂地要挣脱那下属跳下水潭去,可那下属在这密牢之中,对这种场景早已见惯,当即便察觉他意图,将其牢牢地扣住了,不让其妄动。   陆淮起长眉一挑,眸中暗光粼粼,他淡淡道,“将他的嘴撬开。”   属下会意照做,杀手心头狂跳,看着陆淮起的眼神已不足用惊恐来形容,他觉得眼前的这人根本就是地狱来的恶鬼一般,杀人不眨眼,对付起人来比他们这些杀手还不手软。   陆淮起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这瓶子是方才贾甄过来给他的,说是他最近收了一个可信任的毒术极高的人所炼制的毒药,给人服下之后,不管是意志多强的人,哪怕是死士,也会被逼得招认。   给那杀手服了一颗之后,看着那杀手那惨不忍睹的模样,他便知贾甄没有夸大这毒药的威力。   终于,在第四炷香方燃了一截之时,那杀手便在地上写下了两字。   “洛楠。”   陆淮起看到之后,眉梢一抬,拂袖将那杀手扫落至高台之下,溅出一声巨响。 第285章 选择   洛楠此人他是知道的。   财力纵横北齐东赢两国,甚至可与整个北齐皇室所抗衡。   人称天下第一富公子。   而最近这人在西梁之内也小有名气,因其曾出资助小皇帝赈灾解难,众人不知其身份来历,只当他是一个隐秘的富商世家的公子。   可他知道这人背后的身家不容小觑,但再是有着雄厚的财势,他也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这人联合着沈青皎屡次对付他们,更甚至有几次想要将他们置之于死地。   他们这般心狠手辣步步紧逼,那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回到房中,见沈青黎正坐在窗前,侧脸宁静平和,比之刚成亲之时多了几分沉静从容,这样的她也让自己喜欢,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都一如既往地将她视为心头之爱,没什么事可以让这一点发生改变。   沈青黎在他出去之后,见外边梅花开得甚好,便让染墨采了些来回来混着青茶一起沏了杯梅花茶,这会见到陆淮起回来,她忙让染墨将茶端来,“这是我方才沏得,在鲤园看些医书上记载,梅花气清香,味涩而性平,有舒肝和胃之效,便想来沏着让你尝尝。”   陆淮起端过杯盏轻尝了一口,点点头笑道,“不曾想阿黎沏茶的手艺也不错。”   他有饮了几口之后,将茶杯放下,开始谈起方才在密牢中的事。   “竟是洛楠安排的刺杀?”沈青黎想到当时在狱中是经常来找沈青皎回去的那个贵公子,没想到他竟也是个心肠如此歹毒之人。   “西梁的战乱方才平息,而你从北齐也没多久,朝中的许多事还要你来过问,这洛楠便已按耐不住,对你出手,他莫非是想看西梁大乱才乐意?”   陆淮起摇头道,“洛楠并非西梁的人,西梁会如何于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不会将那些放在心上,他想要的只是我们的死期。”   沈青黎心中一阵惊疑,原来洛楠竟是外来之人,难怪当时西梁面临国难,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在皇帝身边一直劝道让自己尽速处死,他的目的只在于她和陆淮起,是了,他和沈青皎是夫妻,沈青皎怨恨她至那般境地,洛楠自然也是同样。   他有惊人的财势和神秘的背景,这样的敌人对付起来也不甚容易,看了看陆淮起,见他神色却很是轻松,似乎没有什么难处,她心中的不安竟也慢慢平息下来,她相信他。   晚间,陆淮起坐在书房之中,一分名单放置在了他的书桌之上。   那名单是他下令让张力调查的在他离开西梁的这段日子里曾对沈青黎做出不敬之事和曾欺辱过她的人的名单,另外还有的便是他不在时,便迫不及待的向小皇帝投诚之人。   这两拨人大多是相同的,他仔细的看了几遍,拿出朱砂笔开始在上面一一批注。   批注完后,他便叫来了张力,“这名单交给宁迟和柴湛,上面的人让他们按照我的批注来处置。”   张力接过那张名单,见上面满是朱砂笔的痕迹,殷红之色仿若鲜血一般刺目,他低下了头,只应了一声,“是,主子。”   那些人的下场都是他们自作自受,牢狱之中,城墙之上,他们对夫人那般对待之时就该想到日后会有这么一天。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西梁内都开始大变。   许多朝中大员莫名其妙的便因为一些罪过被打入了监牢之中,其中之前因受了重伤还卧在府中养病的兵部刑部尚书也被抓捕了过去,被抬着便押入了大内监牢。   朝中剩下的官员都纷纷胆战心惊起来,生怕自己那一天也被陆淮起给打入监牢,他们你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中庸之道,没有对沈青黎之事做出什么不明智之举,否则现在关入监牢的便是他们了。   被押入监牢的那些官员在遇到当初和自己一同向小皇帝表忠心的那些官员时,都是满脸的灰败之色和后悔不已。可懊悔也是为时晚矣,监牢之中还有些官员扔抱着希望,对着那些官差们大喊着,说自己要见九千岁以表忠心,可根本没有人去理会他们。   凡是进了这里的人,就很难再出去,况且陆淮起的性子这朝中谁人不知,他的决定从来不会改变。对他们这些触犯了他逆鳞的官员更是不会心慈手软。   求饶赔罪根本就是无济于事,陆淮起若是那么容易便能改变主意的话,那他手中也不会沾了那么些鲜血,他的铁血手腕和凶残狠厉是早就闻名西梁的。   不仅朝中的大员们发生了巨变,就连宫中小皇帝身边之人也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某一日,当小皇帝睡醒之后,他睡眼惺忪唤明春过来伺候他梳洗,可当他一看到那完全陌生的面孔之后,他顿时睡意全消,那小太监根本就不是明春,他又惊又怒,质问那小太监,“谁让你进来孤的寝殿,明春呢?”   那小太监立即跪了下来,可脸上却并无真实的惧怕之色,他答道,“明春公公因为做错了些事,已被送出宫去,奴才是昨晚才被调到这侍候皇上的。”   小皇帝一听之后,刚要诘问他明春犯了何事,他怎么都不知,可转念想到最近陆淮起在朝中的那些动作,他分明是一回来便清除异己,而明春是他身边的人必然也是免不了此劫,顿时心生疲惫,他坐了回去,看着那小太监抬手道,“起来吧,孤知晓了。”   那小太监谢恩之后,便开始伺候他梳洗,他也由着那小太监来,心中想着最近发生的那些事,陆淮起这是因为他的异动开始惩戒他了,而日后他的性命保不保得住都成问题,哪里还有心情再去过问明春的下落,就算过问,如今又陆淮起在,他也无法做出些什么。   梳洗过后,他找人来问了问,发现自己身边所有的心腹都已经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宫中,而朝中的心腹官员也都已落罪入狱,他现在身边再无可信任之人。   陆淮起这是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根基还不稳固的壁墙一瞬间都摧毁殆尽,让他又变回了原先的那个没有能力的什么也做不了的傀儡皇帝。   原先他以为只要陆淮起一死,他就可以掌握皇权,变为一个真正的皇帝,手掌万人生死大权,可后来他发现全国的百姓的生命都握在自己手中也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他稍不注意便将国家整至衰败之境,而城中所有百姓的性命都在自己一念之间,都在城外的北齐国君铁蹄之下悬着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谁也依靠不了只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皇帝。   如今陆淮起回来了,他又是那高高在上的九千岁,而自己又瞬间恢复了自己傀儡皇帝的地位,一切似乎毫无变化,可他却知道经历了那些之后,他不再是原来那个满心期待着皇权的躁怒不安的小皇帝了,他现在甚至觉得一切就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做不来真正的皇帝,做一个不问政事的傀儡也无不好的地方。   总归西梁的百姓安居乐业,他也不用面临强敌入侵自己却束手无策的境地,这样也算是一种安定。   看着殿外空荡萧瑟的宫殿,只他坐拥这样的皇宫有些寂寞冷清罢了,除此之外,他也算是许多平民百姓都在羡慕着的人吧。   孤家寡人,说的便是他如今的境地,只是一个坐拥皇宫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皇帝也不算不幸。   长叹一声,他转身进了殿内。   因为不用再担心受战火的侵扰,梁京城乃至整个西梁的百姓都重新过上了安定的生活,每日鸡鸣而起日落而息,做些农活丰衣足食,日子也渐渐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原先西梁被北齐占领的城池如宿城垣城虞城等城池也已被陆淮起带兵收回,这些被收复的失地也纷纷开始整顿起来,城中的局势也慢慢好转起来。   整个西梁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百姓们提到陆淮起之时,皆是赞誉过多,对于他们来说,能让他们过上太平安生的日子的人便是大功臣,便是值得他们拥戴之人。   他们需要的是能带着他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的上位者,而不是昏庸无能使他们保守战火侵袭的昏君。   茶馆之中,几个读书人在一起喝茶谈天,提到近日来梁京城内发生的大变,他们纷纷感叹起来,陆淮起果然还是那般的雷厉风行,一回来便将当时对他们陆府和他夫人不敬的官员们都打入了监牢,而贵为天子的小皇帝则转眼之间又变为那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不得不说,陆淮起能做到如今的地位不是没有道理的,放眼朝中,那个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假死之后回到朝中又在短短几日之间,便将自己的权力巩固起来,并以最迅捷猛烈的方式将那些趁他不在时兴风作浪的势力都打压了下去。   这样的手段在整个西梁,也只有他陆淮起能做到。   小皇帝终归是太嫩了些,陆淮起想来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过。他一个权倾天下的朝臣,面对一个牙还没长齐的少年皇帝,自然是轻而易举。   只是挟权而重,将皇帝的权力架空,这等行为终归还是佞臣所为。   但不管他是否是佞臣,这次的事都让他们看清了,他归根到底都是能巩固且维护西梁之人。   相比起毫无作为的小皇帝,西梁自然是更需要陆淮起这样的人。 第286章 临盆   西梁的局势渐渐好转,而另一边的北齐却是截然相反的局面。   这个曾经也国力雄厚的大国,如今国都被外敌侵入过,而一国之母的姚皇后也被吊死于城墙之上,这样一个蒙受国难的国家怎么可能还恢复得到原来的模样,即便是他们的国主已带兵回国,可他们也清楚那位国君是因为打了败败仗,被西梁的大军给逼退不得不回国的,是以他们心中并未有何好转,总归还是战败之国,这是无可更改的屈辱的事实。   这个北齐都笼罩在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氛围之中,街道上的百姓脸上也不见欢笑,曾经热闹非凡的都城之中也变得一副萧条景象。   城中的一些酒楼也纷纷闭门歇业,不再迎接前来吃酒的客人,只剩着一些小酒馆还开着门,但酒馆内的客人也不是什么多金的富贵商贾,或世家子弟。只是一些闲散穷酸的秀才或江湖浪客。   小酒馆之中没有深藏多年的美酒,只一些浊酒而已。倒了一杯酒,却闻不到酒香,酸秀才皱起鼻子,叹了一声气,“我北齐自开国以来,便从未被外敌入侵过,更别说领土被占,可这次不仅数座城池被侵占,就连咱们的都城城墙之上都插上了西梁的军旗,当真是奇耻大辱!这样的国耻都是因为那陆淮起!”   他旁边的一些酸秀才都纷纷点头应着,显然是同意他所说,几人正举杯要喝一杯,邻桌的一个带着斗笠满脸胡茬的江湖浪客却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的嘲笑之意让那些酸秀才顿时不乐意起来。   先前说话的那秀才不满的过去拱手道,“这位兄台,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在下究竟是说了什么话,竟能惹得阁下这般开怀大笑,不放说出来,也让在下知晓。”   那浪客是在江湖上混迹的人,从来都是豪爽粗犷之人,哪里听得这秀才这么啰嗦,当即一摆手粗声道,“哪来的酸唧唧的秀才郎,别在老子面前废话这么多,我就是在笑你们的对话,真是四个字,愚不可及!”   那秀才听他这么说,又是当着自己同伴的面,自己顿时觉得没有面子,便梗着脖子回道,“阁下还请讲些礼数,还有你说我说的话是愚不可及,那请问阁下是说我哪一点说的不合您心意,另外在下也想知道阁下有何高见!”   浪客听得心烦,从身边将自己的一把重逾十斤的大刀拿出来,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将桌上的筷子筒都震得一阵晃荡,那秀才的脸色也登时一白,却还是为了骨气强撑着站在那里,等着他说话。   浪客看着秀才白了的脸色嗤笑一声,才道,“第一,我一个粗野莽夫从不知何为礼数;第二,你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什么不合我心意,而是根本就是狗屁不通的废话;”见那秀才因为这话脸色涨红,一片愤怒之色,他又慢悠悠的继续道,“第三,为何是狗屁不通,就是因为你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你说国耻是因为西梁的陆淮起,那我便告诉你你是大错特错,这国耻分明是北齐的好国君高君慎他一人造成的!”   这话一出,那秀才的脸色一下子白的彻底,而整个小酒馆内也一下子陷入了死寂之中。   所有看热闹的人都不敢再说话,看向那浪客的眼神中都充满着惊异和不可思议。   那浪客看整个酒馆的人都看着自己,他摇头笑笑,“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我说的可是事实,若不是高君慎不自量力去攻打西梁,还武断的认定了陆淮起一死,也不派人多加查探,便被蒙骗了过去,陷入被人的陷阱当中,贸贸然就去攻打西梁,让陆淮起有了可乘之机来攻打咱们北齐,北齐也不会有此国耻,你们说,难道我说的不对?”   酒馆中的人都是满脸的震惊之色,他们本想反驳,可仔细一想那浪客的话,却又觉得他说得句句在理,可他议论指责的可是北齐的国君,他们虽然同意却不能跟这胆大包天的浪客一同去指责高君慎的不是,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   可经这浪客一说,他们心中也纷纷想着此次国耻,他们北齐的灾难的确是由高君慎的不谨慎造成,并且他去洗西梁,他们心中都清楚,那并不是单单为了扩张领土,最重要的是因为当时西梁的陆淮起夫妇造成了他心爱的太子的死,他记恨着那二人,说是为了北齐攻打,实际上也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   并且,坊间还有传言,说陆淮起便是当初逃出西梁的那位大皇子。   而大皇子的娘亲当初满门被高君慎所灭,他和陆淮起之前根本就是有着私仇。   心里忽然和谁能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愤怒之情,他们的国君这是在以他们为代价在报自己的私怨。   这样的国君是否值得他们一直以来的拥护,这个问题开始在他们的心中成型。   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现在想来,当初大国师的死,也是圣上造成的……只是,圣上一直没有对此事作出交代。”   “呵,我们不过平民百姓,怎么敢要圣上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样一句讽刺之言说出之后,整个小酒馆内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在心中想着此事,却没人再说话。   北齐皇宫之中,看着萧瑟凋零的御花园,高君慎摘下一朵枯萎脆弱的花,他眼前恍惚浮现出当初自己和姚氏一同在这御花园中赏花喂鱼的场景,姚氏美目流盼,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即便是现在想来,也是能让他心绪一变。   可如今姚氏便如同这已枯萎了的花一般,红颜命薄,她柔弱的生命便那么轻易地结束,被陆淮起那孽种那般就给了结了,他的眼神一下子由沉痛转为了阴戾,手中那朵已枯萎了的花也瞬间便被捏碎了,散落入风中,不知被吹往了何处。   最近北齐过重许多百姓都怨声载道,对他也是颇有怨言,那些他都知道,他也曾派人暗中将那些议论自己的人给处死了,可民间对他的不满却没有平息,反倒是愈演愈烈,这样下去,民心大动,可颇为不妙。   他不能再将那些大胆妄为的百姓给杀死,可他也想不出别的法子让那些人停歇对他的怨言。   事已至此,他首要的是要重振国威,可如何去做,还是要从长计议,至于陆淮起,他也不会就此放过他,只是暂且将此事搁置,一旦国中稳定了下来,他便会卷土重来,他不会让西梁就那么一直太平下去,而陆淮起也是同样,他杀了太子和皇后,这等血海深仇,他不会就此罢手。   看向西梁的方向,想到陆淮起便在那里和沈青黎一同过他们自己的安生日子,他的眼中便渗出了毒意。   宫人从御花园外边看着国主脸上阴沉的神色,心中一阵惧怕,他想了想还是对跟前的男人说道,“刑大人,皇上他此刻心情不佳,您是不是过会再来?”   刑非摇头,“皇上之前说了,一旦皇后那边办妥了,便让我过来禀报,我不可擅自耽搁。”   宫人叹气道,“那好罢,您请。”   他跟着皇上也有段时日,也知道皇上的脾性,他不是那种会允许自己下面的人擅自违抗他的命令的人,若是因为怕惹怒他,而去违抗他的命令的话,那一旦让他知道的话,更是会触怒他。   刑非进了御花园之后,走到高君慎身后行礼道,“皇上,您吩咐微臣的事已办妥,皇后娘娘已在皇陵下葬。”   高君慎身子微僵了一瞬之后,便立即恢复了神色,“知道了,下去罢。”   这皇宫之中,太子死了,皇后也死了,如今就剩下他,很好,这全是拜陆淮起所赐,当年他杀他娘亲满门,如今他这是报复来了,可那孽种他有何资格来报复,他本就是该死之人!   他能再多活那么些年,已是上天给他的施舍,而从今以后,他会帮着老天爷把这本不该有的施舍给收回。   时间快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已是将近两个月的时日过去。   沈青黎如今已是快怀了十个月的身孕,贾甄之前到府中来看过,说是就在最近,沈青黎随时有可能要生,是以陆淮起一早下朝,便赶忙让轿夫加快脚步,他要尽早回去看沈青黎。   一下轿子之后,他便脚步飞快地赶到房中,一看到沈青黎安静地坐在房中,他悬着的心便瞬间放了下来。   他走过去,见沈青黎正在绣着些冬衣,揽过她的肩无奈笑道,“怎么还在绣冬衣?你如今要好好休息才是。”   沈青黎放下手中的水蓝色冬衣,看着陆淮起眼中的关怀,她秀眉轻弯,“这是给孩子绣的,我想他一出生之后就能穿上我这个做娘亲亲手缝制的衣裳。之前做了男孩子的,如今这件是女孩子的。”   陆淮起拿起衣裳,觉得那小小的冬衣看来十分可笑,笑道,“看来阿黎是想要一对龙凤胎啊,早知当时我便努力些,不过,以后也不晚,只要阿黎想要,为夫什么时候都会不遗余力。”   听着这令人脸红的话,沈青黎嗔了他一眼,“孩子说不定都听得到,你也……”她还没说完,便忽然捂住了肚子,眉目中现出痛苦之色。 第287章 升级当父亲   陆淮起大惊失色,他忙抱住了沈青黎,见她脸上满是痛苦之色,眉头也是紧皱着,细白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看着疼痛不已,身子也是止不住的颤抖。   “阿黎,你怎么了?”陆淮起心中一阵慌乱,他什么时候都是镇定自若的,唯独现在这种场面让他无法再保持镇静。   沈青黎紧抓着他的手,艰难的道,“孩子……孩子,我似乎是要生了……”她如今除了疼痛之外,再无别的感受。   陆淮起一听,忙抱着她冲外边大喊道,“快,叫御医来,快!!”   他一阵手忙脚乱,而门外的染墨听到动静赶进来一看沈青黎那副样子,便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也赶忙的出去让管家去请御医和稳婆,而她则是留在院中帮忙。   很快的,御医就脚步不停地来到了府内,一过来便忙要跟陆淮起行礼,陆淮起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们赶紧的去看看沈青黎的状况。   御医们都是听说过的,陆淮起爱妻如命,他们当下也都不敢耽搁,忙进了内间看着躺在出床上疼痛难忍的沈青黎,一看之下,便急忙道,“千岁,夫人这是要生了。”   陆淮起一听便紧张了起来,他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知自己此时应做些什么才好。   那些御医看着还站在那里紧张不已的陆淮起,都互相看了看,才对着陆淮起弓腰道,“千岁,微臣们这就要为夫人接生了,您还是先出去回避较好。”   陆淮起眉头一皱,看着还痛苦冒汗的沈青黎,他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让自己离开,“我夫人还在受苦,我怎么可能离开她,这是什么道理?”   那些御医头上冒出汗来,心道这九千岁果真是毫无经验,女子生产,男子怎么在产房中作陪。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而陆淮起眼见着沈青黎已痛的不能自已,他忙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作甚?”   那些御医只好道,“回九千岁,这产房中待会是要见红,女子生产男子若是见红,则对您大为不吉,您不若还是先出去等候……”   陆淮起一听这话,便想要驳斥,而沈青黎见他这般神色,却挣扎着说道,“你便出去罢,有你在这,我会好好的,你在这,御医们惧怕也没法集中精神,先出去等罢……”   陆淮起听她这般说话,心中一阵疼惜,他走过去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我在外边等你,你别怕。”   沈青黎虚弱的笑了笑,“好了,快出去罢。”   见陆淮起终于走出了房门,那些御医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是真的害怕他万一不出去,就待在这产房中看着他们,那就是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保证能不分心帮沈青黎接生。   走出了房门之后,陆淮起在门外坐立不安,他看着院中的那颗梅花树,可目光落在那上面,心神却全然不再那上面,他的思绪此刻一片繁杂,根本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张力站在一旁候着,心中默默叹气,这生产是女子的事,他们这些男人就算再着急,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只能祈求上天,让夫人平安生产。   不一会儿,房中就传出了沈青黎痛苦不已的叫声,那声音中满含着的痛苦和煎熬,让陆淮起一下子便站了起来,眼睛直望着房中,那黑眸中不再是一片沉着镇定,而是焦灼和不安。   他走到柱子边上,手不自觉地砸向了那柱子,力气大的让那柱子都被撼动了几分,他却毫无所觉,眼睛只看向产房,耳中也满是沈青黎的叫声一直在回荡不去,一想到她在里面受着分娩之痛,他就无法安定下来。   张力在一旁看着,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劝慰,他也同样身为男子,不知女子生产究竟会受多大的疼痛,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陆淮起,让他不要忧心。   主子这时定然是十分不好受,他心中知晓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在边上站着。   朱氏一知道自己的女儿要生了,也匆忙地赶过来,听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她感同身受,一阵揪心。可看到在旁边满脸焦灼的陆淮起,她还是过去安慰道,“你也别担心,黎儿这是为人妻必经的一步,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陆淮起点点头,只是他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一对黑眸似乎要将产房望穿了一般。   以前从不知女子生产是要这么漫长的一件事,他在外边等着只觉得度日如年,觉得一时一刻都是煎熬,想到自己都是如此,那阿黎在房中受着那样剧烈的痛苦又该是何等的难熬,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陪着她。   眼见着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产房中的御医们还是没有出来,而沈青黎的叫声也还是没有停歇,陆淮起心中愈发的着急,根本没有法子再坐住,他站起身来回的踱步,眉心一道忧心的痕迹。   这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童万金那里,他赶过来的时候见看见陆淮起那副焦急不定的模样,哪里还看得出平时那副手掌天下权的九千岁的沉稳气度,他看得一阵好笑,“我说陆九千岁,您不是从来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么,怎么这会反倒这般毛头小子一般的着=着急模样,真是新鲜啊!”   陆淮起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想理会他,他现在全副心神都在沈青黎的身上,根本顾不得和童万金调笑。   童万金见他还是那副着急的样子,心中暗道果然男人一旦做了人丈夫都是一个样,无趣啊无趣。   不过一想到沈青黎现在正经受着生产之痛,他心中也有些担心,听说女子生产都十分疼痛,那种疼痛是刀剑之伤也无法比拟的,他难以想象当初那个趴在自己背上那个瘦弱的小妮子如今竟要受着这般的苦痛,他不知那种疼痛究竟会到何种地步,可那绝对不是一般常人可想象之痛。   女子虽不上战场,可她们却未必就输于男儿,她们同样也能经受疼痛的折磨,同样有面对痛苦的勇气,现在想起来当初在牢狱之中,沈青黎经受了那么多惨痛的折磨,可她也半句没有抱怨过,反而一直咬牙忍了下来,她这份勇气和耐力也令人钦佩,难怪陆淮起会认定了她。   想到这,童万金摇头笑笑,看向产房那边心中也在期待着他们俩孩子的出生。   与此同时,望月湖那边的宅子之中,有着同样焦灼的两人。   但他们焦灼的原因和陆淮起等人却不同。   这些日子里,洛楠叫来了许多大夫来给沈青皎诊脉,因为沈青皎腹中的孩子早已过了十个月,可到现在还没有出生,他和沈青皎都不由焦急的担忧起来。   可无论请了多少的大夫,他们的说辞也都是一样,他们也不知道沈青皎为何会怀胎超过十月还没有生产,这是不符合常理之事,他们也找不到原因和头绪,按说女子怀孕并不会拖这么久还不生,可能沈青皎的情况太过特殊,之后他们也不敢再来为沈青皎诊脉,因为一旦他们说出并无法子之后,洛楠的脸色就极为难看,似乎随时想要结果了他们,那骇人的模样他们实在是不敢再面对。   而没了大夫来之后,洛楠就更焦躁不安起来,又开始以重金悬赏,求天下名医来为沈青皎诊脉,一定要让大夫们找出一个原因或是法子来让沈青皎能正常生下孩子。   洛楠焦急的同时,沈青皎心里也是烦躁不安,她本以为孩子生下之后,洛楠会对自己更加看重,而她的孩子也可以继承洛楠雄厚的家业,并且她生了孩子之后,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忌,可以更加集中精力去对付沈青黎,可眼下孩子非但没有出生,而陆淮起又发现了洛楠的身份,开始着手准备对付他们,洛楠和她又只得躲起来,而孩子也到现在也不出生,真是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她心里一团团的怒火堆积起来,感觉自己随时都想要爆发出来。   洛楠也能察觉的出来沈青皎的怒意,因为最近这些日子里,沈青皎对他越来越没有好脸色,总是莫名其妙的就考试对他发脾气,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埋怨他不能为她报仇,埋怨他没有陆淮起有能力,现在被人欺负的只能躲起来,空有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却没有掌控天下时局的权力,可他的名号本来也就只是天下第一富公子,他有财力却没有权势,这本就是事实,她既然如此看不上这样的他,当初又为何跟了自己。   可恼怒过后,看着沈青皎那柔弱的肩膀,他有生出了一股无力感,在心中劝自己,她不过是因为身体不适再加上一些事压在心里而烦躁,自己不应该和她计较,这么想了之后,他便也平静了下来。   就这么一直过了一段日子之后,他本以为沈青皎也该慢慢平复下了心绪,可没想到就在刚刚,他们就得到了一个消息,下属过来说陆府那边,沈青黎似乎是要生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沈青皎一下子便燥怒了起来。 第288章 两重天   沈青皎怎能不气,她可是比沈青黎还要早就坏了身孕,可眼下沈青黎都要生了,她却还没有生下孩子,这样的不公平和差距让她的怒火猛地就窜了上来。   当时她的丫鬟正给她端了安胎的汤药过来,她一听到那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无法保持住理智,再看到那安胎药自然更是怒火中烧,她直接便坐起身来,将那碗汤药甩到了那丫鬟的脸上,还气急败坏的斥道,“拿开,我还喝什么安胎药,滚开!!”   那丫鬟被泼了一碗滚烫的汤药之后,半张脸都立即红了起来,整个人也在发着抖,却不敢说半句不是,汤药碗将她的额头砸出了一个鼓起的大包来,可她也不敢去摸,只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洛楠看着沈青皎那气到扭曲了的脸,心中忽然也有些恼火,他又看了一眼那丫鬟。挥挥手说道,“下去罢。”   见那丫鬟退下之后,他正要和沈青皎说让她不要再因为沈青黎而这样大动肝火,还将安胎药也都弄洒了,她如今本就身体有些问题,若是再不调养,对孩子也不好,可他还没开始说,就见到沈青皎开始捂着肚子后仰着身子,并且脸上也是一副痛苦的模样,他心中一惊,忙过去扶住她,问道,“怎么了,皎皎?可是肚子疼?”   沈青皎点点头,费力的道,”我这样可能是要生了,你快请大夫来。“   她等了那么久,这肚子总算是有动静了。   洛楠赶忙照做,让人速速去叫了大夫过来,他怀中沈青皎因为过分疼痛,手便使劲的掐住了洛楠的手,长长的指甲都刺进了洛楠手背的肉里,洛楠皱了皱眉头,见沈青皎实在是难受,也没有注意到他,便忍了忍,他暗道自己作为丈夫,妻子要临盆疼痛之时,自己跟着受些痛也是应当的。   大夫很快就要干了过来,洛楠让人帮着松开了沈青皎的手,洛楠顾不得看自己手背上的伤痕,忙让那些大夫去看沈青皎的身子,那些大夫和稳婆让沈青皎躺下之后,便也让洛楠出去等候。   洛楠出去之后,他的下属说道,“主子,您的手要不让大夫也看一下。“   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流出的鲜血,那伤痕着实不浅,他心里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摇了摇头,他淡淡道,“不必,小伤而已,如今夫人重要。”   那下属点点头,可心中却觉得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为何方才主子说的虽然是为夫人着想的话,可他却听不到往日里主子提起夫人时的那种浓情蜜意,如今反倒是带上了一丝丝的漠然和平淡,这样的主子和之前对夫人的态度似乎有所不同,莫非是夫人做了什么事让主子对她不再如往常那般的疼爱了。   他默默想着,这事总归是主子的事,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便也不再去深思。   产房之中,传出了沈青皎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声,洛楠的脸上现出紧张之色,只是他仍是静静地在外等候着,看着倒是很沉得住气。   那下属暗暗赞叹,到底还是主子,即便是遇到了这种事,也还是沉稳的很。   时间过得很快,当天边现出了晨光之时,陆府的产房之中终于传出了一声婴孩清脆的啼哭之声。   陆淮起的脸上难掩惊喜,他松了一口气,童万金笑道,“恭喜恭喜,你如今也是当了爹的人了。”   眉目之间都洋溢着欢喜,等一切都处理好了之后,陆淮起终于可以进了房内,他已进去便冲到了沈青黎的床边,可沈青黎却是偏着头紧闭着双目,看着很没有精神。   陆淮起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阿黎这是怎么了?”   那些御医看到陆淮起脸上的神色突变,忙解释道,“夫人这是之前便身体虚弱,生产又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才一时昏了过去,这没有什么大碍,只要日后多加调养,便会渐渐好转起来,九千岁莫要担心。”   说完几人都忐忑起来,生怕陆淮起会一个不快,便将他们治罪,毕竟陆淮起从北齐回来后,可是将许多人都押金了监牢的,他们可不想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   所幸,还未等陆淮起说什么,乳娘便报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过来,笑道,“千岁快看,这是夫人产下的小千金呢。”   朱氏一赶进来便听到这话吗,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虽然她之前从沈青黎的喜食辛辣之物,便猜到了些许,知道或许这胎生出来的或许是女儿,她自然是无论女儿生男生女,她都一样喜欢,只是担忧陆淮起他会较为喜欢男孩,毕竟陆淮起是一国的九千岁,拥有这庞大的势力,他应该会希望能有个能干的儿子来继承自己的权势,可如今黎儿生的却是女儿,她担心陆淮起会不快。   并且,她记得之前从寺里回来,她提起寺里的那个小男娃,口中的喜爱之情是瞒不了人的吗,她心中猜想女儿应当也是喜欢女孩的罢。   不知她醒来看到自己生的是女儿,会不会有些失望。   心里不由的一阵忐忑,她担忧的看向了陆淮起。   陆淮起一见乳娘抱了孩子过来,他便忙过去喜道,“来,我看看孩子。”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手来,只是因为是第一次,不知应当如何去抱孩子,他伸出的手有些犹豫,可是落到了朱氏的眼里,却让她心生了误会,她心中一沉,更加担忧了起来。决定一会一定要和陆淮起说一说,不能日后让女儿伤了心。   陆淮起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孩子,便见到那襁褓之中小女娃一张小脸白嫩干净,像是瓷娃娃一般的白皙透亮,小小的鼻子和嘴巴看着也水嫩嫩的,无处不可爱,他心中生出浓浓的喜爱,怎么看都喜欢。   那乳娘却笑了,小心的提醒道,“千岁,千岁?”见陆淮起终于将自己的眼神从孩子身上移开了之后,她才笑着说道,“千岁,孩子不是您这样报的,这样孩子不太舒服的。”   陆淮起一听,忙请教道,"是吗,那该如何?“   乳娘心中暗笑,看来这万人之上的九千岁也是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她笑过之后,便开始为陆淮起示范该怎么抱孩子,才会让婴孩感到舒适。   陆淮起学的也是虚心至极,让旁边站着的御医们都看傻了眼,这还是他们那个喜怒无常果断狠辣的九千岁吗,他们莫不是看错了人。   陆淮起学会了之后,便低头见那孩子细白的小脸上,那小嘴不再无意识的撅起了,他看得不禁笑了出来,却不敢大声,因为这孩子还是睡着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只是睫毛却是又黑又翘,和沈青黎一般模样,让他看了便心生疼爱。   陆淮起抱着怀中的孩子,走到沈青黎的床边,盼着她醒来,想让她和自己分享这份为人父母的喜悦之情。   御医们在身后看着,脸上却现出了些愁绪和挣扎,终于为首的一个御医站出来说道,“九千岁,微臣有话要说,但还请您要做好准备。”   陆淮起立即转过身,紧盯着他们道,“怎么,是阿黎有什么事吗,还是……”他看着怀中可爱的婴孩继续道,“还是孤的女儿有事?”   那御医心中一阵惧怕,却还是在陆淮起的紧盯之下,将实话说了出来,“九千岁,是尊夫人,夫人以为身体太过虚弱,这一胎又耗了大量的精神气血,这日后怕是,怕是很难再有身孕了……”   朱氏在一旁听得心一颤,黎儿以后竟都不能再怀有身孕,她还这么年轻,而这一胎又是女儿,她以后若是不能再为陆淮起生下男儿继承他的地位,那她还能陆淮起身边待得幸福吗,或是她还能在陆府待得长久吗。   她心中着实是害怕此事,因为很多人家都是喜爱男孩胜过女孩,她不敢去想万一陆淮起也是那样的想法,那黎儿日后该如何生活下去。   如今不说是皇宫贵族,就算是普通人家都讲究母凭子贵,她真得担心自己的女儿会因此而受到冷落。   另外,她也很担心女儿自己也会受不了这个消息。   陆淮起听到御医如此说,他稍稍沉默了一瞬,看着因为生产的疼痛还在沉睡的沈青黎,他心中涌出一阵阵的心疼,当初是因为他要去出征,留她一人在这梁京城面对着那群豺狼虎豹,而后来又是因为自己假死,才让阿黎落入了敌人之手,受尽折磨,才使得她身体变得如此虚弱,如今有此结果,可说这其中有很大的原因,都是因为他而造成。   他坐到沈青黎的床边,将她头上的汗用手一点点擦去,平静的道,“孤知道了,你们开些调养的方子出来,必定要让夫人的身子恢复起来,可听到了?”   那些御医一听陆淮起没有大怒,都心生喜意,忙诺诺的道,“微臣遵命,九千岁放心。”   陆淮起看着床上沈青黎还昏睡着,心里止不住的怜惜,想到方才她在里面喊得那样令人揪心,可自己却没能在那时陪在她身旁,便心生悔意,当时自己就不该听那些什么迷信的言论,就应当陪在阿黎身旁。   那样的疼痛,不该让她一人承受着才是 第289章 女儿也是我的心头宝   染墨从房外端了补汤进来,见陆淮起正守在沈青黎的床边,而沈老夫人在一旁看着,脸上却带着些忧色,这样略显沉闷的氛围让她心中有些诧异。   走进来之后,默默的将托盘放在了一旁,乳娘见她来了,便过来熬她身旁,悄声和她说了沈青黎以后很难再有身孕的事。   染墨心一惊,之后便是想到了之前在牢狱之中沈青黎所受到的那些苦楚,心中不由涌上了对沈青皎和小皇帝的愤怒之情,夫人会如此都是因为那两人所害。   朱氏想了想还是心中难安,便凑上前对陆淮起说道,“陆郎君,可否和你说些话。”   陆淮起抱着孩子看着她,见她似有心事,想到她方才对自己的称谓,说道,“娘,称呼我为淮起便可,不用那般多礼。”   朱氏怔愣了一瞬之后,她之前是因为觉得陆淮起位高权重身份特殊,便一直不敢直呼他名字,没想到他会这么对自己说,倒是意外了一把,而意外之余,也有些欣慰,自己的女婿是这整个西梁身份最大的人,却在自己面前也不摆架子,她也还是有些感动欣慰。   点点头笑道,“好,淮起,那我们先到外间去说。”   陆淮起不知朱氏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可见她神色有异,便也不多说直接和她去了外间。   一到了外间之后,朱氏便直接说道,“淮起,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和你说一说关于黎儿的事。”   “娘但说无妨。”   朱氏心里有些踌躇,可想到女儿日后的幸福,还是开了口,“其实你不在京城的那段日子里,黎儿是真的很不容易,她一个人面对着皇上还有那些大臣,当初陆府还被抄家,而当时她怀着身孕,她一个弱女子面临着官兵威逼,后又入了刑部大牢,在牢中那么艰辛的地方还受了那么多折磨,她一个女子忍着那些苦,我这个做娘的都很心疼,后来她好不容易坚持了下来,也保住了孩子,也等到了你回来,可今天,今日她生下了女儿,但女儿也是有女儿的好处,而她日后也不能再生孩子,可这些也是因为当初她受了太多的罪,这也是老天对我的闺女太不怜爱了……淮起,我知道娘不该说这话,可,可你千万别因此而对黎儿……黎儿她是真的很不易啊……“   说到后来,朱氏的眼泪已是掉了下来,她也不敢对陆淮起说些重话,所以说到后面的时候,也是说的断断续续,说不利索。   但陆淮起还是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清楚朱氏心里对阿黎的疼爱和可惜,怕自己会因为阿黎生了女儿便会变了心意,他看着怀中的孩子,对着朱氏郑重道,“娘,您不必担心,我在西梁这么些年,能做到现在这个地位都是靠我自己争取得来,我在西梁已有呼风唤雨之能,这样的地位并不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来延续,我只希望我和阿黎的孩子日后能无忧无虑的成长,他们所做之事所爱之人都是自己所选择所钟爱的,能否继承我的地位和权势并不重要,再者说,就是女子又如何,这孩子以后想要什么,我这个做爹的都会毫不犹豫的给她,这一点并不会因为男女而改变,在我这里,从无男女之分,只要是阿黎生的孩子,我都喜爱,都是我陆淮起一生所幸,这孩子便是我掌上明珠。娘大可放心。“   朱氏听他这一席话,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她抹了抹眼泪,“淮起,你能这般说,我便也放心了,我最心疼的便是黎儿,我这个做娘的无能,不能给她安稳日子,她嫁给你之后,我才觉得她这辈子可再无忧愁了,如今看来,我当初的想法是对的,黎儿能遇到你,也是老天对她的垂爱。”   陆淮起看着怀中玉雪可爱的女娃,笑道,“我本以为此生会孤身一人终老,不曾想遇到了阿黎,这才是上天眷顾。”   说完之后,两人便又回了内间。   陆淮起走到沈青黎床边还没坐下来多久,便见她睫毛微动,似是要醒来的样子,他心中一喜,忙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见沈青黎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之后,他赶忙说道,“阿黎,你醒了?”   沈青黎听到声音之后,眸子中恢复了清明,她看到了陆淮起怀中抱着的孩子,想要起身看看孩子。   陆淮起一看到她的动作,便已会意,拿了些枕头将沈青黎的后背垫起来,扶着她坐了起来,然后看着怀中的孩子,笑道,“阿黎,你看看这孩子,我觉得很像你。”   沈青黎还没见到孩子,可一听他这么说,便觉得一阵好笑,“孩子才刚生出来,哪能看得出来像谁,你就哄我开心。”   把孩子抱过来,眼眸之中一片柔色,陆淮起在一旁说道,“你瞧是不是很像你,我是看着无处不像你,我想你小时候一定就是这样子。“   沈青黎听得眸中一阵笑意,她看着怀中的小女婴,这竟然就是她生下的孩子,她的胸臆之中被一种奇妙的感觉所充满着,见孩子闭着眼睛睫毛卷翘的像是两把小蒲扇一般,看着又黑又浓,真想知道这孩子睁开眼睛之后是什么样子。   忽然想起一事,看着孩子对陆淮起问道,“可取名了?”   她之前一直没有给孩子取名,就是想等着陆淮起回来之后,和他一起为孩子取名。   陆淮起看着温暖的晨光透着窗格照进室内,孩子的睫毛上也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的光晕,他温和的笑道,“我想好了一个名字,承曦,你觉得如何?”   沈青黎心中一动,看着外边的清晨暖阳,浅笑道,“承曦,好,我们的女儿就叫承曦。”   陆淮起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却真挚的说道,“阿黎,你辛苦了,我这一生最欢喜之事便是遇见你并与你携手此生,而如今又有了曦儿,这一辈子我能有你们在身边,实是上天眷爱。“   沈青黎听他这般说,心中被温暖包裹这,不知是冬日即将过去,还是因为很身后之人的怀抱,她靠在他怀里,仰头对着他低声道,“我亦是如此。”   朱氏在外间看着他们这般恩爱的模样,欣慰的笑了笑,看到女儿能被人这么呵护着,她心里怎能不开心,转身出了房间,看着外边的暖阳,想到自己也盼到了做外祖母的一日,她放开了心怀,觉得胸中一片舒畅。   望月湖边的宅子中,在沈青黎生下孩子的同时,这里也响起了婴孩清亮的啼哭之声。   沈青皎忍着剧痛生下了孩子之后,产房的床上都满是血汗 ,大夫们将产房中整理干净之后,洛楠抱着孩子,掀开了襁褓一看,是个男婴。   见孩子长得可爱,眉目之间都有着他和沈青皎的影子,但多数还是像沈青皎,想到人们都说,男孩长相都随娘,他不禁笑了起来,看着孩子小小的五官,他握着孩子肉呼呼的小手,觉得一阵满足,曾经他浪迹花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做人父,后来遇到了沈青皎,娶她为妻,如今也有了孩子,这样平淡的喜悦让他觉得像普通百姓一般,因为这些娶妻生子之事而欢喜的感觉倒也不错。   沈青皎休息了许久才醒了过来,洛楠一见她醒来,便抱着孩子赶忙到她床前,想让她也看看孩子,想和她一起分享初为人父人母的欣喜,可他还来不及说出那些话来,沈青黎便着急的问道,“孩子呢,我生了男孩还是女孩?沈青黎生了孩子吗?”   洛楠的脚步猛地迟缓了一下,他看着床上满面焦急的沈青皎,忽然觉得这女子十分叫他陌生,仿佛和初见之时那个美貌脱俗品性坚韧的女子不是一人,他的眼神不自觉有些恍惚,沈青皎见他这般忙皱眉道,“你做什么呢,孩子快抱来我看看是男是女?”   洛楠心中忽然有些疲累,他看着怀中可爱的男婴,忽然觉得他的儿子有些可怜,可是见沈青皎那般着急,他虽然疲累,却还是抱着孩子过去让她看看。   本来他就是想让她看看孩子,这是她费尽心力生下来的孩子,她当然有权力去看,只是不知她是否也和他一般,将这孩子当做是自己的骨肉看。   沈青皎一把孩子抱过去,就赶忙的掀开了襁褓,想知晓自己所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等襁褓一掀开之后,看到自己的孩子是男婴之后,她猛地松了一口气,秀眉一扬,她紧接着便问道,“沈青黎生了吗?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不再看自己怀中的孩子一眼,洛楠的心忽地一冷,就像是从暖意盎然之地猛然来到了冷风萧瑟之境,他看着沈青皎那对满含着锋芒的眼眸,淡淡的道,“那边来的消息,说沈青黎生了,是个女孩。”   说完这话之后,洛楠明显的感觉到了沈青皎脸上顿时绽出了光芒,她抱着孩子也不管自己抱孩子的姿势会不会让孩子觉得不适,只是看着窗外得意的笑着,仿佛生了男孩对她只是一件可令她扬眉吐气之事。 第290章 幸福   沈青皎生下孩子本是一件令人欢喜之事,可洛楠此刻只感到一阵阵的颓然和被自己压抑住的薄怒,他不想在沈青皎刚刚生下孩子还身体虚弱之事和她置气,便只好劝慰自己她只是因为一直以来对沈青黎怨恨太深,才会使得她将对沈青黎的报复当做自己的头等大事,她也未必就不喜爱孩子,只是暂且想先得知沈青黎那边的情况罢了。   沈青皎看着窗外,一想到沈青黎受了那多罪之后,生下来的还是个女儿,她便止不住的得意,若不是她现在身体虚弱,便想要直接下床出府去看看沈青黎现在是个什么低落的样子。   陆淮起那样的男人,定然是想要个儿子来承袭他的地位和权势,偏偏沈青黎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女儿,想想她脸上的笑意便泛滥了起来。   洛楠往日一直觉得沈青皎笑起来很美,他一见她的笑容便移不开眼,可现在瞧着她那得意的笑容,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由出声道,“皎皎,孩子我还没给取名,你看着取个什么名字好?”   听到洛楠的话之后,沈青皎回过神来,看着怀中的孩子,她忽然想到自己从来也有过孩子,但那却是她不想要的一个孩子,一想到那孩子,她便会想起沈青黎曾经对自己的阴谋,她心里升上来了一股怒火,看着怀中的孩子也顿时没什么心情,意兴阑珊的装出了一个笑容,道,“你想个便是,我听你的。”   洛楠不是傻子,他听得出来也看得明白,沈青皎对此根本没有兴致,她对孩子并不是很关心,心里顿时凉了一截,可他还是强笑着道,“那好,我之前也想了一个名字,你听听,叫梓楚怎样?“   沈青皎点点头,心中并没什么想法,只道,“这名字不错,孩子便叫这个好了。”   孩子抱了一会之后,沈青皎便推说自己累了,便让乳娘将孩子抱走,她往床上躺着便休息去了。   洛楠看着乳娘将孩子抱去,又见沈青皎已躺在那边不再说话,他在床边帮沈青皎盖好了被子之后,又站了一会,便也离去,只是那脚步略显着沉重,可看出主人的心情并不是很欢喜。   房中的丫鬟默默看着,心中暗叹夫人方才表现的也太过敷衍了一些,总归是自己生的孩子,怎么一点都看不到夫人对孩子的喜爱,反倒是公子本是很欢喜的,可一看到夫人那副神情,他也变得沉闷了下来,这两位主子,本该是大喜的时日,反弄得这般的沉郁,看得他们这些下人都不知所措了起来。   洛楠从房中走出,呼吸着外边新鲜的气息,才算是将自己胸中的那股郁气舒了出来,他眼眸之中带了些凉色和怅然。   皎皎,你当真是忘了还是当初便没将那事记在心上。   梓楚这个名字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当初一同游山玩水之时,路遇一家三口,见他们幸福和睦,便问你若是日后我们也有了孩子,你想为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那时你想得似乎很是认真,想了许久之后,才说出了梓楚这个名字。   当初那般苦思冥想出来的名字,为何现在我提起,你却半点反应也无。   到底当时你是真得不记得了一时想不起来,还是当初你便是在我面前作伪。   皎皎,我如今真是看不透你了。   洛楠长叹一声,眼底一片幽凉之色。   产妇生下孩子之后,便要休养上一个月,因为生产之时耗费了太多的血气,须得在这段时日里补回来。   是以沈青黎生完孩子之后,便在床上躺着,而她的房间内一直有御医、大夫和下人们端着补汤出入。   沈青黎躺在那里看着他们一直在忙碌,看着刚刚端来了一完藕粉汤来的朱氏,无奈的笑了笑,”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他也太大惊小怪了。“   朱氏不赞同的道,“可不是这样说的,黎儿你这是头回生孩子,不知道刚生完孩子可就是要好好调养,才能让身子更好的恢复回来。”   “再说了,淮起这是关怀你,你还不知足啊。”   沈青黎听到后笑道,“娘终于不再称呼的那般生分了,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只是看到你们都在为我儿忙,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有什么可过意不去的,你才受了那么大的苦,现在就该是好好休息,让我们来忙活的时候。”朱氏让染墨过来将沈青黎扶了起来,端起碗便亲手喂女儿喝汤。   朱氏看着沈青黎一口一口的喝着藕粉汤,可她心中却是想着关于孩子的事,入了神便忘了自己正在做的事,勺子放在汤碗之中搅来搅去,也不知在搅些什么,沈青黎看得奇怪,说道,“娘,娘?您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朱氏猛地回神,“没什么,欸,这汤怎么被我弄成这样了,黎儿等着,娘这就再给你盛一碗新的来。”说着她便起身要过去,沈青黎拉住了她,“娘,不用了,我刚才已经喝了很多,再喝也喝不下了。”   朱氏听了便又坐了下来,染墨将碗端了下去,送到厨房那边。   斟酌了好一会,朱氏才慢慢说道,“黎儿,你……其实依娘看,生了女儿也是很好,你看娘有了你这个聪明懂事的女儿,娘就很知足,你也别想太多……淮起也跟我说了,他也很喜欢女儿,他说只要是你和他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他都是一样疼爱的,黎儿可不要多想。”   沈青黎听得一头雾水,哭笑不得的说道,“娘,你莫不是以为我会因为生的是女儿而伤心难过吧,我和他是一样的想法,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朱氏诧异道,“那你之前从寺庙回来,提到那寺里的小和尚,我以为你很喜欢男孩……”   沈青黎被逗笑了,“娘,我那只是觉得那孩子可爱,并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朱氏点点头,也放下心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沈青黎心里觉得好笑,但也感到一阵温暖,她轻声道,“娘,谢谢你这般为我着想。”   “傻孩子,娘不为你想还为谁想去。”朱氏说着,摸了摸沈青黎的脸颊,眼角有些湿润,“孩子受苦了……”想到之前沈青黎在产房中撕心裂肺的叫声,朱氏便是一阵揪心。   沈青黎摇摇头,将朱氏的眼泪擦去,靠在她肩上,“若不是受了这苦,我也不会知道当初娘的不易啊。”   两母女说着这些,一时间都不免笑中带泪。   陆淮起站在外间安静的听着,没有在这个时候进去打扰,他方才便来了,心中想着不知该在什么时候将御医所说之事告诉沈青黎,也不知她得知那消息之后,会如何难过。   朱氏和沈青黎聊了一些体己话之后,沈青黎便因为身体乏累而睡下了,朱氏从里面一出来,便看到了还站在外边的陆淮起,她惊讶道,“淮起,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进去?”   陆淮起向她点了点头,“娘。”看了看里间,他眸子中一片柔软,可眼底却有些愁绪,“本想看看阿黎,见你们在说话,便也不想打扰你们,阿黎已睡下了?”   “嗯,她也是真的累了,这还要再歇许久,得好好调养些时日,不过你也别担心,这对于孕妇来说都是正常的,等休养好了便可。”   陆淮起往外边稍微走了走,不想扰到沈青黎休息,“我问过御医,他们也保证了会将阿黎的身子给调养好,是以我如今最担忧的另有其事。”   朱氏立即反应过来,他说得是何时,叹了声气,“黎儿这孩子也真是苦了她,不如我来和她说这事,到时好好开导她一番。”   陆淮起却是说道,“不,这事还是该由我来告诉她。”眸中满是坚定之色和对沈青黎的疼惜,让朱氏看得一愣。   在他看来,沈青黎的身子会变得像现在这般虚弱完全是因为他的缘故。   朱氏走了之后,陆淮起放轻了步伐,来到沈青黎床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见她眉心稍稍蹙起,他抬手轻轻将那痕迹抚平,想到自己方才去看了看孩子,那边也是睡的正香,睡着的模样和沈青黎像极了。陆淮起不由笑了笑,对于他来说,有承曦这么一个像她的女儿已经很足够,他并不强求再多一个儿子,他也不是皇帝,需要儿子来继承帝位,他虽然掌管着西梁的军政大权,可他并不想日后自己的孩子也像他一样,做这些事操劳。   只是不知阿黎是如何想法,但无论她是怎么想的,他都会尊重她的想法和决定,她有什么想做的,他也会竭尽所能帮她一同完成。   沈青黎在睡梦之中,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茶花的味道,她迷糊的将脸靠向了陆淮起的手心,低喃道,“怎么还不睡?”   陆淮起看她这幅样子像极了那慵懒的猫儿,柔软的发丝在他的手心里瘙痒,他伸手抚着她的发丝,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下,低声道,“好,这便睡了。”   说着,将床边的灯烛吹灭,一进了被子里,沈青黎便窝着身子钻到了他怀里,他低头就着月色看了一会后,将她拥得紧了些,闭上了眼睛睡去。   不管她得知了那事后会如何,他都会陪在她身边,永远。 第291章 满月   冬去春来,院中栽着的茶梅也已悄悄开了花,茶梅的香气在空中淡淡萦绕,沈青黎出了房门,染墨忙要扶着,她笑着道,“行了,染墨,我如今身子已爽利许多,哪还用得着再扶,你来和我一处看看这茶梅开得怎么样。我想着春日到了,在养些其他的花在院子里,看着也赏心悦目。”   她走到那茶梅边上,见那花色艳丽体态玲珑,心中觉着喜欢,便让染墨剪了几枝回头做了插花摆在房中,或送了到陆淮起的书房中作摆饰。   见日头暖和,她回房想将孩子抱出来也见见阳光,可一进去便发现她还在睡着,小小的手蜷缩着,肉粉粉的手指看着便觉可爱,沈青黎静静地看了一会,目光柔和如水,她悄悄的从房间里退出来,想着陆淮起也该下朝回来了,正想着要不要吩咐厨房做些肉羹送来,好让他一回来便能吃到东西暖胃,还没来得及吩咐,院子门口已站着陆淮起颀长俊逸的身影。   “今日这么早便下朝了,我还没来得及让厨房给你准备吃食,你便回来了。”沈青黎迎上去,将他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抱在了手里。   “朝中无事,便想着早些回来看你和曦儿。昨晚睡得可好?”他将沈青黎手上的披风拿在自己手里,伸手揽住了她的肩,正要朝房内走去,沈青黎却拉着他往后院的花园走去,“曦儿还没醒。”   陆淮起摇头笑笑,“还真是能睡。”   “曦儿才刚生下没多久,是这样嗜睡的,等以后就好了。”想到日后能教着曦儿说话识字,她心中便不由得期待起来。   陆淮起失笑,“看你如今这模样,我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嫉妒曦儿。”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竟会因为女儿和吃起醋来,这样的感受奇异却也让他感到欢喜。   沈青黎无奈的看着他,“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说这样孩子气的话。”   陆淮起顺手从花树上摘下来一朵紫荆花,插到沈青黎的发间,乌黑的发髻上一点点艳丽之色,衬得她肌肤越发水嫩莹白,看着她笑道,“我也只在你这里耍些孩子气了。”   心知这是句玩笑话,可沈青黎还是不免想到了眼前的这个人在年幼时便没了娘亲,而他的父亲又是那么一个心狠手辣不惜杀了自己儿子的人,他从小便没了爹娘疼爱,他是一个人走到了现在。   想到了这些,她心中忽地有些疼痛,看着陆淮起浅浅笑道,“你这样以后也是要让曦儿笑话,看来以后除了曦儿,我还要连着你一起照顾,想来还真是任重道远。”   陆淮起墨眉一扬,眸子中一片笑意,将沈青黎拥在了怀中,他看着园中的那一树白玉兰,忽想到了一事,脸上的笑意渐渐暗了下去,反略带了些愁绪。   待晚间用完饭后,回到了房中,乳娘说小承曦竟已经醒了,沈青黎忙笑着过去看孩子,只见她正在床上躺着,手脚还在挥动,眼睛黑葡萄似的大大的漂亮极了,沈青黎一过去,她便笑着看过去,眼睛亮晶晶的,”睡足了果然是精神得很。“陆淮起站在边上,见沈青黎把孩子抱起来,笑着说道。   小承曦的肉肉的手儿挥舞着,沈青黎忍不住伸手握住,却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孩子,陆淮起站在旁边,也伸手碰了碰她肉呼呼的小脸,心中从未如此柔软。   逗了一会儿孩子之后,乳娘将孩子抱去喂奶,见夜色已深,他二人便也开始准备就寝。   室内的烛火熄灭之后,陆淮起望着漆黑的床幔,久久无法入睡。   他还没有将那事告诉她,不知是找不到时机,还是找不到该如何去劝慰她,他知道那种事对于女子的打击非同小可,可他身为男人,却不知到底给为她做些什么。   “好了,快睡罢。”   陆淮起一惊,“你还没睡?”沈青黎转过身子,把头埋到他胸前,低声道,“那事我昨儿已知道了,我看你最近虽然看着欢喜,可总有适合会出神,眉头也微皱着似有心事,我便想着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后来我见娘似乎是知情,便去逼问了她,无奈之下,她才向我说了实情,娘说你一直未对我说明,也是怕我知道后会不好受……你不必这般的,我有曦儿已是很满足,其实,这事我反而愧对于你,不能为你生下一个儿子,想来也是个遗憾,总是儿女双全才算圆满,可惜这份圆满我不能给你……”   陆淮起心中满是震惊和揪痛,惊的是她竟已知道了这件事,痛的是她竟会反过来对他愧疚。   他忙将她抱紧,声音隐隐有些干涩哑然,“阿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这些时日以来,我每想到此事,都在暗恨,当初我该尽早的回来,我该再谨慎些,不让自己出事,不让你为我担心,那样也不会让京城中的那些人有机会来对付你,你实在是代我受过,若不是因我迟迟不归,也不会留你在这收了这么多苦,以至于……让你,实是我对你不住。“   沈青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角微有湿意,“曦儿……我也不能为她生个弟弟或是妹妹了,她以后该寂寞吧。”   陆淮起听得心一阵抽痛,“不会的,我们一起陪着曦儿,怎会让她感到寂寞冷清,阿黎,好了,睡罢。”   他曾暗中发过誓,娶了阿黎之后,便不会再让她受半点苦,不会再让她有一件烦心事,可如今她所受之苦,所烦心之事皆是因为他。   当初的誓言如同笑话一般讽刺着他。在外人面前,他是高高在上的九千岁,他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可到了她面前,却偏偏不是这样,他还是不够强大来保护她。   沈青黎伸出手来将他的眉头抚平,虽是夜间看不到他的眉目,可她还是敏感的觉察到了他此刻的惆怅,“不要再将事情压在心里,人生在世总是不能事事坦顺,总会有坎坷和烦心之事,可重要的是,有一个人能在这种时候,陪着你一同分担,这才是人生之幸事。”   陆淮起听着她清澈的声音低柔着在心间流淌,眉头也不自觉地舒展,将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闭上了眼。   的确,只要他们在一处,那么即便有烦心事又如何,一同走过此生便是至幸。   春日的阳光渐渐变得更暖了些,早起来上朝的大臣们因为天气不再像冬日那般严寒,都觉得早朝也不再是那般痛苦之事。   近日来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总觉得陆淮起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不似往日那般浑身透着杀伐之气,仿佛靠的近了些便会被那无形之中的威压所迫,这些日子来,陆淮起对他们的脸色也好看了些许,在他们眼中这般不对他们动怒责令已可说的上是和颜悦色了,而且朝堂之上,若是谁不小心顶撞了他,他也不像以前那样露出摄人的气势将人吓得胆寒不止,只脸色稍显冷淡,可这对他们来说却已是大不相同。   他们纷纷在背后暗暗讨论,究竟是何缘由使得这位活阎罗竟突然变得这般“和善”了起来。   后来,当陆淮起在散朝之后,留下几位家中有妻儿或是素有疼爱妻儿之名的大臣们座谈之后,他们便明白了过来,这位千岁爷是因为夫人生下了孩子,所以心情舒顺,对他们也宽容了许多。   不论如何,这都是可喜之事,他们总算不用每日都那么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不如意就将他们打入监牢之中。   这些日子,他们成日成夜的都在忧虑着此事,当初陆淮起将那么多人打入监牢的手段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可难保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牢中亡魂,是以这么久以来都在小心翼翼地做人行事,唯恐招了那煞神的不喜。   这下看来,他们应当会有一段太平日子可度过。   时日便这样悄然划过,陆府之中也迎来了一次热闹非凡的满月席。   当日天一亮,府外便已来了许多的马车和轿子,朝中的文武百官早早的便过来带礼道贺,门前人声鼎沸穿着锦衣华服的官员们都纷纷携了家眷前来,家丁不停地报着官员的名字和礼单,整个陆府都笼罩在一种喜庆热闹的氛围之中。   府中人来人往,宴席之上坐着的众官员们一见到陆淮起出现,便都连忙站起身来朝他举杯,道贺之声此起彼伏,整个宴席上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一帮女眷围在沈青黎的身旁,借此机会好好巴结一下这位当朝九千岁的夫人,纷纷的出言夸赞着孩子。   “瞧夫人的孩子长得可真是粉雕玉琢,就像是那瑶池中的仙童似的,这可都是随了夫人的样貌,夫人貌若天仙,小千金日后自然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   “小千金生的一脸的福相,看着便是贵不可言,以后定然能嫁个身世显贵的人家。“   “你这话说的,这整个西梁还有那个人家比九千岁尊贵,要我说小千金以后那也是个像夫人一般有福气的,可以嫁个像个千岁爷一样的大贵人。” 第292章 失踪   沈青黎听着她们纷杂的夸赞之言,这其中或真心或假意,她也并不十分在乎,这满月宴本意就在于为承曦庆贺,眼下看着怀中孩子睁大着双眼咯咯笑着,她便也觉得欢喜,让乳娘将孩子抱去喂奶,她也跟着离席去换套衣服。   见沈青黎一走,那席上的众女眷们都纷纷露出了艳羡之色。   “陆夫人当真是命好,竟有福分嫁给了九千岁,这荣华富贵不说,九千岁还对她痴心以待,对她呵护备至,这样的福气是咱们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的。”   “可不是吗,九千岁的府中可就这一位夫人,从来也没什么妾侍,以后这夫人的孩子也是荣华享之不尽啊!”   她们说着说着,不由想到自己家中的官老爷,要么是三妻四妾,要么是流连花丛,或者就是终日庸庸碌碌,不想着升迁之道,想来想去,也只得暗叹一声没能有沈青黎那样的好运气,遇到一个既爱自己又身份尊贵的夫君。   等沈青黎换了衣裳回来之后,她们忙又换上了一脸逢迎讨好的笑容,这些女子终日被困在宅院之中,早已和她们的夫君一样,整日里想着能攀附上一个权贵,好为他们家中得些好处,为自己夫君可早日升官,为自己日后能得到更多的金银财宝,自己的子女也能有个好的前程。   是以在这满月宴上,她们都争相的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沈青黎,看着她们这样的举动,沈青黎心中知晓她们的用意,但她并不喜着这样的场合,和那些夫人们吃了些酒菜之后,她便推脱说要去看看孩子,便先退席了。   那些女眷们也不好再强拉着沈青黎和她们一同喝茶看戏,她们并没有那个胆子,若是一不小心惹得沈青黎发怒,那陆淮起也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到时候便真是得不偿失了。   看着沈青黎离席,她们也只好默默地吃着菜肴,和身边的几位夫人闲聊着打发时光。   陆淮起见到沈青黎离席,便也回到后院,一进院子便看到沈青黎在抱着承曦逗着她笑,他换下了一套衣衫,将身上的酒气去了之后,走到沈青黎身后,低声道,“没和那些夫人多聊会,是不喜欢吗?”   沈青黎点点头,怀中承曦冲着陆淮起笑弯了眼睛,眼眸清澈明亮得像上好的宝石一般,陆淮起夸道,“曦儿的眼睛真是和你一模一样,我每次看到都觉得你小时候就应当和曦儿是一个样子。”、   沈青黎摇头笑道,“你怎么不说说曦儿哪里像你,每次总在说曦儿像我。”   陆淮起认真的看了看,摸了摸承曦的鼻梁,”我看曦儿这里比较像我。“   沈青黎被逗笑了,“曦儿现在鼻子软塌塌的还没成型,哪里能看得出来像你?”   他就是这样喜欢拿话来逗自己,沈青黎笑着和他闹了起来,小承曦也跟着咧着小嘴欢笑,朱氏站在院子外边,等着院中的欢声笑语,脸上喜意盎然。   陆府这边因为承曦的满月宴而满是欢笑之声,可另一处本该也举办这满月宴的地方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皎月楼中,沈青皎抱着她的孩子梓楚冷着一张脸坐在榻上,洛楠则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也并不是太好看。   他眉头紧皱着,胸中一股子压抑着的烦躁,努力让自己沉住气之后,他深深的叹了一声气,对着沈青皎说道,“皎皎,你便听我这一回,这一个月以来,陆淮起他一直在派人在查我们一家三口的行踪,横湘酒楼那边已经快要暴露,不,我想他很可能已经确定那便是我名下的产业,而我曾派去刺杀他的人也已经被他抓去严刑拷问,他已得知了我是那幕后主使,你想想以陆淮起他的性子,他会轻易放过我们吗,我是为了你和阿楚的安危,咱们实在是不宜在留在梁京城了,再这么耽搁下去,陆淮起迟早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人都逃脱不了他的魔掌。”   看着沈青皎还是没有松动的表情,洛楠心中不由烦乱起来,“皎皎,你难道便不为阿楚打算打算,咱们要是出了是,阿楚才一个月,你莫不是想他跟着我们一同落入陆淮起的手里?”   “你便真的忍心吗,皎皎!”   沈青皎不甘心,今日是她孩子的满月之日,也同样是沈青黎女儿的满月日,可她在千岁府为了自己的女儿大操大办了一场满月宴,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去道贺,她的孩子众星拢月,被那么多官员恭维着,可她的儿子呢!她的儿子却连个满月宴都不能办,还要偷偷摸摸的逃出城去,像个过街老鼠一般。   凭什么!   她的儿子应该是天之骄子,怎么都不能是这个样子,沈青黎的孩子被当做是那天上的晨曦,而她的儿子却是地上的尘土吗。   这是什么道理,她和沈青黎斗了那么久,为的绝不是这么一个结果。   她是要将沈青黎踩入脚底的!   洛楠看着沈青皎那副青白交加的脸色,就知道她是在动气,定然又是想到了沈青黎,他心里窜上火来,难不成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她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皎皎,你到底要和沈青黎斗,我不反对,我也一直都在助你,可眼下却是时机,我们现在也没那个精力去和风头正盛的陆淮起去斗势,他如日中天权倾西梁,这里是他的天下,我们若是再强留在这,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现在所跟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危言耸听。”   沈青皎抱着孩子的手微微用力,孩子被紧的疼了起来,开始哭叫,她却只转过脸来,对着洛楠冷声道,“逃了又能如何,出了西梁又能如何,我杀不了沈青黎,报不了仇,那我这辈子都不能快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洛楠看着孩子哭了,让乳娘赶紧将孩子抱过去哄,他看着这样的沈青皎一阵头疼,“皎皎,你这辈子就为报仇而活,就为了等沈青黎死而活吗,你就从来没想过我,现在我们还有了阿楚,你也从来没想过他吗?”   他说着,心中生出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沈青皎听着孩子的哭声,眉梢抖了抖,“只要一报了仇,我必然会好好的照顾阿楚,也会一心一意的跟你一起,到时候离开西梁,去哪儿都成,可现在沈青黎还在风光得意,这时候你让我走,那绝不可能。”   看着态度这般强硬的沈青皎,洛楠实在是没了招数,他眉头皱的死紧,冷硬的转过身道,“皎皎,你太天真,以陆淮起的能力,除非是老天要他死,否则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对付得了沈青黎,事已至此,我希望你能看清楚这个局势,别再执迷不悟。”   说完之后,他不再去看沈青皎的的神情,径直地走出了房门。   出去之后,洛楠想到方才沈青皎那言语之间的意思是绝对都不会梁京城,可他这次却也是下了决心,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为了他们一家三口的以后,他们必须尽快的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   总之,西梁这里是陆淮起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们是绝不可能在这里再待下去,除非他们不想要自己的性命。   他已决定了,今晚之前便坐船离开西梁。   下令下去,让宅子中的下人尽快收拾好行囊,他们要立即启程。   看了一眼沈青皎的房门,他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任性妄为。   宅子之中下人们的动静让沈青皎胸中的怨气深重了起来,洛楠这是在逼她,他这是铁了心要带着她一起离开西梁,一想到自己大仇还没有得报,她还没有看到沈青黎名誉扫地痛哭求饶的那一天,她便怎么也不肯就这么放过了她。   她们之间的恩怨不可以就这么结束,要结束也是要以沈青黎身败名裂的那一天为算。   她走到窗前,看着外边一直在忙绿着收拾包袱的下人们,眼眸中闪过一抹幽光。   等到了快傍晚时分,下人们终于来报,“公子,包袱都已经收拾妥当。”   洛楠点点头,看了看下人群,“人可都来齐了?”看了几眼之后,他忽然脸色一变,问道,“夫人呢!?”   下人大惊,纷纷四处望去,可是都没有看到沈青皎的身影。   “快,去找!把整个宅院找遍了也要把夫人给我找出来!”洛楠冲着下人们大吼道,可心中却满是不安。   下人们都被吓了一跳,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公子,可他们也震惊于夫人竟会在这个时候失踪,夫人应是知道他们今晚就要离开西梁的,可为何又会在这个时候不见,惹得公子着急发怒。   这些他们不得而知,可也只得遵从命令,四处去搜查沈青皎的踪迹,可任他们将整个宅子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是没看到沈青皎的踪影。   非但如此,他们还发现,不仅沈青皎失踪了,就连小公子也是不见了人影。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夫人带着小公子一同偷溜了出去。   洛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暗沉,他的眸子中蓄满了风雨。 第293章 老婆奴和女儿控的日常   五年后。   这五年来,西梁和南昙又互开了十多个埠市,南来北往,整片大陆的商人都可以在这些埠市售卖他们的物品。加之西梁这边又重新颁布了许多减税的措施,百姓们有余粮,又有闲钱,西梁国已经是整片大陆名副其实最强盛的国家,再也没有当初被北齐大军蹂躏时的弱小之态了。   陆府,花园。   五岁的小承曦蹬着她的一双小短腿在前面跑着,她身后朱氏迈着小碎步和丫鬟们一起追着她。   “乖囡儿,你跑慢点,外祖母都跟不上你了。”   小承曦并没有就此停下脚下的步子,她像只欢快的小鸟似的依旧在前面不停的跑着。可突然的,她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长靴,接着她整个人就直接撞到了一堵墙上。   刚要喊疼,她的小身子就被人一把提起,接着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小承曦抬头一看,就看到了陆淮起那张俊逸无边的脸。   “爹爹!”软糯的奶音马上从粉嫩的唇瓣里发出。   今天的小承曦穿着一件火红的石榴长衫,一头墨色的头发双扎成丸子头发型,可爱又好看。大概是看到他的缘故,小姑娘一双眼睛像是糅进了好看的碎星星似的,耀眼夺目得很。   陆淮起看到这样的女儿,一颗心马上就柔软成一片了。   他又是更加怜爱的抱紧女儿。   朱氏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一看到腻在陆淮起怀里的外孙女,又是怜爱又是无奈,便向陆淮起说道,“嬷嬷告诉我,承曦昨晚睡觉不老实,踢了被子,今天起来身子有些发热,我便让人找了御医来给她把脉,御医开了点药,可她就是死活也不肯喝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你现在既然回府了,我就把她给你管了。”   小承曦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喝药也是经常的事情。小姑娘怕苦,总是不肯喝。   为了这事,阖府上下简直是操碎了心。   小承曦听自己外祖母在她爹爹面前告状,双手一搂,直接将陆淮起的脖颈搂住,扁嘴小声嘟囔着,“冯御医每次开的药都太苦了,不好吃。”   陆淮起看她说这话时的委屈样,忍不住伸手轻轻在她鼻尖上一勾,“你呀,怎么老是让外祖母为你操心呢。”   陆淮起说话间又垂眸去看朱氏,“岳母,你放心吧,我等下会让承曦喝药的。”   朱氏知道自己外孙女黏陆淮起,每次也总能想到办法哄这个小祖宗乖乖把药给喝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她便也彻底放心了。   不过……   朱氏又想到一件事情,她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又悄悄的对陆淮起说道,“我这里倒是好说话,但承曦她皮啊,把阿黎也给点得罪了。昨晚这才眼巴巴的跑我院子里的,你等下还是快点把承曦去阿黎那里吧。”   最近有大臣提议小皇帝年岁已经不小了,可以纳后了。因此,陆淮起最近都在忙着给小皇帝张罗合适的皇后人选,昨夜更是不得不在宫中住了一夜。   现在听朱氏说小承曦把沈青黎给得罪了,他脸上的宠溺表情渐渐僵凝,马上沉下脸,看向怀里的女儿,声调都拔高了,“你怎么得罪你娘亲的?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在府里的时候要乖乖听你娘亲的话吗?”   陆淮起这完全就是一副重妻轻女的姿态,朱氏看着,心里为女儿高兴,但又怕自己外孙女被陆淮起教训的太厉害了,赶紧又说道,“承曦她年纪小,你赶快带她去给阿黎道歉,阿黎哪里还会生自己女儿的气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陆淮起,陆淮起让女儿和朱氏告别,他自己马上就抱着女儿回了他们住的小院。小院门口静悄悄,站在院门口的染墨本来正在和其他的小丫鬟说话,眼角的余光一下子瞥见陆淮起和小承曦后,赶紧上前向他们行礼。   “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陆淮起关心的问道。   染墨压低声音道,“夫人从昨日起便疲乏,现在正在里屋休息。”说话的语气一顿,她又不忍的看了一眼小承曦,“夫人有交代,如果小姐回来了,让她先在院子里罚站一个时辰。”   罚站一个时辰?小承曦小小年纪,但对一个时辰到底有多长似乎已经深有体会了。听到染墨这样说,粉嫩的舌头忍不住轻吐了吐,赶紧又搂紧了陆淮起几分,一脸的可怜巴巴模样。   明显是希望陆淮起可以在沈青黎面前帮她说好话。   恰好这时,从里屋的橱窗传出声音,“承曦,你昨天把刘夫子折腾得今天只能在家养身子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再妄图让别人帮你在我这里求情,那就不是罚站一个时辰的问题。”   陆淮起怀里的小承曦听到这个声音后,小脸一耸搭,可怜巴巴的又看向陆淮起。陆淮起有些心虚的不敢和她的目光对视。   小承曦没有在自己父亲这里得到什么支持,只能挣扎着恹恹的从陆淮起的怀里下来。染墨在边上看了一眼陆淮起后,小心翼翼的上前将小承曦拉到一边让她开始罚站。   想到自己粉嫩可爱的女儿还要在院子里站一个时辰,陆淮起有些不忍。他想了想,便起步进了屋里。   屋里,沈青黎拿着一本书正靠在一张贵妃榻上。听到脚步声,她刚要下榻,陆淮起已经两步并作散步来到她的面前,“染墨说你身子有些乏,那你就躺着。”   说话间,沈青黎整个人已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五年了,沈青黎也已经习惯了和陆淮起的这种相处模式了。她干脆把整个身子都依偎进陆淮起怀里。   陆淮起认真的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异状,但还是不放心,“让冯御医来看过没?”   沈青黎放下手里的书,有些无奈的叹气,“我哪里有什么病啊,还不是被你宝贝女儿给气的。你不知道刘先生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昨天在给你宝贝女儿上课时,你家宝贝女儿趁着他不注意,偷偷放了蛇吓他。刘先生是真的被吓的,今天就告病在家养身子了。”   提到自己的女儿,沈青黎实在是操心。   大概是阖府上下都把这孩子当宝似的宠着的缘故,这孩子正经事不干,却调皮捣蛋总是喜欢作弄人,完全就是一副混世小魔王的模样。   “欸,刘先生这人本来就迂腐的很,这次正好我再给她换个先生过来。”陆淮起一只手轻轻的从沈青黎柔顺如滑的发丝间穿过,笑着又为女儿求情,“再说了咱们承曦还那么小,你要是罚得太严重了,我担心咱们承曦吃不消。”   沈青黎眼皮一转,直接抬起眼皮轻瞪了陆淮起一眼,“陆大九千岁,你的宝贝女儿已经换了五六个先生了。刘先生年纪是大了些,但他人耿直啊,不会把因为你的缘故捧着你女儿啊。现在能找到这样的先生,已经是非常幸运的。”   看到陆淮起似乎有张口又要为女儿说好话的意图,沈青黎赶紧抢先又说道,“好了,承曦就是被你和我娘亲给宠坏了。今天罚站是一定要罚站得,不仅这样,明天我还要领着承曦亲自去给刘先生赔礼道歉。”   被沈青黎这么一说,陆淮起只得放弃为宝贝女儿说好话的打算了。   沈青黎看他又是一脸心疼女儿的模样,她叹气的说道,“陆淮起,我知道你们都疼承曦。承曦是我的女儿,我也希望她好。但我不希望她一直生活在你的光影下。她是陆淮起的女儿,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可以向所有人炫耀的资本。可为人父母的,我希望……有一天,当别人提起你和我时,别人会说这是陆承曦的父母,而不是这是陆九千岁的女儿……”   以前的沈青黎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有陆淮起宠着,她就觉得满足了。现在的她为人母,她依赖自己的夫君,更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站在他们夫妻的肩头走得更高更顺。   “一个纨绔的千金,靠着父亲的庇佑,能让她得到无数人的奉承。可我们总有一天要老的,我们老了谁来照顾她?我知道你又要说你以后要帮她照顾一等一的如意郎君。陆淮起啊,你就是事事聪明,对自己女儿的事情就成了糊涂蛋。这世上的男人又不是各个都如你这般疼她。若是幸运了,她以后真的能找个像你这样的夫君,那是她的福气。可万一找了一个中山狼呢?你没教好她生存的本事,你让她以后怎么办?咱们还是要好好教她一些有用的本事吧……”   听着依偎在怀里的妻子呢喃,陆淮起心头有些微微的触动。   如果他们生的男孩,他可以教他建功立业,成就属于他的大业。   女儿嘛,的确是有些棘手。   将来要是嫁人了,女婿要是对女儿不好……女婿要是在外面养外室……女儿要是生不出男孩儿……   陆淮起马上就觉得有些难过了。自己精心呵护的女儿有一天要是成了别人家的儿媳妇,那她就必须去别人家受委屈了。   越想越难过,就像沈青黎说的,陆淮起在政事上都可以运筹帷幄,英明神武,但在女儿的问题上,一个老婆奴兼女儿控,他简单得有些幼稚。   “阿黎,要不这样吧,咱们现在就到外面抱养一个男孩。我自己带,以后长大了让他娶承曦。这样承曦就可以不用嫁出去受人欺负了。”   陆淮起把心中所想一下子就给说出来。沈青黎被他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给吓到了。   这什么鬼?   她认识的那个既成熟又稳重的陆淮起跑哪里去了? 第294章 童养夫   尽管沈青黎一直试图让陆淮起打消给小承曦找童养夫的决定,但陆淮起心思活络,表面上应下了沈青黎,私下里却还是在琢磨着童养夫的事情。   晚上,朱氏用完晚膳便回了她的院子。沈青黎端着青花瓷碗在喂小承曦吃甜品。张力这时进来报说童万金回来了。   对陆淮起或者沈青黎来说,这么多年的患难与共,他们一家四口也早就把童万金当成他们自己的亲人了。这次他有事回北齐,这一去就耽搁了半年时间,现在猛地听说他回来了,沈青黎和陆淮起都还没有来得及表现欢喜的神情,小承曦已经一把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蹬着小软腿往院门口跑了。   “义父。”软糯香甜的她一下子就扑向一个熟悉的身影。   童万金两只手臂顺势一搂,直接就把跟前的小人儿往怀里一抱,“诶,我的好承曦,快让义父抱抱,你又长高了好多啊。”   “义父,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我可是每天都在想你。”小承曦亲昵的搂着童万金不放,言谈举止里透出的欣喜没有一点作假。   童万金抱着软软的小人儿,又听到她这样依赖自己。他忍不住笑开了花,抱着小承曦就往膳厅走。   陆淮起和沈青黎这时也都已经迎了出来。童万金看到这夫妻两,马上就调侃着,“你们夫妻两还不如承曦有良心呢,我回北齐这么久,连封信都没有写给我。”   沈青黎看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说话时目光又忍不住往桌上还未来得及撤下去的碗碟瞥去,便让人去厨房重新炒点菜为童万金接风洗尘。   陆淮起则是轻笑着打趣他,“万金,我听说你这趟北齐之行收获颇丰啊。那个,我看你这么喜欢承曦,什么时候和你家的那位拜堂生个娃啊,那样以后你就可以天天抱自己的娃了。”   毕竟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童万金回北齐,他怎么会不偷偷派人暗中保护他呢。据他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说,童万金这次在北齐和一个女子邂逅,有了一段可以称作刺激而又惊险的奇遇。   那个女子的身份,他也派人仔仔细细查探清楚了。出身清白,相貌昳丽,和童万金倒是很相配。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女子的性子……   小承曦鬼灵精怪,听自己的爹爹这样说,她懵懵懂懂,便也仰头,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问道,“义父,你什么时候给曦儿生个兄长啊。”梁京城那些家里有兄长的千金小姐要是做错事了,她们的兄长都会出来帮她们。她要是有个兄长了,她娘亲应该就不会再对她这么严格了吧。   童万金经陆淮起这么一提醒,脑海里似乎快速的闪过了一些不好的记忆。他脸色有些发沉。   “陆淮起,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婆了。我哪有什么女人。”   明显就是一副女干情被发现恼羞成怒的反应。沈青黎知道童万金这下肯定是有话要单独和陆淮起说了,她走上前从童万金那里抱过小承曦。   让小承曦和童万金告别后,她把膳厅留给陆淮起他们兄弟两。   等膳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童万金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后,最后将脸一抖,幽幽的叹了口气,“我这回真是栽了,陆淮起,咱们是好兄弟,这个时候我也不求你为我做什么,只希望你不要出卖我。我和那个女人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陆淮起安静的观察着他,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童万金对一个女人这么束手无策。   “其实,这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我们是好兄弟,我也从来不跟你见外,陆府就是我的家。承曦就是我的女儿。别的女人我真的不想招惹。”童万金又是一脸颓废的叹了口气。   跟着陆淮起一家一起生活,他真的已经很知足了。   感情的事情不可强求,童万金既然到现在都不肯跟他提那个女人事情,。陆淮起也不逼他,他转移话题的问题,“怎么样,这次回北齐有什么收获吗?”   “北齐高君慎最近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这半年他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没有听说他有迷恋后宫女人的传闻。北齐的文武百官们也琢磨不透这位皇帝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高君慎冷静而诡计多端,他这个人做什么事情前脑子都有清楚的打算。陆淮起也觉得高君慎背地里一定又是在筹划什么了。   自从五年前北齐的都城被西梁人围困,这事情成了北齐开国以来最大的耻辱。北齐人对西梁人的愤恨和不满情绪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相反这个国家即便现在已经不是整片大陆最强盛的国家,但他们的国民和高君慎一般,都在隐忍,都在蛰伏,随时都准备报当年之仇。   他不敢不警惕。   两人又根据北齐国内的一些情况探讨了边界布防的一些事情。不多时,有下人上了菜。童万金饥肠辘辘,一番风卷残云后便饭菜扫了个空。   等他吃完,陆淮起又给他细心的倒了一杯茶。童万金接过那茶,刚放到唇边准备喝,对面的陆淮起已经又开口说道,“万金,你一直在外面跑,见过的世面比我多。你看看哪里有和承曦差不多年纪,性子好,家底清白的稚童。我想给她找个童养夫!”   “噗……”童万金刚喝到嘴里的茶直接给喷了出来,“陆淮起,你疯了啊。”   陆淮起又默默的给童万金续了茶,“我很清醒。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也喜欢承曦的,你该知道我这样做是在为她好。你该知道我现在虽然掌控着整个西梁,但阿黎提醒我,等我们老了,不在这个世上时,承曦她要是找了个不靠谱的郎君,那是一定要去别人家受苦受难的。反正我现在有这个条件,我自己为她调/jiao一个好郎君,这样以后她……”   陆淮起知道怎么说服童万金,能让童万金支持他的决定。所以没两下,童万金也被陆淮起洗脸,开始觉得陆淮起这个提议似乎挺不错的。   最后,他保证道,“行,这事你既然告诉我了,我怎么也得给承曦物色一个好的人选。”   陆淮起和童万金商量完各种事情回屋睡觉时,天色已黑。沈青黎坐在等下等他,陆淮起自己解了外衣,轻轻的走到她身后,默默的揽过她的身子。   “万金他的女人是怎么回事?”沈青黎将身子靠在陆淮起身上,好奇的问道。   陆淮起顺势又将她一搂,抱着她直接上了床。   “其实也没什么,万金回北齐路途中无意救下一位千金小姐,那位千金小姐非要以身相许。万金不肯,那姑娘又是个执拗的人,万金不肯娶,他就偏要嫁。两方现在僵持不下,万金回西梁,听说那个姑娘也一路跟随。可能过几天,那个姑娘可能就能找到我们府上了。”   沈青黎听他这么一提,突然对这位彪悍、胆大的姑娘好奇起来。   童万金这个人嘴损,又爱财如命,这些年很少有人能让他吃瘪,现在竟然有这么一位奇女子追着嚷着要嫁给他,倒真的稀罕了。   陆淮起又帮她掖好被角,忍不住低头在她嘴唇上落下几个轻吻。   几个轻吻下去,他心头已经又是一动。   他们也算是老夫老妻了,这些年外人都说他没有变老,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其实并不乐观。倒是他怀中的人,渐渐褪去了青涩,现在俨然已经进化成一个极有风情的少妇。   男人爱吃嫩草,也爱妩媚少妇。   她对他的吸引是致命的。   “我把承曦抱给乳母照看吧,我们……”陆淮起附在她耳畔边温柔的呢喃着,沈青黎知道他的意思,眉头忍不住一皱,伸手直接推开他。   “算了,我这几天身子一直疲乏得很。”实在是没有兴致再来应付陆淮起这只永远都满足不了的狼了。   陆淮起有些扫兴,不过见妻子已经背过身子,不理他了。他也舍不得强迫她,便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又伸手重新将她和小承曦一起抱进怀里。   而此时,梁京城的某处。   “啪!啪啪!”鞭子落在人身上而发出的沉闷声在一间狭窄的密室里不断的回荡着。   一个身形看似只有五六岁的男孩跪在地上,他的身后一个女子挥动着鞭子,恶毒的声音不停的在他耳畔边回荡着,“记住,在你出生的那天,你的父亲就被我们的仇家给杀了。他们害得你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他们让我们娘俩流离失所,颠沛流离。如今我们像两条下贱的狗一般的活着,这一切都是他们害得。如果你不能帮你父亲报了血海深仇,你就枉为人子。”   瘦弱的身子因为挨不住鞭笞,身形一颤,最后瘫倒在地上。   “娘亲,我一定会为你和爹爹报仇的。”小小的人儿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娘亲为什么会对他这样的严厉,但他知道他所受的这些苦难都是因为他们的仇家。   西梁九千岁,陆淮起。   他活在这世上似乎只剩下了一个目的。   手刃敌人,让他家破人亡。 第295章 初遇   第二天一早,宫中有事,陆淮起不得不又一早进了宫。   沈青黎给小承曦梳洗打扮完毕后,便让人备车要出府亲自去向刘先生赔礼道歉。一路上,沈青黎一直在教小承曦等下见到刘先生要怎么跟他道歉,小承曦最怕自己娘亲了,娘亲都要求她这么做了,她也只能乖乖的答应。   好在刘先生虽然被小承曦气的够呛,不过有感沈青黎亲自上门赔礼道歉的态度,最后还是捋着胡须语重心长的说道,“陆夫人,按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曦儿她是您和九千岁的千金,一出生便是贵不可言,她这样的人即便不把心思放在各种功课上,将来也必定是顺风顺水。只不过……她好歹是九千岁的千金,现在提起九千岁来,百姓们谁不敬仰他啊。你们既然把她交给老朽,老朽不能对不起九千岁和夫人您的期望,曦儿我是万万不会再依着她的顽劣脾性的。”   沈青黎赞许的点了点头。   之前她也给曦儿找了许多先生,但这些先生要么是忌惮陆淮起的权势,对顽劣的曦儿睁一眼闭一只眼骄纵着她,要么就是被曦儿给捉弄后告病离开。   刘先生是当世大儒,今天有他这话,沈青黎心里也暗松了口气。   “先生,你放心吧。曦儿既然是你的徒子,她以后要是不听话,你尽管罚。九千岁那里,他也会感激先生对孩子的细心教导的。”   沈青黎说话间又让小承曦给刘先生磕头谢罪了一番。   等从刘先生府里出来时,沈青黎刚要把孩子抱上马车,耳畔边就传来一阵喜乐。染墨在边上说道,“好像今天这附近有人家成亲。”   沈青黎只听了这么一耳,便也没有再多想。一行人本是要打道回府,但马车在下一个街道的拐角处突然一个踉跄,沈青黎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一倾,怀中已经睡了的小承曦也被吓得醒了过来,睁着一双黑漉漉的眼睛懵懂的看着沈青黎。   “染墨,外面这是怎么了?”沈青黎轻掀车帘向外面看到。   “夫人,好像是有人冲撞了前头迎亲的队伍。迎亲的队伍走不了,咱们也被堵在这里了。”   听染墨这么一说,沈青黎的目光顺着前头街道眺望去。果然,前头的街道已经堵成一团了,放眼看过去黑压压的一大片。不过好在她们今天乘坐的马车底盘比一般的马车高些,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倒是能看清楚人群的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中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正被人堵住了去路。而堵住他去路的是个身形十分瘦小,衣着褴褛,看样子大概只有四五岁大的男童。   男童一个“扑通”直接抱住马的一只前腿往地上一跪。   “大哥哥,行行好,救救我……”男童抱着马腿,哭喊着。   明明只是个瘦弱无力的孩子,他哭喊出来的声音却异常的洪亮清晰。   这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无数的百姓。   高头大马之上的新郎官不耐烦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连忙让他周围的亲眷上前来拉走他。一个身强力壮的大汉上前,双手往男童身上一扯,就要直接抱起他。   眼看着男童已经被那个大汉抱起,冷不防丁的男童又突然在大汉的手臂上用力的咬下一个口子。大汉一痛,男童挣扎着又跑到新郎官面前,抱住了一只马腿。   “大哥哥,救救我吧,佛祖一定会保佑好人的。”男童又哭喊着,晶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坠落。   居高临下的新郎官脸上的不悦情绪愈加浓烈。他还赶着吉时去接新娘呢,现在被这么一个小孩一缠,错过了吉时,一辈子都会后悔莫及得。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吧,我留个人在这里帮你。我赶着去接新娘。”为了不让男童继续耽搁他的时间,新郎官非常不悦的说着。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听新郎官愿意帮孩子,以为这场小风波很快就能结束了。   哪知在新郎官刚说完这话后,人群之外,突然有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推开熙然的人群,走了过来。那群大汉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男童。男童看到他们,脸色一变,更加用力的抱紧马腿。   马儿被他抱的仰天一嘶鸣,蹬了蹬马腿。   “好家伙,居然跑到这里来了!”那七八个大汉中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将双手往胸前一抱,吐掉嘴里叼着的一根草标,对男童冷哼了一声。   男童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哭喊着看向新郎官。   “大哥哥,他们是来抓我……抓我回去的……我要是回去了……就活不了了……”   新郎官心里只觉得太晦气了,他好端端的要去迎亲,可这一出又一出的算是怎么一回事。   络腮胡子的男人冷哼了一声,也看向新郎官,“这位大兄弟,我们是初岚苑的。这个孩子的舅舅把他卖给我们了。现在他是我们初岚苑的。大兄弟你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可不要因为一个陌生的孩子毁了你成亲的吉时。”   初岚苑三个字一出,新郎官的脸更加一黑。   初岚苑,谐名楚栏苑。   梁京城里最有名的楚风馆,专供那些酷好男/风之人。   这个小孩子要是真的被卖去了初岚苑,那这辈子就真的算完了。   “行了,你们快点把他带走吧。”新郎官不耐烦的催促着,他心里虽然对这个小男童有那么一丝丝的同情,但孩子既然是被他自己的亲舅舅给卖去初岚苑的,他也无能为力了。   络腮胡子的男人满意的笑了笑,手一挥,就让他身后的几个兄弟上前去扯那个男童。瘦弱的男童哪里能应付这么多的壮汉啊,没挣扎几下就已经像只小鸡一样被人可怜巴巴的拎起。   “大哥哥,我不要去初岚苑,求求你救救我……大哥哥……”男童拼命的扯着嗓子对新郎官喊着,一张小脸布满了泪水。   周围的人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即将沦陷在风月场所,都有些于心不忍。有几个好心人上前要和那七八个大汉理论,可只刚开了口,那络腮胡子的男人就甩出了男童的卖身契。   有卖身契在手,即使到了官府,也翻不了案。故而最后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大汉拎着男童嚣张的离开。   人群默默的为那几个大汉让出一条道。男童的哭声也渐渐的虚弱下去。   “夫人,那个孩子真可怜。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一直站在马车外的染墨有些于心不忍的看向沈青黎,希望沈青黎可以出手帮帮这个可怜的孩子。   沈青黎将额前的一缕发丝轻别在耳后,面露沉思。她不是不想帮这个孩子,只是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事后,她心里生出一种古怪的不安感。   总觉得哪里不对似的。   “这样吧,等下我们的马车行驶过去后,你找个人去初岚苑把那个孩子给赎出来,记得不要暴露了我们的身份。”心里是有些不踏实,但想着万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能帮到这个可怜的孩子其实也挺好的。   染墨点点头,刚要转身去吩咐手下办事,就又听到一个凄惨的喊叫声。   染墨随即看过去,这一看马上发现刚才那个男童已经被几个大汉拎着往他们马车所在的方向走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童看到了马车上挂着的旌旗,他像是溺水之人见到了浮木,竟是又一口用力的咬在了其中一个壮汉的手臂上。   壮汉一痛,用力的将男童往地上猛摔。   男童摔在地上后,发出一阵痛呼声。令人惊诧的是下一刻,这个已经被摔在地上的男童竟是又一骨碌的从地上爬起来,以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速度向沈青黎乘坐的马车撞来。   沈青黎眉头轻轻一皱。   真是蹊跷了!   染墨急着跑上前去查看男童身上的伤势。   “夫人,这孩子额头撞了一道很深的伤口。”染墨看到男童额头处血淋淋的伤口,心下一软,又将他直接抱到沈青黎的面前。   依偎在沈青黎怀中的小承曦被男童额头处刺目的鲜血激的打了个寒颤。沈青黎感觉到女儿的变化,用身上披着的大衣将小承曦往怀里一裹。   小承曦又从沈青黎的怀中探出头,“娘亲,咱们救救他吧。”   小承曦眼巴巴的看向沈青黎。   自从当了娘后,沈青黎现在最见不得孩子受委屈。听到小承曦的乞求,她向染墨点了点头,“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馆让大夫查看下伤势吧。”   染墨应诺,抱着孩子就要离开。那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看到马车上的旌旗,知道这是陆府的马车,他也不敢得罪沈青黎。   小心翼翼上前,他给沈青黎磕头,“陆夫人,不是我们这帮兄弟心黑,我们这行就是这个规矩。这孩子的舅舅拿了我们的钱,我们要人,这是一笔公平的买卖。”   公平的买卖?   沈青黎轻摇了摇头,启唇刚要说话,围观的人群之中突然又走出一个人。那个人一副书生的打扮,给沈青黎行礼作揖,“陆夫人,您心善让人把这孩子带去医馆治病,然等孩子的病医好了,他还是会被他的舅舅再卖掉。草民一介书生,也帮不了这孩子什么,希望陆夫人好人做到底,帮忙帮到底,把这孩子带回去收养吧。”   书生这么一说,得到了周围许多人的支持。   围观的百姓纷纷恳请沈青黎能将孩子带回去照养。   众目睽睽之下,民意已经如此了,她若是再拒绝,倒时肯定是要被人扣上一顶见死不救的帽子。   “好吧。”她笑着说道。孩子她可以带回去,但在心中那个古怪的念头没有消散前,她是不会把那个孩子放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 第296章 相似   当悬挂着陆府旌旗的马车又缓缓的启动时,周围围观的百姓也纷纷散去。人群散开后,有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依旧缓缓的立在原地。   她的目光直直的注视着远去的马车,嘴角边露出一抹阴佞的笑容。   等沈青黎他们一行人回到陆府时,陆淮起已经下了早朝正和童万金坐在院子里喝茶。沈青黎把她们在街上遇到的事情告诉给了陆淮起,陆淮起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没有关系,反正我们陆府这么大,多养个人也不算什么。”陆淮起淡然的说着。   边上的童万金也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他招呼沈青黎坐下,对她说道,“昨天我忘跟你说了。我这一回去北齐,意外的收到了洛楠的消息。据说洛楠这几年一直在找沈青皎……”   提到沈青皎,沈青黎面色一阵凝重。   当初她差点被沈青皎折磨得一尸两命,后来陆淮起回来,才结束了她的苦难。只是沈青皎带给她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并没有因此而消逝。这么多年来,许多个午夜梦醒时分,她都能清晰的梦到沈青皎那张狰狞而嚣张的面庞。   她像一条毒蛇似的,将她自己蛰伏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就等着哪一天突然窜出来,用力的咬上一口,将她拆骨分筋。   “这个沈青皎倒也真的有点本事,洛楠这些年这么花心思的找她,都没有找到。也不知道她将自己藏在哪里了。”童万金两只手拖着下巴,对这个沈青皎也是极度没有办法。   这个洛楠也是个本事的人,当年在陆淮起高压封守下,最后竟然也逃出升天了。而这个沈青皎更是了不得,这么多人在找她,可她像是人间蒸发了般,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淮起对沈青皎也是耿耿于怀,“万金,你既然现在能查到洛楠的消息了。那你再多派些人手紧盯着他那边,一旦有关于沈青皎的任何消息,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不过我想沈青皎既然那么记恨阿黎,我们不去找她,她可能也会主动来找我们的。”洛楠神情有些严肃的说着。陆淮起和沈青黎这边,整个西梁都被陆淮起掌控了。   北齐那边的高君慎虽然也虎视眈眈,但至少手还没有长到可以伸向西梁这里的地步。   他们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沈青皎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又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报复沈青黎。   “我又差点把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忘告诉你们了。这个沈青皎和阿黎在同一天生下孩子的。她生的是儿子。临走前,她把她的儿子也一并带走了。洛楠这些年这么不遗余力的寻找沈青皎,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对沈青皎余情未了,另一方面大概就是为了找回他的儿子了。”   沈青黎了解沈青皎,她是个非常势利现实的人。对她有用的人,她会屈尊放低身段,百般利用。可一旦那人不能为她所用了,她的冷酷残绝也会让人心寒至极。   她攀上洛楠,又恼他不能为她对付陆淮起,故而决然离开。   可离开前又带上他们的孩子,这样就有了要挟洛楠的筹码。   洛楠这一生可能都离不开沈青皎的掌控了。   三人一时间心思各异。   时间一晃而过,几天后。宫中皇后的人选定了下来。汝兰侯夏侯晗的独女夏侯艳。   汝兰可以说是西梁最穷的一个地方了。这个地方土地贫瘠,气候恶劣,百姓们靠天吃饭,每年也只能指望地里那些庄稼的收成了。   有这样的情况在,汝兰侯夏侯晗这个侯爷的身份就不那么受重视了。现在他的女儿成了未来的皇后,朝中百官听闻之,也只舒然一笑。   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一个没有深厚家世的皇后。   两人可谓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了。   当宫里的太监小心翼翼的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当事人之一的小皇帝时,小皇帝正提着笔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泼墨作画。   “哦,朕知道了。”小皇帝像是在听着陌生人的事情似的,非常淡然的,手上的狼毫笔一点停顿都没有。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抬头偷看了小皇帝一眼,伺候了皇帝这么久,他知道皇帝其实并不是外头传得那般草包无能,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的妥协之策。   没有办法,整个西梁从上到下,人们尊崇的只有陆淮起。   陆淮起俨然成了整个西梁人心中的神祗,有他在,就有西梁的安定。小皇帝只不过是个摆设。   甚至对很多人来说,陆淮起没有罢黜小皇帝的皇位自立为帝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小太监有些同情小皇帝,又于心不忍的安慰着,“回皇上,奴才听说汝兰侯虽不是很靠谱,然汝兰侯的千金容华绝代,贤淑纯良,和皇上乃天作之合也。”   大殿骤然间又是一片安寂,小太监见小皇帝迟迟没有回应他,便要躬身退下,   “谢谢。”而在小太监转身之际,他身后忽的又传来一个轻响。小太监顿住脚下的步子,回头一看,小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搁下了手里的笔,已经是束发之年的他对他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意。   小太监神情轻晃了一下,这才默然退下。   接下来整个皇宫都在筹备小皇帝的婚礼。汝兰侯的千金夏侯艳也在半个月后被护送到了梁京城。夏侯艳进宫的那日,按照规矩,朝中三品官员的女眷都要进宫给这位未来的皇后行礼。   依律沈青黎是一定要进宫的。陆淮起这几日一直在宫中忙碌,小承曦都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沈青黎要进宫,她便缠着沈青黎也要进宫。   沈青黎知道女儿想陆淮起,陆淮起那边肯定也是放心不下小承曦的。她也没有多想,便带着小承曦一起进宫了。   等他们的马车进宫后,宫人们非常客气的先将她们一行人往后宫的方向引领。   “陆夫人,九千岁现在正在和皇上商谈国家大事。等那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了,他和皇上便会到皇后娘娘这边和您见面的。”   太监总管半佝着腰走在前头,一脸笑意的向沈青黎解释着。   沈青黎点了头,又问了一些夏侯艳的事情,随即领着小承曦就向皇后的凤椒殿走去。   她刚到凤椒殿,殿内的人事先听到通禀,已经纷纷迎了出来。沈青黎放眼看过去,这些官家夫人都是她经常见到的熟面孔,五年来她们也知道了她的脾性,这样相处起来,她也不会觉得太累。   “陆夫人……”蓦的,人群之中,一个婉转悦耳仿若莺鸣的声音传来。   沈青黎仰头望去,人群尽头,有一二八女子身穿火红的百鸟朝凤宫袍,正温婉柔媚的对她粲然一笑。这一笑,明媚如春,比整个凤椒殿外种的樱花还要绚烂洁白几分。   沈青黎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之前她也有听说这个夏侯艳芳华绝代,乃一倾城佳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一见,这个夏侯艳长得除了给她一种惊艳感以外,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似的。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沈青黎上前给夏侯艳行了一个大礼。   夏侯艳连忙上前伸手轻扶起她,“陆夫人真是折煞本宫了。整个西梁人谁不知道陆夫人乃九千岁的心尖宠,本宫以后还要仰仗陆夫人的照顾。”   夏侯艳将话说的软软糯糯,甜然可人,让人莫名的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沈青黎抿唇轻笑,“皇后娘娘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乃一妇孺,只知深闺女工之事。皇后娘娘的事情必定是朝中大事,这种事只能交给九千岁自己去处置。”   这明显是不想和夏侯艳套近乎的说辞,夏侯艳脸上却没有半点不适的表情。她又是嫣然一笑,“陆夫人怎么说就是怎么弄了。本宫初来乍到,以后自然是以陆夫人的话为尊。”   这话回的合情合理,可这种“合情合理”中又透出了一份古怪。   让人听的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   沈青黎脸上的笑容轻减了几分,只当没有听她说这话,另起话题,“皇后娘娘,您娇美妍丽,和皇上真乃相配也。”   这话说的,身旁的其他官夫人马上奉承她的话。   一时间,夏侯艳收获了一大堆有关她和小皇帝的祝福话语。   “皇上驾到,九千岁驾到!”众人正说话间,院殿外马上就传来了太监的通禀声。整个院子的听闻,纷纷上前向小皇帝和陆淮起行礼。   等行礼起身后,小皇帝的目光迅速的在人群中间梭巡了一圈后,最后落在了沈青黎和夏侯艳两人之间。   明明是两个人,可他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夏侯艳……简直就是沈青黎年轻时的翻版。   同样的,陆淮起第一次见夏侯艳。他再看了沈青黎一番后,最后眯着眼睛,目光也落在了夏侯艳身上。   他也觉得夏侯艳身上透出的那种清纯的气质和五年前的沈青黎极为相似。 第297章 候选人   在陆淮起和小皇帝打量夏侯艳时,夏侯艳一双剪剪水眸也盈盈的看向陆淮起。她眼中的陆淮起,高大、成熟,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只有在权势中心浸润过才有的睥睨气势。   这样的他,对一个豆蔻少女有着致命的诱、惑。   而站在这样一个优秀男人身边的小皇帝,他身形颀长消瘦,眉眼间有股看透苍生的凉薄感。这样的他,一看就不是一个能轻易接受女人感情的夫君。   “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夏侯艳脚下的步子轻移,步步生莲。在来到小皇帝面前后,给他行了一礼。   小皇帝眉目依旧淡然,“起身吧。”   陆淮起抱拳,在夏侯艳起身后,也象征性的给她行了一礼。夏侯艳眉睫轻轻一垂,恬然贤淑道,“妾,在汝兰城时就听闻九千岁的美名,今日一见,九千岁果然龙之凤章,非池中之物也。”   一对即将成亲的男女,男的见到女的,神情淡然。女的见到男的,也是张口就夸别的男人。   这对新人之间的气场明显的有古怪啊。   陆淮起虽然觉得夏侯艳和年轻时的阿黎又几分的相似,但也只是相似而已。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夏侯艳身上多伫留,他只是淡淡的一笑,“皇后娘娘也是如传闻中这般清新脱俗。”   说完,他直接转身,脚下的步子就又朝沈青黎和小承曦的方向走去。一把抱起小承曦,父女两人好几天没有见到了,小承曦“哧溜”一下的就已经窝在陆淮起怀中了。   “爹爹,刚才来凤椒宫的路上,我和娘亲看到了一束非常好看的樱花。你等下带我们去摘那束樱花好不好?”   小姑娘眨巴着好看的眼睛,一脸的渴求,陆淮起又怎么可能忍心拒绝自己的女儿。他宠溺的轻刮了刮小承曦的鼻子,回头对小皇帝和夏侯艳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微臣也不便再打扰两位的兴致,微臣这就带家人先行离开了。”   说话间,他又抱着小承曦来到了沈青黎面前,抱着小承曦的两只手腾出一只来,腾出来的那只手往沈青黎臂弯一搂,搂着沈青黎就转身离开。   一家三口这般温馨的场面看得小皇帝眼眸一闪。   “皇上,九千岁和他的妻子真是恩爱啊。”耳畔边忽的传来一阵轻叹声。他侧头一看,是站在他身边的夏侯艳说的。   夏侯艳说这话时语气有羡慕,有感叹,似乎还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   小皇帝眉头微微轻皱,再抬眼去看时,陆淮起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又微垂着头对着身边的沈青黎说着什么。阳光照在沈青黎清丽的半边侧脸上,金色阳光下的她整个闪闪发光,有着这世间所有词汇都形容不出来的美好。   小皇帝心头微微一动。   他已经是男人了。   他喜欢的女人要像他的大皇姐那般温柔、贤淑……以及对他好。   可是……自从最近官员们开始提议要给他寻找皇后成亲的事情后,他就经常会在梦中梦到她。这个在陆淮起身边时总是美的不可方物的女人。   “九千岁倒是幸运。”小皇帝也微微的叹息了一声。这个叹息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边上的夏侯艳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有听到,她眉头微微一皱,目光有些空茫的注视着沈青黎他们一家三口最后消失在殿门口。   凤椒殿外有个墨明湖,湖水清澈盈透,湖岸边种了许多樱花树。这个时节樱花盛开,风儿一吹,整个天地就像是下起了柔软的花雪,漂亮的让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小承曦从陆淮起的怀中挣脱下来,蹦蹦跳跳的跑到一棵樱花树下,指着其中的一束樱花高兴的回头,“爹爹,快帮我把这束樱花摘下来。”   陆淮起女儿奴,小承曦指哪里,他摘哪里的樱花。不多时小承曦的手上就捧了一大束的樱花了。   染墨山前要帮她去拿樱花,小承曦摇着头又对染墨道,“染墨姐姐,给我编个花环吧。”   染墨也舍不得拒绝她提的要求,手脚麻地的招呼其他丫鬟给小承曦编起花环来。陆淮起在边上又摘了一大束的樱花来到沈青黎面前。   “阿黎,我也帮你编一顶花环吧。”女儿现在很高兴,陆淮起觉得他这个做丈夫更不能亏待了她自己的亲亲老婆。   沈青黎轻笑,他一个权势滔天的九千岁要是被人看见给自己的妻子编花环,明天她可能就又要成为街头巷尾讨论的对象了。   这些年,她都俨然成为梁京城被八卦的第一人。   某日,陆淮起休沐,起了兴致在家里给她描眉。结果这事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她第二天马上就成为梁京城无数女子羡慕嫉妒的对象。   另一日,她不得不去参加一个官夫人间的聚会,结果目睹了一起世家大族的丑闻,她还不小心被牵连了。陆淮起知道了,赶忙赶到,二话不说赶忙先帮她把场子找回来。   结果他一心维护她的事情,传出去,她就又成了梁京城街头巷尾讨论的对象。   她都不想再被人议论了,她伸手就要去接他手里的那些樱花,“我自己来吧。”   陆淮起不给,并且很快的低头真的编起花环来了。沈青黎便认真的看着他低头编织花环,人都说男人认真做某件事情时,会很有魅力。   现在暂时忘记朝堂大事,忘记这世上其他纷杂,一心给她编织花环的陆淮起,简直浑身都透着形容不出来的魅力。   “爹爹,娘亲,你们看染墨姐姐给我编的花环好不好看!”小承曦欢喜的跑到他们夫妻面前,指着头顶上带着的花环高兴的炫耀着。   自己的女儿怎么看都是可爱漂亮的。沈青黎刚想回答小承曦的问题,陆淮起在边上也哼哼唧唧道,“再好看也没有你娘亲好看。你娘亲戴花环才最好看。”   说话间手里那顶编好的花环已经戴到了沈青黎的头顶。陆淮起一把又将沈青黎整个人都给搂住,用更加炫耀的口吻笑着道,“看吧,虽然你是你娘亲生的,但最好看的还是她,你呀,这辈子都不会长的比你娘亲好看了。”   有这样气自己女儿的爹吗?小承曦有些吃醋的看了一眼沈青黎,“爹爹,你这还能再偏心些吗?”   小承曦太清楚他老爹是个“惧内”的,只要她娘亲在,她永远都排老二。见惯他们夫妻两秀恩爱的她哼哼唧唧了一声,又飞跑向不远处的染墨,让她们来夸她。   陆淮起趁着其他人注意力都放在小承曦身上,忍不住低头就在沈青黎的脸颊上偷落下一个吻。沈青黎有些羞窘的要推开他,他将沈青黎抱得更紧了。   当天,梁京城的清风楼里,童万金埋头拨算着今天的账目。   算盘被他啪啪打得飞快,好不容易刚算完今天的账,童万金刚要泡一壶茶好好犒劳他自己。门外这时却传来一阵嘈杂声,童万金唤来人询问情况。   “东家,有个小叫花子在咱们清风楼门外抢了一个客人的糕点。那个客人忍不住,正在教训那个小叫花子。”   听说只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童万金便没有在意。他很快的给他自己泡了一壶好茶,一杯热茶下肚,门外的嘈杂声不但没有停,相反闹的更大了。   童万金干脆走到二楼的露台出往下眺望。街道上围着许多的人,而其中有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此时正挥舞着拳头不停的暴揍着一个小叫花子。   那个小叫花子矮了男人一顿揍,不哭不闹,双手紧紧的抱住怀里的东西。   童万金看着这一幕,脑海里快速的闪过一帧景象。当年他和陆淮起从北齐逃到西梁时,也曾过得非常落魄。有一次,他着凉发烧,陆淮起身上没有银钱,不得已也去一家药铺偷过药材。   那次,陆淮起被药铺的人抓到后,打得半死。最后他浑身血淋淋的爬回他们的老窝时,他看着被他已经半条命都快去了的陆淮起,心里狠狠发誓,以后这一生,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负陆淮起的。   偏偏在他发完誓后,陆淮起又从他怀里掏出一包药材,笑的小两排牙齿亮闪闪,“万金,你看我多聪明,偷偷藏了一包药材。你喝了药后,一定就会好起来的。”   “陆淮起,你个混蛋!自己都快没命了,还想着我!”他当时就记得他是这样骂陆淮起的。   触景伤情,看到楼下的那个小叫花子被打得也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童万金招呼来下人,附在下人耳畔边说了一番。   下人看了楼下的那个小叫花子,有些踟躇的劝说道,“东家,那个小叫花子最近一直在咱们清风楼外打转,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偷人家东西了。”   陆淮起挥手让下人按他的吩咐去办事。   不多时,那个下人就出现在楼下,他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给打人的年轻人,后面又要让人搀扶那个小叫花子起来。那个小叫花子却是拒绝了别人要帮他的好意,自己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   大概是听下人说了童万金救他的事,小叫花子抬头,目光向二楼的露台看过来。童万金神情微微一怔,这个小孩子的眼睛亮得惊人。 第298章 竞争者   童万金的手下办完童万金交付他的任务后,回来复命。童万金又马上让下人去跟踪那个男孩。那个下人去了半天,再回来时天已经黑漆漆了。   “东家,奴才按照你说的跟着那个小叫花子一路。原来那个小叫花子的老窝在城郊的一座破庙里。奴才又偷偷跟着那个小叫花子进了那个破庙。哎呦……”下人说话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小叫花子的娘得了重病,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还有个妹妹,不过看情况也没有好多少。那小叫花子回去后就把抢的那点东西全部给了他老娘和妹妹……”   下人后面说的话童万金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   他微眯了眯眼睛,暗自沉思了小片刻后才又对那个下人说道,“你现在就带我去那个小叫花子的老窝看看吧。”   自己的东家都下命令了,下人也不敢不从。马上就让人准备了马车,准备带童万金往城郊的破庙去。   马车走到半路时,童万金想起了下人说的话,又连忙让人找了个大夫和他一起去城郊的破庙。   虽已是春天,夜依旧是有些冰凉的。   破庙周围皆是一片残垣断壁,童万金看到破庙周围的景象时,心微微一沉,这样的天气里一家三口蜷缩在这样的地方,不染恶疾就怪了。   “东家,那个小叫花子就在里面。”下人走到童万金面前,神情恭敬的引领着他走进破庙。破庙里,生了一堆篝火。   火红的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给这个破庙带来了一些温暖。   “小叫花子,我们东家来看你了。”走在前头的下人高喊了一声后,童万金听到了一阵窸窣的声音。他循着声音看过去,橘黄色的暖光之中,他对上了一双充满敌意戒备的眼睛。   整个空间骤然静默了下来。   下人又是匆忙跑到小叫花子的面前,笑呵呵道,“喂,小叫花子,我们东家好心来看你们了。”   虽然下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东家为什么对这个小叫花子这么上心,不过也算是这个小叫花子运气好了。   在极为短暂的对视后,童万金就移开了目光。他又轻侧着身子对跟在他身后的大夫轻声嘱咐了几句。那大夫提着医箱就径直走上前,给躺在地上的一对母女把脉诊治起来了。   小叫花子眼里的敌意和戒备在看到大夫为他的亲人诊治时慢慢瓦解。   他转而上前去询问大夫各种问题。大夫碍着童万金,倒是非常认真的回答他提出的各种的问题。   等大夫替两个病人把完脉后,有点犹豫的抬头向童万金看来,“童老板,这两个病人积弊已久,恐已发展为肺痨。小人医术浅薄,恐怕是治不了这两人了的病了。然宫中御医们医术高超,再配以名贵药材养之,这病还是可以好的。”   小叫花子一听急了,“大夫,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娘亲和妹妹的病。我爹爹死前也是这个症状,我们乡下的大夫说,梁京城里的大夫就可以治好我娘亲和妹妹的病了。”   大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摇了摇头,“这个病是富贵病,要养。你要是有本事给你娘亲和妹妹找来御医,她们就有活命的可能。”   小叫花子眼泪一下子就淌落了,他们这种穷苦人家出生的,哪里能找来什么御医啊。   也是这时,小叫花子的娘亲像是被吵醒了,开始不停的咳嗽。她咳的很凶,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所有器官都咳出来似的。   小叫花子听到这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眼泪一下子就涌得更急了。他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后,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童万金身上。   几乎是跪着来到童万金的面前,他“噗通”一下,直接就给童万金磕了三个响头。   “东家,您这么有钱,求您帮帮我们。小的愿意给东家您做牛做马报答您。”明明只是一句卑微的乞求声,可就是被他说的郑重而庄严,语气里像是蕴藏着重于泰山的承诺。   童万金蹲下身,一只手轻勾起小叫花子的下巴。   两人目光对视,小叫花子却一点都没有露怯。他坦荡荡的直视他。   “你叫什么名字啊?”童万金轻轻一笑,他在这个小叫花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无畏和决然。那种只要能救活自己亲人,可以牺牲他一切的无畏和决然。   “阿冉。我父亲说希望我像冉冉升起的太阳那样耀眼。”   “阿冉?”童万金低声的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后,嘴角边的笑意倒是愈加浓烈了起来,“阿冉,我可以找御医来给你亲人治病,也能提供你母亲和妹妹以后养病所需的任何花销,不过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情。”   对他来说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在童万金说来却是轻而易举地狠,阿冉眼睛里瞬间就又迸出熊熊的希翼之光,他没有半点的迟疑,直接就又给童万金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响头磕得极为大声,“东家,你让我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   童万金看到了他额头处被磕出来的伤口,血淋淋的。他对阿冉倒是又多了几分的赞许,“是这样的,我需要你帮我照顾一个人。这个‘照顾’呢不是一时半朝的照顾,是一生一世,只要你活着的时候,你都要帮我照顾的那种‘照顾’。”   阿冉听得懵懵懂懂,“是一辈子的吗?”   童万金点点头,“她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可能会有些刁蛮、不懂事。但我希望你能一直帮我照顾她,哪怕这种照顾以后可能需要那你豁出你自己的性命来。”   阿冉回头看了看还在咳嗽的娘亲,以及早就因为饿而昏迷过去的妹妹,两条浓眉的眉头先是一扬,继而又是一压,“用两条命换我一条命,值得了!”   “那如果你这边答应了我,后面你娘亲和妹妹还是没有救过来,你会不会就觉得这笔生意很亏啊?”童万金故意这样问他。其实宫中的御医要是看不好,他可以找贾甄来看啊,有神医在,不会出事的。   “那也没有办法,东家你只要有尽力救我娘亲和妹妹,那我就欠您一个恩情,欠了恩情就要还。我还是要报答您。”   阿冉铮铮然的说着。童万金微微轻怔,突然有些明白沈青黎为什么要严厉的教导他们的小承曦了。   一个出身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成熟和淡定。   而他们的小承曦,虽然也五岁了,还整天傻呵呵的,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可是……她是陆淮起的女儿,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以后的生存环境不会太过的简单单纯。   “好。”童万金伸手轻拍了拍阿冉的肩膀,“我等下会让人把你娘亲和妹妹带回我住的地方养病的。你呢,等下我会再带你去见一个人的。”   阿冉点了点头。   晚上,沈青黎给小承曦洗完澡吹干头发后,小承曦就窝在她娘亲的怀里不肯动了。陆淮起假装看了一会儿书后,以为自己的女儿已经睡了,便上前要将沈青黎怀里的女儿抱去给乳娘照看。   小承曦才刚被他抱起,就已经醒来了。她睁着朦胧惺忪的眼睛看了陆淮起一眼,粉嫩的嘴唇一嘟囔,“爹爹,曦儿今晚要和你们一起睡。”   前段时间阿黎说她身子不爽快,他就不敢逼迫她。后来他又为小皇帝的婚事操心忙碌来了一番,好不容易今晚可以一亲芳泽,陆淮起早就按耐不住了。   “曦儿,大前天、前天、昨天,你娘亲都是你一个人的。今晚你娘亲就归我了。你就让奶娘好好照顾你吧。”其他的事情,陆淮起都可以让着宝贝女儿,唯独沈青黎,陆淮起是怎么也舍不得让给女儿的。   “爹爹,你怎么那么小气。我只是要和你们一起睡啊。”小承曦开始很不满了。陆淮起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女儿,小承曦在陆淮起怀里挣扎,陆淮起还是开了房门,将她扔给染墨。   “爹爹……”不顾小承曦在外头的呼喊,陆淮起转身,一把揽过沈青黎。沈青黎伸手推开他,“我现在身子还是有些不爽利,过几天等某件事情确定了,我再跟你说吧。”   陆淮起以为沈青黎出了什么大事,赶忙追问她到底是怎么了。沈青黎一直不说,只转移话题道,“刘先生最近教承曦教得更认真了 ,承曦可能受不了,到时候又要跟你告状了。你这个口子可不能给她开了,先生怎么教咱们怎么配合。统共你就这么一个孩子,刘先生也不敢真的把承曦怎么了的。”   陆淮起还惦记着沈青黎身体的事情,知道阿黎不肯说,他想着明天追问染墨去。   既然不能对自己妻子做什么,他就只能抱着她入睡了。偏偏门外这时传来了张力的敲门声,“主子,万金总管带了一个人来见你,说那个人是你所需要的。”   真是一拨拨得不让他好好和阿黎亲密了。陆淮起心里腹诽着,不得不起床。   打开房门,张力又禀报道,“另外,夫人和小姐救回来的那个孩子已经养好伤了。他说他要见您!” 第299章 大网   陆淮起离开屋子后,沈青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底有一股不安感在窜动。她又唤来丫鬟,让丫鬟到陆淮起的书房外候着,他那边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尽快来报。   书房里,童万金悠然的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有小厮为他端来泡好的清茶。童万金端起清茶,轻抿了一口,一口落肚后,他扬眉一双精黠的眼睛瞅向书房里的阿冉。   阿冉显然被书房里的摆设给惊奇到了,但他的目光只在屋里梭巡了一圈后,便又都将眼里的惊奇掩盖下。   他低垂着头,就安静的站在那里。   童万金赞许的轻点了点头。   书房外这时传来一阵矫健的脚步声,陆淮起高大颀长的身影很快的跃入童万金的眼帘。   “万金,这么晚了你带什么人过来见我啊?”陆淮起问着,锐利的目光却是在一瞬间就锁定住了阿冉。   也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眼里马上就升腾起了一抹审视的目光。   他开始打量起阿冉。   阿冉再没有见识,也明白童万金今晚带他来的这个是整个梁京城人提起都肃然起敬的九千岁府。本就心生惶恐的他在听到陆淮起的说话声时整个心弦已经绷紧。   等他再对上陆淮起审视的目光后,他只觉得一种全所未有的压力向他倾覆而来。他整个人像是被卷入了一场风暴之中。   整个书房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咳咳!”在这样静默安寂的氛围下又响起了童万金的咳嗽声。童万金在提醒阿冉,阿冉倒是没有了面对童万金时的镇定。他在经过短暂的怔愣后才身姿笔挺的给陆淮起行礼。   “小民阿冉叩见九千岁,九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淮起在他面前蹲下身,目光与他的视线平视。   “你叫阿冉,今年几岁了?家住在哪里?你知道童万金把你带进陆府,意味着你这辈子都会和整个陆府紧紧的绑在一起吗?”   阿冉下巴微扬,蹭亮的眼瞳里是满满的坚定,“九千岁,童东家已经跟我说清楚了。我明白,我这条命以后就是大小姐的了。”   童万金见他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终于又能镇定下来,他与有荣焉。从椅子上站起身,他拿着鎏金的算盘,对着陆淮起道,“从今天起阿冉就让阿冉住在咱们陆府吧,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慢慢考察他。如果你要是不满意了,我再把他带走就是了。”   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推荐得人,陆淮起没有质疑什么。而且他心里也觉得这个孩子看着就挺精神的, 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娇气。   招来张力,陆淮起就让他把阿冉先带下去休息。张力主动上前拉过阿冉的小胳膊,想到府里还有一个跟这个阿冉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微微轻顿了脚步,“主子,属下劝住了夫人她们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但那个孩子说他不想离开陆府,他想要亲自见见夫人和小姐。”   “算了,你找个人给他安排点轻松的事情,让他以后就在陆府住下就好了。至于夫人和小姐那里,告诉他,夫人和小姐最近有事不用见了。”   陆淮起想到沈青黎最近一直说身子疲乏,小承曦除了要应付刘先生还要和阿冉好好相处。这个时间段,他觉得阿黎和承曦并不需要见那个小男孩。   张力领命退下。   他们两人离开后,童万金轻拍了拍陆淮起的肩膀,“你放心吧,人我都帮你调查清楚了。阿冉的身世很简单,不可能是有心人派来的。”   “你办事我放心。”陆淮起肯定的点了点头。为了感谢童万金,他还准备让人将他珍藏的顶级大红袍拿出来与他一起品茗。   只是等茶刚泡上来,闻着空气中飘浮着的淡淡茶香,陆淮起脸色微微轻变了变。   坐在他对面的童万金,看不清楚他被烟气萦绕着的俊脸,只是笑着继续道,“如果阿冉以后可以真心对曦儿好,陆淮起,我真的觉得我们的人生已经很圆满了。”   圆满吗?陆淮起微微挑了挑眉,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摸向他的心口。   高君慎没有死,沈青皎洛楠没有找到……他的曦儿没有长大,阿黎又与他恩爱有加……   他的人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圆满。   但愿……   陆淮起又是将两条俊眉轻轻一压,“万金,我们以后会更好的。”   “那是当然!你这个小子每次都能死里逃生。老天爷这么偏爱你,我蹭着你的光,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童万金骄傲满满的回答着。   每次的死里逃生似乎都让陆淮起更加强大。尤其是五年多前陆淮起亲自带兵上前线的事情,就在整个天下人都以为陆淮起是葬身在深渊之下时,他又奇迹般的出现了。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让陆淮起讲一讲他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偏偏这家伙脾气犟,从不肯对他或者阿黎讲述这一段英勇的回忆。   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陆淮起,反正今天咱们两都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了。你给我讲讲你五年前是怎么死里逃生,反包北齐的事情吧。”   陆淮起一口喝尽茶杯里的清茶,“没有什么好讲的,都是一些我自己都不想回忆的事情。”   站起身,他扔下童万金直接离开。   陆淮起回到卧房时,沈青黎还没有睡着。陆淮起把阿冉的事情告诉给了沈青黎。沈青黎只觉得陆淮起一定是疯了,但既然人都已经被带到府上了,沈青黎就想着明天先见一见阿冉。   夜深,看着最爱的女人在怀中昏睡过去。   陆淮起一只手轻覆上胸口。   这么多年没有发作的病痛,竟然在这一夜又发作了。   老天真是见不得他幸福,又要来磨砺他了。   陆府这一夜再无它话。   而仅隔着一道城墙,陆府门口,此时一个身披黑袍的女子孤零零的伫立在门外。她的目光从陆府门前的两座石雕像一直延伸到被整个黑暗包裹着的陆府,眼底翻滚起浓浓的恨意。   皇宫里。   “啊!”小皇帝从一场噩梦之中惊醒。伺候他的太监们慌忙上前安抚他。   等小太监帮少年皇帝将额前的汗珠儿擦拭完毕后,小皇帝意识似乎还是陷在那场噩梦之中难以自拔。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安慰着,“皇上,今天礼部那里各个挑灯奋战,他们都在为皇上您和皇后娘娘的大婚做着准备。皇上您是有福之人,等您的婚事办妥后,必定会喜事盈门,什么晦气都冲散掉。”   小皇帝做的梦也是关于他大婚的梦。   故而听小太监这么一说,他唇角轻轻一扬,对小太监露出了一抹极为惨淡的笑容。   “崇福,你不觉得朕的这位皇后娘娘很像陆夫人吗?”   小太监微微一懵,他们做奴才的哪里敢去打量皇后娘娘的芳容。   “朕还觉得朕的这位皇后娘娘所图的并不是和朕一起困在这后宫里当个傀儡皇后。她的视线啊,就一直没有在朕的身上盘旋过……”   这些话说的越来越惊世骇俗了,小太监吓得已经跪了下去。   小皇帝不甚在意的轻勾了勾嘴角,“也是,有那么一个男人在身边陪衬着朕。是个女人都会更关注那个男人。”   “皇上!您……”小太监都要被小皇帝的话吓破胆子了。小皇帝这话不是摆明在对小太监说皇后娘娘有二心。   帝后会不和。   小皇帝悲凉的一笑。   “崇福,朕今晚梦见朕的皇后其实并不是汝兰侯的千金。她要来杀朕……”小皇帝又是喃喃的低语着,小太监听着这些只觉得一颗心更加提心吊胆。但他对皇后娘娘的这些判断都是基于他自己的梦,他并不能因为皇帝做的一个梦,而真的觉得这个皇后娘娘并不是汝兰侯的千金小姐。   凤椒殿里,无数硕大的夜明珠将整个大殿点缀的恍若白昼。夏侯艳端坐在菱镜前,一只芊芊玉手轻轻抚弄着她粉嫩白皙的脸颊。   站在夏侯艳身后的丫鬟看着菱镜里百媚横生的主人,谦卑的奉承着,“小姐,你长得这般娇艳动人,只有这世上最英勇无敌的男人才能配得上你。”   夏侯艳想到某个可以说是“最英勇无敌的男人”嫣然一笑,“就你嘴甜。”   “奴婢这可不是嘴甜,奴婢是实话实说。”丫鬟笑着回应她。“奴婢今天也偷偷看了那个陆夫人,陆夫人眉眼倒是很有风情,但毕竟年岁已大。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就像咱们侯爷,以前不也专宠着夫人吗,后来夫人年岁大了,侯爷在外面遇到了娇姨娘,娇姨娘略施美人计,就让侯爷在府外金屋藏娇了。后来夫人的孩子死了,侯爷还把小姐你……”   “住口!”丫鬟越说越激动,倒是把一些隐晦的事情说出口了。夏侯艳连忙打断她,丫鬟这才惊觉自己一时说漏嘴了。   “记住了,本小姐就是夏侯艳,除此之外,世上再也没有其他人叫夏侯艳了。”夏侯艳冷声的对丫鬟命令着。丫鬟连忙将头垂得低低的。   夏侯艳透过菱镜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   丫鬟是知道一些她的秘密。   但她也有一个秘密不为外人所知。   其实,她并不是真正的夏侯艳,甚至于她根本就不是夏侯家的人。她另外的身份其实是…… 第296章 青梅竹马   第二天陆淮起还要为皇帝的婚礼做最后的准备,故而他一早就去上朝了。陆淮起去上了早朝后,张力就把阿冉带来见沈青黎。   阿冉在张力的指导下给沈青黎行了礼。沈青黎细细端详了他一番后,问道,“你的事情我听九千岁说了。万金救你是他好心。我们呢也不是那种挟恩要报的人。现在我再说一下,陆府这里呢你想待可以待,但哪天若是厌烦了或者觉得在这里不自在了,那你可以跟我说一声。我再让人带你离开。你娘亲和妹妹那里我们也会继续让御医给他们治病的。”   沈青黎将话说的温柔近人,阿冉仰头看着她。   “夫人,阿冉是真心想要留在陆府的,还轻夫人赐阿冉一口饭吃。阿冉以后一定忠心报答九千岁和夫人。”他很感激沈青黎重新给了他一次可以选择命运的机会。只不过,即便陆府的人肯继续给他娘亲和妹妹治病,但他们三口人以后的生计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做人啊还是要懂得知恩图报的。   他答应过童东家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挺直了脊背,阿冉目光里闪烁着真挚和诚恳,“夫人,阿冉要待在陆府,要学好各种本能照顾好陆小姐。”   说曹操曹操就到。院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继而门帘就被人一掀,一个雪白的团子就一把扑向沈青黎。沈青黎抱了个满怀后,忍不住轻捏了捏怀里的女儿,“曦儿,昨晚睡的怎么样?”   小承曦在沈青黎的怀里打了个哈欠,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朱氏忍不住叨唠着,“阿黎,曦儿年纪还这么小,现在被刘先生要求着每天一早就去上早课,真是难为她了。你要不然去跟刘先生说一说,曦儿毕竟还是个……”   “孩子”两个字还在朱氏的唇齿间徘徊时,朱氏就看到了屋里的阿冉。   “这孩子就是万金带回来的那孩子吗?”朱氏心善,刚才进院子时就有丫鬟跟她稍微提阿冉的事情。朱氏大概也算是知道阿冉的身世,看他小孩子家家就不得不到别人家的屋檐下讨生活,而她的外孙女还幸福的被每个人娇宠着,她到嘴边的“孩子”两个字最后一咽,又直接咽入了肚子里。   小承曦炯炯的大眼睛一下子就投注在阿冉身上。   阿冉默默接收着无数打量他的目光,在一众的目光之下,他青咬着唇瓣,将脊背挺得更直了。本来就清瘦瘦弱的孩子,抻着腰强撑着他的一点点骄傲面对着陌生的人和环境,这情形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可怜。   朱氏一下子就心疼了,上前轻握着阿冉的胳膊,“我听说你娘亲和妹妹情况不是很好。没关系,以后你就是我们陆府的人了。你娘亲和妹妹那里会有人好好照顾她们的。她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青黎将小承曦从怀中抱下来,牵着她的手,也来到阿冉的面前。   蹲下身,她笑着道。“她就是承曦了,跟你同岁,但没有你乖巧懂事。以后我们承曦就要麻烦你多照顾和承让了。”   说着话,她将小承曦往跟前一带,“曦儿,你不是总跟你爹爹叨唠让我们给你生个哥哥嘛。他是阿冉,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了,你们要一起读书练字,一起长大。你不许欺负他!”   两只手各牵起他们的一只小手,她让两个小孩子握手打招呼。   小承曦眨巴着大眼睛一只打量着阿冉,阿冉从没有见过像小承曦这样雪白可爱的小姑娘。如果说陆夫人像个仙女,那他以后要负责照顾的陆小姐就是小仙女了。   明明不应该紧张的,但被她打量着,他怎么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阿冉一张小脸微微一红,刚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避开小承曦打量的目光。却在这时又正好瞥见小承曦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悦。   阿冉心中警铃一起,又怕小承曦不喜欢他。这下他微微羞红的脸颊马上一绷,整张脸马上纠结成一团,像个褶皱的芙蓉包。   阿冉绷紧脸上肌肉的样子让他全身的气质陡然变得冷酷起来。   小承曦眼里的不悦蔓延到脸上,马上也抖了抖她粉嫩的脸颊,背过脸,对沈青黎道,“娘亲,我不要这个哥哥。”   这是不喜欢阿冉了。   阿冉两只手马上握成拳头状,手心渗出满满的汗珠儿。   他想紧张的为自己说点什么话,然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让能让面前这个小仙女喜欢他。幸亏在这时,沈青青黎先开口了,“不管你喜不喜欢阿冉哥哥,阿冉哥哥以后都要陪着你、保护你。”   沈青黎本来以为曦儿也会像她一样喜欢阿冉,结果倒是出乎意料。   不过这样的一个结果也不算是太糟糕。曦儿早就被身边的人给宠坏了,整个陆府的人真正能管得住她的大概也只有他们夫妻两了。来个曦儿不喜欢的人,说不定能管得了她呢。   沈青黎唇角边的笑容粲然起来,她摸了摸阿冉的头,温柔而信任的说着,“曦儿她有点任性,有点不懂事。但我相信阿冉你不是这样的人。以后我们曦儿你要多管着她些。比如她不听先生的话,再比如她对别人做恶作剧,遇到这些不好的事情时,你一定要帮我们好好管着她。另外,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就直接过来跟我说。她要是做错了,我一定替你伸张。”   阿冉以前在外面混时,一直听人说当今的九千岁如何如何的宠他的夫人。他一直以为不管是九千岁还是九千岁的夫人,这些都是离他很远的人。   今天,他一个小叫花子,却被九千岁的夫人委以重任。他受宠若惊之余,整个人都开始局促不安了。   “夫人放心!”阿冉憋了半天,心里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这么几个字来。   朱氏将沈青黎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着,“阿黎,他是可怜,但也不能让他越过曦儿啊。万一他真的目中无人,仗着你的承诺欺负曦儿怎么办?”   沈青黎心里无奈,要是她娘亲知道陆淮起让童万金找来阿冉,是为了给曦儿当童养夫,她娘亲可能都要风中凌乱了。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院外,一阵尖利的声音骤然传来。沈青黎轻觑了一眼染墨,染墨刚要退下去查看外面的动静,下一瞬间,一道黑影快速的闪过。   等沈青黎刚反应过来,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身影。   “奴才阿鸷叩见九千岁夫人、陆小姐……”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   沈青黎看了一眼这个一出现就给她跪下的孩子,马上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她们母女两之前上街救得那个孩子。   她之前有问过染墨关于他的情况。染墨说这个孩子身上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   “奴才阿鸷多谢九千岁夫人、陆小姐的相救。两位的大恩大德,奴才磨齿难忘。奴才本来想找机会当面感谢九千岁夫人和小姐,每每都被阻挡。今日奴才鼓起最大的勇气,莽撞的来求见夫人和小姐,还忘夫人不要怪罪奴才。”   一个五岁的孩子,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有着超越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沈青黎点点头,“那天见你那般让人怜惜,救你算是成全我们母女的一片心意。我和九千岁也知你已然不能回家了,以后便在陆府住下。会有人教你做些什么的。”   同样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阿冉是被童万金介绍过来的。童万金据说把阿冉的家世什么也调查了一番。   沈青黎相信童万金的办事能力,对阿冉更有好感些。   至于这个叫阿鸷的孩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的了,总是对他有些不放心。所以先让他在陆府住下,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阿鸷在沈青黎温柔的说话声中缓缓的抬起头,他五官的线条文雅柔润,一双眼睛潋滟深邃,和阿冉在一起,阿冉的五官倒是被他衬托得愈加冷酷了。   他向沈青黎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又看向小承曦。   “陆小姐,你的救命之恩,奴才不会忘记的。以后奴才这条命就是陆小姐的。陆小姐有什么差遣,奴才定当做牛做马相报。”   相较于阿冉的“冷酷”,阿鸷面对小承曦时的姿态可以算是低下了。   小承曦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目光在阿冉和阿鸷之间转了又转,最后又侧头想了想,突然认真地说道,“娘亲,我喜欢阿鸷给我当陪读。我不要这个阿冉。”   小承曦不知道她这么一句话,让阿冉和阿鸷两人的身份一下子对立起来。   阿冉看了一眼阿鸷,阿鸷的目光也向阿冉瞥来。两个小男孩看向对方的眼里都有了火光。   沈青黎轻瞪了一眼小承曦,“别胡闹,以后就由阿冉陪你。阿鸷还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   沈青黎的这话让阿冉紧张的心骤然一松,他悄悄的松了口气。而阿鸷,他眉眼低垂,谁也看不清她低垂的眉眼之下有什么样的情绪在翻滚挣扎着。 第297章 毁灭   农历二月初七,大吉。   一大早,宫中就已经张灯结彩,一片喧闹。   今日是皇帝和皇后大婚之日。虽皇帝并不掌权,但再怎么说他也是西梁的门面,整个西梁的脸面还是要的。故而今天,宫中宫外,都是一片祥和气氛。   在礼官高声的宣呼之中,皇帝和新后拜祭了慕家宗祠,并在官员们的齐贺声中行了对拜之礼,正式结成夫妻。   礼毕,皇帝皇后又被引领进了婚殿。陆淮起一帮权臣本是在将帝后领到婚房后就要离开,皇帝唤住了他。陆淮起唇角带着笑,举止威严的来到皇帝面前。   “九千岁,这么多年,你没有废掉朕,还让朕至少体面的当着一个皇帝,朕甚是感激你。只是……今日既是朕的大婚之日,朕可否冒昧的问你一句,你是这天下千岁万代都姓慕呢,还是就在朕这一代没有了……”   时光荏苒,当年还只是个小不点的皇帝,现在也有着颀长挺拔的身姿了。只是略显消瘦的他虽是努力的抻着腰,要和陆淮起平视,奈何气势上还是略输于他。   陆淮起笑着轻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一脸的从容和镇定,“你是阿黎的皇弟,阿黎是慕家的人。朕是你的姐夫,这个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所以……”   刚才还只是轻附小皇帝耳畔边说话,这时说话的声调骤然高扬,响彻整个寝殿。   “孤希望皇上和皇后娘娘可以百年好合,子嗣繁荣。”   这样的回答对小皇帝来说简直震耳发聩。他对皇后本就没有什么兴趣,更没有想过要和她繁衍子嗣。今天只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跟陆淮起要个答案。   他这个皇帝将来会怎么样?他们慕家的江山最后会不会葬送在他的手里?   “好了,今天既然是皇上的大婚之喜,孤和其他大臣们也就不打扰皇上和皇后娘娘了。”陆淮起一只手用力的又拍在皇帝的肩膀上,小皇帝只觉得肩膀处有一巨力向他倾压而来,他的身子都要跟着往下一沉。   “九千岁……”小皇帝嘴唇轻轻一动,刚又出口唤了他,陆淮起广袖一甩,整个人折身离开。小皇帝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满心的不是滋味。   身旁的夏侯艳嫌弃的睨了一眼皇帝,目送陆淮起的目光渐渐炙热起来。   陆淮起这么一离开,其他文武百官也纷纷告辞离开。整个大殿里一时间只剩下今日成婚的一对新人。龙凤喜烛闪烁着橘黄色的光芒,小皇帝端坐在大殿里的贵妃榻上,夏侯艳轻坐于寝榻上,两人相隔不远,却无多话。   直到月落西山,久坐的小皇帝倚着贵妃榻,才淡淡道,“皇后睡吧。”   话落,他倚着贵妃榻而眠。   夏侯艳也干脆,在他合眼后,也上床和衣而睡。   今夜,皇帝和皇后新婚了,忙了一段的事情终于落下帷幕。若是平日里,陆淮起早就飞身回陆府了,可一反常态的,今天他让人先回陆府禀报了,说他在宫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夜深人静,宫中的宫人们大部分已经沉浸了他们的梦乡。陆淮起坐在书案前,捧着一本书,却一夜都没有翻过一页。   殿外,隐约间有脚步声传来。陆淮起深叹了一口气,幽幽的放下手里的书。片刻后,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九千岁,许久不见了。”来人是贾甄,他提着医箱,给陆淮起行了礼,“我曾以为可能需要再过几年才能在这样的场合独自见到你。”   陆淮起一只手轻抚着胸口,苦笑,“如果可以,孤也不想在这个时辰单独召见你。只是……”   后面的话陆淮起没有继续说下去,贾甄这个神医微微眯紧了眼睛,仔细瞅了瞅他的脸色,“九千岁,我也不多废话了,你直接把你的病状告诉我吧。”   当年,陆淮起死里逃生,靠着他的毅力迅速的集结了西梁的散兵和青壮年给北齐来了个围魏救赵。这一战打出了西梁五年的国泰民安,也一雪西梁差点灭国的耻辱。在这一场战役后,整个西梁人都把陆淮起当成了领袖。   无数的人笃定的相信,这个国家可以没有皇帝,但不能没有陆淮起这个九千岁。   就在无数的百姓把对美好未来的期望和憧憬都放在陆淮起身上时,他们却不知陆淮起当年在那么多追兵的围剿下,是靠着怎样的毅力和坚持死里逃生,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的。   贾甄拿起医包,伸手探住陆淮起的脉搏,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九千岁,当年你坠崖能抱住一条命已经是上天保佑了。可你一意孤行,不仅不好好休养身子,还强撑着身子带兵去攻打北齐,那时你的身体就已经被虚耗的严重了,日积月累的,现在可以说当年没有好好休养身子的后遗症已经要慢慢的显现了。”   贾甄叹着气。   陆淮起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听完他的这番话后,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变,然后才笑着道,“那依贾神医所见,孤这身子还能撑个几年?”   当年凯旋回梁京后,他就偷偷找过贾甄。贾甄告诉他,他从断崖上坠落下来时,全身的经脉已经受损的十分厉害。他只能慢慢调养身子,看能不能尽量的延长的寿命。   贾甄头摇的更加严重了,“可能……顶多两三年吧。”   这还是在情况良好的状态下。   陆淮起幽邃眼瞳里的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孤明白了。”   贾甄心情沉重的给陆淮起又开了一些药。他临走前,陆淮起又唤住了他,“贾神医,还是像以前那样,帮我保密。”   贾甄默然的点了点头,转身一头又扎进夜幕里。   他走后,陆淮起心情沉重,盯着书案上的一方徽州官砚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两三年。   好短暂的时间啊。   可他却好像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啊。   他愈想心情愈加沉重。但老天并没有给他太多来想这些事的时间,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进殿来,“九千岁,童总管刚派人进宫给您送信。”   童万金这个时候派人来送信,肯定事关重大。陆淮起暂时把他的烦恼往边上一抛,拿起那封信就拆开一看。信上说他潜入洛楠身边的人刚刚给他传来消息,说洛楠秘密来了梁京城,现在可能已经找到沈青皎。   童万金希望陆淮起马上出宫,他们给洛楠再来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放下书信,陆淮起连忙出了宫。清风楼里,童万金等陆淮起等的早就不耐烦了。一看到陆淮起的身影,他马上就上前道,“快点,我的人已经事先去跟着了。洛楠带着人现在去了北街的郎儿巷。”   北街的郎儿巷是梁京城的贫民聚集的地方。   那里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沈青皎要是真的混在那里,那就难怪这么久都没有被人查出来了。   是不迟疑,陆淮起连忙又跟着童万金去了郎儿巷。可他们刚到,负责蹲点的属下就十分羞愧的向他们禀报说,他们跟丢了洛楠。   已经送上门的大鱼怎么能让他就这样又脱钩跑了呢?陆淮起又抽调了人,开始在郎儿巷周围调查。   而此时,城郊的一片小树林里。   洛楠一把粗暴的推开了沈青皎。沈青皎被他推到在地,目光怨恨的瞅向他。洛楠有些气急败坏,“阿皎,我的儿子呢?这么多年了,你到底把他藏在哪里了?”   洛楠整个人都要疯掉了。自从沈青皎不辞而别后,他这些年就一直派人在寻找他们母子两。但沈青皎就是有本事能躲过他的各种寻找。   五年了,时间可能会消耗他对沈青皎的爱意,但绝对不能让他停止了对儿子的思念。   那么个小小的婴儿,就这样被她狠心抱走。明明也是天子骄子的孩子,现在也不知道过得到底是怎样的日子。   洛楠对她的粗暴动作激怒了沈青皎,沈青皎心里对洛楠的恨意也在暴增,“儿子?洛楠,你的儿子早就死了。而且是被陆淮起给杀死的!你这个窝囊废现在找我要孩子,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本事帮你孩子报仇啊!窝囊废!”   时光对沈青皎似乎并不怎么怜悯。现在的她,脸上虽然依稀的可以看到昔日美丽,然她说话时那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凶恶让洛楠看着对她更没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情。   只是,想到孩子,他最后还是忍不住耐着性子说道,“阿皎,算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既然找到你们了,就是想带你和孩子回去。咱们一家三口以后好好过日子就可以了。你不要再跟我闹了。”   他对沈青皎还是有些了解的,陆淮起要是真的杀了他们的孩子。依沈青皎的性子哪里可能蛰伏五年啊。她可能早就发疯般的跑去找陆淮起算账了。   “呵呵。”沈青皎阴冷的笑了,“真是个懦夫。我说你的儿子被陆淮起给杀了,你是不相信呢还是不敢相信。懦夫,一个陆淮起都对付不了的懦夫。”   沈青皎又开始对洛楠各种埋怨起来。   另一侧,陆淮起的人在郎儿巷搜寻了一番都没有结果。倒是他安插在各地城门口的密探给他传来了消息,说是在见到洛楠他们从南城门离开了。 第298章 留不住   南郊小树林里。   沈青皎还是不停的抱怨着洛楠的无能,洛楠的忍耐力也终于在她不停的抱怨声中耗尽。   他收起他对沈青皎仅剩的那点温柔,厉声的说道,“是啊,我是无能,我是不能杀掉陆淮起。你有本事你什么时候把陆淮起杀掉再来跟我炫耀吧。”直指沈青皎的软肋后,洛楠全身都罩起一层冰霜,“别以为我对你还有昔日的那些情分。今晚你要是不把孩子的下落告诉我,我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的供着奉承着你的。”   洛楠是生意人,他们洛家的家规讲究的就是有付出就要有回报。   当初沈青皎救了他,他对沈青皎心生情愫。也愿意为她做任何的事情。   但在一味的付出感情后,没有得到应有回报的他,也渐渐吝啬起来。   他不想再被沈青皎当做提线木偶似的,受她的蛊惑去不自量力的对付陆淮起。年轻时的他可以不计一切的疯狂,可以为了她葬送整个洛家几世几代的积累。现在,年纪上涨了,面对陆淮起这个强敌,他更加懂得审时度势。   沈青皎依旧是一副纨烈不听劝的姿态,她高高扬起她的头,冷笑着,“我都跟你说了,你孩子被陆淮起给杀死了。洛楠,你但凡要真的是个男人,就快点去找陆淮起报仇雪恨。你对我嚷着又有什么用。没用的废物!”   又是这样糊弄他的车轱辘话,洛楠真的是听得心头间都直接冒起一团火苗来。   他抽出腰间的佩剑,锋利的剑刃直指沈青皎,“我最后问你一次,孩子到底在哪里,跟我说实话!要不然,我是真的不会再对你客气了!”   这样狰狞的洛楠看在沈青皎眼里,却是让她觉得有几分气急败坏后的滑稽。沈青皎突然抓住洛楠指着她的剑,对准她自己的颈项。   “你要杀我?呵呵……洛楠,我要是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儿子的下落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告诉你的儿子,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死了。这些年我让他跟着我吃苦受累,我告诉他,他现在所受到的这些不公平待遇都是拜陆淮起所赐。洛楠,你没本事杀陆淮起夫妻两,呵呵,我会把你的孩子培养成报仇的工具……”   她说的畅快而狠绝,洛楠一张脸渐渐的灰败下去。   “沈青皎!你个疯女人。他是你的孩子,不是你报仇雪恨的工具!”   握着剑的手在激烈的颤抖着,有那么一瞬间,洛楠真的是恨不得将手里的长剑直接插进眼前这个女人的心窝。她怎么可以恶毒到利用他们的孩子。   沈青皎又是得意的大笑起来,“看到你这样气急败坏的模样,我很开心。不过,我所做的这一切我并不觉得是我的错。谁让你的儿子不长眼,偏偏投胎成了你的孩子。你这个当父亲的没有本事,当儿子的自然要替他多受点罪。”   “沈青皎!你快点告诉我,他现在到底在哪里!”他迫切的想要解救自己的孩子。   沈青皎唇角又是得意的高高扬起,“那你现在用你儿子的名义起誓,如果这一生不能帮我杀了陆淮起夫妻两,尤其是沈青黎,你的儿子将不得好死!”   恶毒、阴戾。   简直不像个当人母亲的主儿。   洛楠手里的长剑一提,终究是压不住心底对沈青皎的那份怨恨,长剑在沈青皎肩膀处划下了一道口子。鲜血直迸。   沈青皎痛得忍不住轻呼了一声,“洛楠,你要是敢再伤我半分,我真的要让你的儿子死无葬身之地!”   她眼里翻滚着剧烈的仇恨,那份仇恨浓烈的恨不得要把洛楠也给直接弑杀掉。洛楠也朝着她愤怒的吼着,“你都这样毁了我的孩子,他早点死说不定还不会被陆淮起给绞杀。”   看着洛楠额头处泛起的青筋,沈青皎又是一把将他抵在她身上的长剑拨弄开。她缓缓的从地上站起身,夫妻两人面对面,沈青皎像是一条阴狠的毒蛇似的,似是要把洛楠紧紧的缠住。   “一个五岁的孩子,想要靠他自己的能力报仇血恨。他要是成功了,那你真是要谢天谢地。当然,最大的可能是……被陆淮起给千刀万剐了。洛楠啊洛楠, 你要真的心疼你的孩子,你就帮他做点事情吧。只要……你能成功的帮我杀了陆淮起夫妻,哦不……”   慢慢的踮起脚尖,沈青皎轻附在他耳畔继续的蛊惑着,“我放低要求些,你只要能帮我杀了沈青黎或者沈青黎的女儿,反正你只要做了让他们不痛快的事情。我就让你的儿子和你相认……”   开口闭口都是要和她谈生意,一点都没有顾及到他们夫妻间的情分或者是她们母子之间的情分。洛楠现在心里最恨的倒不是沈青皎了,而是他自己。   他当初怎么就能被这样一个满心坏主意的女人给蛊惑了。   还以为找到了他今生的挚爱。   “洛楠,你真的没有什么时间在考虑了。你不做,你的孩子那么小,你忍心让他忍辱负重,孤身一人带着满腔的恨意去找陆淮起他们报仇吗?你也别觉得我这是在危言耸听。反正去报仇的人是你的儿子,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大不了再找个男人生一个孩子就是了。你呢……你真的一点不看重你的血脉吗?”   洛楠脚下的步子忍不住的往后一退,沈青皎的阴狠毒辣让他胆战心惊。他心里清楚,一旦他真的接受了这个女人的要挟,他这辈子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是,要是不答应的话,他的儿子……   夜风冷冽如刀,从洛楠的脸颊处刮过。就在洛楠沉默时,夜幕之中一个邪魅的声音响起,“沈青皎,你恐怕也没有什么机会再找男人跟你生孩子了吧。”   这样骤然响起的声音在夜幕中穿梭,飘进洛楠耳畔时,让他的身子禁不住的直接打了个寒颤。   这个声音不是……   几乎是本能,两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齐刷刷的看去。夜幕之中,那人像一座巍峨的小山似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五年前多亏你们夫妻两对阿黎的照顾,今天我终于找到你们,可以‘报答’你们对阿黎的厚爱了。”邪魅轻快的声音里透出的是狠厉的决然。   洛楠和沈青皎脸色一白。   洛楠下意识的拉过沈青皎的手腕,扯着她的手臂就要离开。密林的周围,这时又出现了许多人。这些人将他们一行人包围在一个包围圈里。   他们没有逃生的机会了。   洛楠这才掩饰下心里的惊惶,笑着瞅向陆淮起,“陆九千岁,当年我们是冒犯了你的妻子。这些年你四处打压在下,在下的生意也被陆九千岁打压得愈发难经营了。陆九千岁是做大事的人,既然咱们今天能碰到一起,九千岁也给我们个机会弥补下我们对陆夫人的伤害吧。”   话说的真是比唱的还好听。   陆淮起宽袖重重的在半空中划过,”很抱歉,你们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再跟我提条件了。”陆淮起一只手对周围的人一扬,他的手下们会意,又是纷纷上前,将包围圈缩得更小了。   陆淮起既然都亲自出马了,那势必是要说到做到了。沈青皎这时哪里还有应付洛楠时那般狰狞嚣张。   她想活,而现在要活下去能指望的只有洛楠了。   “洛楠,无论如何,今晚我都不能死。我死了,我们的孩子就彻底的废掉了。”她压低声音在洛楠的耳畔边说着。   洛楠嫌弃的睨了她一眼,这样的女人还能嫌弃他无能,真是讽刺了。   “陆九千岁,这样吧。我知道你们西梁和南昙开了埠市,这些年两国生意往来,银子是没有少赚得。不过这片大陆是只有这些国家,这片大陆外还有许多陆九千岁未去过的广阔领域。我们陆家经过几代的努力,已经建立了连接其他领域的海上航运。只要陆九千岁今晚能放过我们,我愿意用这些航线和九千岁交换。控制了海上航线的西梁国,只会比现在更加的繁荣昌盛。”   洛楠这是把他最后的一点资本拿来和陆淮起交换了。   也像洛楠说的那般,西梁国要是掌控了通往其他陆地领域的海运,真的可以扬国威,让整个西梁更加繁荣昌盛。   这门买卖按理说陆淮起是不亏得。   不过陆淮起将双手往胸前一抱,只懒懒得说道,“你倒是可以用这些航线换你自己的命。不过她的命我是一定要换的……”   陆淮起伸手指向沈青皎。   这个蛇蝎似的女人要是不除,他家阿黎下半生还是会有危险得。   沈青皎紧张的揪住洛楠的袖子,脸上慢慢浮起了乞求。洛楠想了片刻,摇头,“陆九千岁,你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你。”   “呵呵。”陆淮起嗤笑,“你们刚才的谈话我已经听到了。洛楠,我还可以答应你,我不仅可以留你的命,还会留你儿子的命。而你要做的只是把沈青皎交给我。我会撬开她的嘴巴,让她告诉你你们的孩子在哪里。” 第299章 最有赢得的下场   陆淮起开出的条件对洛楠来说是十分诱人的。可沈青皎听到陆淮起这些话时,眉头却是皱出了一条褶皱。她紧张的扯住洛楠的衣袍不放,“洛楠,你不能放弃我。当年要不是我救了你的命,你早就没命了。还有,你别听陆淮起的蛊惑,只要我打定主意不开这个口,你是永远找不到你的孩子的。”   沈青皎脸上的狰狞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可怜巴巴的乞求。   洛楠看着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的沈青皎,心头的烦躁无以复加。   趁着这两人说话间,陆淮起一个手势下去,他的手下们拿着手里的兵器上前,彻底的将兵器抵在两人的面前。   “洛楠,孤真的是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要和你合作。你要是不答应孤的条件也可。反正只要孤一声令下,你们夫妻两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之地。而你口中所说的那条海运航线,孤大不了不要了。”   陆淮起运筹帷幄将整个局面掌控的牢牢的,洛楠深刻的发现他能选择的只有让沈青皎死或者他陪沈青皎一起死这两条路了。   要是五年前,他肯定是要和沈青皎一起去死的,现在嘛……   洛楠目光深邃的又落在沈青皎的容颜上,沈青皎见他瞅向她,两条柳叶眉轻轻一压,脸上的忧愁和柔弱就显露出来了。   洛楠心中像是被什么给猛触了一下,突然一个用力的咬住他的嘴唇,仰头看向陆淮起,“陆九千岁,你我之间本来是无什么深仇大恨的。这些年我也自知自己冒犯了陆夫人,我有罪。陆九千岁你怎么打压我,我也不敢对九千岁心生什么怨恨。今天九千岁既然肯手下留情饶过我,我也不能辜负九千岁的一番好意。这个女人你就……”   伸手将沈青皎往前用力一推,“抓走吧!我洛楠余生再也不会和九千岁作对。也希望九千岁能帮我找到孩子。”   几乎没有怎么多想就把她给用力的推了出来了。沈青皎回头,一双乌黑的眼睛里翻滚着瞬间染上了浓烈的恨意。   “洛楠,你居然这样对我!我要是出事了,你的孩子……”   几个手下都不等沈青皎把话说完,直接飞扑上前将她给扣住。沈青皎挣扎,陆淮起的手下们干脆将她摁倒在地上。   沈青皎不停的扭动身子,试图挣脱开。努力几次无果后,她又睁着一双恶毒的眼睛死死的盯向洛楠,“你个无能的男人,自己的女人被仇家这样作践,你就会呆呆的站在一边看。洛楠,你这样的男人,真是让我不耻。我这一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献给你。早知道你这样软弱,我当初就是找只猪嫁了也比嫁给你好……”   她喋喋不休的破口大骂着,而且骂得话还越来越难听。洛楠听到后面,索性将身子直接背过去。   夜色漆黑,陆淮起鄙夷的睨了沈青皎一眼后,走到了洛楠的身前。两人虽然还是死敌,但力量上的悬殊让洛楠面对他时,被衬得瘦弱而渺小。   “你回去吧。沈青皎这边有消息了,孤会派人去通知你的。”   陆淮起居高临下的说着。他发过誓,一定要帮他的阿黎报仇的。不过现在看来,对洛楠最好的报仇倒不是直接杀了他。而是沈青皎……   夜风吹起陆淮起的衣袍,衣服的袍角在半空中猎猎作响。   洛楠没有再回头去看一眼沈青皎,他转身,带着他的几个手下有些孤寂的走进黑漆的密林之间。   “洛楠,你个懦夫,你给我滚回来!你怎么可以丟下我!当年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洛楠,你给我滚回来……”   在洛楠的身后,传来的是沈青皎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陆淮起一回头,双眼如炬的又落在沈青皎身上。沈青皎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仰头目光也向陆淮起的方向觑来。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对视,他的眼神阴冷嗜血没有半丝的感情,沈青皎的身子猛的就打了个寒颤。   夜色沉寂时,陆府这边,小承曦半夜做了个噩梦哭着抱住了沈青黎。沈青黎被惊醒,抱着小承曦就柔声哄了起来。   “娘亲,我梦见爹爹被大蛇给咬了,那蛇接着又把爹爹给吃了……”小承曦哭着为沈青黎讲起她的噩梦。   陆淮起今晚没有回府,她天一黑就赖在她娘亲这里不走了。今晚也顺利的和她娘亲一起睡觉。哪知道一睡着就做了这样的梦。   沈青黎莞尔,伸手忍俊不禁的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真是个傻孩子,你爹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被什么蛇给吃了呢。再说了,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你梦见你爹爹被大蛇给吃掉,说不定啊现实中是你爹爹挥刀斩杀了吃人的蛇呢?”   沈青黎又不停的安慰她,以前她曾经有过担心,害怕陆淮起坠崖时会有什么后遗症,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完全排除了这个可能。   现在啊,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他们一家四口都平平安安的。   小承曦在沈青黎柔声轻哄中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就在小承曦刚睡过时,染墨就步伐急促的走进了她们的寝殿。   “夫人,九千岁回府了。他让你……”染墨有些激动,以至于都忘记了小承曦刚睡着。沈青黎给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染墨这才放轻了说话的声音,“夫人,你快点去前厅吧,沈青皎被抓到了!”   “沈青皎”三个字让沈青黎的心猛地就“咯噔”了一下。她简直都有些不敢相信她自己的耳朵。沈青皎被抓了?   下了床后,她匆匆的披上了一件外衣就赶往前厅。到前厅时,前厅那里灯火通明,无数的家丁围成一团。   而那个包围圈里,此时正有一个身穿褴褛衣服的女子被人像丢弃的废物娃娃似的扔在地上。长发遮住了那个女子的脸,但沈青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一眼,她就认出了那个人是沈青皎。   全身的热血一下子就沸腾起来了。   沈青黎脚下的步子陡然坚定了几分。沈青皎对她的那些伤害,她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陆淮起看到了被侍女们簇拥而来的沈青黎。他疾步上前,直接拉住沈青黎的手。他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激动的颤抖着,但偏偏她的一双又非常的冰凉。   陆淮起腾出一只手,径直的解开他身上的大氅披在沈青黎身上。   “不用怕,她已经抓到了。不会再来伤害你了。”陆淮起语气坚定的的说着。沈青黎仰头去看他,她不害怕!有陆淮起在,她怎么可能害怕。   又被陆淮起攥着手走到沈青皎面前。地上的沈青皎缓缓的抬起头,透过她凌乱的头发看向了沈青黎。   五年再见,两人的身份地位却换了个遍。   沈青皎唇角轻轻扬起,她想在沈青黎面前保持她的一份骄傲,然等她目光往下移动,看到陆淮起一只大手紧紧的牵住沈青黎的手,她脸上的肌肉的渐渐的发僵。   她实在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输给沈青黎。   明明她是从几千年前穿越而来,在这个时空里,该掌控一切被男人们争相喜欢的人该是她啊。   “阿黎,我把她交给你。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陆淮起温柔的说着。这样的问题沈青黎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哪天沈青皎落在他们手里了,她该怎么处置。   现在,陆淮起这么一问,她也没有多犹豫,“找人看着她,把她送去猪圈吧。”   曾经沈青皎就是这么羞辱她的。现在她是在用沈青皎以前羞辱她的手段在羞辱她。   她不是什么讲究佛理今生来世的大善人。人活一世,如果不能快意恩仇,而把一切都寄希望在于下一世,这样活着简直辜负了这一世。   要被送去猪圈,这样的羞辱对沈青皎来说简直比直接杀了她还要恶心。沈青皎她怎么肯在沈青黎面前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沈青黎,你别以为陆淮起现在宠着你,你就能好过了。告诉你吧,这世上的男人皆薄情。我今晚就被我爱过的一个男人给抛弃了。他日陆淮起玩腻了你,他也会将你抛弃的。你到时候的下场说不定比我还要惨!沈青黎,你……”   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离间他和阿黎的关系,陆淮起听的心里一恼,直接抬脚往沈青皎身上猛地一踹。沈青皎被踹倒在地,但心中满腔的不甘还是让她继续对沈青黎骂道,“你要是有本事现在就让人把我杀了。别以为留着我就能羞辱到我了。我是不会屈服你们的……”   真是一个偏执到歇斯底里的女人。陆淮起都怕沈青黎再和她多呆着,心情都会变的糟糕的。   他让人把沈青皎给带下去。沈青皎离开前本是一直在咒骂沈青黎的,可当她被人押解着在走过前厅的拐角时,她眼尖的瞥见了藏在角落里的一抹瘦小的身影。   黑暗之中,那抹瘦小身影紧张的蜷缩着,而他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嗜血的光芒。   沈青皎似是想到什么,唇角边又有了得意的笑容了。 第300章 又有喜了   肮脏散发着恶臭的猪圈边,张力一个眼神落下去,押解着沈青皎的人就把她直接往猪圈里一推。沈青皎身上的衣服沾到猪圈的屎堆,她脸上马上就闪现起一抹嫌弃的表情。   她身子一个轱辘的就从地上爬起身,想要找寻干净的落脚点。只是环视了一圈后,她的周围都是散发着恶臭着尿屎。沈青皎这种人,即便身处最危险的环境,都不会亏待她自己的。她何时会和这样肮脏不堪的环境打交道。   沈青皎脸上的肌肉抖了抖,情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崩溃的向猪圈外的自张力他们喊着,“你们放我出去!”   张力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又是一声令下,猪圈门口站着的一个老汉伸手在墙壁上摸索到一个石扣子。用力的按下石扣子,只听猪圈的一堵墙壁传来轰隆的一个声响。   接着地面一阵震动,那堵墙壁一开,猪圈的那头出现了一群被圈养的又白又胖的猪。放眼看过去大概有十几只。   那十几只猪嘴里齐齐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继而的又像潮水似的向沈青皎站着的地方拱过来。   见识过各种场面的沈青皎却是人生中第一次见识这样的“震惊”的画面。她的脸上马上闪现出惊恐无比的画面,开始更加狰狞的喊着,“你们快放了我,不然我一定不会让沈青黎和陆淮起好过的……”   事到如今,沈青皎还有什么可以拿来要挟陆淮起夫妻的?张力站在猪圈外鄙夷的对猪圈里的沈青皎笑了笑,“天道好轮回,你这个蝼蚁之人当初既然敢那般亵渎我家夫人,现在你所承受的这些也是你咎由自取该得的。你就不要再觉得有什么可冤枉的了。”   话落,张力一个干净的转身。   而猪圈里,伴随着沈青皎一声比一声嘶戾的呼喊声,那群猪已经将她直接包围。   “啊!”   张力走出猪圈后,立时就又有一下人上前。那下人抱拳拱手,张力淡然嘱咐,“先让她在猪圈里磨上几天,过段日子再上刑。九千岁的意思是要找出她的孩子的下落。”   下人恭敬的听完,张力起身想要回去向陆淮起复命。但他刚回到书房处,迎面却撞到一个小身板。张力警觉的一垂眸,一下子就看到了被他撞倒在地的阿鸷。   张力对阿鸷有印象,上前就将阿鸷搀扶起。阿鸷连连的向张力道歉,“张领事,对不起,阿鸷走路不小心撞到您了。”   张力见他眨巴着一双机灵的眼睛,整个人看着十分的可爱。他心思一动,伸手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没关系,下次走路小心些就是了。”   阿鸷非常感激的又给他行了礼。张力想着赶快回去复命,便八角又准备离开。但他才刚抬脚,就发现自己衣服的衣角又被人给扯住了,他回头一看,发现阿鸷正小心翼翼的拉扯着他衣服的衣角。   张力两条眉头一挑。   阿鸷仰着头,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张领事,我听他们说今晚那个被关进猪圈的女人非常的坏,是真的吗?”   一个小孩子怎么对沈青皎感兴趣起来了?   张力脑海里快速的闪过这个念头,但也没有细想。   他蹲下身子,“大人的事情,和你一个小孩子也说不清楚。”   阿鸷见他不肯说,又摇着他的衣角,“夫人和小姐救了阿鸷,陆府的仇人就是阿鸷的仇人。张领事,我就是想多知道一些关于陆府的事情,以后好报恩。”   嗯,一个小孩子有这样的心思真是不错。张力心里为阿鸷点了赞。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也跟你说点吧。那个女人呢,当然是很坏,而且是非常坏的那种,她以前就处处跟夫人争抢东西,凡是夫人有的东西,她都要百般算计抢到。要是抢不到了,那就干脆直接给毁灭了,你说这样的女人坏不坏?”   阿鸷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然坏,非常坏。”   阿鸷又爱怜的摸了摸阿鸷的头,“好了,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张力站起身就离开了。阿鸷目送着张力的背影眼里透出深幽的隼光。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后。书房里,张力向陆淮起和童万金禀报了沈青皎的事情。童万金手里攥着鎏金小算盘,“这个祸害总算是在今天得到了报应。”   又想到洛楠提的那些海运航线,童万金心里有些雀跃,“洛楠那些海运航线你交给我吧,我保证帮你把事情搞得妥妥得。”   陆淮起还没有来得及回复童万金,书房门口传来了染墨声音。   这个时辰染墨过来,是不是阿黎那里出了什么事情?陆淮起的神经线马上就绷了起来了。   等染墨进了书房后,陆淮起马上就问起了沈青黎。染墨眉眼笑笑的给他行礼后,说道,“九千岁,夫人她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有一件喜事等着您过去告诉您。”   喜事?   “你家夫人这个时候最大的喜事难道不是抓到沈青皎吗?她还会有什么更好的喜事等着告诉我们?”童万金嘟囔了一声。   染墨也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的更加灿烂,“夫人说了,这件喜事要亲自告诉九千岁。奴婢不能多嘴的。”   童万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跟他们一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沈青黎和陆淮起动不动秀恩爱的节奏了。染墨不说,他也懒得多问。   陆淮起没有多磨蹭,马上就回了后院。刚到沈青黎的院外,就有一大堆的嬷嬷和奴婢不停的向他道喜。他脚下的步子一下子走得更快了。   等他走到屋门口,屋里正好传出朱氏欢喜的声音。陆淮起将门帘一掀,人就踏步走进里屋。   里屋,不仅是朱氏,还有宫中专为妃嫔诊病的妇科圣手向御医。陆淮起知道平日里他的阿黎看病都是让人找张御医的。今天请了向御医倒是特别了。   朱氏见到陆淮起,喜气洋洋的迎了上来。   “女婿啊,恭喜你了。老天还是厚待你们夫妻两的。”   朱氏的话让陆淮起心里隐约的猜到了一点什么。陆淮起双眼骤然放光,目光越过朱氏落在轻纱帐内躺着的沈青黎身上。   沈青黎两条远山似的黛眉轻抬,双眼的目光潋滟。   “阿黎,你是不是……”疾步走到床帐前,他一把握住了沈青黎的手。沈青黎能感觉到他投射在她脸颊上的两道目光异常灼热,她有些羞窘的垂眸,“其实之前我就觉得身子不舒服了,但是也不敢确定。毕竟御医之前告诉过我们,说我这一辈子都不能怀孕了。今晚我从前厅回来后,小腹就难受得很,染墨担心便给我找了御医,这一查就查出来……”   陆淮起紧握着沈青黎的手,激动的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阿黎之前受了太多的苦难,还因为他没有守护好她,让她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这个病根更是让她下辈子都不会再有生育能力。   这些年,他到处求医问药,将各种珍稀药材源源不断的的搜罗进陆府,希望能让她的身体有些好转。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阿黎竟然又怀孕了。   陆淮起目光蹭亮的又瞅向向御医,“向御医,阿黎她这次怀孕是不是代表她的身子恢复了,还有她这胎的胎位稳不稳?这样吧,向御医,你以后每天都到陆府为阿黎诊脉吧,她每天身体有什么情况,我都要知道。”   陆淮起越说越激动,这让一旁的沈青黎面色一囧。   “向御医刚才说了,我现在的脉象很稳健,只要好好调理身体,这一胎不会对我身体有什么影响。”沈青黎唇角轻笑,扯了扯陆淮起的衣袖低声的在他耳畔边低语。   陆淮起太紧张了,即使沈青黎这样说了,他还是怕沈青黎有事情隐瞒他。他双眼里又迸出肃然之光,神情严肃的看向向御医。   向御医撸起袖子赶紧伸手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拱了拱手回禀他,“启禀九千岁,夫人说的极是。夫人现在的身子的确比以前好多了。这一胎只要静心安胎,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有向御医这话,陆淮起这才放心了。   他也不顾其他人在场,直接俯下身就在沈青黎的脸颊上狠狠的落下一个吻。亲完她还不够,陆淮起又转身对屋里的其他丫鬟道,“传孤的话下,夫人今日有喜,府里所有人都赏银十两。”   十两对陆淮起这种掌权之人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一般的西梁国百姓来说,十两银子也够一家人一年的开销了。   陆淮起这个决定宣布下去,阖府喜气洋洋。   刚回到卧房的阿鸷马上就被告知了这样的喜讯。他年纪小,府里管家又怕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养好,故而就先将他安排和阿冉住在同一屋。   同屋的阿冉听到这样的喜讯,一张酷酷的脸马上就有笑容绽放。   他一方面为沈青黎这个善心的夫人高兴,一方面因为赏了十两银子而欢喜。但和他不同,阿鸷捧着茶杯的手紧紧的几乎要把茶杯直接抠破。   小小的他背光而站,一张脸阴霜密布。 第301章 这是个孽种   喜悦的消息很快在阖府传开,到第二天日头升到半天时,阖府的仆人都领到了赏银。   猪圈边,最后一个领到赏银的侍卫掂量着手里的银子走到了猪圈边。边上其他几个侍卫马上取笑起那个侍卫来,“周二,你真的该亲自去给夫人磕头谢恩了。你说要不是夫人突然怀孕了,你啊这次连娶媳妇的彩礼钱都拿不出来咯。”   在陆府当差,月俸比外头要高很多。但这个周二的娘亲前段日子生了一场重病,把他这些年积攒的银子都给耗光了。这次眼看着他和小青梅定下的婚期越来越近,他拿不出未来丈母娘要的彩礼钱,他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呢,突来了这么一笔钱,周二的自然高兴得喜上眉梢。   周二被取笑,也不生气,还提高声音笑着道,“可不是。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就是我周二的福星。以后我周二要是有娃了,过年了一定带着他来给夫人磕头谢恩。”   周二这么一说,其他的人也纷纷又笑开了。   蜷缩在猪圈角落的沈青皎也听到了侍卫们的哄笑声。她的双手紧紧的抱在胸前,木然的眼神里渐渐的又有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沈青黎那个贱人又怀上孩子了?”发白的嘴唇渐渐的抿紧成一条直线,她眼瞳里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也渐渐的汇集成两抹燃烧的小火苗。   “沈青黎……她又要有孩子了?”她提高声调,又高声的呢喃了一遍。而她这突然拔高的声调让聚集在猪圈那头的猪儿们吓了一跳,开始哼哧哼哧起来。   猪圈里猪儿们的躁动声惊动了外头的侍卫。几个侍卫中的其中一人抬头看了看日头,缓缓说道,“好了,咱们大家该办正事了。周二,昨天晚上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周二被点名,连忙收住脸上的笑,折身走到猪圈边上的一座小屋。等他再出来时,他手里已经提着一桶子猪儿们吃的猪食了。   周二径直的走到猪圈,隔着木栅栏对着猪圈里的猪们叫唤了几声。接着又弯腰直接抬起木桶,将木桶里的猪食尽数的撒到猪圈的各处。   猪圈里的猪儿们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各个都兴奋的拱着鼻子到处寻找食物。沈青皎看着那些躁动的猪儿们又向她的方向涌来,她又想起了昨夜了被这些猪们折磨的长夜。   散发着恶臭的猪们拱着鼻子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不停的向她涌来。它们有的将它们身上的肮脏屎尿蹭到她身上,有的拱着鼻子凑到她身上不停的闻着,还有的向她发出嘈杂不断的哼哧声,似是在嘲笑她……   而她,在被这些肮脏丑陋的畜生包围时,心里翻滚着的只有一阵比一阵高的恶心浪潮。   她沈青皎,竟然落魄成连畜生都要糟蹋她的地步。   “滚开!”沈青皎又开始咒骂起那些围着她的猪,猪儿们有吃的,根本就不顾及沈青皎的咒骂声,它们不停的往沈青皎的身边凑,沈青皎又尖叫着捂住耳朵,双腿不停的踹着那些试图靠近她的猪们。   猪们被她狠踹后,有段时间不停的往后退。但在不久后,它们又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不停的往前挣扎着,沈青皎这次又更加用力的狠踹它们,猪儿们这次却各个像是穿上了铁皮铜甲,根本不顾沈青皎的嫌弃,齐齐的涌向她,   它们中有的还直接向沈青皎的双腿冲撞去,沈青皎躲避不及,脚下一滑,身子就往地上一摔。而在她摔倒之际,那些猪儿们更是不停的将她围堵成圈。   “啊!”在被一堆猪儿们包围中,沈青皎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门口,周二他们听到这样凄惨的叫声已经见怪不怪了。周二刚才提给猪儿吃的那些猪食都是掺了药的。这些药嘛,自然是带有cui/情作用的,人要是吃了,没过一天是下不了床的。至于这些猪儿们吃了会有什么样的作用……   周二回头看了一眼猪圈,猪圈里沈青皎的惨叫声已经愈来愈凄厉。不管怎么样,她今天都要成为一个被猪儿们蹂躏践踏的人了。   陆淮起今日本是想告假不去上早朝的,然宫中又有太监来报说南昙的使臣来给皇帝贺喜,皇帝却在最近着了凉,如今正难受的躺在病床上呢。   陆淮起这不得不进宫一趟。沈青黎非常赞成陆淮起进宫。自从知道她又怀有身孕后,这个陆淮起,这段时间向朝廷告了假,天天呆在家里陪着她,简直是恨不得给她刷成金漆,直接整成一动都不能动的金身。   这不,不管她要去哪里,陆淮起都自愿的充当起她的人肉坐器,要么是背,要么是抱,总之就是不让她双脚着地了。她要是吃个饭,他在边上能把她的饭碗堆得有小山高。她就是想检查承曦的功课,也被他给制止了。   总之,只要陆淮起在,她感觉自己活的像个废物了。现在宫里有事,她巴不得陆淮起赶紧进宫去。   陆淮起在沈青黎不停的劝说中这才依依不舍的进了宫。他进宫不久后,恰好小承曦过来见沈青黎。沈青黎抱着雪白瓷儿似的小承曦,笑着看向跟在她身后的阿冉。   今日的阿冉穿着一身为他量身裁制而成青色儒袍,眉眼低垂的站在一边。   沈青黎对阿冉有莫名的好感,详细问了阿冉许多生活上的问题,但阿冉都一直垂着眉眼,不敢和沈青黎直视。小承曦不满自家娘亲这么看重阿冉,扁起红润的唇瓣,仰头告状,“娘亲,你让我跟阿冉一起跟先生学功课,可是你都不知道,刘先生教得阿冉都不会。刘先生说了,阿冉是他教过的学子中最笨的一个……”   “承曦,你怎么说话的?娘亲教你这样诋毁一个人了吗?”沈青黎不悦的直接制止小承曦。小承曦不高兴的又瘪了瘪嘴,小声嘀咕着,“娘亲,我不说难道就能改变现实了吗?他就是笨,要是让阿鸷……”   沈青黎直接狠瞪了小承曦一眼,用非常肯定的语气纠正小承曦的话,“娘亲相信阿冉不是很笨的人,他现在只是还没有适应,等以后他适应了我们陆府的环境,他不会比你差的!”   小承曦对沈青黎的话满是怀疑,但看到自己娘亲是真的生气了,她也不敢再顶嘴。   倒是沈青黎,她又伸手招呼一直低垂着眉眼站在一边的阿冉、阿冉羞愧难当的上前,依旧把头垂得低低的,沈青黎想到他一个孩子离开亲人独自来陆府生活,陆府的环境又不是他以前的环境能比拟的。在这样艰辛的情况下,还要被人贬低,沈青黎心中不忍。   于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刘先生跟我说,“你其实不笨的,就是你以前没有学过现在的这些功课。没事的,我听说最近有你在身边照顾曦儿,她已经比以前乖巧多了。你已经很好的履行了我们交付你的任务了。”   “可是……”沈青黎的安慰让阿冉心中一暖,他抬头正好对上沈青黎温柔的目光。被她的目光一刺,他又赶紧的垂眸,“可是阿冉做的远远都不够报答夫人和九千岁的恩情。我不想让别人取笑……夫人和九千岁收留了一个没用的……废物。”   “废物”两个字被他念的很轻。沈青黎莞尔轻笑,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么强烈的自尊了。   “那你难道就觉得我们两和童万金就‘废物’到在街头随便找个小孩收留吗?阿冉,你现在记挂着的都是些小事。你以后还会遇到比这些事情更大更棘手的,难道你就要一直在别人的目光下生活吗?那样的话,你才会辜负我们对你的期待。”   缺安全感自尊心又被打击的孩子,这时是特别需要有人来鼓励他的。   沈青黎的鼓励对现在的阿冉来说,也像是黑漆深夜里点燃的一把小火苗。他满眼散发着澄亮的眸光看向沈青黎。   沈青黎眉眼笑弯弯,“我呢,大夫说了这段时间要静养,以后照顾我家曦儿的事情就更需要你费心了。”   没有轻视,没有奚落,还满眼的期盼。阿冉在沈青黎目光注视下,浑身像是不知道从哪里又得来了力量。   他有种强烈的冲动。   他一定不要辜负陆夫人对她的期望。   等阿冉和小承曦再从沈青黎院子出来时,小承曦不悦的走在前头,阿冉默默的跟上。在快到刘先生的居所时,小承曦突然停住了脚下的步子,凶神恶煞的瞪向阿冉,“讨厌鬼,你就会在我娘亲面前卖乖。不过你等着,我总要一天要把你这个讨厌鬼赶出陆府。你等着吧!”   在小承曦看来,阿冉又黑又冷酷,而且也不会向府里其他人那样迁就他,他到了陆府后还博取了她娘亲许多的关注,她可讨厌他了。   小承曦的讨厌明晃晃,阿冉沉默。   而就在这时,他们身边的草丛出走出一个人。那人一上前,恭敬的给小承曦行了个礼。小承曦一下子就认出他就是阿鸷。   阿鸷恭敬的说道,“小姐,刘先生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小姐你快点去先生那里吧。”   今天的阿鸷一身的小书童打扮,小承曦面露疑惑,倒是阿鸷自己笑笑解释着,“小姐,刘先生见奴才勤学好问,前几天和府里管家说了,从今天开始小的就是先生身边的书童了。”   一个长相清秀态度又很温和的阿鸷,看在小承曦眼里,自然是比阿冉顺眼多了。   小承曦当着阿冉的面直接拉过阿鸷的手,高兴道,“那好,我们一起去找刘先生。”   阿冉被两人抛弃在后面。   皇宫里,皇帝自从新婚后身子便一直都不适。今日更是召来许多御医给皇帝把脉。御医们各个都说皇帝的只是小病,但这么久了,御医们开的各种药都吃过了,皇帝的病还是不见好转。   陆淮起今日进宫也又详细的问了一遍御医们。等御医们退下再去想办法时,皇后夏侯艳娉娉然的走来。   隔着床上躺着的皇帝,夏侯艳给陆淮起行了个见面礼。然后便是让身旁的丫鬟端出一碗清汤,“九千岁,皇上身体抱恙,本宫让人寻了一偏方,亲自熬来给皇上饮用。但又怕这清汤会不小心伤到皇上,故而又特地让御医们试过,一切都无恙了才敢端来给皇上饮用。”   她说话时,陆淮起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   这种清香闻着倒是让人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陆淮起忍不住轻嗅了嗅空气中的这种淡香。 第302章 局中局   夏侯艳起身时,眉梢轻挑,眉眼间有股大胆俏皮的纯真姿态流溢而出。她看了一眼陆淮起,发现陆淮起一双幽邃的眼眸轻眯,似乎是在轻嗅着空气中的香味,她微不可察的轻抿了一笑,眉睫轻覆。   “九千岁,您看这药汤可否让本宫亲自喂与皇上饮用?”   夏侯艳温柔一语。   陆淮起轻瞥了一眼殿外,殿外站着的侍卫向他默然的点了点头,代表皇后夏侯艳并没有对他隐瞒什么。陆淮起这才轻点了点头,手一扬,让夏侯艳给皇帝喂药。   床帐内,皇帝病怏怏的。听到耳畔边有脚步声,他恹恹的抬起眼皮,看到夏侯艳后,他嫌弃的拧了一下眉头。   “皇上,臣妾来喂您喝些药汤吧。”夏侯艳温柔的在床侧坐下。   “咳咳……”皇帝轻咳了几声,手一拂,更加不悦的说着,“不用了。让太监们来服侍朕就可以了,皇后退下吧。”   “皇上!臣妾是您的妻,皇上现在这般了,臣妾心慌难过,心里总想着为皇上做点事情。”她这话是说给皇帝听的没错,但说话时下巴微仰,一张侧脸瞥向了站在床帐外的陆淮起。   皇帝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男女情爱之事,他虽然没有深刻地经历过。但再怎么说他也不是傻子。一个女子看她夫君的眼里没有半点的缱绻温柔之意,这样的女子必定是不爱她的夫君的。   那么她真正喜欢的人是……   皇帝目光一侧,沿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了陆淮起。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此情此景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无限的悲哀感。放眼整个皇宫,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亲情,没有关爱,他像个孤魂野鬼似的生活在皇宫深苑里。原本以为娶了个皇后,即使她不是跟他同一条心的,但再怎么样,以后也是有人和他一起在这深宫里苦熬了。   实在没有想到的是……他这皇后也不过是……   皇帝悲哀的将眼皮一阖,“皇后,朕现在想休息,你那汤还是先放着。”   夏侯艳贤淑的轻叹了一口气,一副拿皇帝无可奈何的模样,“好吧,皇上既然不想现在就喝,那臣妾就先把药汤放一边了。”   夏侯艳说这话时,唇角露出一抹诡谲的浅笑。   夏侯艳起身,又走出床帐,来到了陆淮起身前。陆淮起象征的开口又要和夏侯艳说着,可龙榻处突然传来一阵“扑通”声,陆淮起回头去看,这一看龙榻上的皇帝已经翻滚了个身子,整个人已经跌倒在地了。   陆淮起眉头一拧,快速上前查看。   而皇帝这时正痛苦的捧着他的肚子,整个身子不停的在地上扭转翻滚。陆淮起上前直接将皇帝往龙榻上一抱。   皇帝痛苦的扯住陆淮起的宽袖,“九千岁,朕……难受!”   陆淮起见他说话时满头是汗,一张脸也青白青白的,这状况看着就非常的糟糕。陆淮起火速让人传来御医,夏侯艳也在一边“着急”的流下了眼泪。   御医们一拨又一拨上来,各个都给皇帝把了脉。但各个都摇着头回禀着陆淮起,“九千岁,皇后娘娘,皇上这病状像是中了毒,但卑职们才疏学浅,实在是诊断不出皇上这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陆淮起脸上闪过一阵愠怒,不得已又命人出宫去找贾甄过来。只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贾甄在之前给他诊过脉后就又四处云游去搜寻奇珍异草了,现在并没有在梁京城。他的手下们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就能把他带来的。   龙榻上的皇帝这时又不知道怎么的,整个人都剧烈的抽动起来。陆淮起揉了揉眉心,又赶紧的上前。   “九千岁,朕听到御医说……朕这是中毒了……朕会不会死掉……”   陆淮起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着,“皇上,你放心吧。你再怎么说也是阿黎以前最关心的皇弟,阿黎不能照顾你,孤作为她的男人,这份责任要帮她担起来的。”   皇帝反手紧握住陆淮起的手,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有陆淮起这话,他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晚上,皇帝这边的状况一直都没有好转。陆淮起不得不待在皇宫守着皇帝。好不容易皇帝睡了过去,陆淮起这才来到寝殿旁的耳房想要小憩一番。   夏侯艳却又在这时出现了。   “九千岁,本宫见您今天一直都在照顾皇上,十分的辛苦。本宫见皇上现在的病情稳定了些,您不如先到别的偏殿休息下吧,这里要是再又什么事情,本宫再命人去请九千岁就是了。”   夏侯艳只带了两个宫女,她和陆淮起虽然离了一段距离,但陆淮起还是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淡淡的清香。   幽幽的,闻着沁人心脾。   陆淮起摇了摇头,“不用,皇上的安危关系着国家社稷。倒是皇后娘娘,您先回去休息吧。”   夏侯艳笑着又向陆淮起走进了几步,“算了,九千岁。你也是明白人,本宫也不跟您套近乎了。本宫是有点私事要和九千岁商议,还望九千岁可以屏退左右,让本宫可以有个机会和九千岁详谈。”   陆淮起没有直接回应她,而是用更加深幽的目光望着她。   夏侯艳嫣然一笑,“是关于皇上中的毒的,本宫知道是谁给皇上下毒的。”   陆淮起一只手指头在半空中轻弹了弹,对殿门口的侍卫点点头。侍卫们退下后,夏侯艳的丫鬟们也离开。   殿门被阖上后,陆淮起静等着她开口。夏侯艳唇角边的笑容更甚,她突然伸手解下身上披着的披风玄帽。   陆淮起眼睛里有一道精光迸出。   夏侯艳在他注视的目光下,又来到了陆淮起的面前。她“扑通”一下的跪在陆淮起的身下,“九千岁,本宫仰慕你,也知道在这深宫里真正能够仰仗的人是九千岁您。本宫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之姿,但也愿意对九千岁坦诚相露。”   说语中,夏侯艳解下身上的袍衣,光滑莹润的肌肤在烛光中散发出一种蜜色的诱/huo。   陆淮起眼神直接冰冷了下来,“皇上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吧?”   夏侯艳双膝跪着上前,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她大胆的抓起陆淮起的一只手,陆淮起厌恶的甩开她的手。   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起身要走出耳殿。却在长腿迈出去时,感受到身上传来的一阵眩晕感。   “来……”陆淮起刚出声要喊人,他的后背就被人给抱住了。他脸上的银霜更加浓烈,身后的夏侯艳嘤咛咛的说着,“九千岁,你是西梁国的顶梁柱,你这样的男人天生就该享尽天下女人对您的尊崇和膜拜。本宫没有什么可以献给皇上的,只有这清白之身。九千岁,本宫所求真的不多,只希望能与爱慕之人结一段良缘。九千岁,你就满足下本宫的这个要求吧。”   “你放开!”陆淮起觉得全身突然zao热起来,而随着她的靠近,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就在他耳畔间萦绕。   他又闻到了那股馨然的清香。   “九千岁!”夏侯艳温柔的轻唤了他一声后,就含住了他的耳垂。陆淮起本能的想推开她,但身子像是突然没有了力气,不但推不开她,还被她像树藤似的紧紧的缠住。   嫣然的红唇轻移,夏侯艳又凑到陆淮起的双唇处,鼻子间那股淡香味更加浓烈了。   陆淮起闻着这股淡香味身体却是越来越沉重起来。喉咙间也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张不了口。   “九千岁,过了今晚,我就彻彻底底是你的女人了。”夏侯艳柔滑无股的手轻解开陆淮起身上的衣扣,慢慢的为他褪下身上的外衣。   寝殿那头。皇帝从噩梦中惊醒。他满头大汗的从床榻上坐起,目光所及之处,守在他身边的人却没有了陆淮起和夏侯艳。   皇帝感觉到身上的病痛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但他像个惊弓之鸟,惶惶不安。   “让人快点去传九千岁,就说朕想要见他,无论他现在在做什么都让他快点来见朕。”   最终,他还是怕失去陆淮起的庇佑。   小太监们退下去传陆淮起。   而陆府这时也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管家告诉陆淮起,宫中有急事,陆淮起又派人来请沈青黎,让她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进宫一趟。   管家见来报信的人拿着陆淮起的令牌,也没有多怀疑,让人给沈青黎准备了一番,亲自送她进宫了。   皇宫耳殿里,陆淮起目光凶狠的瞪着正要对他为非作歹的夏侯艳。他之前让人查过夏侯艳的,回禀之人告诉她,夏侯艳性子乖巧恬静,不争不抢,是个可以入主凤椒宫的好人选。   但他面前的这个夏侯艳,根本和乖巧恬静一点边都不沾。他怀疑她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夏侯艳。   “九千岁,你说等下要是有人发现咱们这样亲密的在一起,别人会怎么想啊?”夏侯艳娇艳的红唇轻启,说出的话却是恶毒无比,“不过……我都快是你的女人了,我是不会让你被人千夫所指的。所以啊……只要九千岁您以后能把艳儿当成你的女人,艳儿一定会把九千岁当做天一样的对待着……” 第204章 皇帝要驾崩?   夏侯艳的身子在陆淮起身上扭捏纠缠着。陆淮起全身的青筋都在不停的凸现,膨胀。一方面他厌恶被夏侯艳这般掌控着,另一方面身子的每一处都在疯狂的叫嚣着各种各样的yu望。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蠢吗?”陆淮起抿紧唇瓣,脸部线条紧绷。他喉咙发不出声音,所以说话的声音很轻。   即使他坐怀心乱,一下子占有了她。但只要他清醒了,整个皇宫都被他掌控着,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夏侯艳碾杀。夏侯艳想要通过奉献身子来套牢一个男人的主意,可不就是愚蠢至极。   夏侯艳还是听清楚了陆淮起的说话声,她轻咂了咂红唇,一只手又在陆淮起身上不停的撩拨着。“九千岁,您是聪明人,自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艳儿的生杀大权。只不过……艳儿作为一个女人,也是有保命的办法的。九千岁,你是这天底下最睿智的男人了,艳儿都说的这般清楚了,你应该知道选择怎样的方式最适合你了。”   夏侯艳口气里的傲然,让陆淮起眼神里又蓄上了几丝的杀气。   夏侯艳不置可否的又笑了笑,直接用她身前的柔软之处轻蹭起陆淮起……   皇帝寝殿里,小太监又回到皇帝面前,跪着向皇帝禀报着,“皇上,九千岁他现在有要事,暂时不便来向皇上请安。不过应该很快的也会来向皇上请安的。”   小太监到了旁边的耳殿,耳殿外驻守的侍卫告诉小太监,九千岁正和皇后娘娘商谈重要的事情,暂时不能打扰。小太监只得在一边候着,但皇后身边的丫鬟却跑来赶走他。还说没有皇后娘娘的命令,她们是不会放小太监进去见九千岁的。   小太监怕皇帝这边等不及,只得先回来向皇帝禀报了。皇帝听完小太监的汇报,拢了拢身上的衣袍,这个时候了陆淮起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的?   “再去传!朕现在就要见到九千岁!”大概是生病的缘故,皇帝这一回倒是使起了性子,就想马上见到陆淮起。   小太监不敢不从命,只得又起身要退下去。但刚走到殿门口,身后的皇帝又唤住了他。小太监一回头,发现皇帝披着外袍已经踉跄的从龙榻上起来。他身边的宫人要上前搀扶他,可都被他推开了。   “算了,不用你去传禀九千岁了,朕自己去见他!”   小皇帝语气里的坚决让小太监心头一颤,总觉得皇帝现在的精神状况和白日里相差甚远。白日里他可都是病怏怏的躺在龙榻上,全身各处据说都被疼痛折磨着,但现在他走起路来虽然还是有些踉跄,可这股执拗的精神状态倒是清醒得很。   小太监不敢怠慢,即便皇帝是个傀儡,可他现在病着呢。万一他心里有个什么不舒坦的,加重他的病情,他们这些当奴才各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小太监只得上前去搀扶皇帝,皇帝从小太监口中得知陆淮起现在就在耳殿,他也没有犹豫,直接去了耳殿。   耳殿门外,一大群宫人看到皇帝,纷纷下跪给他请安。   皇帝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皱眉,“九千岁在耳殿里做什么?”   侍卫以为他身边的小太监已经把实情告诉给了皇帝,便也没有隐瞒,“启禀皇上,九千岁和皇后娘娘正在商谈有关皇上龙体抱恙之事,九千岁和皇后娘娘命……”   几乎都不等侍卫把话说完,皇帝脸上就骤然罩起了阴霾。他的皇后和陆淮起,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他相信陆淮起的为人,可他不相信他的皇后啊。   皇帝甩开搀扶他的小太监,起步上前,这时夏侯艳的两个丫鬟起身拦在他身前,“皇上,皇后娘娘这些时日一直忧心您的病情,今夜特地来找九千岁,是想让九千岁可以寻求一个好办法来救皇上。”   一个丫鬟开口说完后,另一个丫鬟也上前扑住皇帝的龙袍开始为夏侯艳说起好话来。   耳殿里,陆淮起可以清楚的听到皇帝和宫人们的对话声。夏侯艳有些扫兴的拂了傅散在额头前的秀发,“这个皇帝,来得倒是真早!”要是再晚点来,她说不定已经主导着让陆淮起失身了。   “九千岁,你说等下皇上闯进来了,艳儿该怎么跟皇上解释这一切啊?”夏侯艳一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语气。   她是真的想要收服陆淮起这个男人的。偏偏这个男人的意志力却可怕到在中了毒的情况下还能守心守身。   陆淮起贝齿紧紧的咬住唇瓣,眼球凸出,将眼神里的迷离驱散。   “你要明白你这样玩火会有怎样的结果……”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很轻,言语中的威慑却是深刻无比。   夏侯艳吃吃的笑了,“九千岁,怎么让你从了我就这么的困难啊。幸亏啊,我还有其他的准备……”   她又突然卖起关子。   耳殿外这时却又传来了太监的通禀声,陆淮起侧耳一听,整个人差点都直接炸了。   他听到了太监通禀说陆夫人进宫了!   这个夏侯艳,居然胆大到这样算计他。要不是现在全身柔软无比,陆淮起发誓他一定会亲手掐死夏侯艳这个阴险的女人。   耳殿外,沈青黎在宫人的引领下也进了宫。沈青黎一眼就看到了夜色中身形单薄的皇帝,她眉眼轻垂,连忙起身上前给皇帝行礼问安。   沈青黎的出现,让皇帝纠结荒凉的心里蓦的一暖。   “陆夫人请起。”皇帝连忙出声。   沈青黎起身,目光从皇帝身上移过后,又轻瞥了瞥四周,没有看到陆淮起的身影。她心下有小小的疑惑,不知道陆淮起为什么这么晚还让他进宫。   皇帝将沈青黎眼里的那一抹疑惑收入眼底,他又猝然回头去看那扇紧闭的殿门。脑海里快速的闪过一抹灵光。   他比沈青黎了解的事情多,那么现在就比他知道得更多。   这耳殿里恐怕正有一场阴谋诡计在上演吧。   “陆夫人……”皇帝亲自走到沈青黎面前,暖融融的烛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又是许久不见,她双颊丰腴白嫩,眉眼间淡然恬静,完全就是一副被陆淮起宠上天的幸福小女人模样。   “陆夫人是进宫来见九千岁的吧,九千岁现在有些事情要忙,不如这样吧……朕先让人把陆夫人带去喝点茶。等九千岁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了,自是会去见陆夫人。”皇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对她,实在是狠不下心伤害。   亦或者说,他打心眼里是相信她和他的大皇姐是有关联的。   皇帝的话让沈青黎也隐约的嗅到了空气中不正常的气息。到陆府传令的人说陆淮起让她以最快的速度进宫,怎么到了宫里后,皇帝见到她又是另外的一番说法。   沈青黎一时间不敢确定皇帝刚才的这番话是纯粹的善意提醒还是想要设套算计她。   沈青黎小小沉默了片刻,仰头对皇帝问道,“臣妾敢问皇上,九千岁现在是在忙碌什么?”   皇帝被她这么一问,轻怔了一下,继而笑着压低声音道,“陆夫人,九千岁他没事的,只是现在可能遇到了一些小麻烦。陆夫人是他的妻子,朕是担心有人从九千岁这里下不了手了会转而找夫人你的麻烦。”   这话说的直白,也是等于在赤果果的告诉沈青黎,你不要怀疑我在害你们,我是在善意的提醒你快点逃离暴风中心。   当一个人提醒这里有危险,让她快点跑时,沈青黎没有半点犹豫,又向皇帝行了个礼,表示要先下去休息。   可当沈青黎转身刚走几步时,耳殿这里却传出了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叫声。这个惨叫声划破宁静的夜空,惊飞了栖靠在房檐上的夜鸟。   沈青黎顿住脚下的步子回头去看。   身后紧闭的耳殿殿门被人打开,夏侯艳衣衫不整的冲出了殿门。皇帝看清楚这样的夏侯艳后,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沈青黎,再也顾不上礼法,直接上前就要将沈青黎扯离开。   可夏侯艳又踉踉跄跄的一路跑了过来,她一把扯住沈青黎的袖子,“扑通”一下就给她跪下来,“陆夫人,你要为本宫做主啊,九千岁他……他今晚想要强……强/占本宫……”   沈青黎也自知自己经历了许多奇闻怪事,但她又觉得可能从未有一件事情像夏侯艳说的这般让她觉得惊悚。   陆淮起要强/占夏侯艳?   这是什么鬼?   就在沈青黎怔愣之中,皇帝突然伸手推了她一把,“陆夫人,皇后胡言乱语失心疯了,你还是快点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朕在……”   沈青黎被他一推,脑海里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抬脚就要离开。但夏侯艳却紧紧的箍住了她的手臂,她嘤咛咛的哭泣着,“陆夫人,本宫没有半句假话,九千岁今晚真的要对本宫下手的,本宫哭着求他放过,还抬出皇上来威慑他。可九千岁狂妄至极到直接说他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还说他总有一天要谋了皇上的命,篡了慕氏的江山……陆夫人,你是深明大义的女人,你可不能和九千岁同流合污啊……”   沈青黎还没被夏侯艳的话给气到,皇帝在边上却已经被气的怒不可歇了。   但他不是气陆淮起,他是气夏侯艳。   陆淮起是傻子吗,要强/占皇后还把他自己的老婆叫到宫中?   他们慕氏的江山没有被陆淮起给篡了,倒是有可能被夏侯艳给祸害了。   皇帝越想心里越是愤怒,视线里冒出了许多的星星。突然喉咙一甜,他直接喷出了一口血,这口血喷完,他整个人也直接栽倒下去。   当夜,御医们在给皇帝把完脉后,心惊胆战的对外宣布,皇帝身上的毒发作,最晚能撑到每天傍晚。要是没有什么解药,可能整个西梁都要为皇上的驾崩做准备了。   皇帝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出事,又据皇后说陆淮起企图凌/辱她,这两件事情加起来,怎么看都像是陆淮起包藏祸心,企图毒杀皇帝强/占皇宫。 第205章 利器   尽管陆淮起第一时间里让人封守了夏侯艳对她污蔑的那些事情,但这种带着桃/se花边的风月之事还是很快的在整个皇宫里流传开来。甚至于一夜之间,许多文武百官都接到了有关这件事情的戏说话本。   话本里自然是说夏侯艳这个皇后容貌清丽无双,眉眼间的神情和年轻时的陆夫人颇有几分相似。九千岁能那般宠爱陆夫人,对皇后这个更为年轻的女人有几分宵想也是正常不过的。   毕竟嘛,男人的口味都是很专一的,穷尽一生,喜欢的女人大概都会是同一类型的女人的。   本来嘛,整个西梁都是九千岁掌控的。按理说九千岁即使真的猥琐了皇后,从西梁朝的国情来这也只算是一件风流之事。文武百官们看了话本后,顶多就觉得一直标榜着不纳妾不养外房的九千岁也终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然,偏偏当朝皇帝病重了。   这就不得了了。   调/戏皇后,还让皇帝抓了女干,以至于皇帝被“气”到要驾崩的地步,这些行为综合起来,只能说陆淮起这个九千岁简直是个不顾人伦理法的篡国佞臣。   这是要被写入史书,让千秋万代人痛骂得事情。   皇帝寝宫,御医们还在不停的尝试着各种方法想让皇帝的病好转开来。外殿,沈青黎披着一件貂绒披风静坐,夜风有些萧索,从殿门口吹进,让她身子止不住的打起寒颤来。   殿门外这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沈青黎两条柳叶眉轻轻一挑,一个手指的指甲忍不住抠进了旁边的茶几里。   脚步声在殿门外轻顿了下,最后在踌躇了片刻后还是又走了进来。沈青黎眉眼一抬,轻看了一眼殿门口出现的那抹颀长俊挺的身影。   陆淮起已经穿上了衣服,没有之前在耳殿那里那样的狼狈了。   沈青黎两只手不由得又轻绞在一起。她相信陆淮起,只是一想到他和皇后夏侯艳以那样的状态共处一室,她心里就有些别扭。   “阿黎……”陆淮起小心翼翼的轻唤了沈青黎一声。他刚刚在冰水里泡了大概一个时辰,才把身上的魅毒暂时压制下去。   不过那些没用的御医又告诉他,他中的这魅毒很霸道,大概只有下毒之人才知道解药是什么。一旦魅毒重新发作,后果可能很难设想。   他也偷偷向御医询问过,如果魅毒发作了,他找阿黎来当解药,这毒会不会就能解了。那些御医摇了摇头,又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这个夏侯艳,真的是存心来搞事的,所以下得毒也是让男人不能离开她的那种。   真是下作得很!   他的一声轻唤让沈青黎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委屈感。她突然间的有些理解那些深宅大院里无能为力的只能看着丈夫不停纳小妾的女人。   哪个女人喜欢别的女人来分享她们的男人啊。   “皇后呢?”压下心里的那股委屈感,她强装镇定,淡笑着问向他。夫妻多年,陆淮起一下子就看出了沈青黎情绪的不正常。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夏侯艳之间的那点事情了。   说他被夏侯艳算计了?众目睽睽之下,整个皇宫都被他掌控着,他还能让夏侯艳钻了空子?说出来,他实在是担心他的阿黎不相信,也怕自己在她心中的高大形象从此一落千丈。   “喂,阿黎。我刚才帮你问过他了,他和那个女人没搞成。”陆淮起身后传出一个戏谑的声音。童万金手里攥着鎏金小算盘出现在沈青黎面前。   “不过想想也够我笑一辈子,陆淮起这混蛋差点被个女人给强了,哈哈……”大概是为了活跃他们夫妻之间有些僵凝的气氛,童万金说话间又夸张的大笑起来。   可惜,他的尬笑只让场面更加的冷清。童万金这才不得不又在陆淮起身后推了他一把,“阿黎,陆淮起这混蛋你是清楚的。他要是真的对那个女人做了点什么,现在应该是没有脸再在你面前出现的。咱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想着怎么把皇帝给救活吧。要不然皇帝要是真的驾崩了,你们夫妻两简直都要被钉在耻辱的柱子,被万事千秋的人唾骂了。”   沈青黎垂着眉眼盯着鞋面,“就先按照万金说的来办吧。”   这意思是暂时不想因为夏侯艳的事情和陆淮起闹脾气了?童万金听到这个答案很满意。陆淮起的眉眼却是深利了起来,“夏侯艳肯定是被人换过了。好在她现在已经被我的人给qiu/禁起来了。下一步咱们倒是要看看在这西梁国里她还有没有什么同、dang。”   不然就凭她一个人,孤军深入,简直是送死。   “九千岁!”三人正商量着事情,内殿里一个御医火急火燎的跑了出来,“九千岁,不好了,皇上吐了一番黑血后,整个人都没有了气息……”   之前御医们还说皇帝可能还能撑到明天的傍晚,现在竟然就只能撑这么点时间?   形势一下子严峻起来。   童万金摇了摇头,对陆淮起他们夫妻强调道,“我进宫前已经又加派人出去搜寻贾甄的下落了。可即便现在找到贾甄,皇帝这边也来不及了。”   陆淮起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皇帝,没有太深的感情,但到底也是有些怜悯之情的。这些年慕氏一族的子孙们堕落者多,皇帝可以说是他们这一族里品性最好的了。皇帝要是去了,整个慕氏一族恐怕就真的垮了。   剩下的那些慕氏子孙们也没有几个能扶上墙了。   “沈御医,你进去告诉其他的御医一声,皇上一定不能驾崩。若不然你们就给皇上一起殉葬去吧。”陆淮起用森戾冷酷的声音向御医们命令着。   那个姓沈的御医听陆淮起这样说完,慌的从地上爬起来,又急匆的跑进里殿。过了不久,里殿那里就传来了一阵忙碌声,大概是其他御医们都因为陆淮起的话紧张起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又有小太监来禀报说,殿外最近刚进京的旬世子现在带着一群皇室的宗亲赶来觐见皇帝。   旬世子,先帝同父异母的皇弟璋王的儿子。璋王这个皇弟历来不受宠,这些年也一直安分的在封地。不久前璋王离世,旬世子按照祖训需要进京来朝拜皇帝,并成为封地的新任主人。   可以说璋王和旬世子,以前都是默默无闻的那一卦,这次这个旬世子倒是不一样起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陆淮起起身走出外殿。站在雕栏玉砌的石阶上向下俯瞰,黑夜已经快被黎明所取代,灰蒙蒙的光线里,旬世子带着一帮皇室宗亲正向他站在的方向赶来。   来者不善,沈青黎想要和陆淮起一起面对,却被童万金阻止了。   “阿黎,你在里面呆着,皇帝这边要是有什么事情,不能没有人主事。”童万金说完话,就跟着陆淮起的脚步走到殿门口。   沈青黎双手轻攥成拳头状,眉眼间萦绕着一股愁绪。   这一拨拨的,看来一切都比他们料想的还要凶险。   殿门口,旬世子带着一帮人立在台阶下。他仰头俯瞰着站在台阶上的陆淮起,也不行礼,直接就愤怒的发泄他的不满,“九千岁,你做的好事我们这帮皇室宗亲都知道了。你九千岁权势滔天,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我们这帮人了。今天你敢为一个女人对皇上不敬,我们这些人迟早也都会沦为你的鱼肉。我们合计了一番,也不劳九千岁一个个动手了,今天干脆就给我们来个一网打尽,省心。”   旬世子这些话等于是指着陆淮起的鼻子大骂他心狠手辣。   陆淮起的目光从台阶下一张张的脸庞上扫过,这些人吃喝玩乐行,正经事是干不了的。今天居然这么齐心了,说来这背后没有人煽动那就真的见鬼了。   “旬世子,你口口声声说孤对皇上不敬,可皇上现在还在里殿养伤,你们这些人就已经跑到了这里喧哗胡闹了。到底谁才是对皇上不敬的那人啊!”陆淮起双唇抿成两片刀片状,如果他没有料错,这个旬世子带领的皇室宗亲,也只是别人的棋子,他们背后的人恐怕还有大招等着对付他呢。   梁京城皇宫外的一间茶楼里。   乔装打扮后的高君慎远眺着皇宫,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不久后,他的一个影卫出现在门口。“皇上,您要请的人已经到了。”   影卫说话间,身子往边上一避,雅间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苗疆衣裳,披头散发的老男人。那个老男人缓缓的抬起他的脸,他的脸上满是那种被什么东西啃咬过的伤口。看着就阴森骇人。   “北齐皇帝陛下,您确定那个人服用了那种毒了?”老男人缓缓的张开嘴,一口黑漆漆而杂乱的牙齿看着更让人觉得恐怖。   高君慎点头,“夏侯艳”是他亲自选的女人。这个女人只要没有被陆淮起迷惑,就是他杀陆淮起最好的利器。 第306章 发狂   皇宫皇帝寝殿前,旬世子又对陆淮起叫嚣着,“你说皇上在寝殿里好好养伤,那好,你不介意我们这些宗亲进殿去探视皇上吧?”   旬世子说话间将身上的衣袍用力的一撩,双膝着地,仰天又是长呼,“慕氏先祖们,你们要是在天有灵,就睁眼看看。我们慕家子孙要觐见皇帝都得先经过一个外人同意才可。慕氏一族微微垂矣。”   陆淮起都没有不答应他的请求,他自己就已经搬出慕氏一族的列祖列宗,上演一出被陆淮起欺凌的景象了。   他身后的那些宗亲们也不知道是被旬世子允诺了什么好处,还是真的被旬世子的话给煽动了,听他这般一说,各个脸上都露出了同仇敌忾的气势。   陆淮起身子绷得挺直,今晚发生的种种让他突然意识到,这五年的生活过得实在是太安逸了。以至于让他都对突发事件的发生少了些防范。   陆淮起正沉思间,身侧的童万金又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他顺着童万金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又看到台阶下的宽敞的甬道处出现了一批身穿朝服的官员。   “看来这个旬世子也是有本事的人啊。”童万金在旁边嘀咕了声。等把一帮酒囊饭袋的皇室宗亲召集团结起来,还能让听命于陆淮起的百官也出现在这里,这可不就是有本事了嘛。   一大帮官员们低垂着头来到台阶前。他们俯身给陆淮起行礼。   旬世子回头看了一大帮黑压压的官员,嘴角恣意的轻扬起,“九千岁,各位大人都是我们慕氏天下的臣子,现在天子有难,各位官员怎么可以独善其身。今日我把他们召集过来,也是希望他们可以一起来为皇上分担。”   旬世子话说的这般好听,但这时已经有小太监来到陆淮起身边,附在他耳畔边轻声低语着,“九千岁,今天来这里的百官们,他们的亲眷或失踪或被人掳去。”他们不来能成吗?   陆淮起翘密的眼睫轻垂,覆盖住眼里翻滚着的阴霾。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料,这个旬世子这次玩得的确是很大。   “旬世子,孤也没有不让你们去探视皇上。你这又是搬出慕氏的先祖们又是把文武百官都请来这里,知道的人会觉得你这是在关心皇上,不知道得还会以为你这是要逼宫呢。”   陆淮起冷冷的声音落下,“皇上他的龙体现在的确是抱恙了。连孤现在都不能亲眼见到皇上。旬世子既是这般关心皇上,那大可进去与皇上面圣一番。不过若是惊扰了皇上以至于让皇上的病情更加严重,那旬世子能担起这个责任吗?”   旬世子被陆淮起小小的唬了一跳,但随即的又高声道,“皇上若是有事了,微臣自是愿意负担起这个责任。不过若是因为九千岁的疏忽,让皇上出了什么意外,九千岁愿意担责吗?”   他一双狡猾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九千岁,话都说成这样了,咱们就索性当着全场人的面把话都说清楚吧。你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情而对皇上下黑手的传闻已经闹得整个梁京城众人皆知了。我们这些人是慕氏的子孙,和皇上流着一样的慕家血液。官员们拿着的也是我们慕氏的俸禄。我们都知道您权大官威,轻易不能得罪。但皇上要真的是遭遇了什么不测,都没有什么人站出来为他说话。那我们这些人都愧对良心。故而,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九千岁你就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旬世子的话越说越义愤填膺。边上的其他宗亲们也是不停的附和着。文武百官们这边倒是没有人接话,不过陆淮起要是真的为了一个女人而加害皇帝,他们在道义上也不好意思再帮陆淮起洗白什么。   可以说,这样的情况棘手。但还是在陆淮起可以控制的范围之中。   陆淮起向童万金觑了一眼,童万金会意,悄悄退下。   他有些担心旬世子在宫里这里逼宫,转移他的注意力。而他们的敌人会趁着这个时间攻击梁京城各地的筑防。到时来个双管齐下,那情况才叫真的棘手了。   童万金离开后,陆淮起双眼危险的眯起,又是高高在上的睥睨了一眼旬世子,“旬世子,这还真是一人说虎三人成虎啊。皇后娘娘也不过是一个蒲柳之姿,你说孤为了他对皇后下黑手,这话真是在亵渎孤啊。”   “九千岁,咱们这里也不要再说什么废话了。你还是让我们快点见见皇上吧。见到了皇上,一切就自有定晓了。”旬世子像是笃定抓到了陆淮起什么把柄似的,一点都不怯弱。一直抓住要见皇帝的要点。   都不给陆淮起回话的机会,旬世子又仰着头,对着寝殿的殿门铁骨铮铮的喊道,“皇上,微臣带着一帮皇室宗亲来见您了。您是我们西梁的真龙天子,是我们慕氏一族的顶梁柱。要是真的有什么歹人对您下黑手。微臣和在座的所有皇室宗亲哪怕是拼了一条命,也会为皇上为整个慕氏讨得一个公道。”   陆淮起还真的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这么会唱大戏的。他向台阶下候立着的侍卫们睨了一个眼神。侍卫们会意,上前要来制服旬世子。   哪知这个旬世子蓦的又从地上爬起来,一头冲向台阶,径直的撞向汉白玉砌成的台阶柱子。这一撞,鲜血迸现。   几个侍卫火速上前要去查看旬世子的伤势,而旬世子又是一骨碌的从地上爬起来,这次直接冲向陆淮起。   在他还没有靠近陆淮起时,陆淮起就往后退了几步。而这个旬世子直接扑了个空后,干脆又冲向紧闭的殿门。   眼看着他就冲向寝殿的殿门。突然,殿门洞开。旬世子这一次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踉跄的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屎。   旬世子摸着脑袋抬头一看,洞开的殿门处,沈青黎迈着健步走出。   她的目光从摔在地上的旬世子身上扫过,之后又看向台阶下黑压压的一群人。“各位皇室宗亲对皇上忠心耿耿,贱妾在内殿里听着感触颇深。恰好刚才几个御医告诉贱妾,皇上虽是中了毒,但也不是无药可医。只要场上的各位皇室宗亲们愿意为皇上先上一样东西,皇上这毒就可解。”   听说要为皇帝献上一样东西,场上有的皇室宗亲目光轻闪了闪。   旬世子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他不屑的看向沈青黎,“陆夫人,这里是皇宫。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们正在商议着国家大事,这里哪里还有你一介弱女子说话的地方。”   沈青黎面色一冷,“旬世子你刚才也说了,九千岁为了皇后娘娘毒害了皇上。他既然能为了一个皇后娘娘对皇上下毒手。那说不定哪天就会为了皇后娘娘让人给我下毒。女人嘛,都是指着男人那点宠爱生活下去。男人要是对自己没有了爱,那女人为什么不自私点为自己考虑些。现在九千岁权大官大,我们这些人都拿他没有办法。可若是我们一起把皇上给救醒了,皇上在上,他难道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弑君篡位吗?”   旬世子完全被沈青黎给弄懵了。沈青黎不是陆淮起的妻子吗,他们夫妻两应该是同一阵营的。可沈青黎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退为进,曲线为陆淮起解围?   这个女人脑子转得也太快了些吧。   旬世子刚想开口反驳沈青黎,沈青黎已经先于他开口。“好了,各位宗亲,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救皇上。陆淮起他贵为九千岁,但有宗亲有其他文武百官看着,他还能做什么?废话少说,御医们说了,需要从各位宗亲身上取下一块肉,为皇上做药引。”   听说要割肉,旬世子脸上马上就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陆夫人,你是陆九千岁的妻子,本世子有理由怀疑,你是否和宫里的御医们串通一起故意这样说,企图威赫我们这些皇室宗亲……”   “没有!”他说了一半的话直接被沈青黎给打断,沈青黎长袖一撩,露出她半截的胳膊。就在其他人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时,陆淮起已经反应过来。他快速一步冲向沈青黎。但沈青黎却以极快的速度又从宽袖里抽出一把匕首,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自己的手臂处用力的剜了下去。   “贱妾也知大家肯定是不相信贱妾的话的。贱妾抛砖引玉,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向皇上证明贱妾的忠心。各位宗亲都是皇上最亲近的人,自是不会比贱妾更加吝啬。”我一个外人都自己割肉了,你们这帮刚才叫着嚷着要为皇上尽忠的人就先别废话了,快点割肉吧。皇上那里还等着你们的肉做药引呢。   陆淮起心疼的皱紧眉头,他要上前为沈青黎止血。沈青黎摇了摇头,轻笑了笑。目光依旧看向旬世子他们,“各位宗亲们,皇上中的毒不等人。”你们一个个就快点割肉吧。   旬世子张了张口,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怼沈青黎。   寝殿里这时又跑出一位御医,御医们“扑通”一下往地上一跪,“各位大人们,皇上现在的情况真的非常糟糕。要是再没有解药,皇上恐怕……”   御医的话又将旬世子他们一帮人的嘴给堵住了。这个时候陆淮起倒是成了次要的,只要皇帝还没有死,他们这些人不快点想办法救皇帝,那他们这些打着“忠君”口号的人倒是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但让他们这帮皇室宗亲真的为皇帝割肉做药引,他们又都有点害怕。   沈青黎的目光又从旬世子他们身上扫过。看到这些人脸色的退缩,她心下这才稍安。偏在这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再次发生。   陆淮起突然仰天一吼,整个人像是发了疯似的,全身杀气毕漏。 第307章 风范   沈青黎向陆淮起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她整个人都直接愣在原地。   原本好端端的陆淮起此刻全身的筋脉都在暴涨,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更是布满青筋。   他披着一头黑发,一身的长袍没有风儿也鼓得涨涨的。   “夫君……”沈青黎压低声音轻唤了他一声。   可这一声并没有像平时那般换来他温柔的回应。相反,他睁着一双被猩红血丝布满的眼睛“唰”得下就向沈青黎气势汹汹的看来。   这一眼看得沈青黎心底一颤。   这样的陆淮起绝对不是和她朝夕相处的那个陆淮起。   现场不仅是沈青黎,就连其他人也发现了陆淮起的异常。   就在许多人窃窃私语时,旬世子的嘴角微不可察的轻扬了扬,露出一抹算计得逞后的笑容。   “九千岁,本世子答应陆夫人的提议,愿割下身上的一块肉献与皇上为药引。”旬世子说话间,脚下的步子却是不停的往后退的。   而旬世子的这番话语声,立即将陆淮起投注在沈青黎身上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陆淮起杀气腾腾的逼近旬世子,一股骇人阴森的气势向旬世子逼近,旬世子脸色微微一白,心中警铃大起。   突然地,陆淮起一个上前,一招擒拿手直接向旬世子袭去。旬世子脚尖一点,想要逃脱。   下一刻,随着“咔嚓”一声,旬世子还是没有逃脱陆淮起的魔爪。他的一只手臂直接被陆淮起折断。   陆淮起又是一抬脚,直接往旬世子的膝盖处狠厉的踹下去。   半空中又响起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咔嚓”声。   “啊!”旬世子惨厉的痛叫声也很快的刺激着场上每个人的耳膜。   陆淮起像是根本没有折磨够旬世子,他拎起旬世子,在半空中不停的抡圈子。   旬世子的惨叫声开始一声比一声尖锐。   终于的,陆淮起像是折磨够了旬世子。他长臂一抡,又是将旬世子直接给抡着甩出去。   旬世子的身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圈子,最后直接撞在一根石柱子上。   场上众人再向旬世子看过去时,看到的已经是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众人的目光又“唰”的落在陆淮起身上。陆淮起又携裹着一身凌厉的气息向其他皇室宗亲逼去。   这些皇室宗亲早就被陆淮起这气势给吓到了。   偶尔有个胆大的对着其他文武百官喊着,“大家都看到了,旬世子只是说了几句维护皇上的话,九千岁就把他弄成这样了……”   就在喊话声中,已经又有皇室宗亲被陆淮起抓到。   这次陆淮起像是庞大的巨/物亵玩渺小的苍生似的,直接高举过顶后又狠摔在地上。   那个被他摔在地上的皇室宗亲后脑重创,直接被摔死。   场面血淋淋而恐怖。   一时间各个皇室宗亲四下逃窜,边上的文武百官们显然也被陆淮起给吓到了,有胆小的也和那些皇室宗亲一般开始找地方躲避。   也有胆大的冲上前。   御史令苏玉痕是陆淮起亲自提拔上来的。他可是陆淮起的超级大迷弟一枚,现在看到陆淮起这般凶残的当众杀人。   他第一个冲到陆淮起面前。   “九千岁,旬世子和其他皇室宗亲们今日的举动可能是有些冒犯您。但请您大人有大量饶过他们吧。”   苏玉痕给陆淮起跪下。   “嗤”一个不屑的嘲笑声从陆淮起的嘴角边划过。陆淮起眼神冷酷阴森的睨了苏玉痕一眼,手上一个用力,又是直接把苏玉痕抡起。   这样的陆淮起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那股沉稳内敛。   沈青黎见陆淮起又有将苏玉痕甩出去的举动。她心下一个激灵,再也顾及不了其他,直接一个猛扑扯住陆淮起的身体。   “夫君……”沈青黎颤声喊着。   陆淮起用另一只手粗暴的推开沈青黎。沈青黎倒地后,陆淮起又是狠狠的将苏玉痕甩出去。   苏玉痕被砸到一面宫墙上后,吐了一口红血,整个人直接昏死过去。   陆淮起依旧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他挟裹着一身的骇人凛然的气息又逼向场上开始逃窜的人。   沈青黎捂着小腹从地上爬起来。   她咬着牙几步又跑向陆淮起。   这次她双手一撑,在陆淮起的身后紧紧的抱住他。   陆淮起感觉整个人被束缚住了。他甩了甩了膀子,想要再次的甩开沈青黎。沈青黎咬着牙,依旧像一条八爪鱼似的紧紧的黏住他。   “夫君……”沈青黎紧咬着嘴唇,“你到底是怎么了?这里是皇宫啊,你现在杀的是皇室宗亲,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啊。你快醒醒……”   “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苏玉痕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吗,只要肯好好锻炼他,假以时日他必定能成为国之大栋也。”   “夫君……你不能再杀人了……”   沈青黎不停的说着,陆淮起却是烦躁的拧紧了眉头。   他一只手往他身后用力一扯,又是粗暴的将沈青黎直接从他后背上拉扯下来。   一阵上下颠倒后,沈青黎再有感觉时发现陆淮起的一只手已经掐住了她的颈项。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   “陆淮起,你到底是在做什么……”面前这个狠掐着她脖子,一副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男人变得刻薄而寡恩,沈青黎心中不自觉的涌起一阵委屈,不自觉的提高了音调,“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你今天要真的掐死我了,你以后会后悔的……”   一颗晶莹的眼泪夺眶而出,划过脸颊。   陆淮起双眼又是危险的眯成一条细缝,眼瞳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这一刻的他对沈青黎是没有感情的。   他掐着沈青黎颈项的手还不由自主地握紧。   沈青黎眼前开始有星星在闪现,视线中的景物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陆淮起……你真的要杀我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小承曦……还有……我腹中的孩子……你快醒醒……咳咳……”   沈青黎浑身渐渐无力起来,但对陆淮起的那份爱意仍然支撑着她。   她仍然没有放弃劝说陆淮起。   陆淮起猩红眼瞳里的冷漠剧烈的翻滚着。   只要他再用力些,就能像掐死一只鸟儿似的掐死沈青黎。   “陆淮起,你疯了吗!”千钧一发之际,童万金紧张的喊话声突然响起。   “阿黎是你的妻子,是小承曦的娘啊。这个女人是你曾经豁出命都要守护的女人。你杀了她,你以后怎么办?”   童万金喊话间催动轻功,身子瞬移到陆淮起身侧。   一招秋风扫落叶,童万金使出狠招攻向陆淮起的下盘。陆淮起注意力暂时被转移,扯着沈青黎就往身侧一避,躲开童万金的袭击。   新鲜的空气又源源不断的向沈青黎涌来。沈青黎呼吸到空气后,又是趁着陆淮起分心之际,抓过陆淮起的手臂就是用力的咬了下去。   陆淮起闷哼一声,脸上掠过厌恶之色。他一掌就要向沈青黎劈去。童万金哪里真敢让陆淮起伤到她啊。   他一招金钩捞月,顾不上其他,又龌蹉的向陆淮起下盘的某处攻去。   到底是一起共患难多年的兄弟。陆淮起现在是发疯了。可童万金知道他那些招数的破绽。   童万金招招压制他,沈青黎重新拥有了自由,但她又怕童万金伤到陆淮起,想帮童万金又怕伤到陆淮起。   在她犹豫不决之时,童万金和陆淮起已经打到屋檐上了。   一些官员见暂时没有危险,纷纷来到沈青黎身侧,提醒她,“陆夫人,微臣看九千岁这模样像是中了什么邪似的。”   听说陆淮起中邪,沈青黎整个人几欲直接昏厥过去。   而寝殿里这时也又跑出一个御医来,告诉沈青黎说皇帝的毒已经再也不能耗下去了。   各种纷乱的事情占据着沈青黎的脑子。沈青黎看了一眼打的难分难解的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压下心中的杂绪。   “高大人,你是绿林军首领。你派人将那些受了惊的皇室宗亲和官员护送下去休息。再抽调一些弓弩手过来,等下童管事那里若是打不赢九千岁,就让弓弩手往九千岁手上或者脚上射击,切记不要真的伤到要害住处!”   “林尚书,你平日里就待人温和,深受百官拥护。百官们那里你帮忙安抚下情绪。还有,再找几个可靠的人去皇宫各个城门口守着,暂时不要放任何人出宫!”   “章御医,你进殿去再找两个御医出来。你们负责给受伤的人诊治。”   沈青黎一一的安排好一切后,最后又一头扎进进了皇帝的寝殿。   割肉解毒这是御医们之前商谈出来的唯一可能救得了皇帝命的法子。   不过既然这割下来的肉是要做药引的,御医们希望可以用些细嫩的肉来做药引。说白了,就是这药引的主人最好是养尊处优的。   沈青黎刚才提议让那帮皇室宗亲割肉,就是想着这些皇室宗亲们各个养尊处优的,他们肉自是做药引的上等材料。   不过现在整个场面都乱得很,这种情况下,那些皇室宗亲们哪里还顾得上皇帝的性命。   想想还是她割点肉来做药引吧。 第308章 蝼蚁之力   黎明的曙光刺破苍穹间翻滚着的乌云,照射在整个皇宫。   冗长的一夜终于被光明所淹没。只是宫中弥漫的那种阴鸷低压的气息依旧没有散去。   皇帝寝殿里,御医们小心翼翼的执起手上一把匕首,欲言又止的看向沈青黎。沈青黎口里紧咬着一方手帕,眼神坚定的瞅向身旁的御医。   御医眼睛先是一闭,等再睁开时,手里的匕首就在沈青黎的肩膀上落下。   大概半个时辰后,沈青黎喝下了宫人递上来的参汤。苍白的脸庞上这才渐渐地染上了一丝红晕。   “九千岁和童管事那里怎么样了?”有了些许力气后,沈青黎当即的就问出了她心中最挂念的事情。   “启禀陆夫人,九千岁和童管事还在对峙。”   沈青黎眉头微微一蹙,“先扶我起来吧。”   宫女们原本是想劝说沈青黎,但她一身的决然和磊落,宫女们这才不得不上前去轻扶住沈青黎。   沈青黎脚下步子轻移,来到殿门口。殿门外,羽林卫们重重把守,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包围圈里,陆淮起和童万金还在打得难分难解。   但看包围圈外有些羽林卫正被人搀扶下去养伤。沈青黎就猜测陆淮起肯定是在和童万金交手间失手打伤了这些羽林卫。   虽然她之前有交代过,实在不得已,可以直接让弓弩手在不危急陆淮起生命安危的前提下对他射箭。不过现在看来,碍于陆淮起的权势,倒是没有人敢下令对他下黑手了。   沈青黎轻移莲步,跨过门槛。在宫女们的搀扶下,走到了御林军首领高天翎的面前。   高天翎看到脸色寡白的她,上前要行礼,被沈青黎给制止了。沈青黎没有多废话,直接用坚韧的口吻命令道,“高大人,不要再磨蹭了,让御林军们瞅准时机,先把九千岁制伏。九千岁清醒后要是怪罪下来,我一人扛下来。”   此时的陆淮起就像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再耽搁下去,他伤害的人越多,以后受到的指责只会更加严重。   高天翎不忍心,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沈青黎看出了他的心思,索性推开搀扶她的一个宫女,疾步来到一个弓弩手面前。   “听好了,现在你归我差遣!用你的弓弩对准九千岁,等下我的命令一下,你就给我向他射去!”   弓弩手迟疑的看向高天翎,高天翎审视了场上对峙的两人,一颗心沉甸甸的。   虽然陆淮起每次出招,童万金都能洞悉他招数里的破绽。不过陆淮起的实力太过强劲的,童万金和他一番纠缠下来,也只能确保他自己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   若是两人再继续这样纠缠下去,恐怕童万金那边就支撑不住了。   高天翎思考了一瞬,终于向那个弓弩手点头。弓弩手扣紧弓弩的弓弦,只等沈青黎的命令。   包围圈里,童万金刚又和陆淮起交手了几十招,他的体力耗损很严重。   但对面的人张狂凛厉,越打越勇。童万金的心情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糟糕过。   心思翻转间,对面的人却是已经又向他发起了进攻。童万金心里哀叹一声,不得不催动内功,再次迎向了陆淮起。   包围圈外的人都看出童万金这次的力不从心了。沈青黎一双纤手用力的拢住宽袖,看到陆淮起挥出一掌正欲将童万金打飞后,她对身旁的弓弩手下达命令。   利箭穿破云霄,直刺陆淮起右侧的肩膀。   正在击战中的陆淮起全身一颤,愤怒的回转过身。   他凌厉的双眸在场上扫视过一圈后,最后落在了沈青黎身上。   金色的阳光打在陆淮起身上,沈青黎逆光看去,并不能清楚的看到陆淮起脸上的神情。   “三、二……一……”她默声轻念。包围圈里的陆淮起终于应声倒下。   他这么一倒下,全场人这才在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那边童万金上前查看陆淮起伤势。知道射向陆淮起肩膀的那支利箭上沾了mi/药,这才放到陆淮起后,他心里压着的一口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让人将昏迷的陆淮起搀扶下去后,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沈青黎面前。   阳光下,沈青黎的一张脸白如纸。童万金心一疼,这要是平时的陆淮起在,看到自己的女人被折腾成这样,恐怕早就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刚才有人给我分析,淮起他可能是中了什么邪术了。万金,你走南闯北的,见识的比我多,你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办到他的。”沈青黎也暂时顾不上去查看陆淮起的伤势了。   童万金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儿,脸色渐渐僵凝难看起来。   其实他心里也有这样的一个猜测。要不然实在是说不通陆淮起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般凶狠无情。   只不过邪术之类的妖术历来就被人所不齿。这些年宫中也严禁有人搞邪术。陆淮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中了邪术了呢?   童万金心中的疑惑也是沈青黎想不通的。   她沉思了一小下,脑海中闪过一抹影像。   “万金,现在淮起这样了,宫中的事情你帮他看下。我有点事情要先去处理。”沈青黎交代了童万金一番后,又着急的带着人离开。   阳光下,她离去的身影急切而坚定。   这时有人轻附在他耳畔边对他说道,“童管事,陆夫人让御医从她身上取了一块肉做药引。”   童万金眉睫狠狠一颤。   再抬眼看向沈青黎时,发现她的身影在拐过一条甬道时消失不见了。   当时童万金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女人即使哪天离开陆淮起了,她也能把独自的撑起一切来。   凤椒宫里。   沈青黎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宫人们把夏侯艳带了上来。   夏侯艳看到她,眼里没有一丝的疑惑,相反嘴角还扬起了一抹恣意的笑容。   她像是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军嘲笑着打了败仗的沈青黎。   “陆夫人。”夏侯艳态度傲慢的挑了一张椅子,在沈青黎的对面坐下。   沈青黎手里捧着刚泡好的茶杯。茶水的温度透过瓷器熨贴在她的手上。   ”说吧,你想要我们做什么才能放过九千岁?”沈青黎思来想去,能对陆淮起中下邪术的大概只有夏侯艳了。   夏侯艳两条黛眉都得意的轻扬起来了。   “陆夫人,本宫昨夜和九千岁算是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现在应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九千岁和本宫的事情了。本宫想要的很简单,你退位,本宫委身嫁与他。”   沈青黎忍了忍,这才终于忍下要将手里茶杯直接往夏侯艳脸上泼的冲动。   “你也不要一口一个‘本宫’了,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夏侯艳了。”沈青黎决定不再跟面前的女人多费口舌了,“你到底给九千岁下了什么邪术?”   夏侯艳身子往后一倾,一脸的云淡风轻,“陆夫人这话说的真是可笑了。空口无凭的,就想给本宫安上一个罪名。本宫都不知道九千岁现在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   “啪!”她话还未说完,沈青黎已经用力的扣下茶杯的盖子。   殿门外,一群影卫快速的冲进寝殿,迅速的将夏侯艳包围住。   沈青黎缓缓的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她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服上根本没有存在的灰尘,笑着看向夏侯艳,“你给九千岁下邪术,让他成为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无非就是想玷污他的名声。好,索性,我就遂了你的意,为我们夫妻再添一笔‘孽债’了。”   沈青黎话一说完,影卫们就直接上前扣住夏侯艳的手腕。夏侯艳挣扎不开,索性扯着嗓子就对着殿门口大喊。   “陆夫人,本宫是西梁的皇后,你一个臣子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本宫!来人啊!陆夫人犯上作乱。”   夏侯艳喊的这么大声无非就是想吸引宫人,给沈青黎扣上一顶犯上作乱的帽子。   沈青黎一个凌厉的眼神睨过去,影卫们迅速上前用一块手帕捂住夏侯艳。   夏侯艳很快的就昏迷过去。   “把她带下去,无论用什么办法都给我撬开她的嘴!”沈青黎冷静地下达命令。   一个人的潜力是被逼出来的。现在只要能救陆淮起,就是让人扛刀杀人,堕落阿鼻地狱成魔鬼她也愿意。   不就是一个夏侯艳嘛,敢算计她的丈夫,她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皇宫外的一座茶馆里。   高君慎悠闲的放下手里的酒杯,捋着胡须,眼里的精光大甚。   一切似乎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个杀人如麻的陆淮起,即便以前有补天的本领,以后也会是所有人唾弃的恶魔。   现在唯一让他担心的一点就是……   听说沈青黎那个女人还在费心费力的为陆淮起张罗着一切。   不过,再想想,就连陆淮起都没有逃脱他精心布下的局,她一个女人又怎么能在波诡的朝堂风云里为陆淮起洗白呢。   高君慎压下心里唯一的一点担忧,再次端起酒杯遥遥的向角落里坐着的那个苗疆男人敬上一杯酒。 第309章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皇帝寝殿,鎏金的龙头香炉里,烟气袅袅。   皇帝疲惫的睁开了他的眼皮,视线里朦胧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   “皇上!”   在看到皇帝终于睁眼后,一大群御医们都暗自松了口气。他们“齐刷刷的跪于殿中。   皇帝目光从那群人脸上扫过,散去的记忆重新聚拢。   “九千岁呢?”他问,并挣扎着要从床榻上坐起来。无奈,他刚一动,全身就犹如被千万根针用力的扎过。跪在他寝榻前的医正,眼疾手快,连忙起身制止他的行动。   皇帝这才不得不又乖乖躺回寝殿。   “九千岁呢?”皇帝又问。   医正眉头轻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皇帝。倒是伺候皇帝的小太监怕医正和一帮太医被皇帝问责,壮着胆子上前,在皇帝的耳畔边低语着,“皇上,九千岁在您昏迷不醒这段时间,性情大变,见人就伤,宫人们都私下猜测,九千岁可能……可能是中了什么巫、蛊、之、术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小太监也是仗着这些年尽心伺候皇帝,才敢和他低语着。   皇帝眼瞳剧烈的一猝。   他这些年虽然不问朝政,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是一心沉、沦在纵情声、乐之中。几乎只在一瞬间,他就马上猜到了在这宫里最有可能害到陆淮起的那人是谁了。   “皇后呢?”皇帝再开口,语气冰冷了几分。   小太监摇了摇头,又低语着,”奴才不知。”   没有问到自己想问的答案,皇帝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的又想到一个关键的地方,“九千岁出事了,那宫中现在有谁在主持?”陆淮起可以说是整个西梁和整个皇宫的定海神针。这定海神针都遭人算计了,宫中怎么没有大乱起来?   小太监压低声音,“启禀皇上,九千岁出事时,宫中的大小事务都暂由陆夫人处理了。陆夫人为了解皇上身上的毒,还自愿割下身上一块肉为皇上做药引。”按理说沈青黎只是陆淮起的妻子,朝堂大事她怎么有资格插手。这要是放在其他朝代,恐怕直接就给她治了一个祸、乱、朝、纲的罪名。   好在,陆淮起虽然不正常了。宫中羽林卫的统领之权还控制在陆家人手里。   只要羽林卫肯听命她,其他的文武百官还慑于陆淮起的威望,沈青黎的确可以在宫中主持大局。   顷刻间,内心就犹如巨涛海浪在翻搅。   皇帝藏在衾被下的手渐渐并拢。一种神奇的感觉渐渐在心里滋生。   大皇姐……   曾有一段时间,他疯狂的排斥着那种可能。   如果她真的是他的大皇姐转世……   那当初为了坐稳皇位,而纵容沈青皎和洛楠欺凌大皇姐的他,该是多么畜生和无能啊。   可是。这世上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他的人只有他的大皇姐。   “你传朕的话,皇后弑君企图谋害朕,从今日起废除她皇后之位,打为阶下囚。”   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催动下,皇帝再开口就是直接治夏侯艳的罪名。   说来也讽刺了,他当了这么多年傀儡皇帝,再下旨要办的人竟然是他的皇后。   当然,这也是夏侯艳活该。他成了“她”的累赘后,现在就想赶紧为她做点事情,好办她度过这次的难关。   昨夜是皇后指认陆九千岁要欺凌她的。皇帝醒来后又治皇后的罪。这中间到底纠缠着什么辛秘的事情,外人不可知。   只是现在既然连皇帝都要治皇后的罪了,证明皇帝是站在陆淮起这个阵营的。即便他只是个傀儡皇帝,可他活着一天,陆淮起或者说现在的沈青黎都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小太监躬身退下去传达皇帝的旨意。   寝殿又恢复了安静。医正嗫喏地张了张嘴,又小心翼翼地劝说皇帝,“皇帝,您的龙体现在是稍微有些好转了。可臣才疏学浅……只为皇上治了表,皇上体内的毒还没有完全祛除……”   医正废话了一大堆,皇帝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合着他一只脚还踩在阎王殿里。   夏侯艳。   皇帝碾压着唇瓣,这三个字被他反复的在唇齿间咀嚼着,其中的恨意显而易见。   阴暗潮湿的密室里。   夏侯艳依旧一脸冷傲的睨视着铁牢外的沈青黎。   影卫搬来一张椅子,沈青黎端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情漠然。   这折腾了一个白日了,夏侯艳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她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尽了。   招来身旁的影卫,她附在影卫耳畔边低语了几句。   几个影卫疾步退下去。又经过夏侯艳一番挑衅和讽刺后,沈青黎终于看到那几个影卫去而又返了。   几个影卫手里皆是拿着一个小布袋。   他们打开了铁牢的大门。夏侯艳见这些影卫一脸骇然的向她逼近。   她后退了几步后,又勾着嘴角向铁牢外的沈青黎喊道,“陆夫人,你刚才就已经让人鞭、笞折磨我了。我是一个记仇的人,你现在怎么对我的,总有一天我会加倍的向你索取回来的。”   沈青黎没有理会她的叫嚣,用一个淡然的眼神朝影卫们看了过去。   几个影卫上前,直接将夏侯艳五花大绑的捆绑在一张凳子上。   扯开她手脚上覆盖的衣服后,其中一个影卫伸手解开了他随身携带的小布袋的口子。   小布袋里装的是几十只蝇蚊。   小布袋的口子被解开后,那个影卫二话不说直接将整个布袋塞进夏侯艳亵裤的一只裤腿里。   夏侯艳是高君慎精心培养过的人,一般的严刑酷打并不能撬开她的嘴巴。   只是再看到影卫把那些蝇蚊塞入她的裤腿后,她的头皮一下子就发麻了。   并没有给她多少犯恶的时间,另一个影卫也解开了他随身的小布袋。小布袋口子一打开后,又火速的被塞入了夏侯艳另一只裤腿里。   两个影卫怕他们塞入的小布袋会从她裤腿里掉下来,还非常“贴心”的各用一条绳子将她两边的裤腿系住。   “啊!”夏侯艳几乎是抑制不住的直接尖叫起来了。   因为,她听到了老鼠的叫声。没错,她感觉到有好几只老鼠在她的一条大腿上不停的爬着。   它们发出“叽叽”的声音,在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后兴奋的攀爬到她腿上的伤口处,用它们尖利的牙齿一点点地啃、噬她的伤口。   那种感觉恶心的让她心颤。   “陆夫人!你不得好死。”夏侯艳尖叫着,“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沈青黎这个时候也不跟她讲什么条件。   她又淡然的点了点头,她身旁的另一个影卫提着一个食盒走进铁牢里。   那个影卫打开食盒,空气中便有一股清甜的香气开始弥散。   被老鼠恶心到的夏侯艳快速的瞥了一眼食盒里的东西,食盒里装了一瓶的蜂蜜。   在夏侯艳思考着沈青黎又要怎么对付他时,那个拿着食盒的影卫已经捧着那一瓶蜂蜜直接浇在夏侯艳的头上了。   黏稠的蜂蜜顺着发丝滴落到她的脸颊后,又沿着下巴浸透到她身上。   她整个人瞬间变得滑稽而可笑。   一直站在边上不动的影卫这时也打开他随身携带的小布袋。   将小布袋直接扔到夏侯艳的身上。不多时,小布袋里就爬出各种颜色的虫子。   这些虫子不仅颜色各异,长相也是古怪到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恶心的地步。   它们大概是嗅到了空气中散发出的蜂蜜香气,不停的蠕动着身子在夏侯艳身上爬行、吸覆着。   “皇后娘娘,你腿上的那些老鼠应该很快的就会咬破你的肌肉,它们会顺着蜂蜜的香气,一路往上爬。到时候你全身都会被老鼠包围住。另外呢,再怎么说你也是皇后娘娘,一般的蝇虫肯定是不配用来‘伺候’你的。所以我特地让人找了一些特别的小家伙来对付你。   它们啊,比老鼠还要厉害。不仅会在你身上爬动,还会在你身上啃咬出一个又一个的伤口,接着它们就会爬进那些伤口里,要不了一个多时辰,吃饱喝足的它们就会在你身上产下许多的虫卵。   要不了一天的时间,虫卵就又会长成虫子,它们周而复始,皇后娘娘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吧。”   这简直是比直接死掉还要可怕。   夏侯艳一张脸已经被狰狞的情绪所占据。   “陆夫人,我要是死了,陆淮起也活不了的!”   沈青黎冷笑,直接怼过去,“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直接杀了陆淮起有什么区别?他要是活不了,我和他一起死就是。临死前能拉上你,我们也赚了!”   夏侯艳用来要挟沈青黎的“把柄”就这样被沈青黎给无视了。夏侯艳又气又愤怒,只不过和她受到的这点气一比,她的身子受到的痛苦简直难以言喻。   铁牢走廊里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童万金的身影很快的出现。童万金看了一眼牢里的夏侯艳后,故意大声的对沈青黎说道,“阿黎,皇上他已经被救醒了。他刚才让人下令革去皇后娘娘的凤位,将她打为阶下囚。” 第310章 高君慎的覆灭①   童万金带来的消息对身处险境之中的夏侯艳简直是一个更残酷的打击。   皇帝他怎么可能又清醒过来?   夏侯艳怔愣之间,她身上的老鼠已经咬破她亵裤的裤腰带窜到了她的上半身。   恶心肮脏的老鼠似是也嗅到蜂蜜的清香,它们“叽叽”叫着,锋利的牙齿又争先恐后的在她身上不停的啃噬,吸/吮着。   一时间虫蝇、老鼠,纷纷在她身上爬行、蠕动着。   夏侯艳全身又痒又痛,整个人像是被人丢进了臭水沟里,湿润而黏稠。   这种感觉简直比死还要难受一百倍。   沈青黎看了一眼夏侯艳后,回头问向童万金,“淮起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童万金摇了摇头,不自觉攥紧随身携带的鎏金小算盘。   “御医们说他的身子并无大碍。可能正如大家之前推测的那般,他或许是真的中了什么巫蛊邪术。情况有些棘手。”   沈青黎知道童万金已经尽量的把话往轻的说了。   但她心里清楚,中了巫蛊邪术要是不及时破除,陆淮起清醒过来后,还是会化身杀人如麻的恶魔。   到时候他们只能用铁链什么锁住他。这样束缚他行动的行为或许可以制止他杀人的举动,但对陆淮起这种叱咤风云的人来说简直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大概是看出了沈青黎心中的担忧,童万金赶紧又安慰的说道,“不过事情虽然棘手,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阿黎,想开点。”童万金又转移话题的说了旬世子的事情。   旬世子被陆淮起摔成重伤,只剩下一口气了。   其他皇室宗亲们虽然也对陆淮起杀人的行为不满,但有旬世子这个倒霉蛋在前,他们也不敢怎么叫嚣。顶多是私下里写点信送出去,把陆淮起杀人的事情对外“宣扬”一番。   好在宫中的一切事务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那些信件什么的并没有被送出去。   有童万金帮忙处理宫中的事情,沈青黎现在并没有什么担忧。   估摸着夏侯艳的性子,应该还能再撑一撑,沈青黎便对童万金说道,“你帮我看下,我去看看淮起。”   童万金自然是没有拒绝,目送沈青黎离开后,他再投向铁牢里的目光瞬间变得寡寒冷戾。   “阿黎对废后还是太心软,你们听我的命令,给她安排一间密室,再去抓些蛇来‘伺候’她吧。”   这又是蝇蚊,又是老鼠蛇的,夏侯艳骨头再硬,还能真的抵挡这些污秽之物的侵蚀?   童万金心里是满满的笃定。   另一边,沈青黎从密室出来后就直接去看了陆淮起。   她从未见过陆淮起这样病怏怏的躺在床榻上,这时的他褪去了往日的锋利,剩下的只有英雄落寞时的苍凉。   沈青黎轻抚着他俊冷的脸颊,心头的忧思一点点的缠满她整个人,几乎要将她湮没。   不知在陆淮起床榻前坐了多久,一个宫女进殿来向她禀报说皇帝要召见她。   这个动乱的时候,皇帝那里也是不能出事的。沈青黎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随着宫女的引领准备去见皇帝。   走到半道上正好碰到了进宫来找她的染墨。染墨看到她,眉间垂挂的那些忧愁这才被压下。   九千岁夫妻两在宫中出的事情童万金都已经派人告诉她了。她这次进宫也是希望能随身保护她的小姐。   沈青黎看到她,本就躁乱的心更平添忧郁。   “夫人,您放心。承曦小姐她现在由老夫人照顾呢。奴婢进宫前,老夫人交代了,让您留在宫中好好照顾九千岁,承曦小姐她会帮忙照顾好的。”   知道沈青黎现在一定也记挂着府中的那位小祖宗,染墨一上来就先给她一颗定心丸吃。   不过说来也奇怪,承曦小姐以前从来没有离开过九千岁或者夫人,以她的性子,他们这帮奴才都担心这位小祖宗这次会大吵大闹起来。   没想到,她这次乖巧得让人心疼。府中的老夫人纳罕之余,一派人查下去,原来这为小祖宗最近和府中的阿鸷玩得很好。   阿鸷这孩子一直在身边开解她,她也听阿鸷的话,两个小孩玩得倒是很好。   只是他们家的这位小祖宗似乎并不喜欢府中另外一个年龄和她差距不大的阿冉。   沈青黎从昨晚进宫后就一直没有歇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都紧绷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怎么帮陆淮起度过这次危机上,对府中孩子的注意力便被分散了。   现在听染墨这样说,她心里也算是蓦的轻松些许了。   带着染墨,她去了皇帝的寝宫。   寝宫里,小太监向正在吃药的皇帝禀明了情况。皇帝本是半倚靠在龙榻之上的,听说沈青黎就在宫殿外了,他连忙让人搀扶他起身。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袍,又觉得身上穿着的衣袍太过的素雅,会将他一张脸衬得更加皙白孱弱。   “快!让人给朕换一套衣服!”皇帝着急的命令着。   直到换了一套涤蓝色宽松锦袍后,皇帝这才让小太监去把沈青黎宣进殿来。   “臣妇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青黎一进殿,就垂头给皇帝行礼。   皇帝有些紧张,趁着她垂眸之际,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   “陆夫人……平身吧。”他出声,声音里藏着小心翼翼的情愫。   沈青黎默然垂站一侧。   “陆夫人,你割肉给朕做药引的事情朕已经听说了。谢谢你救了朕一命。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了……”皇帝发现只要对着她说话,他整个人就紧张起来了,以至于他都不能更好的将心中要对她说的话完全表达出来。   这么一想,他一颗心就莫名的又紧张起来。一紧张,喉咙一紧,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立在一侧的太医们慌忙上前帮皇帝疏解喉中痰咳,沈青黎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病怏怏的皇帝全身被一件宽松的锦袍包裹着,一张脸惨白如纸,看着像是随时都可能撒手西去。   由着皇帝她又想到了陆淮起,心中对皇帝也不免的生起了一丝的怜悯之情。   “皇上,您龙体抱恙,还是多休息吧。朝中之事,大臣们自会帮皇上分担的。”沈青黎劝说着。   而她劝解的话在皇帝看来,就是在关心他的意思。   心里的那点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甜蜜。   他忽然就觉得在这森冷的皇宫里,即使没有陆淮起的庇佑,他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他是她救活的,她不会抛弃她的。   喉咙中的咳意被止住了,皇帝唇角含着点点的笑意,又瞅向沈青黎,“陆夫人,九千岁那样的傲杰,老天是一定不会亏待他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帝关心的安慰她。当然,这一次他也是真心的希望陆淮起可以平安无事的。   他的生命危在旦夕,整个西梁要是再没有了陆淮起的坐镇。慕氏百年的基业根本不可能再延续下去。   皇帝的安慰,只让沈青黎淡淡一笑。   希望老天真的可以保佑陆淮起平安无事。   “另外,朕倒是觉得九千岁这次出事,最有可能害他的人是……北齐那边的人。”皇帝又分析着,沈青黎他们是当局者迷,他不同,“第一,夏侯艳不论长相和气质都与你有些相似,幕后之人必定是精心挑选过的,这次让她进宫也分明是要对付陆淮起的。第二,要煽动那么多皇室宗亲也是必须许以重利的。旬世子朕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不是无脑无德的蠢材,能说动他的厚利只可能是慕氏的江山。第三,这世上对九千岁这么仇视,还选择用最恶毒的方式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是有许多人,但真的能付之于行动的寥寥无几。综合所述,朕觉得这次对九千岁动手的可能会是北齐那边的……皇帝高君慎。”   之前沈青皎和洛楠也试图挑战陆淮起,但轻而易举地就被他给解决了。   皇帝心里觉得连洛楠这种曾经的天下第一富商都拿陆淮起没有办法。这一次能把事情搞得这么轰轰烈烈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北齐那边的高君慎了。   皇帝的推测让沈青黎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可惜,她之前竟然蠢到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   看到沈青黎明亮的眼眸里闪烁起的清明之光,皇帝心里犹豫了小小片刻,又小心翼翼的说道,“之前九千岁曾经跟朕提过,高君慎这些时日只上了几次的早朝,整日纵情于后宫的声色之中。朕怀疑这不过是他声东击西的招数罢了。这次他把九千岁害成这样,以他自负的性子,可能会亲自到西梁观摩九千岁的惨状。”   沈青黎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帝。   到底是皇家出生的,在她像只热锅上蚂蚁到处转动时,皇帝居然还能这么清楚的分析当前的形势。   她有勇,但到底是缺了身为掌权者该有的智慧。   知道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沈青黎现在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如果真的是高君慎躲在背后搞鬼,那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引出他来! 第311章 高君慎覆灭之路②   沈青黎再回到陆淮起身边时,童万金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童万金,心里有些有些底的沈青黎屏退左右宫人。   待只剩下她和童万金时,童万金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阿黎,那个夏侯艳禁受不住考验,已经昏迷过去了。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才能撬开她的嘴巴。”   沈青黎目露寒意,“万金,我大概已经猜到是谁在背地里设计我们了。夏侯艳那里不需要她招什么供了,不过也不能就这样放过她。我有一件事情现在需要你配合下……咱们这样……”   沈青黎靠近童万金,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边将她心中的计划说了一遍。   童万金双眼蓦的睁大。沈青黎跟他提的这个计划简直可以说是惊世骇俗。   不过他也从沈青黎的这个计划中明白沈青黎是认定高君慎是幕后设计一切的阴谋家。   要真的如她认为的那般,那么她说的那个计划虽然冒险,但或许还真的可以给高君慎来个瓮中捉鳖。   “阿黎,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咱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就按照你说的试一试吧。”童万金当即表示着。   有了童万金的支持,沈青黎心里又稍微安定了许多了。   当天晚上,沈青黎守在陆淮起的床榻前。月落西山时,殿门口守夜的宫人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找个机会开小差。   寝殿前的一棵合欢树被一阵风吹过,栖息在树梢上的夜鸟“哗啦”一下四散飞开。   守夜的宫人不满的看了一眼那棵合欢树,双手忍不住搓了搓。   “哗啦”也是在这时,一直安静无声的寝殿里传来一阵突兀的声响。   那是瓷器掉落在地上发出的脆响。   宫人以为殿里的人出了什么事情,一急,拔腿就要跑进殿里。   紧闭的殿门也是在这时从里殿被打开,一抹强烈的光束向守夜的宫人she/来。   宫人刚定睛一看,就看到贵为九千岁夫人的沈青黎白着一张脸,对他慌张的喊道,“快!快去把御医寻来,九千岁他……他吐黑血了……”   宫人脚下的步子一个踉跄,反应过来后,转身就向寝殿隔壁的耳房跑去。   一帮太医和宫人都在耳房里随时等候陆夫人的差遣呢。   太医们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沈青黎的面前。其他伺候的宫人们也接踵而至。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进殿的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他们看到昏迷躺在寝榻上的陆淮起口里不停的吐着黑血,而坐于床头侧的陆夫人正用一块手帕不停的帮他擦拭着吐出来的黑血。   血越擦越多,不多时就已经把那块手帕染成黑红色,让人看得尤为触目惊心。   几个太医双脚打颤,愣在那里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太医们,你们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看看九千岁到底怎么样了!”沈青黎急得眼泪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   几个太医被宫人们从身后一推,反应过来后连忙提着医箱上前。   有人为陆淮起把脉,有人检查他吐出来的黑血,还有人开始检查陆淮起的身体,大家忙成一团。   “九千岁到底怎么样了?”沈青黎急得不停的催问。   几个太医又低头窃语了一番,最后几人的膝盖骨像是被人齐齐的切掉了一般,他们纷纷给沈青黎磕头,“启禀陆夫人,九千岁恐怕……是不行了。”   这皇帝那里的毒还没有祛除,九千岁这里的情况又急转直下,太医们各个心力交瘁。   “怎么可能?你们不是说九千岁并不是中毒,而是中了什么邪术吗?白日里他(杀人)的气势你们又不是没有看到,怎么可能只一天他的身子就撑不住了?”   沈青黎沉着脸,像是根本不信太医们说的话。   “我看你们并没有尽心尽力的照顾九千岁,要不然皇上那边都能救醒来,怎么九千岁这里就不行了。”   沈青黎横眉冷对来到一帮太医们的面前。跪着的太医们只觉得头顶一片暗影向他们倾轧而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逼近他们。   各个心里暗自叫苦。   九千岁不是好应付的人,九千岁的女人同样不是什么善茬。   就在几个太医搜肠刮肚组织语言要回答沈青黎时,寝榻上的陆淮起身子突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太医们面面相觑。   沈青黎又急的奔向陆淮起。“噗”陆淮起猛地又吐出一口黑血。   沈青黎着急的要去为他擦拭,而陆淮起放在床头的手突然又是往虚空中一垂。   整个人骤然安静。   几个太医连忙又上前,有人小心翼翼的去探他的鼻息,有人去摸他的手。   没有动静……   陆淮起没有了鼻息。   脉搏也不再跳动……   他像是死了。   “陆夫人,九千岁他……走了……”伸手去探陆淮起鼻息的那个太医一张脸皱成菊花状,声音一个哽咽,整个人就轰然跪于地上。   其他的太医们见状,也纷纷向沈青黎下跪。   明明已经告别了寒冬的天气,可寝殿里,这时洞开的大门口像是有一阵又一阵的风儿刮进寝殿里。   冷。   是那种彻骨的冷。   “淮起!”在死灰般沉寂后,沈青黎凄厉的叫喊声开始在整个寝殿里回荡开来。   寝殿门口,童万金领着一个道士正要走进来。听到沈青黎凄厉的喊叫声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寡白。   下一瞬间里,他像是脱缰的猛兽似的狂奔向寝榻。   这一夜,从宫中传出了一个消息。   叱咤西梁国风云的陆九千岁陆淮起离世。   九千岁不在了,整个西梁的主心骨倒了,他在世时坚持的那些制度可能都要被更改了。   街头巷尾,许多店铺自发的关门歇业。农间田巷里,百姓们看着刚下了种的田地,开始为今年收成发愁。   一片愁云笼罩在整个西梁的上空。   有人忧有人喜。   一些皇室宗亲以及对陆淮起不满的人在知道这样一个消息后,纷纷弹冠相庆。   铁牢里,被折磨得已经不成形的夏侯艳也听狱卒谈论陆淮起的事情了。   她听完整个人的意识就是一怔。她承认她是设计陷害了陆淮起。可像陆淮起这样伟岸而又睿智的男人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被打败?   她有些不信!   可这要是假的,沈青黎和童万金这几日怎么就不继续来折磨拷问她了?他们不是应该急于从她口中套出幕后的指使人吗?   想到沈青黎,夏侯艳心里就涌起一阵幸灾乐祸之感来。   没有了陆淮起,沈青黎这个只能靠男人才能作威作福的女人也不会再有像以前那样的好日子可以过了。   再过一段日子,沈青黎说不定混得比她还要凄惨。   夏侯艳想到了高君慎。   她的这个主子应该是不会放着她不管吧。   “罪妇夏侯艳!”一个不耐烦的狱卒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夏侯艳抬头,看到铁牢门口站着四个身强力壮的羽林卫。   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四个羽林卫下一刻就直接走进铁牢,直接扯住夏侯艳的身子,将她拖扯出监牢。   一道刺目的阳光向夏侯艳照射而来。夏侯艳舔着干裂的嘴唇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四个羽林卫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他们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皇宫的城门上,四个羽林卫将夏侯艳用力一推。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四个羽林卫又和城门口的士兵交代了一番。一对士兵七手八脚的又把夏侯艳绑成粽子状。   当天,从城门口经过的人都能看到夏侯艳被吊绑在城门上。   昔日的皇后一朝沦为阶下囚,还要供他人 奚落讥讽,这对夏侯艳来说简直是一种最残酷的羞辱。   城门口外,一些百姓们听说九千岁的死是和夏侯艳脱不了关系的。很多人才不管陆淮起和夏侯艳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桃se之事,他们只知道陆淮起不在了,整个西梁的未来有可能会以一种不可预见的速度滑向衰败的深渊。   百姓们迁怒夏侯艳,很多人自发来到城门口,他们向吊挂在城墙上的夏侯艳不停的扔掷着东西,表达他们对夏侯艳的不满。   愤怒的人群之中,戴着蓑帽的高君慎仰头看了一眼半空中悬挂着的夏侯艳,唇角勾出一抹极淡的弧度。   夏侯艳不过就是一枚棋子,棋子的生死,他才不会去在意。   但现在他最让他觉得棘手的是:陆淮起真的死了吗?   他多疑的性子让他对这个消息还持着怀疑的态度。   他也问过那个巫师,巫师说中了邪术的人暴毙的可能是很大的。   “主子,奴才询问过了。明天陆府就会发丧。陆淮起到底是不是假死,咱们明天去一探究竟就可以了。”高君慎身旁的手下伸手轻压了压他头上的蓑帽,小声的对高君慎禀报着。   一旦他们证实陆淮起真的已经暴毙了,那整个西梁都会沦为他们北齐的属地的。   当年西梁攻陷北齐都城的大仇也终于可以报了。   高君慎眼眸幽幽的散发着深沉的光芒,他不再多看夏侯艳一眼,直接转身。他忽然有种很奇特的感觉,他离成功很近了,只要再往前一步,或许就能跨过胜利的大门。 第312章 高君慎的覆灭之路③   新建文稿   陆淮起发丧那天,一大早文武百官就聚集到了陆府。沈青黎身披麻衣,全程神情哀婉凄楚。小承曦年纪小,虽然是还不能完全体会生死离别的痛苦,但看着自己娘亲那一幅生不如死的模样,她也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被朱氏紧抱在怀中的她仰头问道,“外祖母,爹爹是不是以后要一直躺在那里了?”阿鸷告诉她,她爹爹以后会一直躺在那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陪着她玩乐嬉闹了。   朱氏止不住的伤心,她抹了一把眼泪,没有正面回答小承曦的话,“曦儿乖!以后更要好好听你娘亲的话,她……就是我们的依靠了。”   朱氏以前跟她说的是她爹爹是他们一家人的依靠,现在却说她娘亲会是他们的依靠。小承曦细细琢磨了一番朱氏的话后,隐约的明白了一点。   她爹爹以后是真的都要一直躺在那个又窄又小的箱子里了。   晶莹的眼泪止不住大颗往下垂落。   小承曦从朱氏的怀中挣脱开,一把扑进沈青黎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沈青黎抱紧怀中的那一抹柔软,目光又忍不住瞅向那口官柩,心酸难忍,眼泪也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这么多年来,陆淮起为他们顶起了一片天地。   他们在他撑起的天地里惬意的生活着。   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哪怕是个伟人,也是人。他也有可能生老病死也有可能倒下去。   她这个做妻子却无能到至今都不能帮他惩处害他的凶手。   真是失败啊。   童万金负责招待前来吊唁的客人。众人看过去,童万金的神情也一直是痛苦难过的。等到了出殡的时间,哀乐一时间萦绕在整个陆府。   陆府所在的那条街道上,无数的百姓也自发前来送陆淮起最后一程。   贵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陆淮起最后葬在南郊一处陵园。童万金之前专门找风水大师算过,那位风水大师说陆淮起的八字重,葬在南郊有山有水之地,是极好的。   最后的葬礼全程都笼罩在一片哀戚悲痛的氛围之中。沈青黎抱着官柩不让人把陆淮起下葬。朱氏和童万金一直在边上不停的劝说着,沈青黎还是不放。   眼看天色渐渐暗下去,天空中渐渐有冰凉的雨丝飘落。   一直默然坐在沈青黎身边的小承曦被朱氏抱走。   阿鸷一把油纸伞为她撑起一片无雨的天地,小承曦回头对阿鸷露出了一抹凄楚的笑容。   “阿鸷哥哥,曦儿的爹爹以后再也不能陪曦儿玩乐了。曦儿好怕……”   稚嫩的小脸上挂着的是满满难过的表情。   “陆淮起”三个字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荣耀,是一种安全感。   说的难听些,有陆淮起活着的一天,她可以成为整个西梁最尊贵的女人,所有人碍着她的身份,都会尊敬照顾她。可以后,她隐约能想到她的生活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好过了。她不能再任性,不能再贪图玩乐,她要乖巧,要做她娘亲的左膀右臂。   一夜之间,她就要被逼着长大。   她才五岁,这些重担对她来说又都太繁重。她恐惧,害怕……   她想从她最信任的人那儿寻求一些鼓励。   阿鸷看着她,卷翘的眼睫轻垂,遮住眼里翻滚的情愫。   沉默了片刻,他才说道,“曦儿,今天发生的这一些有可能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小坎。以后会有更痛苦的事情等着你的。你是陆九千岁的女儿,你注定要承受的比别人多。”   这话……听着只让小承曦心里更难过。   阿冉手里攥着一把伞没有打开。他本来就一直站在离小承曦他们不远的地方。小承曦和阿鸷的谈话,他都能听到。   阿鸷的话一说完,他的眉头忍不住就蹙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哪里借来的勇气,他突然就紧攥着手里的油纸伞凑到了小承曦的身侧。   “曦儿,不怕,有我在。我答应过九千岁的,以后不管如何,我的命都是你都是九千岁府的。”天上的雨丝早就把他全身打湿了,雨滴顺着他的发梢垂落,滴在他的脸颊上。他在说完这些话后两片嘴唇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也不知是被雨水给冻到了还是紧张的。   小承曦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这个老是板着一张臭脸,老是向他娘亲告她状的臭小子……他干嘛突然说了这么感动的话。   害她心一软,以后都不好意思继续讨厌他了。   混蛋!   阿冉被小承曦的目光瞅的心里越发紧张,他一咬嘴唇,干脆直接将手里攥着的油纸伞粗暴的往小承曦的手里一塞。怕小承曦会拒绝他,他一转身,干脆直接跑到陆府管家身边,主动去帮陆府的管家处理其他后事了。   小承曦垂眸看着手里的伞后又抬头看向头顶上为她撑起的那把油纸伞。   一个会在下雨天给她撑伞,一个是直接给她塞一把伞。   如果是以前,她会更喜欢给她撑伞的阿鸷。对阿冉塞给他的伞只会厌弃加嫌弃。但这一次,心境不同了,她突然觉得给他送伞的阿冉似乎更可爱些。   阿鸷手里撑着伞,将脊背挺得直直的。   他隐约感觉到小承曦看向阿冉的目光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冷漠了。   一阵翻滚着向梁京城的上空飘来。淅淅沥沥的雨丝后接踵而至的是滂沱的大雨。暴雨中沈青黎被人强行的打晕送离陆淮起的官柩。   终于的,傍晚时,陆淮起的葬礼接近了尾声。   这一夜,暴雨也一直没有停歇。   梁京城里,高君慎一夜未眠。他左手持白棋,右手持黑棋,自己对弈了一番。几盘下来,他发现他越下心情越是糟糕。到后面,素手一拨,索性将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拨落。   房门外这时传来了脚步声,高君慎眉眼一挑,整个身子不由得僵绷起来。   门被推开,一阵寒气挟裹着雨珠刮了进来。他微眯了眯眼睛看向走进来的心腹。   心腹将脸上的水珠一抹,迎着他的目光兴奋的说着,“主子,我们的人偷偷去挖了陆淮起的墓冢,是陆淮起本人没错!”   高君慎眼里刹那间迸发出了精光,“可是真的确定了?不会是移花接木之术,给其他人披了陆淮起的人皮假扮的尸体吧?”   心腹笑的牙齿都露了出来,“主子,您放心。不是假的,真的是陆淮起。我们本来是恨不得将他的尸体碎尸万段的。但可能是惊动了看守墓冢的人,他们招来了羽林卫。我们不得不提前撤退。”心腹说到这里,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失落。   听了心腹的话,高君慎本应该是欣喜若狂的。   可他多疑的心性还是让他有些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陆淮起这次真的是死了吗?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诈死吧?   修长的手指非常有节奏的敲击着棋盘,他冥思了小片刻后,还是冷淡的对心腹道,“咱们再看看吧,”他真的是被他这个大儿子给折腾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高君慎的命令,心腹不敢违抗。   接下来的日子,童万金找到了贾甄。贾甄进宫给皇帝解毒。皇帝的身体一天天的又好转起来。而随着皇帝身体的好转,百官之中开始有人上书希望皇帝可以出来重新主持政局。   皇帝以身体不适为由,还是把权力放给几个权臣了。   朝堂有几个权臣把守后,朝堂局势风云诡变。几个权臣没有了陆淮起这样的领头人,开始各自为政。又过了大概半个多月,开始有胆大的官员向皇帝上诉弹劾陆淮起在世时犯下的“罪行”。   这个上书的官员最后还说陆淮起现在是不在了,可他的妻女还苟活在世。既然陆淮起犯了事,他的妻女就该贬为女昌女支,发配边疆。   这样的提议直接应和了一句“人走茶凉”这句老话。   幸好皇帝这次怒了。他把那个官员臭骂了一顿后,将他贬成庶人了。   皇帝不出来主持政局,却愿意为陆淮起的女人惩处手下的官员。皇帝这样的态度摆明了是要维护沈青黎的。文武百官们一时间也不好意思再找沈青黎母女两的岔。   而陆府这里,也从此闭门谢客。   沈青黎带着女儿和母亲从此粗茶淡饭,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童万金据说是怕触景伤情,也远走梁京城,到别处去做生意了。   两个多月后,高君慎接到了北齐催他快速回宫的消息。他的心腹也终于耐不住性子,劝说道,“主子,咱们等这么久,从各方面的消息来看,陆淮起是真的死了。”西梁朝堂上几个权臣谁也不服谁,开始内斗。昔日陆淮起在世时推行的那些政策或被废除或被更改。   西梁几个兵营的统帅也都换了人,新的几个统帅并不是陆淮起的人。   这几个统帅对兵营各项把控自然是没有原先的统帅厉害。   总之,整个西梁的局势正渐渐糟糕起来。   他们再不动手,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以后可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传孤的命令,迅速调集兵马屯守边境。等孤命令一下,大举进兵西梁。” 第313章 高君慎的覆灭之路④   仅仅一两个月的时间,梁京城的百姓们就感觉到他们所处的生活环境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的安静宁和了。街头巷尾到处是走动巡查的士兵;城里涌入的越来越多难民;还有街头巷尾每过几天就会被宣扬的流血事件……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梁京城的局势越来越不稳定了。   陆府,陆淮起刚离世时,陆府就闭了门,拒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哗。   而这一两个月后,随着百姓们不安情绪的泛滥,越来越多人的目光又都悄悄聚集在陆府。   这座府邸的繁华和落败也见证了一个国家的繁华落败。   陆府里,沈青黎捧着一本书看向对面的小承曦。小承曦摇头晃脑的,几乎是一字不差的把书里的篇章背诵了下来。这样的乖巧聪敏的她,可是以前都不曾有过的。   沈青黎心里高兴,但又觉得他们这些大人做的事情对小承曦来说有些残酷了。   要是以后哪天小承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她这个当娘的狠心骗她。   心思恍神间,已经轮到阿冉背诵课文了。和小承曦的流畅相比,阿冉将课文背诵的并不是那么顺畅。沈青黎眉头轻蹙,她喜欢阿冉,也在心里下决定要好好的栽培他。但最近一两个月,她总觉得阿冉的精力不似以前那般集中在读书上。   不过……   管家悄悄的来告诉过她,说阿冉最近这一两个月里一直帮着他和府里的其他人处理事情。这个小小的孩子,他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报答陆府对他的收留之恩。   小承曦在边上见沈青黎眉头微蹙,以为她心里对阿冉不满。于是,她赶紧上前,勾住沈青黎的胳膊,轻晃道,“娘亲,阿冉哥哥他其实也很努力的……不过他进府之前又没有学过什么……现在他能把老学生教得学的这么认真已经非常不错了。”   小承曦居然不讨厌阿冉,还主动开口为阿冉说好话了?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青黎心里觉得纳罕,便笑着轻勾了勾她小巧的鼻子。   再抬头看向阿冉,发现阿冉低垂着头,一副做错了事情的表情。   “好了,娘亲就不说阿冉哥哥什么不好的了,不过……老先生那里是不好讲话的,他要是一直完成不了先生教的功课,那我就没有办法了。”沈青黎一副无奈的模样。   小承曦眼睛一亮,马上拍着胸脯表示道,“娘亲你放心吧,阿冉哥哥的功课就交给我了。我会帮阿冉哥哥的。”   说完,她在沈青黎的注目下,竟是主动走到阿冉的面前,伸手拉过阿冉的手,带着他离开了客厅。等他们走后,染墨笑着道,“小姐这段时间像是脱胎换骨了一个人似的。要是九千岁能看到就好了……”说到陆淮起,染墨自知失言,在看了沈青黎一眼后,悻悻然的闭上了嘴巴。   沈青黎眼神一黯,陆淮起三个字是她每个午夜时分魂牵梦绕都会呓语的三个字。   什么时候他们一家人才能真正的团圆。   沈青黎摸着已经隆起的小腹,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   “染墨,你去鸽舍那里看看童总管今天有没有传消息过来。”沈青黎嘱咐着染墨,染墨知道她现在每天都在等童万金那边飞鸽传书,听她这样吩咐,她便也没有再耽搁,转身就要去鸽舍。   门帘就在这时被人掀开,一抹黑影突然闯进,将染墨撞了个满怀。   染墨刚要开口训斥人,一抬头就看到了张力。张力额头处渗出豆粒大的汗珠,他来不及去擦拭掉额头处的汗珠儿,赶紧的就对沈青黎说道,“夫人,不好了。边关八百里加急急报,北齐那边已经又对南昙下手了,两边已经开打。南昙那边应对不过北齐,求援的使臣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来咱们西梁的路上了。”   西梁这边局势一乱,北齐那边就来搞事。这就更加证明沈青黎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   陆淮起出事和高君慎是脱不了关系的。   “咱们东厂最近有查到什么消息吗?”陆淮起在时,东厂是他手上的利器,朝中无数的权臣都在东厂的秘密监视中。随着陆淮起的失势,朝中无数的官员提出撤销东厂的谏言,还在病中的皇帝并没有采纳官员们的谏言,不过明面上也开始在打压东厂了。   “夫人,这是我准备向您汇报的另一件事情。你看……”陆淮起从衣服里拿出一叠的文书,染墨上前接过文书,又转交到沈青黎手里,沈青黎将那些文书看了一遍后,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   “张力,你去安排下,今晚我会进宫去见皇上的。”   皇宫寝殿里。   皇帝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见到了乔装打扮的沈青黎。沈青黎脱去宽大的黑色玄帽后,让人把她白天接到的那些文书都传给皇帝。   皇帝看完,胸口一阵起伏,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他脸上升腾起不正常的红晕。一手将手里的那些文书拍飞,“岂有此理,这些大臣他们……他们就是这样帮朕分担解忧的……”   原来最近朝堂局势风云诡变,在东厂的秘密监视下,发现朝堂上几个权臣在没有了陆淮起这尊大佛的坐镇下,开始大肆发展他们各自的势力。有的甚至把手伸向了边关,在边关的军营里拉拢将士。   众所周知,一支军队想要打赢敌人,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上下一条心。可这些权臣在军营里拉帮结派,变相的分散了军队的凝结力,可能会造成上令下不能施的尴尬局面。   这样仗还没有开打,他们内部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这样还能打赢战役?   皇帝一想到对西梁虎视眈眈的北齐,一颗心就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煎烤着。   曾经他还天真的以为只要能除掉陆淮起,他这个皇帝就能掌控朝堂大局,西梁的江山就还是属于他们慕氏的。现在看来,他真的是太天真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高君慎那里有消息吗?他居然潜心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就不会轻易的放弃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成功。”   皇帝恹恹的看着面容镇定的沈青黎。他现在是个并没有什么实权的皇帝,他身边所能仰仗的只有沈青黎了。   这个女人……真的是他人生的贵人。   难以想象,他的生命里要是没有她,他会不会走到今天。   沈青黎在进宫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一切了,“皇上,我们在北齐安插的人在前段时间传来消息说高君慎仍是对外称病,我想既然他没有在北齐露面,那应该是还龟缩在西梁。最近的梁京城大乱,北齐那里的大军又虎视眈眈,能解决当场局面的最好方法可能就是……擒贼先擒王了……我已经想到怎么引诱他出现了……”   高君慎是个非常狡猾且阴险的人,这样的老狐狸在吃过几次亏后,轻易是不可能露面的。他现在享受的是躲藏在暗处戏弄他们的那种愉悦感。   能引出他的最好办法就是……先麻痹他,再让他膨胀,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前期他们已经先将他麻痹了,现在西梁动荡的局面也应该足以让他的野心膨胀了。这些网都撒下去了,她该放鱼饵了。   “你想……”看到她抻着腰就那么笔直的站在那里,没有慌乱,脸上的神情又一直那么淡然,皇帝心里一暖,突然就觉得只要她在,所有的风雨都会过去的。   沈青黎挺起了高高隆起的小腹,“陛下,我下面要做的事情可能会有些危险,不过……这件事情也只有我能做了……”   高君慎自以为斗倒了陆淮起,现在他想毁掉的除了西梁外,可能就剩下她了。   皇帝还想劝她,但她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根本不容皇帝再多劝说了。   最后,皇帝也奈何不了她。   几天后,身为陆淮起的夫人,沈青黎主动上书给当今皇帝,希望能带着府里的亲眷离开梁京城。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斟酌再三后,最后又在一大帮官员的劝说下,终于同意放他们一行人离开。   圣旨一下,陆府的人很快的就收拾细软行李,三天后的一个早晨,天才刚蒙蒙亮,紧闭的陆府大门一开,几辆马车在一群武士的簇拥下离开了陆府。   临行前,沈青黎忍不住下了马车,又让人把陆府牌匾一起摘下带走。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最后离开了梁京城。   马车里,小承曦抱住沈青黎的一只胳膊,有些不舍的问道,“娘亲,梁京城有爹爹的回忆,我们要是去了别的地方,那里就没有爹爹了。我想他了……”   沈青黎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美好的回忆是可以再创造的。咱们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小承曦并没有听出了沈青黎话里蕴藏着的意思,但怕沈青黎担心,她还是轻点了点头。   一行人最后在离梁京城有千里之外的沧州落了脚。因为之前就提前派人来沧州探路了。所以他们一到沧州就住进了刚买下的庭院。   远离了梁京城的喧闹,他们一家人隐藏起身份,像是普通的老百姓一样过起生活来。   一直在暗中注视着沈青黎他们的高君慎,将他们一家人日常的生活监视了个遍后,终于在某一天对他们下了手。 第314章 一碗参汤   月黑风高之夜,随着一支利箭穿破夜的长空,安宁的氛围一下子就被破坏殆尽。   西梁大军的营帐遭受到北齐军队的突袭。   漫漫长夜,厮杀、流血、死亡……成了夜的行军曲。等天蒙蒙亮时,昔日威赫一方的西梁西北大营已经狼藉一片,成堆的尸体像小山似的随意被堆积在一起,就连西梁大军的军旗也被敌军抛掷于地上。   成群结队的北齐军队踩着西梁将士的尸体,欢快的庆祝着他们的胜利。   而随着西北军营的沦陷,军营附近的几个州县也成了北齐大军的开胃菜。逃得快的百姓携家带口背井离乡,逃得慢的人一家被屠杀殆尽。   任是谁也没有想到,经过几年发展已经国富民强的西梁会再一次被北齐人蹂躏成这般惨不忍睹的模样。   朝堂上,身子还很虚弱的皇帝强撑着身子上了早朝。   “各位爱卿可有什么退敌之计?”前线战事的连连失利,让皇帝的烦躁与日俱增。   底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了一番后,几个有权势的权臣先后出列,向皇帝提出谏言。只可惜,这些谏言,对抵抗北齐大军并无多大的作用。   皇帝心火一起,愤怒的拍打龙椅的椅背,“你们这些人张口为朕解忧分担,闭口为国家社稷鞠躬尽瘁。可临到关头,你们一个个的只会放屁扯皮。朕要的是怎么抵挡北齐大军的良策,你们这帮废物……”   沈青黎离开梁京城了,这一两个月来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他这个皇帝不能不仅帮不到她什么大忙,现在连朝堂上的事情也处理不好。   这让皇帝既无奈又满怀苦楚之心。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陆淮起,如果这个强大的男人没有出事的话,那西梁的疆土又怎么可能会让北齐人这样肆意染指。   幽幽地长叹了口气,他又颓然的跌坐在龙椅之上。   “若是九千岁还在朝堂,朕就不需要再指望你们这帮废物了……”他喃喃的轻念着。   满朝文武百官顿时哑然。   皇帝俯瞰着这些官员,眼神渐渐空茫。最后,他眉目轻抬,目光穿过百官投向殿外的蓝天白云。   现在,只能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   但愿,天佑西梁吧。   沧州城。   这些时日,街头巷尾的百姓们无不讨论着边疆的战事。街头巷尾也被连连失利的战报搅得氛围异常凝重。街头一家小茶馆里,心腹压低着蓑帽对着身侧的高君慎小心翼翼道,“主子,我们的人已经查清楚了。沈青黎最近胎动频繁,府里接连的请来许多的大夫进府为她诊治。我们抓了为她诊治的其中两个大夫,那两个大夫皆是表示她的脉象不稳,身子虚弱,随时都有早产的准备。”   高君慎捧起手里的茶碗,看了一眼茶馆对面的那座宅院。宅院的大门紧闭,门前也是冷冷清清,没有来往客人。   一口喝掉碗里的茶水,原本对他来说粗鄙难咽的茶水这时竟是甘甜纯绵,比那最昂贵的君山银针茶还要可口。   “其他的查清楚了吗?童万金那里……他和沈青黎私下里还有没有来往?”毕竟以前没少吃过沈青黎夫妻两的亏,高君慎下意识地问着。   心腹自是了解他,“主子您放心吧,童万金现在离沧州十万八千里呢。而且听说,他最近正被一个女人追着跑呢,沈青黎这里他应该是顾不上了。至于陆淮起以前的那些旧部,陆淮起一死,西梁朝堂上的那些官员早就将他们收服的收服,斩杀的斩杀,依旧肯忠心追随沈青黎这个遗孀的,也所剩无几了。”   人走茶凉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道理。   陆淮起嚣张一世,他在世时无数的人被迫屈服于他的yin威,他一走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弹冠相庆呢。   这个时候不用说帮沈青黎了,能对她不落井下石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两人正说话间,紧闭的府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厮急匆匆的出了门。小厮离开不久后,就拖来了一个提着医箱的大夫又敲门进了府门。   但不久后,闭着的大门又被人打开,这次是一个丫鬟急匆匆的出门。丫鬟去了大概有两盏茶的时间,再回来时,丫鬟的身边已经多了两个老妪。   两个老妪进去了大概一两个时辰后,紧闭的大门再被打开时,这时再出现在门口的就是张力和染墨。   这两人一个是陆淮起的随身侍卫,一个是沈青黎的贴身丫鬟。两人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可此刻,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高君慎将这两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后,朝身旁的心腹看去一眼。心腹会意,马上就命令他们的人暗中跟踪这两人。   这一番折腾,来来回回的。临近晌午,张力和染墨的身影才又出现在府门口。这次张力和染墨,一个带着一大堆的大夫,一个带着一批的老妪。   两堆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大门后,大门就再一次的被人从里头关上了。   高君慎的心腹随之的也回到他身边。   “主子,我们都查清楚了,沈青黎这是要生了。不过听说她生的并不顺利,大出血,孩子还闷在肚子里。所以他们现在把城里的大夫和稳婆都找来了。主子,属下觉得现在是个非常不错的时机,我们可以下手了……所以属下自作主张的……”   心腹没有将后面的话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   高君慎不置可否的笑了。   府里。朱氏双手合十,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的向老天爷祷告了。可看着人来人往,听着女儿一阵比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她整个人急得完全没有了主张。   看到染墨和张力又带了一批人进府,朱氏眼皮猛跳,拉住从她身边经过的染墨就慌张的问道,“阿黎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你们都不跟我说清楚。我都快疯掉了……”   染墨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老夫人,没事的。咱们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可以化险为夷的。”说是这样说,可染墨心里的担忧并没有比朱氏少。   他们前几日还想用假临盆钓出高君慎来,偏偏这只老狐狸诡计多端,根本不轻易上当。现在倒好,腹中的孩子要提早临盆,把他们所有人都弄了个措手不及。   “染墨你别骗我,阿黎要是真的没事情,你们要找这么多大夫和稳婆过来嘛?你跟我说句实话吧。”朱氏攥着染墨的手不放。   “外祖母,我娘亲到底怎么了?”朱氏正缠着染墨不放,院门口的走廊处,小承曦焦急的身影也出现在场上。   一个老的已经很难缠了,再来一个小的,染墨眼皮也开始猛跳起来了。   “老夫人,染墨说句不敬的话。夫人现在的情况是有些不容乐观,不过您和承曦小姐要是继续留在这里,里头的夫人也不能安心生产啊,要奴婢说,不如……您先带承曦小姐到菩萨面前给夫人祈福,保佑她可以顺利的生下孩子。”   染墨深知朱氏遇事则惊的性子,怕她继续留在这里,真的会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便好心提议着。   朱氏一听,也觉得染墨说的有道理。再看已经慌着脸围到他跟前的小承曦,她不舍的看了一眼产房,心一横,直接拉扯着小承曦离开。   小承曦张口向朱氏询问着沈青黎的情况,染墨隐隐约约的听到朱氏用低低的声音和她说了些什么。小承曦也算乖巧,最后和朱氏一起消失在院子的拐角处。   染墨眉头轻舒,旋即又转身进了屋里。   屋里,几个稳婆和大夫站在屏风外正在低语商量着。隔着屏风,染墨听到了沈青黎痛苦的呻吟声。   染墨心一急,暂时顾不上那些稳婆和大夫,转过屏风进了里屋。等看到床榻上躺着的沈青黎时,染墨心骤然一悬,一张脸就直接白了下来。   只见床榻上的沈青黎脸部青白,青筋直泛,大颗大颗的汗珠儿淌落,让她整个人湿黏的没有了一丁点的生气。   染墨眼眶一酸,眼泪忍不住就掉落了。   她家小姐命怎么就这么苦,生个孩子身边都没有夫君陪伴。   床榻上的沈青黎看到了染墨,她忍着身上的剧痛连忙出声唤她到跟前。   “我娘亲和曦儿那里都安排好了吗?”她关心的问着。   染墨忍不住挽住沈青黎的手,安慰着,“夫人你就放心吧,老夫人和小姐她们都很担心你,但也知道现在是帮不上什么忙,所以都守在外头呢。”   沈青黎额前的秀发都已经被打湿,她虚弱的看了一眼窗檐,刚启唇又要说话,腹中的疼痛感再一次的袭向她。   染墨看过去,就见到她下腹处涌出的血水已经迅速的染红了她的襦裙。染墨心一颤,转身连忙就让稳婆们进来。   一堆稳婆涌上前,染墨也被挤出产房。   产房外,张力听着里头的痛呼声,头皮发麻,整个人暴躁的来回走动着。   看到被挤出产房的染墨,张力眼前一亮,瞬间就凑到她跟前,张嘴想向她询问一些沈青黎的情况,染墨自个儿六神无主中,又哪里有功夫离她。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煎熬,终于的,产房里传出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一个稳婆欢天喜地的抱着襁褓从产房里走了出来,“恭喜了,是个带把的。”   染墨和张力不约而同的看了襁褓中的孩子一眼后,又关心的问道,“我家夫人怎么样了?没事吧。”   稳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产妇的身子极为的虚弱,能平安生下这个小公子已经是万幸了。现在里头的大夫正给她诊治呢。你们不用太担心。”   两人听了稳婆的话,心里的弦绷得愈加紧了。   产房里,沈青黎早已经虚弱无力。就在这时,一个稳婆端着一碗散发着热气的参汤饶过屏风走了进来。   “夫人,大夫让您先把这暖汤喝下缓缓身子。”稳婆幽幽地说着,继而将手里的汤碗送到了沈青黎的嘴边。沈青黎轻轻一垂眸,碗里的参汤散发着黑稠而诡异的光泽。 第315章 对决   沈青黎虚弱无力的看了一眼稳婆。稳婆扯着脸皮“呵呵”干笑了两声,嘴里重复着,“夫人,是大夫让我端给你喝的,大夫说了喝了参汤,你这身子才能恢复得快啊。”   沈青黎眼睫微微轻垂,眼瞳里黑幽幽的一大片。   “扶我起来。”   稳婆连忙放下手里的汤碗,又上前将沈青黎扶着靠在床头。再次端起汤碗,稳婆就要把汤碗送到沈青黎的面前。沈青黎虚弱的将眼皮一抬,自己伸手就要去接那碗药汤。   稳婆不放,沈青黎双眼一眯,眼神陡然一厉。稳婆被她的目光一扫,端着汤碗的手一抖。沈青黎趁势又用手一拨,稳婆没有拿稳手里的汤碗,碗里的汤水一下子就被泼了出来。   稳婆面皮抖了抖,慌的又捧起汤碗就要灌沈青黎。   “夫人,这汤是晒了些,剩下的你一定要喝了。”稳婆急切的说着。   事情都发展到现在了,沈青黎哪里还看不出稳婆的意图啊。她咬着苍白的嘴唇,一只手摸向枕头。她的枕头下,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时间仓促,稳婆怕被其他人发现,一时间再也顾及不了其他了。一只手端着汤碗,一只手直接去掰沈青黎的嘴巴,试图要把汤碗里的药汤直接灌进沈青黎的嘴里。   趁其不备,沈青黎牟足手上的力气,手起匕首高落。   “啊!”一阵惨厉的尖叫声顿时响彻整个产房。屏风外的其他人听到声音,纷纷赶来。接着众人就看到了稳婆倒在地上,她的腹部间被插了一把匕首。   此刻,她正捧着肚子,不停的在地上打滚着。   而床榻上,沈青黎苍白的小脸轻绷,脸上的表情阴冷无情,幽幽地看着地上躺着的稳婆。此情此景,让产房里的其他稳婆和大夫被吓得噤若寒蝉。   染墨听到产房里传出的惨叫声,慌忙的就跑了进来。她看到这一幕,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火速的冲到床榻边,她关心的询问着沈青黎的身体状况,当得知沈青黎只是身体虚弱些,暂无大碍后,染墨心下的不安这才稍微缓解。她转身又要去吩咐人把倒地的稳婆抬下去。   沈青黎在这时扯住了她的袖子,她回头一看,沈青黎冷静无比的对她说道,“把她丢到府门口!告诉府里的家丁,把府里所有的门都打开!”   这是要……   染墨一时间有些不明白沈青黎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既然是她下的命令,染墨就没有要违抗的意思。她迅速的按照沈青黎的命令将事情给办好了。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一直紧闭的大门就被家丁们打开。而随着大门的打开,浑身是血的稳婆也被人从府里给扔了出来。   茶馆里,高君慎“砰”得一下,直接捏碎了手里的茶杯。澄黄的茶水混合着刺目的鲜血流的他满手都是。旁边的心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想要为他送上一小方手帕,但又怕被他训斥,最后只默然的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让人把那个稳婆给丢出来?”高君慎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话来,“她这是在挑衅,在羞辱我!她跟我说:看吧,你费尽心机的派个人要来谋害我,可是我反手就把你的人给刺伤了。就你这样的招数,我根本不放在心上。所以,我这次干脆让人把府里的门都打开,你想怎么弄我奉陪到底。”   堂堂的一国之君,却被一个女人这般羞辱,高君慎浑身都释放出酷烈阴森的寒气。   他真是恨得……牙痒痒。   “主子,都怪属下无能连累了主子您。”心腹诚惶诚恐的回答着。   高君慎冷冷的睨了一眼心腹,“让人准备好,我今晚就要对这个女人下手!”   高君慎眼瞳里迸出的两簇小火苗让心腹知道他的主子现在正处在愤怒的边缘线上。心腹默然退下去执行高君慎的命令。   夜深人静之时,府中一片安静。   朱氏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笑眯眯的对小承曦说道,“曦儿,看看你的小弟弟,他跟你长得多像啊。”   小承曦垫着脚尖,焦急的向朱氏的怀里巴望着,可她看到的只有一个皱巴巴的小老头。忍不住嫌弃的拧了拧眉,她嘀咕着,“真难看。”   阿冉在边上看着,他笑呵呵的应和着朱氏的话,“长得跟曦儿是很像。”   他的回答惹来了小承曦的一记眼刀,阿冉脸上的笑意更浓,又低声的凑到小承曦耳畔边说着,“我娘亲以前跟我说了,小孩子刚出来都是这么丑的,等段时间就好看了。老夫人既然说小公子像你,那说明曦儿以前也是这么丑的……”   他话都还没有完全说完,就看到小承曦已经对他扮鬼脸了。他憨态的伸手挠了挠头,又笨拙的补充着,“不过再怎么样,还是曦儿长得最好看。”   沈青黎将这两个小家伙之间的互动收入眼底,会心一笑。   夜渐渐深了下去,朱氏原本是要留下来照顾沈青黎的。可最后被沈青黎给拒绝了,就连小承曦和阿冉也被沈青黎命令着抱离了。   染墨小心翼翼地将一碗刚熬制的药汤送到沈青黎面前,这药是她自己去抓的,汤也是她亲手熬制的,在送到她面前时,她自己也先尝过了,不存在被下毒的可能。   沈青黎皱着眉头一口将药汤喝下。染墨在她喝完后给她送了一颗蜜饯,“夫人,张力今天收到童管事那边的飞鸽传书了。童管事说,九千岁他……那边的情况已经好些了,过段时间他就会偷偷过来见你的。他让你好好养身子。”   沈青黎嘴里含着蜜饯,心里却依旧是一片凄苦。   童万金说到时候会来看她,却没有说会带着陆淮起一起过来,这就证明陆淮起现在的情况其实并不是他说的那般好。   “夫人……”染墨见沈青黎脸上有浓郁忧色郁积,便知她的心情还是被童万金的飞鸽传书给影响了。刚要出声安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染墨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折返而回。   “夫人,我们的影卫查到今晚府里周围出现了许多异常的情况。可能他们那边的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染墨神情凝重。床榻上的沈青黎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她将唇瓣一抿紧,大脑这时反倒是格外的清醒,“老夫人和曦儿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张力说那边的人已经给老夫人和小姐喝了迷汤了,老夫人和小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被安排去了密室了。”   沈青黎听罢,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话。   安寂的巷道里,打更的更夫刚敲完子时的更鼓。几十支携着火球的利箭就射在了陆府所在的街道上。无边的夜色里,火球迅速蔓延开来,窜成一条条火龙,迅速的吞噬着周边的一切。   “不好了,走水了!”有人高喊一声,让街道周围无数的灯火又都重新的亮起。   而与此同时,街道上突然冒出一大批的黑衣人。黑衣人迅速的在夜色里分散开来。有听到呼喊声刚把家里的灯点起的,却在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就被突然闯进的黑衣人送去了黄泉。   更有听到呼喊声便披着衣服着急跑出来的百姓,直接就被黑衣人给捅死了。   “救命啊,有人在杀人了!”一片杀戮中,有幸存者痛苦的喊着,引来的却是更大的恐慌。原本安寂的街道一时间人挤人,到处人挤人。   人潮一时间汹涌了起来,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在遇到杀人的侩子手时除了无奈就剩下恐惧了。   最后无数的人被这些黑衣人堵进了一条狭窄的巷道。巷道里人头攒动,所有人心里都被恐惧支配着。在他们以为很快就要成为黑衣人们的刀下鬼时,黑衣人中有人开口了,“想要活命的,都给我往这条街上的陆府跑!”   被黑衣人这么一呵斥,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一时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撒腿就往陆府的方向奔去。   陆府紧闭的大门被无数逃难的百姓敲响。   里头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家丁刚把大门打开一条细缝,逃难的百姓就用力的将门挤开。难民像潮水似的争先恐后的涌进陆府。   陆府其他的家丁们根本来不及阻挡,放眼看过去,整个府里已经是人头攒动了。这样的场面本就够喧乱了,可就在这时,人群之中却又有人突然从袖中抽出利器捅向家丁。   “啊!”场面顿时失控。   逃难的百姓开始在陆府四处逃窜。   这样突发的场面让家丁们方寸大乱,混乱之中,又有几个家丁被伪装的逃难百姓给刺伤。   陆府内院里,沈青黎半倚在床头,脸上的表情始终云淡风轻。可她身侧站着的染墨却早就将衣服的衣角给揉烂了。   鎏金的香炉里,烟气袅袅。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门外的喧闹声陡然高涨。   染墨想到门口查看情况,却又被沈青黎给攥住了。   时间突然过得极慢。   “砰!”一阵剧烈的踹门声响起,主仆两人身子皆是一绷。沈青黎抬头看过去时,就看到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她们面前。   那彪形大汉的脸上做了些修饰,沈青黎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高君慎。   高君慎显然也没有想和沈青黎做过多无谓的纠缠,他大步迈进了里屋,在沈青黎的注目下拉过一张雕凤的楠木椅子直接坐下。   浑身的 气势嚣张而跋扈。   “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我也不跟你再兜什么圈子了。我知道你今晚在府里安插了影卫,为的是引出我。不过可惜的是……我人已经在你面前了,我要是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外面那些逃难的人就要给我陪葬了。” 第316章 败!   哪怕是被沈青黎的嘲讽之举激怒了,高君慎也很谨慎。他周密的布置了今晚的一切,用他一个人的性命来和门外几百上千普通百姓的性命捆绑在一起。   沈青黎敢杀他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一个女人,心再狠,再恶毒,也不敢拿那么多平民百姓的命做赌注。   但他不一样,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是他的结发妻子,他都能麻木的下令将其剐杀。   当然了,万一他料错了,沈青黎真的能下狠心无视这些无辜的百姓,他也是有后手的。所以,今天晚上这局不管如何,他都是胜利者。   高君慎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模样落在沈青黎眼里,让她所在锦被下的两只手悄悄拢紧。   她不是陆淮起,本就没有他那般出色的能力可以和高君慎抗衡。可事到如今,总是有人要挑起这些重担的。她什么都没有,能和高君慎拼的只有她现在的这条命。   “你也就只能用这些卑劣的手段来对付人。”   沈青黎笑着讥讽到。   高君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孤就是用这些卑劣的手段搞死了陆淮起,手段不分好坏,能赢就是对的。”   沈青黎唇边的笑意更甚了,“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不劳你操心,报应来之前,孤也享受过了。”屋外,各种厮喊声一阵又一阵的传来。染墨紧张的凝视着沈青黎,她不怕死,可她怕她家小姐死了。   她曾经发誓过的,即使豁出她自己的性命,她也要护她家小姐周全。   “那你接下来准备给我一个痛快?”沈青黎下巴陡然一抬,一脸桀骜之色,“当初我可是亲手把你最看重的太子给捅死的。直到今日,我依旧能记得那种感觉,太畅快淋漓了。你呢?你现在怎么准备杀我?找你的手下杀?还是亲自动手?”   提到被沈青黎杀死的太子,高君慎面色一沉,有阴霜迅速的在脸上翻滚。   可以说除了陆淮起这个孽子外,他最看重的就是太子了,在他身上投入的精力也是最多的。杀千刀的沈青黎,她却亲手杀了他最看重的太子。   北齐这次即便能把西梁踩在脚下,可他自己也深知,他还活在这世上的那些皇子们,不可能再有像他这样的英明睿智的君王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青黎毁了他们北齐后面几十年乃至几百年的国运。   这个女人,她该死!   “怎么?堂堂的一个北齐国君,杀个人还要这么磨蹭的左想右想吗?”沈青黎挑衅的说着,她身旁的染墨却急得早就将眉头紧皱起来了。她真的害怕沈青黎会出什么事情,在这种害怕的心境催使下,她开始频频的向沈青黎摇头,希望她不用再用言语刺激高君慎了。   免得将他的情绪激怒的太过高涨了,后果会变得十分不堪设想……   在染墨正担心时,高君慎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他步履轻快而矫健,一步步的向床榻的方向走来。染墨心一颤,到底是沉不住气,直接从腰间抽出长剑,挥舞着剑花就向高君慎刺去。   高君慎冷笑一声,一个无影手,反将染墨的胳膊制住,她手上的兵器也被高君慎夺去。染墨一恼,再想进攻时,却又被高君慎一掌打飞,摔到屋里的桌子上。   桌子被一分为二,染墨从地上爬起来,想再和高君慎奋力一战,喉咙口一甜,却是已经有一口浓血直接噗出了。   沈青黎看到染墨被高君慎这样打飞,她心疼不已。可由不得她怎么心疼染墨,高君慎这时已经移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一个是武功高强,又善于谋划的帝王。   一个是高临完盆,下床走路都有些困难的妇孺。   这两者之间力量上的悬殊自是不用多说。   高君慎嘴角泛起冷冽残绝的弧度,悠然的伸手从宽袖间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沈青黎当初是怎么杀死他的太子的,他今天就要用同样的方式结束她的性命。   “轰隆!”电石火光之间,几道身影破窗而入,纷纷的攻向高君慎。高君慎快速的扫视了这些人一眼,一个响指打起,屋门被人踹开,一群黑衣人跃入。   夜风呼啸的刮进屋里,沈青黎被风吹的双眼不由得一眯,再睁眼时,就看到一群黑衣人和她手下的人对打起来了。   气氛紧窒而锋利。   而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屋门外又是响起了一阵比一阵凄厉高亢的惨叫声。显然,屋外的屠杀升级了。   沈青黎怒目而视的紧盯着高君慎,眼神凌厉如刀,“高君慎,我就在这里,你有本事就在杀我啊!要是杀不死我,你死了后还会有脸去见你的太子吗?”   挑衅的话语再一次的激怒了高君慎。高君慎催动轻功,再次来到她的床榻前。   强壮有力的手从天而降,掐住了沈青黎的颈项。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沈青黎拢在锦被下的手渐渐并拢,看向高君慎的目光幽深如鬼厉。   “嘭!”   黑漆的夜空里,一束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点亮了整片天地。   距离沧州城千里之外的某地,童万金一脸苦楚的看向面前的神医贾甄,“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再想想吧,怎么说你都是天下第一的神医,你要是都没有办法了,你让陆淮起这混蛋以后怎么办啊?”   童万金说话间眼眶已经红成一片了,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昏迷的陆淮起。   当初沈青黎和他商议,让陆淮起诈死。大概是他和沈青黎合力演得戏太过逼真了,世人现在都以为陆淮起已经死了。   几个月前,他悄悄带着已经“死”掉的陆淮起到了这个地方。本以为有贾甄的协助,陆淮起的病会好转些,可都这么久了,他要么昏迷,要么清醒。   只是一醒来,他整个人性情大变,成了杀人的魔头。他和贾甄已经用了许多的方法,可至今没有半点的成效。   更糟糕的是,贾甄竟然在刚才告诉他:他已经对陆淮起用了一味药效极为毒辣的药,若是陆淮起今晚能醒来,就代表这味毒药起了作用,以后再好好调理,陆淮起的身体还有可能康复。   否者,他要是一直醒不来,那他可能就真的永远都醒不来了。   面对童万金眼里的急切,贾甄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童管事,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陆九千岁当初亲征北齐时,就已经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后来又被人下蛊作法,成了今天这般。我也是穷尽了各种方法。今天晚上他要是醒不来,他体内的筋脉会被毒素腐蚀,整个人就真的没有办法可救了……”   童万金崩溃的抱住他自己的脑袋。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向沈青黎交代了。   贾甄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继续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了。收拾好医箱,他对童万金行了个告别礼后就离开了。   屋里,顿时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清楚的听见。   童万金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助,他实在是不敢想象没有陆淮起的将来,他们这些人会有怎样的将来。   心里抑郁,童万金忍不住对着昏迷的陆淮起就“抱怨”起来了,“你个死人,你快点给我醒醒。阿黎那种女人本来没有你也能过好一生的。偏偏让她遇上你了,你又死命的宠着她,现在你要是半道上撇下她,她们孤儿寡女的,你让她们怎么办?我可告诉你……高君慎那边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她的。阿黎又倔强,硬要和高君慎对抗,她要是撑不住了,高君慎那条老狐狸可是不会放过她的……”   童万金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烤着,七上八下。   “陆淮起,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了,算我求你了。你快点醒来吧,你现在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躺着,我TMD的太难受了,真想狠狠的揍你一顿。”童万金手紧紧的攥起,拳头落在陆淮起的头顶,但最后又实在是舍不得,颓然的落了下去。   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床榻上的陆淮起却依旧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似的安静的躺在那里。   童万金又颓然的掩面,最后终于是受不了和陆淮起这样独处的煎熬,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而在屋门被掩饰闭时,床榻上昏迷了许久的陆淮起眼睫轻轻的颤了颤。   沧州城,陆府。   高君慎手上一用力,尖锐的指甲直接嵌入沈青黎脖颈的肉里。沈青黎痛苦的挣扎了几下后,唇角边渐渐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意。   高君慎被她的笑容一怔,但随即的他脸上的表情就又是一变。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他嫌弃的伸手推开了沈青黎。   沈青黎颓然的倒在床榻上,苍白的脸庞上却是笑意满满。   “你不是处心竭虑的要杀我吗?可以啊,继续动手啊,我等着你杀呢。”   挑衅,满满的挑衅。   高君慎一张脸渐渐的灰败下去,身上的某处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他摊开刚才掐住沈青黎脖颈的那只手,手心处一片青黑色,看着格外的恐怖。   “你……”高君慎唇瓣轻抖,他上当了!   难怪今晚沈青黎一直在挑衅他,一直劝说他亲自动手杀她。原来……这个卑鄙的女人在她自己的身上涂抹了毒药。 第317章 白眼狼   只是转瞬间,高君慎就敏锐的洞悉了他现在所处的境遇。他目眦尽裂,全身的青筋暴胀,又上前一步去扯沈青黎。沈青黎被她从床榻上扯起,玉白色的颈项被他用力的掐住。   “解药呢?”他声音尖嘎的逼问着。   指甲嵌入手心肉里的感觉让沈青黎眉头紧紧蹙起,她决然的声音一字字的从牙缝间挤了出来,“没有解药,你一定会死的!”   这样狠绝的回答对高君慎的打击无疑是灭顶的。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掐住沈青黎脖颈的手也更加用力。如果可以,他真的是恨不得把沈青黎碎尸万段,偏偏现在,他被这个女人给要挟了。   “再问你一遍,解药呢?”他拔高音调,声音更加森然寒绝,“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我要是死了,也会拉着你一起陪葬的。”   像是为了佐证他这话,他将狠话撂下后,手上一用力,将沈青黎用力的狠摔在床榻上。一个刚临盆的孕妇被他这样粗暴的狠摔,后果自是不可能有多好。   沈青黎腹中一阵绞痛,额头处开始有细密的汗珠儿淌落。   只是这时候,屋里她的手下正和高君慎带来的黑衣人打的难分难解。染墨被打伤,现在也被两个黑衣人给缠住了。并没有其他人可以来帮她。   她忍着痛,又是要仰头去看高君慎。高君慎像拎小鸡似的将她从床榻上拎起,再次凶恶的逼问她,”别以为你耍得这些小花招就真的可以对付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把解药交出来,我不会会杀了你,还会……”   他话还未说完,沈青黎已经勾唇讥讽的笑了起来了,“你还会……拿我的娘亲我的女儿和儿子来要挟我?呵呵,高君慎,你要是真的有本事对付她们,那你尽管拿他们来要挟我。”   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让高君慎一看就知道……沈青黎有可能也是对他留了后手的。   他之前派人潜入陆府,暗中注意朱氏她们祖孙,为的就是能在关键时刻用他们来要挟沈青黎。   高君慎眼瞳幽幽,沈青黎看着心中痛快,“虽然你很早就派人潜入陆府了,不过陆淮起以前本来就是靠给皇帝监视官员起家的。他即便不在了,他手下的人也不会是酒囊饭桶之辈。”   这意思是他们早就知道府中谁是他派来的奸细了,只是他们一直暗中不动,用来麻木他的罢了。   高君慎恼羞成怒,胸口间像是窜起了一团火苗。火苗愈烧愈旺,简直是把他烧得浑身像是被人丢进了热油锅里煎熬。   他用力的咬破了他的唇瓣,“你就不怕我下令让人把今天逃到你们府上的百姓都给剐杀了?”他恶狠狠,像是一匹凶狠的豺狼,恨不得一口咬在猎物的脖颈上,让它一命呜呼。   沈青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孱弱的身体被她一抻,目光与他直接对视。   “你杀啊!杀了我也没有解药给你!”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的凶狠恶毒了?高君慎讨厌这种不能掌控局势的无力感。他的态度也愈加恶劣,“别以为我会被你这违心的话给糊弄了。”高君慎还是觉得像沈青黎这种女人,心里到底是还有一些所谓的良知的,是不可能真的忍心看到那些逃难的百姓被他给杀死的。   “高君慎,别低估的女人的报复心。我现在对外面的那些百姓并没有什么同情心?或者说,我为什么要同情他们?陆淮起在世时,这些人丰衣足食之余,依旧有很多人痛骂陆淮起是奸臣,他们中不少人还恨不得吃陆淮起的肉喝他的血呢。陆淮起不在了,朝堂乱了,士兵打败仗了,这个时候才有无数的百姓感念他在时的好。可那又怎么样?他已经不在了……”   沈青黎将话说的咬牙切齿,“但即便这些人会感念陆淮起在时的好那又怎么样?我们娘两几个还不是一直被朝堂的人欺压到这里隐姓埋名。高君慎,你说都这个时候了,我为什么还要去顾及那些白眼狼们的性命安危?我只要能杀了你,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哪怕是付出我的性命,我也觉得是值得的。”   沈青黎一番狠绝的话几乎是直白的向高君慎宣誓,他根本没有要挟她的筹码。   当然,再怎么说也是几百甚至几千条的无辜性命,她心里当然在意的。可她也明白,他只有比高君慎表现的更心狠手辣,她才能战胜这个男人!   高君慎只觉得胸口的那团火越烧越旺,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推进了火焰山似的煎烤着。那种炙热的感觉让他浑身的经脉都倒逆起来。   喉咙口隐隐的有一股腥甜感在流窜,他嘴一张,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解药!”高君沈狂怒,强行催动内力,就又要向沈青黎袭击去。沈青黎这一回不等他上前,直接迎向他劈来的掌。   下一刻,又听高君慎一声狂吼,沈青黎整个人也被他直接给打飞了。   正在和黑衣人纠缠的染墨一看到沈青黎被打飞,心一痛,起身就要去救沈青黎,而她面前的黑衣人就趁着她分心之际,一剑刺向她的肩胛骨。染墨身上的伤一时间更严重。   沈青黎这次被打飞,她感觉她全身的筋骨都要被打断了。她的下腹处,那种黏稠的湿热感一阵阵的涌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快活不下去了。   只是……她眼睫微垂,目光瞥向了手里紧攥着的匕首。   匕首是被她一直带在身上的,就在刚才,她用手里的这把匕首狠狠的捅向了高君慎。   看着高君慎那已经扭曲变形的脸,她心里无比的痛快。   用力的咬了咬唇瓣,她字字如针似的又向受伤的高君慎扎去,“像你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派人剐杀自己的原配妻子,甚至于连原配腹中的亲生骨肉也不放过,你就是一个畜生。畜生下了地狱,你死去的妻儿是不可能放过你的。你就等着吧,等下到九泉之下去被他们唾弃、撕咬、践踏吧……”   高君慎的太阳穴开始不停的跳动着,视线中沈青黎那张可恶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想要瞪向她,可他一摇头,身上的每一处都好似被烈火烹烧,强烈的灼痛感刺的他眼睛都发麻发痛。   视线中的景物渐渐黑漆下来。   “你们这些废物都在干什么!快点给孤把解药抢过来!”高君慎两只手紧捂住眼睛,歇斯底里的向他的手下人强硬的命令着。   在他的命令下,屋里有些黑衣人开始撇下和他们交战的对手,向沈青黎的方向涌来。而沈青黎的手下也是赶紧的回到她身边。   两拨人一时间又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屋里,你杀我亡的,场面血腥而暴力。   而就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之中,屋外门口,阿鸷猫着腰躲在一个角落里。小小的他全程的目睹了屋里发生的一切。当看到高君慎中毒被刺后那无奈只能咆哮的局面,他的指甲便用力的嵌进了屋门的木质纹理之中。   他幽深的眼里有精猾的眸光在闪动,想了想,他便清楚的明白,今晚沈青黎才是这场大戏最后的胜利者。除非出现奇迹,要不然一个北齐的帝王也只会沦为被人耻笑的失败者。   阿鸷没有再多犹豫,一个转身,他牟足了力气跑向黑漆的夜里。夜色里,院子里的屠杀还在继续。他故意招惹了一些黑衣人,在引起那些黑衣人注意后,他拔腿使出吃奶的力气就在夜色里狂奔。   最后他在花园的一座水池前停下。   高君慎派来潜入陆府的人没有查到朱氏和小承曦真正被隐匿的地方在哪里,但他知道。   阿力扶着朱氏,阿冉抱着小承曦,他们在扭动了水池前的一尊石象后走进了陆府的密室。   而他现在只要打开密室的大门,告诉黑衣人。   那高君慎颓败的场面就会出现逆转了。   阿鸷几乎没有多做思考,直接走到石象前,将石象的身子一扭。他站着的地面忽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不多时,密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而与此同时,那些紧追着阿鸷不放的黑衣人也在这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了。洞开的石门显然也是吸引了那些黑衣人的注意。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一番后,有人跑去通知同伴,也有人决定先进密室探究一番。   阿鸷却趁着黑衣人商量之际,一个猫腰,小小的身子又潜入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密室里,张力搓着手来回走动着。他实在是担心沈青黎他们的安危,可朱氏和小承曦这里他又不能离开。阿冉看到张力那副紧张不已的模样,他心里虽然也有担心,当还是开口安慰他。   哪知,就在这时,几个黑衣人直接闯进了密室里。   另一侧,已经处在癫狂之中的高君慎觉得他的生命就要走向灭亡了。他捂着胸口,踉跄的走了几步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就直接栽倒在地上了。   屋门口又是有一个黑衣人闯进,那人着急的向他的同伴们喊道,“我们找到这陆府的密室了!” 第318章 大结局①   高君慎在倒地的那一刹那里听到了黑衣手下的呼喊声,他唇角扯了扯,似乎尽力的想要扯出一抹笑容来。但也是在下一瞬间里,一阵钻心的锐痛感直袭他的五脏六腑,他疼得一张脸扭曲变形到无以复加。   张了张嘴,他似乎有张口要命令手下的举动,然他辗转到唇边的话语直到后面也是没能说出口。   看到高君慎成了这般,倒地的黑衣人们脸色皆是一骇。有许多黑衣人纷纷撇下对手,直奔高君慎所在的地方而来。   高君慎的心腹今晚一直被几个影卫给纠缠着。当他听到黑衣手下喊着找到密室后,他心里一喜,不由得看向高君慎。这一看就让他看到了心惊胆战的一幕。   他慌了神,不顾一切的挥出一掌后,就催动轻功 来到高君慎的旁边。   “主子……”心腹撕心裂肺的呼喊着他,回应他的却只有高君慎眼睫轻轻打颤的动作。   一国之君竟然被一个女人这样搞垮了,心腹在没有得到高君慎的回应后,面目陡然狰狞。他抱起高君慎就对其他的黑衣人命令着,“去陆府的密室,今晚不战不休!”   意思是今晚无论付出怎样惨烈的代价,都要让沈青黎他们一家人血债血还。   高君慎重伤的事情极大的刺激了黑衣人们。一大片的黑衣人挥舞着他们手上的利器砍向影卫们,试图从影卫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沈青黎咬着唇瓣,目光紧张的注视着场上的一举一动。今晚的她是豁出她自己的性命来和高君慎拼命的。I高君慎这么一倒下,她也终于支撑不住了,全身的毒素发作,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人用最锋利的武器翻搅、剜噬那种疼痛感让她生不如死。   之前她虽有让人把刚她刚生下的孩子秘密送出府。   但即便这样,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她怕,怕这些黑衣人在寻到密室后,会对小承曦和朱氏不利。   那样,她所有的心血便都白费了。   手指的指甲用力的抠入床檐的木质肌理里,她忍受着身上的剧痛对着影卫们命令着,“一定不能让他们去密室!”   密室这边,张力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几个黑衣人向他们杀气腾腾的涌来。张力目眦一裂,心中暗呼不好。   “阿冉,你小心看着曦儿小姐!”张力回头嘱咐了阿冉一句后,将还处在昏迷状态的朱氏直接扛在肩头,迎向了那几个黑衣人。   毕竟是在陆淮起身边待过的,大风大浪见识了不少。现在只是几个黑衣人,张力还是能应付过来的。这不,他一个旋风腿将黑衣人扫摔在地上后,手上的兵器就直接刺中黑衣人的胸口。   解决了这个黑衣人后,他回头一瞥,去看阿冉和小承曦。却见已经有黑衣人向他们两人袭去了。张力心一紧,刚想催动轻功上前去解围,一个黑衣人眼见阿冉紧紧的将小承曦给护住,那个黑衣人索性直接将手里的刀举起,向阿冉瘦小的身子砍去。   阿冉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的临近。但这时的他却显出了超脱他这个年纪的成熟和从容。他几乎是不假思考的直接把怀里昏迷的小承曦给推开,自己坦然的面对危险。   患难见人心,张力心头一热,对阿冉的好感瞬间上升。他再又踹掉一个企图上前和他纠缠的黑衣人后,火速的冲向了那个袭击阿冉的黑衣人。   手起剑落,下一瞬间那个黑衣人轰然倒下。   “你没事吧?”张力上前向阿冉询问。阿冉锦密的长睫微颤了颤,将眼里不多的担忧压下。   “我没事!”他摇着头,但又想到被他推开的小承曦,于是连忙上前又去将小承曦搀扶起来。   张力心里默默的为阿冉的沉着点了点头。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密室的入口就又有一群黑衣人冲了进来。张力脸色一沉,铁青着脸又回头去嘱咐阿冉,“等下跟在我身后!小心些!”   阿冉点点头,看着那些不断涌入的黑衣人们,他心里也知道,他们所在的密室是被彻底暴露了。今晚的他们可能要面临一场严峻的血战了。   侧过头看了看轻偎在他肩头的小承曦,阿冉内心一阵坚定,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今天也要护住小承曦的安全。   同一时间里,密室外假山后,小阿鸷轻探着头关注着外围的一切。他看到一大堆的黑衣人和陆府的影卫厮杀成一团。但有些黑衣人还是成功的进入了密室。   阿鸷嘴角轻轻一扬,如果黑衣人真的能活抓小承曦和朱氏,那就等于成功的控制了沈青黎。   沈青黎一死,陆府衰败,他们欠的血债血还了。那他的娘亲就报仇雪恨了。   想到猪圈里受苦受难的沈青皎,阿鸷脸色又沉了几分下去。   密室内,张力应付一大堆黑衣人已经稍显力不从心了。而阿冉更是几次死里逃生。这时的他们都知道若是继续留在密室里和黑衣人们纠缠,他们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被动。   幸好,这时他们救兵到来。一群影卫也在这时冲进了密室。有了影卫和黑衣人周旋,他们就能冲出密室了。I   密室外的阿鸷原本是很享受的关注着周围发生的一切的。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瞥见张力扛着朱氏已经杀出密室了。阿鸷心里一阵抑郁,暗骂那些黑衣人不靠谱时就又看到又有一个影卫抱着昏迷的小承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跟在这个影卫身后的则是一身是血的阿冉。   阿冉自己身处险境,不过他的视线似乎一直都没有从小承曦身上离开过。他把小承曦的安危看得比天还要重要。   此情此景让阿鸷心弦陡然一绷,眼前闪过他和小承曦在一起时的情形。   虽然是他有意接近小承曦的,但较于一般的官家千金,小承曦真的可以算是一点都不扭捏娇气了。她有些小刁蛮,有些小任性,有时还有些顽皮胡闹。   瑕不掩瑜。   她善良,热情,质朴……最重要的是她有双黑亮的大眼睛。   黑溜溜、水汪汪的,看人时像是要把人攫进她的眼里。   他很喜欢她。   如果她不是沈青黎的女儿就好了……   阿鸷心思恍然,再定睛向小承曦所在的方向看过去时,就又瞥见了护花使者般存在的阿冉。心里忍不住涌起一阵羡慕,他和小承曦要是没有隔着世仇,他也会豁出命来保护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的。   张力和阿冉两方人刚冲出密室,就被一群黑衣人给冲散开来了。   阿冉放眼看向整个陆府的大院,到处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的也是令人作呕的腥气味道。在没有决出胜负之前,小承曦和朱氏简直就是香饽饽。   朱氏现在有张力保护,不是他该担心的。   可小承曦……阿冉眼睑轻抬,看了一眼身旁抱着小承曦的高大影卫。他叫周福。不是不相信周福,可周福的武功什么的毕竟没有张力强,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小承曦有些担忧。想了想,他突然冒着危险冲向了一堆尸体。在那堆尸体前他扒拉了一番,再返回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件女童的外衣。   将手里的外衣递给周福,他沉稳的说道,“咱们既然已经和张力叔叔他们冲散开了,就先单独行动吧。”   周福微微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接过他递来的那件外衣,迅速的扒掉了小承曦身上穿着的外衣。边上的阿冉也动手将小承曦梳的油光发亮的发髻一并打乱。   做好这些,周福脱下了他身上穿着的影卫衣服。阿冉也不迟疑,又从其他的尸体堆前找来一件沾满血迹的衣服给他自己披上。   三人更换了穿着、打扮,趁着混乱之际,他们三人便混入了逃难的百姓之中。   阿鸷本来就一直关注着小承曦他们的一举一动,现在看到这三人似乎有要脱离危险的可能,他心一急。担心错过这次机会后,就永远不能向沈青黎他们报仇了。   他也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从假山后冲出,尾随在阿冉他们身后,想着能找个机会向黑衣人告密。   周福阿冉他们在混入逃难百姓队伍不久后,便寻到了马棚这个可以藏匿的地方。马棚里豢养了十多匹汗血宝马,这些马儿经不住吓,早就被陆府的变故惊的蠢蠢欲动。   一般逃难的百姓害怕被这些马儿冲撞,周福原本就是负责管理马匹的。故而还是能靠近这些马儿的。   一大一小两人将小承曦藏住后,就密切的关注着周围的一切。   阿鸷在知道他们的躲藏之处后,便要去通知那些黑衣人。只不过刚转身,就听到逃难的百姓中有人大呼道,“巡城营的士兵来了,大家有救了!”   伴随着呼喊声,黑夜中,无数的火把将整个陆府点亮的犹如白昼。穿着铁甲的士兵们步伐整齐的冲进陆府。这些士兵们铁骨铮铮,看到黑衣人就和影卫们一起围杀黑衣人。   数量上的绝对优势瞬间将黑衣人们碾压。一些黑衣人开始劫持无辜的百姓企图要挟巡城营的士兵。陆府墙头上,一批弓弩手悄无声息的出现。他们手里的弓箭对准那些黑衣人,直接射杀。   小阿鸷已经和逃难的百姓一起被巡城营的士兵们保护起来了。看到黑衣人这样的溃败,阿鸷心中悲恸,生出一股悲凉之感。   他觉得错过了这次,以后再想找沈青黎一家人报仇已经变成不可能了。   沈青黎已经被她身上的毒折磨得奄奄一息,可对女儿和母亲安危的挂念又在支撑着她。度秒如年中,一个身穿金甲的男人大步流星的走进屋里,拱手向她行礼。   “属下兖州府总兵周启明拜见陆夫人。属下来晚了,还请陆夫人降罪。”   兖州府毗邻沧州。沈青黎之前怕高君慎会识破她做得局,故而没有对外透露他们的行踪。可能到现在,沧州府府尹都不知道她这个九千岁的“遗孀”在他们沧州定居。   这次特地派人绕远道通知兖州总兵,也是怕打草惊蛇。以高君慎这种谨慎的性子,如果沧州府这边的兵力部署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可能都不会采取今晚的行动了。   而兖州相对来说比较远,有个时间差,高君慎这边刚采取行动,兖州总兵周启明那里就带兵赶来。高君慎的提防心就没有那么的重了。   “周……周总兵……我的娘亲和女儿……”沈青黎一张脸已经黑青下去了,开口再说的话也变得不连贯了。周启明连忙禀报着,“启禀陆夫人,陆小姐和老夫人现在都已经安置妥帖,陆夫人大可以放心。”   心头压着的石头终于可以卸下来了,沈青黎轻呼了一口气后,沉重的眼皮一垂,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   那夜,高君慎的心腹和一大帮黑衣人拼尽全力,最后终于带着奄奄一息的高君慎冲破了包围圈离开了陆府。也是在那天的凌晨,高君慎不治而亡,魂断沧州城。   几天之后,梁京城里,当一大帮文武官员还在朝堂上争吵,议论边境战局的困境时。一直孱弱的皇帝终于发飙了,“整天就知道吵吵,朕也按照你们的希望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带兵统帅,可到现在边境上传来的还是这些糟糕的消息。你们这帮废物,以前被陆淮起压制着,各个唯他马首是瞻,朕指望不上你们。现在他不在了,朕让你们办点事,又都给搞砸了,你们这些废物朕真的是什么时候都指望不上。”   皇帝现在虽然还没有掌控实权,但俯瞰着底下一个个争权夺势,却不能为西凉带来什么利益的大臣们,他也是真的愤怒至极。   而这帮大臣们在皇帝愤怒的控诉声中,也只敢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毕竟边境线上连连传来失利的消息,成千上万的百姓们被北齐人杀害。   谁在这个时候还敢出声和皇帝争辩,这不是找骂嘛。   死灰般的沉寂中,皇帝抚着胸口猛咳了好几声。而一个小太监就在这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小太监佝偻着腰,颤巍巍的跪在殿中,“启禀皇上,兖州总兵周启明上书禀明:说陆夫人成功击杀了北齐皇帝高君慎。”   沉静无声的大殿瞬间又沸腾了起来。   文武百官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有人觉得这件事情太过纳罕,陆淮起在世时都没有能把高君慎给搞垮了,陆淮起的这个女人倒是有能耐了。   也有人觉得这件事情太过的荒谬,一定是兖州总兵周启明联合陆夫人在虚报消息邀功。要不然北齐皇帝怎么可能会这般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女人给击杀。   总之各种言论都有。   皇帝惊闻这个消息后,脸上的表情有了片刻的怔忪。但在怔忪后满脸就又被浓烈的喜悦之情所覆盖。两条如刀削似的剑眉高高扬起,“快!快把周启明的文书呈给朕看!”   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不敢耽搁,连忙下了高台,将那个小太监手里的文书拿了过来,毕恭毕敬的呈送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将那份文书摊开,细细的将文书上的字看了一遍后,抚掌大笑,“好!太好了!不愧是……我皇家出身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也!”   喜悦的情绪如潮水似的将皇帝所掩盖,他一时难以自控,竟是把沈青黎的身份直接给透露出来了。周围的文武百官虽然有诧异,但这个时候高君慎的死讯显然更让他们震撼。他们并没有太注意皇帝说的这话了。   “快!传朕的旨令,告诉周启明,让他务必小心照顾好陆夫人。”皇帝高兴之余又下令。   如果沈青黎真的成功击杀了高君慎,那她简直就是整个西梁的救星。救星当然是需要被特殊照顾的。有几个将信将疑的官员面面面相觑了一番后,纷纷从队列中走出,向皇帝表明,他们愿意代表皇帝,去沧州犒赏沈青黎。   皇帝却摇着头拒绝了这些文武百官的提议。   他有个胆大的提议……   ……   北齐皇帝高君慎被杀的消息很快的在整个梁京城传开。时至西梁大军在边境线上节节败退,全国百姓的士气都处在低迷之际。忽有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整个梁京城甚至整个西梁国的百姓都欢欣鼓舞起来。   这么多年来,西梁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葬送在北齐的铁骑之下,如今他们西梁人成功击杀了北齐的皇帝,算是报仇雪恨了。   因为高君慎的突然的身亡,北齐朝堂人心不稳,几个皇子开始争权夺势,影响了朝局的稳定。以至于率军攻打西梁的北齐军队也出现了军心不稳的情况,大大影响了军队的 作战力。   此消彼长,之前节节败退的西梁大军的士气却得到了大大的提升。军队作战力不断上升,一扫前耻,扭转了颓败的局势。   沧州城。   张力紧张的搓着手,染墨双手抱胸倚靠在墙头。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瞅向那扇紧闭着的屋门。这扇屋门已经紧阖了几个时辰。里头,几个大夫正在给他们的女主子排毒。   陆府祠堂里,朱氏双手合十,眼皮轻阖,一脸虔诚的向供奉的观世音菩萨像祈求着。青烟袅袅间,神像慈和沉静,安静的注视着世间的生灵。   小承曦和阿冉也挺直了脊背,虔诚的跪在蒲团上。这两个小孩子对神灵庇佑之说并没有那么深刻的认知,不过之前沈青黎临盆难产时,他们也在神灵前祈求了,神灵也真的保佑了沈青黎。所以这次,他们用更加笃定的心态来祈求上苍。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那扇紧闭的屋门终于被人从里头打开了。一个大夫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张力和染墨“嚯”得下就围向那个大夫。   大夫对上那两张紧绷着的脸如释重负的笑了笑,“老天保佑,夫人身上的毒已经排出来了。”   面前的这个老大夫叫冷天翼。   冷天翼也是杏林高手,他的医术虽没有贾甄那么了得,但也算不俗。贾甄现在正在千里之外给陆淮起治病,根本走不开,他们只能把冷天翼给请来了。   冷天翼这么多天来,一直都会用各种名贵的药材熬制药汤来给沈青黎浸泡。这样浸泡了大概有半个多月,今天是最后一天,也是最关键的一天。如果沈青黎在今天浸泡药汤后,能施针成功的将蕴藏在她身上的毒给排出,那就万事大吉了。   好在,冷天翼那如释重负的笑容已经将最后的结局告诉给了染墨和张力。染墨和张力放下了心中压着的一块大石。   时间如白驹过隙般,一晃而过。转眼,已是秋收时节。   沈青黎的身子经过调理,已经恢复了许多。但冷天翼离开的那天还是特地嘱咐她,她没有坐好月子,落下了病根,身子是不可能再调理到如怀春少女那般时那么康健了。   染墨当时听冷天翼说这些话时,满心都在为沈青黎痛惜。不过沈青黎自我感觉还算好,怎么说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   经历过大风大浪,她现在的心愿很简单。就是希望陆淮起的身子可以恢复,他们一家五口能平平安安的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满院桂花飘香时,皇帝派了钦差大臣来犒赏沈青黎。诏书上清楚的写明沈青黎因为击杀高君慎有功,皇帝犒赏她,封她为园月公主,并将沧州赐予她为封地。   这样的封赏彰显了他对沈青黎的看重,同时也保证了沈青黎一家五口人以后可以在沧州城安心的住下去,不再担心被有心人折腾陷害。   双喜临门,不久后沈青黎也接到了童万金的书信。童万金在书信上写明他很快就会来沧州城见他们。沈青黎最关心的就是陆淮起的安危,不过童万金却像是故意卖起了关子,书信上半点都没有透露陆淮起的消息。   无奈,沈青黎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童万金他们的到来。   秋去冬来,沧州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沈青黎也终于盼来了童万金。 第319章 大结局②   昔日的陆府在沧州城低调而神秘,一扇紧闭的大门就隔住了外界对陆府所有的好奇。但自从北齐帝王高君慎死在这座宅院后,整个沧州城的人才知道这座深宅的主人原来是昔日赫赫有名的陆九千岁的。   陆府一时间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无数关注的目光投向了陆府。陆府人的一举一动也被外界密切的关注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沈青黎的身子虽然调理的差不多了,但也没有贸然离开沧州城。   在还不知道陆淮起那里是个什么情况时,她还不想让外界知道陆淮起之前诈死的事情。陆淮起那里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治病。   好在,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终于盼来了童万金。   某天深夜,一辆油壁香车驶入了陆府所在的后巷。车上的马夫扣响了陆府的后门,后门被打开,马夫对开门的家丁低语了一番,那家丁脸上表情瞬间一变,恭敬的打开了后门,恭迎着那辆马车进了陆府。   陆府里,沈青黎刚把儿子哄睡过去,染墨就要帮她沐浴更衣。张力欢喜的声音骤然的在屋门外响起,“夫人,童管事来了,现在已经被迎到府上了。”   沈青黎早就盼望着童万金那边的消息了,一听童万金现在已经在陆府了。她“嚯”的下直接从贵妃榻上站起,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就向门口方向走去了。   染墨连忙拿着一件外衣追着她出去了。三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前厅。前厅处这时早已经灯火通明。沈青黎远远的就看到童万金捧着一个茶碗坐在椅子上。听到她的脚步声,童万金抬头向她所在的方向就看过来了。   “怎么样,淮起他现在怎么样了?”沈青黎实在是等不及了,还没有走到童万金面前就已经开口询问了。   童万金端看了她一眼,许久不见,她本就瘦削的小脸又清瘦了许多。以前被陆淮起娇养着的红润小脸也早就失去了血色。显然她这段日子是非常不好过的。   等她走到跟前了,童万金轻勾了勾嘴角,“阿黎,你真是一个让人处处感到惊喜的女人啊!高君慎父子两……居然都折落在你的手里……这是一般的女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啊。”   难怪陆淮起会一直对她情有独钟。   强势的男人骨子里还是喜欢聪敏睿智的女人的。   想到陆淮起,童万金眼神微微一黯。   “淮起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沈青黎又关切的问着。   “唉。”童万金幽幽地叹了口气,“阿黎,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是先听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啊?”   沈青黎眉头轻拧,“坏消息吧。”   “淮起他……他现在的情况依旧是不容乐观的。这个大混蛋,他对我们隐瞒了他的一些情况。原来他之前上前线打战时身负重伤,没有好好调理身子就又急着率兵攻打北齐。这让他身子虚耗的十分严重。可这个大混蛋怕我们担心,都不肯把这事情告诉我们。”   童万金说的每一个字都好似一道紧箍咒缠在沈青黎身上。沈青黎的呼吸蓦的沉重起来,嘴里忍不住责备着陆淮起,“他就是这样的人,凡事总是喜欢自己扛,以为自己真的是天神下凡啊,能搞定天下的所有事情……”嘴里这样叨唠着陆淮起的大男子主义,心里她早就自责不已了。   她真是个糊涂的妻子,如果早发现陆淮起的异常,他就不需要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了。   “那他人现在哪里?”恨不得现在就能看到他。   “阿黎,你现在的心情我很能明白。我当初刚听贾甄说这些事情时,也是恨不得将那个大混蛋给揍上一顿。不过你放心吧,这混蛋命硬,阎王爷估计都不肯收留他。所以他一条命现在还活着呢……”   这就是童万金要告诉沈青黎的好消息。   童万金说话时,嘴角轻轻一努,目光向前厅旁边的耳房瞟了瞟。   沈青黎马上就反应过来,提着裙摆就奋不顾身的奔向耳房。她身后的染墨和张力也想跟上前去看看陆淮起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被童万金给制止了。   用力的推开耳房的门,沈青黎一下子就看到耳房里半倚在贵妃榻上的陆淮起了。分离了这么久,再见到他,恍如隔世。   可他还是记忆中那个翩然英俊不凡的男人。他半倚着,一双黑幽锐利的眸子像是被糅进了许多璀璨的星辰,熠熠发亮。   “陆淮起……”沈青黎声音哽咽的喊了一声,整个身子都飞奔向陆淮起。   明明心头有千言万语要对陆淮起说,可一抱住他,她脑子就空白一片了。眼泪不知怎么的就不受控制的奔腾而出。她越哭越难过,越哭越委屈。   “我以后都不想和你再分开了!”   “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不要瞒着我!”   “我告诉你,你不在这段时间我很不好,非常的不好……所以你既然娶了我,就要对我和孩子的一生负责。不要想着半路抛下我们……要不然我到时候会带着你的孩子改嫁,让你的孩子唤别的男人爹爹……”   沈青黎不停的抱怨着,陆淮起安静的听着,两只手却是不断的收紧,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身体里。三生有幸,他能娶到她这样的女子为妻。   “唉……以后我们都会没事的……”指尖穿过她柔顺的黑发,他低低的轻语着。   温柔磁性的声音冲击着沈青黎的耳膜,往日恩爱的种种皆是涌上了心头。眼泪也奔涌的更加激烈。   “反正我不管……你以后要是再抛下我们……”沈青黎声音哽咽,说出的话也变得蛮不讲理。陆淮起回来了,她就又有安全感了。她不再需要像以前那般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承担了。   她可以在他面前尽情的哭诉,尽情的胡闹,反正他会包容她的一切的。   陆淮起俊逸的嘴角微微一扬,唇边有宠溺的笑容浮现。   “好了,都依你……”她这么一哭,陆淮起就已经没有办法了。这个时候更是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把她需要的一切都放到她的面前来。   她的请求就这么轻易的得到了陆淮起的允诺,沈青黎心里无限的满足。   她的哭声也渐渐弱了下去。但她还是舍不得放开陆淮起,他的怀抱,他身上的气息都是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割舍弃的。   温柔的擦拭掉她眼角的汗珠,陆淮起又俯下头在她唇齿间送上了温柔的一吻。缱绻的吻像是春雨般浇灌在沈青黎的心田上,沈青黎仰头,开始主动的攀吻他的唇舌。   唇齿相贴间,满室温馨。   窗外,月亮刚刚从一片乌云中露出,月的清晖洒遍了整座沧州城。   苍茫大地,尽是一片皎洁。   “童管事,你的意思是……主子身上的蛊毒已经解了?”在童万金讲完陆淮起的近况后,张力高兴的问道。童万金轻咬了咬唇瓣,“这话怎么说呢……只能说你家主子命硬吧,贾甄原先都已经没有办法救他了,没想到最后死马当活马医,用一味毒药以毒攻毒,倒是把他的小命给捞回来了。”   张力脸上的笑容顿时深刻了许多。   “不过呢……”童万金轻顿了顿,才又开口问着。张力刚放松的心蓦的又是一提。   “不过贾甄也说苗疆巫术,诡秘阴毒。陆淮起身上的蛊毒现在是被清除了,以后会不会复发,就只能靠老天造化了。当然了,他人现在既然都已经清醒了,你们大可以先将蛊毒的事情放一放,后面要以帮他调理身体为重……”   童万金非常认真的嘱咐着。   “阿黎,万金应该都跟你说清楚了。我这身子虚耗过度,以后恐怕不能再当以前那个能让你风光无限的陆夫人了。”耳房里,夫妻两人缱绻后,陆淮起轻拥着沈青黎,语气温柔的说着。   沈青黎轻伏在他肩头,莹白的手指轻勾起陆淮起的一缕墨发,“我不稀罕‘陆九千岁夫人’这个名号,但我稀罕你。”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预料到的回答,陆淮起眉头轻舒,心中一片坚定。   为了他最爱的女人,他一定会小照顾好他自己的身体,争取能和她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至于外面的那些官位爵位什么的,他现在看得很开了。   这一夜,他们夫妻两皆是向对方倾吐了心声,两人也为以后的生活做了周密的计划。   等到第二天清晨,小承曦一大早就被染墨从床榻上挖了起来。小承曦看到陆淮起后,喜出望外,也是一路飞奔向他。父女两再见,自是一番离别愁绪要叙。   小阿冉看着他们一家人团聚,心里也真心的为这家人高兴。同时,他也在心里默默的下定一个决心,一定要强大自己,守护好眼前这份美好的温馨。   ……   陆淮起和沈青黎商量了一番,陆淮起对外还是诈死。夫妻两人自此就在沧州城安家立了业,尽心尽力的抚养着他们的孩子。   朱氏眼见女婿起死回生,自己的女儿又为陆家添了丁,外孙女聪敏乖巧,府中众人又对她恭敬孝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开始渐渐的把更多的时间投注在研究各种佛理上。   而陆淮起自此也陪着沈青黎在府上养花养草,每年十一二月,夫妻两人就会带着他们的孩子离开沧州城,到千里之外气候四季如春的荆州城去过冬。   他们两人为小儿子取名承霖,陆承霖。小家伙被养的白白胖胖,性子却是比小承曦还要淘气。上房揭瓦,下房抓蜈蚣,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熊孩子。   沈青黎没少责罚他,可小家伙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被责罚,就求爹爹告姐姐的,让这两人帮他向沈青黎求情。   这不,就在今天,五岁多的陆承霖又调皮捣蛋,拉着他的小厮一起下河摸鱼去了。虽说荆州城四季如春,但冬季的河,还是水冰河深的,陆承霖自己玩得痛快,和他一起的小厮倒是不小心掉进了冰河里。幸好小厮及时呼叫,唤来了周围的捕鱼的渔夫,这才拣了一条命。   主仆两人被那渔夫送回家后,沈青黎就让小承霖跪祠堂了。   这一跪就跪了两个时辰。沈青黎还下令谁也不许给他求情,也不能偷偷给他送饭菜。   两个时辰后,沈青黎再来祠堂时,就看到小承霖奄奄一息的跪坐在牌位前,整个人都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了。   “你看你,今年都六岁了。让你跟先生学点东西,你就给我逃课去摸鱼。你姐姐在你这个年纪时,可是乖巧的很少让娘亲为她操心。”   沈青黎绷着一张脸,认真严肃的训斥着小承霖。   哪知奄奄一息的小承霖听到这里,就张嘴抗议了,“娘亲,你就少给大姐戴高帽了。我可是听说了,姐姐在我这个年纪时,比我还要皮呢。”小承霖一想到自己姐姐泼辣的性子,很不满的撅起嘴巴抗议,“就算是现在,她还整天欺负阿冉哥哥呢。也就阿冉哥哥性子好,老是让着她,换做别的人,哼哼……”   小承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青黎狠狠的瞪了一眼。小承霖这才又老实的低着头不敢开口说话了。   沈青黎真的很是头疼。她生的两个孩子,性子都随了陆淮起。   一个比一个疲,偏偏陆淮起哪里都好,就是个宠女宠子狂魔。小承霖还在襁褓时,她怕自己这个儿子也会被他宠坏,还特地嘱咐他,他这个父亲可不能再像宠女儿那样把儿子给宠坏。   陆淮起当时还信誓旦旦的表示,女儿是用来疼的,儿子那是拿来揍得。他这一回一定会当个严父的。   时光荏苒,小承霖都六岁了。可说好的“严父”呢?   骗子!   沈青黎心累无比,眼角的余光恰好这时又瞥见了屋门口的一抹衣角。   心头更来了气,“你还知道提你的阿冉哥哥啊。你的阿冉哥哥像你这个年纪时,已经扛起家里的重担,来我们府上照顾你姐姐了。这么多年来,阿冉他功课好,武艺也是不断进步。他可从没有让我们为他操过心。你怎么就不跟你的阿冉哥哥比啊?”   小承霖听沈青黎这么夸赞阿冉,很是委屈的抖了抖脸,“干爹说了,阿冉哥哥是姐姐的‘童养夫’。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是知道他要是不多学点东西,以后娶了我大姐,那可不是处处都要被我大姐给吃得死死的。”   沈青黎,“……”这个八卦嘴碎的童万金,怎么什么都跟孩子说。   “你真是会强词夺理。”沈青黎真的是要被自己这个儿子给打败了,“你大姐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怎么开口闭口都这样损你姐姐。你阿冉哥哥是个实心的人,可不会像你这样动不动就出一张嘴。你看看你,读书写字你不行,让你练武功你也不行。你这样不学无术的人长大了,哪个当父母的愿意把他们的女儿嫁给你啊。”   沈青黎这么一说,小承霖抬头,一双眼睛“噌”得下就亮起来了,“娘亲,你这就小看你儿子我了。我干爹说了,当年我爹假扮太监头子,对女人们那叫一个不屑啊。可娘亲你不还是‘自投罗网’,要给我爹当老婆了吗?还有我大姐,就是小时候太皮了你们害怕她嫁不出去,这不才给她找了阿冉哥哥。娘亲,你说就我爹我大姐这样资质都能找到老婆夫君,你儿子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得比我爹好看,比我大姐脾气好多了,你还怕我不能给你找个儿媳妇回来吗?”   沈青黎,“……”杀千刀的童万金,到底给她儿子灌输了什么可怕的想法啊。   沈青黎忍无可忍,一个爆栗子敲响小承霖,“你今天都给老实的跪在这里!”   扔下一句话,沈青黎离开祠堂。而在祠堂门口,她一下子就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陆淮起。沈青黎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就向陆淮起抱怨,“你快去管管你儿子!”   沈青黎扔下话就离开了。而被自己老婆嫌弃的陆淮起不得不走进祠堂。祠堂里,小承霖看到自己的爹爹,眼睛都亮了起来,“老爹,你是不是已经搞定娘亲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背罚跪了。”   虎头虎脑的小家伙说着话就要从地上站起身,陆淮起马上瞪了他一眼,“你给我老实的跪着!你娘亲没有撤销对你的处罚前,你就只能给我一直跪着。”   这话说的……小承霖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老爹这是还没有搞定自家老娘。小小年纪的他老成的重叹了口气,认命般的说着,“老爹啊,难怪干爹总说你越来越没用了。你也是的,大男子汉不拿出自己的威严来,咱们府里的三个女人都不怕你了。”   这些年童万金没少向小承霖灌输陆淮起当年的那些“丰功伟绩”。少年总是敬仰英雄的。小承霖也非常钦佩干爹口中那个不畏权势、呼风唤雨的陆九千岁的。   只是现实和过去似乎出入很大啊。   他现在每天看到的老爹……不仅没有面对强权时的傲然,还每天就围着自家妻子转。   府中的人都说他家老爹这叫“宠妻狂魔”,可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老爹“没出息”啊。家里的大事,那得男人做主,女人家……没眼见的。   心里将对陆淮起的不满表述了一番后,小承霖又摇着头鼓励自家老爹,“老爹啊,你看干爹多厉害啊。被一个女人追着这么多年,也没有松口要娶她为妻。你要是有干爹的一半男子汉气概,我这个当儿子的现在也不至于被老爹罚着在这里跪祠堂了。”   小小年纪,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陆淮起心里忍不住将童万金给吐槽了一番,这简直就是一枚影响家庭和睦氛围的损友啊。   “你小子给我闭嘴!你老娘和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屁蛋掺和。”陆淮起也是直接一个暴栗向小承霖砸去。眼见小承霖揉了揉脑袋后,还是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仰视他,心里到底是舍不得再打他,索性直接将袍角一撩,就在他的身侧坐下。   “以后不许你再跟你娘亲顶嘴!男子汉大丈夫,咱们的脾气是用来怼外头的敌人的。像你娘亲这种弱女子,当年她生你大姐生你时,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你老爹我一辈子都欠着她,平时让让她又不会怎么样?”   陆淮起对现在的生活极为的满足。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的幸福简单而平凡,他很知足。   他心里更是恨不得生活能永远这样继续下去。   小承霖还小,他并不能理解陆淮起这份千帆过尽后将一切都看淡的心境。他崇拜英雄,也还是希望他的老爹可以重振雄风,可以将自家老娘管得服服帖帖。   “你既然这么喜欢你的干爹,张口闭口都是你干爹说……那等到开春季节,我就让人把你送到你干爹那里。你再去看看他是如何有‘英雄气概’的。”陆淮起看着自家儿子那一脸蠢萌不谙世事的模样,狡黠的一笑。   据他所知,童万金最近的日子其实并不怎么好过。他“逃”了六年多,不过最终还是难逃魔爪,很快的就要迎娶某个被他“嫌弃”多年的女人为妻了。   哼哼,就童万金那怂样,到时候娶妻生子了,指不定比他还要妻管严。   小承霖听说可以去找他的干爹玩,马上就开心的咧嘴大笑起来。   陆淮起决定不再跟自己这傻儿子废话了。他也直接撇下儿子离开祠堂。刚要回他和沈青黎住着的院子,半路上就看到张力着急的向他来禀报事情。   “主子,刚才管家来报说……当今皇上微服私访来咱们府里了。他点名要见咱们夫人了。”   小皇帝来荆州城了?   陆淮起的双眼骤然危险的紧眯成一条细缝。   他和小皇帝的君臣关系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小皇帝是不可能来探望他的。他这次能专门到荆州城,看来只能为他家阿黎了。   “走吧,咱们也去见见皇上。”算起来,他们也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 第320章 大结局③+番外   前厅。   沈青黎轻抿了一口清淳的香茗后,眉眼淡淡的抬眸看向上座的皇帝。几年不见,他的身子依旧清瘦,脸色也是皙白没有血色的。显然当年的那场宫廷血腥至今没有让他缓过劲头来。   虽久居市井,沈青黎还是听说了不少有关他的传闻。听说朝堂风云诡变,权臣争斗不休,险些将他这个皇帝架空罢黜。后广纳后宫,甄选官家千金,平衡各方权势,终是平息了朝堂之上的各种风波。   世人对他这个皇帝的评价也是愈来愈高。不过沈青黎端详了一番他的面貌,心里暗自猜测,虽有后宫三千佳丽在侧,他这些年过得应当也不是很好的。   两人沉默间,沈青黎在暗自端详皇帝,皇帝皙白瘦削的十指轻扣,捧着手里的天青色官窖烧制的茶碗,也不着痕迹的在打量着沈青黎。   几年不见,她一身华衣锦缎,眉眼间没有了往昔的戾气,但多了一份雍容的闲适。   举手投足间也悠然自得。   显然,她这些年过得应当是不错的。   唇角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苦笑,是了,有陆淮起陪在她身边,他们夫妻两有儿有女的,阖家团圆,这样的生活温馨和睦,自是能把她娇养的温婉闲适。   “皇上,您这次微服私访到荆州城,朝堂之事……”皇帝一直不开口,沈青黎不得不先扯起话题来。她想问皇帝,他跑来荆州城了,朝堂上的事情谁来管啊。   皇帝已经知道她要问的话题,先予她一步回答着,“朝堂的事情你大可放心,我是托了可信之人在帮忙管理。现在朝中的文武百官们只知我生了病不能上早朝,并不知道我人已经到了荆州城了。”   皇帝有些激动的说着,说完后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她说话的态度显得太过的热络。这样会让她觉得不端重。右手轻握成拳头状,放在唇齿间轻咳了咳后,他才又克制的说道,“其实朕……早就想亲自来看望你……你和陆九千岁了。只是朝堂之事冗杂沉闷,朕之前又被官员们紧盯着,实在是走不开。这次朕正好有事出宫,路过荆州城知道你们全家正在荆州城避寒,就顺道来看望你们了。”   沈青黎觉得皇帝的话多了。现在他是皇帝,他们是他的臣子,他一个当皇帝的根本不需要向她来解释这些。   她唇角含笑着轻点了点头,算是应和皇帝的话了。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缄默。   皇帝是有满腹的话语要对她说,可又怕冒犯她。   沈青黎是真的不知道要和皇帝说什么。   安静,可怕的安静。   “皇上,臣妇已经派人去通知淮起您过来了,他应该很快的就会过来的。臣妇要不然先让人去备一桌酒宴,你们君臣两人等下把酒言欢一番。”沈青黎只觉得再待下去会一直尴尬着,所以她提议着,想要起身离开。   毕竟时间和距离是淡漠感情的最佳利器。沈青黎和陆淮起在沧州和荆州城已经生活了六年多了,她以前对皇帝的那些怜悯之情早就被淡化了。   她说要离开,皇帝全身绷得紧紧的,赶忙又启唇,“陆九千岁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这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碍于君臣之间的尊卑,沈青黎却是不得不回答的,“他啊,闲暇时就养养茶花,陪陪孩子,我们的日子过得还算舒适吧。”   沈青黎说着话,目光透过前厅的大门,看向厅外种植的一大片茶树。虽是初冬时节,也有许多的茶花竞相开放,放眼看过去,一片的绚丽多彩。   皇帝从沈青黎的眼里看到了她对厅前这片茶花的狂爱。他眼神微微轻黯了许多。茶树是陆淮起种植的,沈青黎也不过是爱屋及乌才会这片这么看重这片茶花的。   “那就好……”皇帝呐呐的回应着,“朕和陆九千岁以前虽是有些过节,不过一切都已成前尘往事了。陆九千岁既然都能放下他手上的权势,朕也能放下对他的那些恩怨。”   这是在向沈青黎保证,只要他这个皇帝在位的一天,他是不会再去追究陆淮起以前的那些罪过的。   沈青黎启唇刚要回应皇帝,厅门口陆淮起爽朗的说话声已经响起,“草民陆淮起,不知皇上圣驾来临,有失远迎,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话落,他那抹颀长英挺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厅里的两人面前了。   皇帝骤然间就感觉到空气中流动的气息都变得僵凝剑拔弩张起来。   他曾天真的以为陆淮起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沦,再见到他,他必定是已经褪去了满身的戾气,他站在他面前还是可以从气势上和他一较高下的。   不曾想,陆淮起再度强势的出现,就又将他衬得弱小不堪了。   陆淮起一走进前厅,动作熟络的就将沈青黎往他身后一拉,笑看着皇帝。   不行礼,不问候,气势态度还是一如多年前那般嚣张。   皇帝眼睫微垂,目光从陆淮起身上扫过,落在了他身后的沈青黎身上。   这个男人……应该是知道他对自家大皇姐那份特殊的情愫的。   所以才这么明晃晃的在他面前宣誓他对大皇姐的独占权的。   “陆九千岁,好久不见了。”皇帝客气的寒暄着。   陆淮起笑着点了点头后就又回头对沈青黎嘱咐着,“你去厨房让人准备点可口的饭菜吧,皇上毕竟是远道而来,咱们不能失了礼。”   在皇帝面前,沈青黎很给陆淮起面前。她乖顺的点了点头后,向皇帝告辞离开。皇帝有些不舍的目送着她离开。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厅外后,他才收回目光。   视线下一瞬间和一抹锐利的眸光相撞。   他被那抹眸光一刺,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皇上,你也亲眼看到了,我和阿黎现在的生活还算不错。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啊?”陆淮起一开口就直接下了逐客令,驱赶皇帝离开。   他讨厌有些人来打扰他们夫妻两现在的生活。   皇帝很讨厌陆淮起这样对他说话。他抿紧唇瓣,僵笑着,“朕还想在荆州城待上一两天,领略下荆州城无限的风光。”   领略风光是假,看人才是真的吧。   陆淮起心里这样想着,对他这个“小舅子”就是越发的讨厌。不过没关系,他虽然这些年没有再在朝堂上混了,不过他的消息还是知道的。   他这个“小舅子”就是个十足的恋姐控。这些年他宫里受宠的女人无一都跟他的大皇姐长得极为相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既然想领略荆州城的风土人情,草民原该伴驾在侧的。只是草民最近的身子实在是极为的不适……”陆淮起说着话,就直接猛烈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一副要把心肝肺都要咳出来的模样,“阿黎最近都要留在府上照顾草民,也不能陪着皇上领略荆州城的风光。皇上大人有大量,必定是不会责怪草民夫妻的。”   这话说的让皇帝恨得牙痒痒,“朕在宫中就听闻陆九千岁这些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今天一见果然如此。陆九千岁,想来朕的皇姐嫁给你,真不是一门好亲事。”   两人之间也不再搞虚以为蛇那套了,干脆直接就开嘲讽模式,嘲讽对方了。   他的嘲讽陆淮起却一点没有往心里去,相反,他还得意的笑了笑,“皇上没有说错,草民能娶到阿黎的确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草民唯一能回报她的就是好好珍惜她。”   这人即便离开了朝堂,说起话来还是能把人给活活的气死。   “陆九千岁怎么说也是曾经的朝中重臣,你的身子既是不适,朕就更不能这么快回梁京城了。这样吧,朕就在荆州城多陪九千岁一些日子,等九千岁的身子康复些了,朕再启程回京就是了。当然了,为了方便朕探视陆九千岁,朕这段日子就在陆府住下了。”   一个不要脸,一个更不要脸。   陆淮起再看向皇帝的眼里就有了刀锋。   整天跟着朝中那帮文武百官扯皮,皇帝这脸皮也是厚的没边了。   知道怎么赶都是赶不走了,陆淮起索性退一步海阔天空,“皇上既是不嫌弃寒舍,草民当然愿意留着皇上了。”   这一晚,皇帝也就真的在陆府住下。也是同一天晚上,陆淮起又“生”了病,几个大夫轮流给他把脉,纷纷推测是他以前的旧疾复发了。   沈青黎不得不衣不解带的照顾他。这一照顾,她就根本没有时间再和皇帝见面。期间皇帝也曾主动来“探视”陆九千岁,不过皇帝刚想和沈青黎说上几句话,陆淮起在边上不是孟咳就是泛呕想吐,搞得沈青黎紧张不已,哪里还有什么兴致和皇帝多说话。   皇帝在陆府呆了几天,梁京城那里便频送信件催他回京。他终究是“耐不过”陆淮起,不都不和沈青黎告辞离开了。   离开的这天,陆淮起依旧“病重”不能亲自送他离开。沈青黎不得不带着几个人去了渡头送他。   “皇上,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臣妇在这里再次的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青黎上前给皇帝行了个大礼。皇帝连忙上前去扶她。   “陆夫人……此经一别,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皇帝的眼里流露出太多的依恋和舍不得了。朝堂朝外,两个世界,他们姐弟两以后的人生轨迹也很少再有可能交汇了。   或者说的更残酷些,今日这一分别,可能就是他们的诀别了。   从宽袖里掏出一枚的烫金的令牌,他强硬的塞到沈青黎的手上,“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就拿着这块金牌到官府请人帮忙。”   手上的金牌还残留着属于皇帝的温度,沈青黎推辞不想接受这块金牌,皇帝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塞回她的手上。   往沈青黎的身后看了一眼,见染墨他们没有上前,皇帝长吁了一口气,“其实,你太像朕的大皇姐了,朕心里也一直把你当成朕的大皇姐一般对待。朕这条命是大皇姐给救得,朕在这里也不敢向你保证什么,只能说但凡朕活着的一天,朕都会尽力的护着你。哪怕陆淮起以后变心了,朕的皇宫也是你避难的港湾。”   心里其实还有许多的舍不得,他甚至在某一刹那间都想直接的说出他隐藏在心里的那些情愫了。   话到嘴边了,压抑得感情终究是是怯懦的难以表述出来。   边上的随从恭敬的上前催促皇帝刚登船了。皇帝深深看了沈青黎一眼,直接就上前将她一抱,“大皇姐,再见了!”   话一落下,他人便头也不回的登上了船了。   沈青黎只觉得鼻尖的那点龙涎香慢慢的淡去,心头隐约的像是被人剜了一个口子。   她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目送着船上离去的那抹身影,脑海里有一些熟悉的画面如浮光掠影般的闪过。   明怀帝在世时,她是大长公主,他是她的十二皇弟。   他们同父异母,可在深宫之中却有着相似的遭遇。她也发誓过以后要好好照顾他这个小十二弟的。   当日的誓言还在耳畔边萦绕,可她却褪去宫袍,成了困于深闺旧宅的妇人,把他狠心的继续留在了皇宫,让他继续得和朝中的那些豺狼虎豹纠缠。   真是有些……自私了。   忍不住伸手向船上的那抹身影挥了挥手,只可惜……船上的那抹身影并未转身。   孤芳远影碧空尽。   沈青黎在原地立了许久。染墨担心她站在风头染了风寒,便上前提醒她,“小姐,九千岁还在府中等着你呢。”   一句提醒的话瞬间将沈青黎拉回了现实。沈青黎空茫的眼瞳又渐渐的被注入了黑曜石般的亮彩。   “染墨,我们回去吧。”她紧紧的扯过染墨的手,虽是不知道已经换了一具身体的她为什么又承载了以前的那些回忆,但终究是好事。   她身边有染墨,有陆淮起,有朱氏,还有她一对可爱的儿女。   她已经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这些鲜活的人可爱的人也需要她来守护。   染墨感觉到她拉扯她的手有些用力,她仰头去看她,沈青黎垂眸,对着她粲齿一笑。   “染墨,当年我就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个好的归宿。这么多年了,我看来看去,咱们府上最可靠的人也就剩下张力了。你们两平时走得也算近,要不然……我去跟淮起说一声,你们两就在……”   沈青黎黑漉清亮的眸子转了又转,看向了走在他们前头的张力。   染墨一张脸已经羞得比煮熟的虾还要红了。   “小姐,染墨一辈子就跟着你。”染墨咬着唇瓣扯着衣角说着。   “是啊,我又没有让你离开我。你要是嫁给张力了,你不也是一辈子都跟着我们吗。”沈青黎又故意逗趣着,其实张力和染墨的婚事,之前陆淮起就有向她提起。   陆淮起问过张力,张力那边吞吞吐吐了半天,就说染墨是个非常不错的女子,谁要是能娶了她,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染墨被逗弄的忍不住跺了跺脚,径直的跑开了。前头的张力听到了她们这里的动静,回过头一脸懵然的看了看。   沈青黎越看这别扭的两个人,越是觉得两人非常相配,心里也是定下了主意,回去后就让管家张罗起来,尽快的让这两人定亲。   大概一炷香后,沈青黎他们一行人便回到了府上。陆淮起最近“病重”,把府里的两个孩子吓得够呛。承曦天天往他们屋里跑,小承霖也非常给面子的不再出去调皮捣蛋,只守着陆淮起一个人。   沈青黎回到屋里时,就看到陆淮起半倚靠在床榻上,大女儿小儿子围在他面前,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的在说着安慰陆淮起的话。沈青黎苦笑着进了屋,“你们都先下去吧。”   两个孩子这才依依不舍的和陆淮起告别。   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后,沈青黎无奈的看了一眼依旧“病恹恹”的躺着的陆淮起,“皇上都已经走了,你就不要再装病了。看把两个孩子担心得。”   自己玩的小伎俩被老婆这么轻而易举地揭穿。陆淮起将被角一掀,干脆直接从床榻上坐起来。   “你呀,年纪越大怎么就越不正经了。”沈青黎用手指轻戳了戳陆淮起的太阳穴,这个男人啊,跟两个孩子呆久了,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真是拿他没有办法啊。   陆淮起被沈青黎这么数落着,也不生气。反而还厚着脸皮伸手将她紧紧的抱住。   “我这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出这样的下策嘛。要不然怎么把小皇帝这个讨厌鬼给赶走啊。”陆淮起抓起沈青黎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下去。   赶走了“小舅子”,他又可以和老婆厮守在一起了,这种感觉真是好啊。   他一脸癞皮狗的模样,让沈青黎看着既好笑又好玩。她反手也将陆淮起抱住,“你呀,什么醋都吃。真是越活越幼稚了。”   鼻子间萦绕的气息让沈青黎安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又想到了独自离开的小皇帝。   她终究是个自私的姐姐,舍弃不了小家的温馨,只能选择背叛对他许诺下的那些誓言了。   “阿黎,你说咱们关系这么好,下一辈子要是还能当夫妻该多好。”窗外一阵风刮过,漫天的落英缤纷,陆淮起抱着她,忍不住开始向她讨下一世的因缘。   空气中有清新的花香扑面而来,沈青黎深嗅了一口,人都是贪婪得,她也希望能和陆淮起生生世世的都在一起。   “你这么个大男子主义,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让身边的人干着急的人谁还要跟你在一起啊。”心里想的跟嘴里说的完全不一样。   陆淮起笑嘻嘻,“你不跟我在一起,那我就死皮赖脸的赖着你好了。反正,我下辈子是一定要继续缠着你的。”   说着话,陆淮起双手一个用力,直接将沈青黎整个人抱了起来。   两人来到了洞开的落地窗前,窗外漫天花舞,一景一物皆是美得可以直接入画。   ……   (番外)   小承曦十二岁时,某天阿冉来向沈青黎和陆淮起请安时,突然对两人说道,“九千岁、夫人,阿冉今天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们可以答应我。”   懂事乖巧的阿冉居然会有开口求他们的时候,沈青黎纳罕,陆淮起好奇。   下一刻,阿冉就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说道,“九千岁、夫人,阿冉今天想跟你们告别。阿冉这些年一直承蒙九千岁和夫人的照顾,阿冉不胜感激。不过阿冉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暂时离开陆府,到外面去历练历练。”   小承霖马上就不怀好意的朝承曦扮了个鬼脸,在边上哄闹着,“阿冉哥哥,你终于想明白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给我大姐当‘童养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要是再不抗争啊,你这一辈子……哎呀呀,娘亲,你干嘛捏我耳朵,我说的是实话嘛。咱们家的男人各个都被女人管得死死的……哎呦,娘亲,我错了……你别捏我……”   小承霖后面直接被沈青黎让人给撵了出去。   没有了调皮捣蛋的小鬼,夫妻两又把注意力放在阿冉身上。   “阿冉,你说实话,是不是不满意我们给你安排的身份?”陆淮起一张脸渐渐绷紧。和沈青黎一样,他也十分看重阿冉,心里更是觉得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这个孩子,是不会有错的。   阿冉垂着眼睛沉默着。边上的承曦已经快要把衣角给揉烂了。   沉默了许久,阿冉还是不说话,承曦憋不住了,脸一沉干脆就直接向阿冉吼着,“你爱走就走,我们陆府才不收留你这个白眼狼。”   撇下话,她人也直接跑离走了。沈青黎觉得阿冉一直不说话,应该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告诉他们大家的。但这个孩子又一向是个让人省心的人。   他要走,还是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夫君,你陪着阿冉说说话,我去看看承曦。”沈青黎借故离开。   大厅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他们一大一小的两人了。陆淮起修长的手指非常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好了,现在就剩我们两人了,你可以说说你要离开陆府的原因了。” 第321章 番外②   陆淮起看着低头不语的阿冉,一张脸依旧绷得紧紧的。   阿冉如今已经是十二岁的小伙子。十二岁的他身量已经长到了陆淮起的胸口,五官也蜕变得更加俊逸非凡。现在的他英挺卓凡,只要走出去,必定会成为人群的关注点。   “九千岁……阿冉喜欢承曦小姐……”沉默了片刻,阿冉再抬头时,陆淮起才发现他一张脸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涨红一片,比那煮熟的虾还要红。   自己女儿长得好看,性子好,又孝顺,阿冉会喜欢她,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陆淮起与有荣焉的轻哼了哼,“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陆府?承曦刚才的态度你应该是看到的了,她是想让你留在陆府的。”   阿冉黑幽幽的双眼骤然一眯,像是广袤的草原上升起的一把篝火。   “九千岁,阿冉喜欢承曦,也想……以后能娶她。只是……阿冉不想呆在陆府以‘童养夫’的身份娶她。”阿冉终于把他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承曦是您的千金,也是比天上明月还要皎洁明亮的存在。她需要的夫君应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英雄。而不是整日呆在陆府里的一个‘童养夫’。”   阿冉说这话时,一身豪迈洒脱气势。   陆淮起一怔,继而一笑。   他从阿冉的身上看到了他当年的影子。   “那你准备怎么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俊逸无双的脸颊上多了些欣赏的笑容。   阿冉看到他嘴角边的笑容,勇气愈增,“回禀九千岁,阿冉想去参军。阿冉想在军中混出了名堂了再回来娶承曦。”   “那要是混不出头呢?”陆淮起又追问着。   “那只能表明阿冉并没有多大的本事。没本事的人想迎娶承曦小姐,那叫‘宵想’。阿冉绝不做那宵想之辈。”   人小口气大,陆淮起唇角边的笑容愈加灿烂了。   他家承霖和他一比……难怪他家阿黎总是责怪他和童万金把承霖给宠坏了。   再和陆淮起单独谈话的第二天,阿冉就收拾了包裹,一大早摸黑离开了陆府。他的离别没有惊动府里的任何一个人,以至于沈青黎他们听张力禀报这事时,小承霖就握紧拳头,一脸不满的抱怨起来,“阿冉哥哥真的是太不讲义气了,离开陆府也不跟我说一声,他要是说了,我就把干爹送给我的那匹汗血宝马赠予他了。”   沈青黎看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承曦,   她这女儿……在听说阿冉离开后,直接失了神,连自己夹了她最讨厌吃的辣椒都没有注意。   和陆淮起对视了一眼,陆淮起笑着道,“阿冉是有抱负的人,他答应过为父一定会回来的,为父相信他。”这话是他特地说给承曦听的。   只是,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这是陆淮起也不敢保证的。   承曦小默然的吃着碗里的白米饭,沈青黎向陆淮起使了使眼色,让他再说些安慰性质的话。承曦却在这时放下了手里的碗筷,仰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笑着对其他三人道,“干娘前段时间写信让我们去他们那里玩,一直呆在沧州城也怪没有意思的。爹、娘亲,咱们要不然也去干爹干娘那里玩上十天半个月再回来吧。”   承曦口中的“干娘”自然是童万金的妻子。话说童万金逃婚逃了几年,最后还是落入了魔爪,被某个死缠烂打的女人给追上了。现在他们这一对欢喜冤家已经成亲。   童万金更是马上就要升级当爹了。   知道女儿不想现在再提阿冉,又算一算日子,两个孩子的干娘也的确是快要临盆了。沈青黎就想着带一家人去童万金那里呆上十天半个月。   反正现在的童万金,那叫一个乖啊!   沈青黎遂是拍板将这件事情决定了下来。小承霖一双眼睛骨碌碌的乱转着,欢喜的伸手拍起了他胖嘟嘟的小手。自从他干爹成亲后,他们父子两就再也没有见过一次面。   这个家里,他的老爹是妻管严。每次他被罚时总是偷偷帮他的阿冉哥哥也离开了。以后这府里有趣的事情就少了。   正好这次去干爹家玩一玩,他有满腹的委屈要和干爹诉说呢。   准备了两三天后,他们一家人就启程去了童万金所在的向州。向州是整个西梁最大的茶叶之都,一到这个城市,空气中就弥漫着淡淡清茶香气。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童万金府上时,下人通禀后,管家火急火燎的出来迎客。   “陆老爷、陆夫人……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家夫人……快要临盆了,现在老爷正守在产房外。”管家忙的脚不着地,说话的声音都干哑了许多。   沈青黎一家人经常都会到向州来看童万金。童万金府上的一草一木,他们也算是熟悉了。现在看到管家忙的满头是汗还要出来招待他们,他们也不再把自己当客人了,径直的就进了府。   童府,产房外   童万金两只手不停的互搓着,正背着手来回不停的走动着。产房里时不时传来的痛呼声更是让他的眉心紧紧的拧成了一团。   “秀秀,你别着急,我在屋外守着你们呢。”   抓耳挠腮的童万金时不时的都要走到产房外向产房里的妻子打气。   “童万金,你个王八蛋。等我生完孩子,我一定要杀了你!”   “啊!痛死我!童万金,老娘生了这个孩子后再也不想生了!”   “……”   产房里飘出来的叫声越来凄惨,童万金心疼的一张脸直接皱成麻花状。   “秀秀,是了,都是我的错!我该死,咱们生了这个孩子后就不要再生了!”童万金心疼到不停的向产房里的人喊道。   “啊!”产房里又是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痛呼声。童万金心一颤,赶紧又对产房里的其他人叫道,“你们就不能对她轻点……她要是出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把你们这些人大卸八块。”   陆淮起和沈青黎一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陆淮起想到一年前童万金还在给小承霖灌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屈服女人的思想就忍不住促狭的一笑。   恰好这时,产房的屋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一个稳婆探着头对童万金说道,“孩子一直生4不下来,夫人恐怕要……难产……童老爷……”   “不行!”童万金脸上的肌肉猛地打颤,一张脸瞬间就灰败下来,“大人和孩子都不能出事。要不然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说着话,童万金像是对稳婆他们这些人极度的不信任,又想强行的冲进产房。稳婆赶紧将他阻止在门外。童万金心里窝火,忍不住就又要开口责骂稳婆。   沈青黎自己就是过来人,知道童万金现在这样鲁莽,完全是在给产房里的产妇增加心里负担。她走上前,劝说他,“万金,你现在这样大吵大闹也帮不上秀秀什么忙啊。咱们要不然先让人再去请一些大夫过来候着,”   童万金直到现在才发现沈青黎他们。眼角的余光一扫,他又看到了陆淮起和两个孩子。   他眼皮猛地一跳。   而在他迟疑的这小片刻里,沈青黎已经代替他嘱咐管家去请大夫了。   再怎么说也是患难多年的好友,陆淮起收起了打趣的心态,也走上前安慰他,“万金,秀秀比你认知的还要坚强,她一定会转危为安的。咱们先耐下性子再等等看。”   “你要是还是不放心,那我替你进去看着秀秀。”沈青黎见童万金还是一脸放不下心的模样,她干脆提起裙摆,自己先进了产房。   产房的门再次被关上,产房里的痛呼声不多时就又响起来了。   童万金整个人又是躁动不安起来了。他不停的来回走动着。终于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产房里传出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童万金用力的抹了一把脸,紧张的神色这才稍显放松。   这次是沈青黎打开的产房门,她抱着一个孩子走出了产房,“万金,恭喜你,是个女儿,你当爹了。”   “秀秀呢?”童万金向产房里探头。   “母女平安!”沈青黎话都还未回答完就发现童万金已经冲进了产房。而他们夫妻两的女儿就这样被华丽丽的忽视了。   陆淮起走到沈青黎身边,目光悠然的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点评着,“嗯,长得跟万金还挺像的。”   “秀秀……你打我……都是我的错……真是辛苦你了……我该死,等你好了,你想怎么折腾我就怎么折腾,我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产房里又是传来了童万金自责道歉的话语,   后面秀秀不知道说了什么,童万金更是激动的大哭起来。   沈青黎和童万金面面相觑了一番后,两人又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童万金这真是遭“报应”了,现在完全就沦为一个妻管严了。   ……   对沈青黎和陆淮起来说,童万金沦为妻管严的事情,顶多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小承霖来说,简直是颠覆了他的人生观。   他最敬重的干爹以前告诉他,女人是不能太娇宠着。要不然就会像他老爹一样,把他老娘宠的成了府里的母老虎,以至于府里所有的事情都由他老娘把控。他老爹倒是都说不上话了。   可乖乖咚地洞,他看到了什么……   他最敬重的干爹、最顶天立地的干爹……怎么也成了“妻管严”。他干娘指东,他干爹绝对不敢往西。他干娘打骂他,干爹也绝不还手。   咋成了这样了?   那个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屈服女人淫威的干爹跑哪里去了?   小承霖怀揣着满腹的疑虑,跑去问了他的干爹。“干爹,你以前不是说你要给我爹做个榜样,让他知道怎么调/教老婆的吗?”为啥现在,我却觉得你在重走我老爹的覆辙?   小承霖问这个问题时,童万金正忙着给他的宝贝女儿换尿布呢。大概是刚升级为奶爸,童万金太过的激动了。以至于他刚把尿布还来不及缩手,他的宝贝女儿就直接将粑粑拉到了他的手上。   小承霖嫌弃不已。   童万金却还笑嘻嘻的抱起她就忍不住在脸颊上啄上一口,“怎么跟你娘亲这么像,真是太淘气了。”   小承霖嘴角猛抽了抽,他干爹怎么变得这么的……不可爱了呢?   抱着这样的疑惑,他耐心的等童万金给女儿换了尿布,又哄她入睡后,才把问题重新的问了一遍。童万金一只手握成拳头,掩饰性的放在唇边轻咳了咳,“这个嘛……你干娘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等我等成了老姑娘……现在又给我生下了这么个可爱的女儿,你说我要是不疼她,那岂不是……猪狗不如。”   提起妻子和女儿,童万金双眼散发出的光芒又柔和了许多。   一副有妻有女万事足的模样。   “可是干爹,你以前不是说过……干娘那是一腔情愿,你是看干娘可怜这才勉为其难的咬娶他的……你还说等干娘嫁给你后,你会让干娘知道什么是’强扭的瓜不甜’……”   小承霖双手叉腰,   学着童万金当初说话的语气将他说过的话模仿了一遍。童万金被吓得连忙四处张望了一番,待看到他家夫人的陪嫁丫鬟就在屋门外,童万金赶紧竖起手指制止他再继续说下去。   “承霖啊,那是过去……过去你干爹不懂事……现在嘛……我告诉你,男人要想生活过得好,得首先把家里的老婆给照顾好了。你干娘她……”说到这里,童万金故意对着屋外提高嗓音,“贤良淑德,蕙质兰心,谁能娶到她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干爹我是撞了天大的福气才有幸将她娶回家的。”   骗子!   小承霖感觉他被自己干爹给深深滴伤害了。   他干爹说的跟做得完全不一样。亏他以前还把他干爹的话当成金科玉律来听。   他干爹分明就是他爹的复制加强版。   小承霖在心里将童万金深深滴鄙视了一番后离开,并且在心里下定了一个非常“伟大”的决心,既然家里的这些男人各个都怕女人,那他就要做一个不屈服不讨好女人的大男子汉。   当然,小承霖的目标是“伟大”滴,可过程那叫一个异常的艰辛。他的娘亲他的大姐在他的成长过程给了他太多的“挫折”教育,以至于到他长大成人后,不屑讨好女人的他,重蹈了童万金的覆辙,也被迫锻练成了一个“妻管严”。   ……   岁月如歌,一晃而过,又是几个春秋。   陆淮起的身体虽然一直都有在调养,但身体的状况还是渐渐的大不如从前。夫妻两人听从贾甄的建议,决定舍弃万贯银钱,只身去了苗州的云冲县。   苗州常年被云雾缭绕,而云冲县地势险恶,高山林立,更是常有珍兽和珍草出现。贾甄遍查古籍,听说饮食一种叫饕麟的异兽可以大大的修复受损严重的经脉,延年益寿。古籍还有云,当年医圣贾思邈之所以能活到百岁而不夭,就是常常食用了这种异兽的鲜血。   陆淮起和沈青黎到了云冲县后,两人在当地买了一栋小宅子。夫妻两人自此男耕女织,过起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到了春夏树木繁密之际,陆淮起又会上山去寻找饕麟的踪迹。   几年下来,陆淮起因为饮用了饕麟的鲜血,身子的状况倒是没有像以前衰落的那么明显了。某年某天,童万金携妻带女来到云冲县探望陆淮起夫妻两。   陆淮起用他自己种的菊花给童万金泡了一杯香茶四溢的菊花茶。童万金喝着茶看着对面身穿粗布衣衫的陆淮起,心里闪过一丝落寞的情愫。   英雄迟暮,人生憾事也。   但转而一想到陆淮起的病,他心中的那点愁绪又不由得烟飞云散。   “我看承曦现在把整个陆府管理的有条不紊,非常不错。她啊,现在可是被沧州城一大堆的青年才俊仰慕。要不是你们夫妻两现在没有在沧州城坐镇,你们陆府的门槛恐怕都要被人踩烂了。”   沈青黎和陆淮起离开沧州城后,就把沧州城的陆府交给承曦来照管。承曦今年已经十六了,出落的亭亭玉立。加之沈青黎又是皇帝亲封的公主,承曦也在十五岁那年被封了郡主。   相貌极佳,身份又尊贵无比,这样的她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瞩目点。   陆淮起对自己大女儿很放心,他们夫妻离开前把染墨和张力留在了陆府。这两人现在已经结为夫妻,有他们帮着承曦,承曦那里时不会有什么大状况的。   而唯一能让承曦头疼的事情……陆淮起觉得大概只有她的弟弟陆承霖了。   陆淮起为他自己也斟了一杯菊花茶,放在唇间自酌起来。清香的茶水入了舌,比宫廷间的美酒还要醇香几分。   “你这些年有……阿冉的消息吗?”陆淮起问道。   阿冉从陆府离开后,就没有写过一封信回来。他的母亲和妹妹这些年也是由陆府照顾。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彻彻底底。   他也曾经派人试图寻找过他的下落,但得到的消息七七八八,有说他参军后在一场战役中负伤而亡,也有说他还没有到兵营就在半路上遇到了一群流寇,直接被流寇给砍死了。   陆淮起始终觉得他不会看错阿冉,阿冉总有一天是要回来的。   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他的女儿承曦。   女子十五岁就及笄可以出嫁了,承曦到现在都对沧州城的那些青年才俊不屑一顾,还是因为阿冉。   她在等。   童万金摇了摇头,“这小子,把自己藏得够深。我这边的人也一直没有查到他的下落。”   陆淮起还想继续再说下去,边上传来了他宝贝女儿的笑声。笑声清亮,童万金眉眼一柔,忍不住就又向女儿的方向看过去。   沈青黎正拿着她自己做得菊花糕在逗弄他的女儿。他的女儿长得胖嘟嘟的,一双眼睛又圆又黑,笑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两条好看的月牙状。   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陆淮起将他对女儿的宠溺之情都收入眼里,也忍不住粲然一笑,“我前不久刚收到承霖的信。承霖在信中跟我说……你的宝贝女儿只要到沧州城,有事没事的就总往他屋里跑。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最向往的就是自由了,可你的宝贝女儿一到,承曦就总是逼着他照顾妹妹。”他都烦死这个熊妹妹了。   陆淮起不提这件事情,童万金还好受些。陆淮起一提,童万金瞬间就不满起来了。   “老陆啊,你应该写信教育下承霖,再怎么说他小的时候我这个干爹可是没有少疼他的。他现在至于整天嫌弃我们家阿宝吗?”阿宝是童万金对他家闺女的昵称,“还有,你家承霖又没有你有本事,又不如承曦那么乖巧灵秀,他总是在外头闯祸。这么个臭小子去哪里不被人嫌弃啊,也只有我们家阿宝愿意黏着他,他还猪鼻子插大蒜,装起象来了。”   陆淮起隐约的听出了童万金话里的火药味了。   他可是记得当年童万金还未娶妻生子时,对承霖那叫一个照顾。开口闭口的都忍不住向承霖宣扬一些大男子汉主义的思想。这才几年啊,童万金这转变怎么就这么快。   陆淮起心里正纳罕间,耳畔边这时却飘来了童万金他家秀秀和沈青黎之间的对话。   “嫂子,阿宝年纪虽然小,可从她一出生记事起就特别的黏承霖。说件好笑的事情,别人家的孩子会喊‘娘’后,就开始学喊‘爹’了。我家阿宝在会喊我这个当娘的后第二会喊的人就是‘承霖哥哥’。因为这件事情,万金这些年没少记着承霖的这个仇。”   沈青黎看向阿宝。阿宝长得白白胖胖,一张脸红扑扑的像个苹果脸。她看着都忍不住俯下身在她脸颊上轻咬下一口。   将阿宝从秀秀的怀里抱起来。   “大嫂,承霖是你和陆大哥的孩子。你们这样的夫妻教出的孩子自是不会有什么差错的。所以今天我就厚着一张脸皮为我们家阿宝求你们一件事情。我们想先让阿宝和承霖定个娃娃亲。当然了,两个孩子以后长大了要是小合不来,那我们也不会强求。就是现在……”   秀秀很喜欢承霖,她觉得承霖这个孩子既遗传了沈青黎和陆淮起夫妻两超高的颜值,又机灵聪慧,会是个好苗子。况且承霖小时候受童万金的照顾,对童万金也有天然的亲近感。   这样优秀的孩子不早早的把他预定了,以后就成了别人家的女婿,她不得亏死。索性,现在先给定了,让这对青梅竹马的两个小家伙把感情给培养好了,等他们长大了直接亲上加亲,那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吗?   沈青黎听懂了秀秀的话。敢情童万金夫妻两这是也要先弄个“女婿养成计划”啊。   陆淮起听到两个女人的谈话内容后,心中顿时清明了。   难怪童万金再提起承霖就开始咬牙切齿了,敢情是身份换了,立场也换了。   现在的童万金是阿宝的老爹,没什么地位的他自然是把承霖当成了敌人。可怜他家承霖,就这么的得罪了干爹。   不过……转而一想,又觉得很好笑。   陆淮起端起茶杯想掩饰住他的笑容,但又实在是觉得太好笑,后面还是大笑起来。他的笑立即招来了童万金幽怨的眼刀。   陆淮起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都觉得太亏待他自己了。   “万金啊万金,你说你这不是遭报应了嘛,当初你可没少在我家承霖的耳畔边嘀咕我是‘妻管严’,还说要把他锻练成顶天立地的英雄。现在我家承霖还对你洗脑的那套思想深信不疑呢。怎么样,现在傻眼了吧。没想到你自己把你女儿给坑了吧……”   陆淮起越说越觉得好笑,完全不顾对面一张脸已经黑掉的童万金。   还是沈青黎厚道些,走过来偷偷捏了陆淮起一下,陆淮起这才不得不收住了笑容。   沈青黎又对着秀秀说道,“万金和淮起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阿宝这个孩子我也喜欢,你说的事情呢……我们夫妻两这里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承霖这孩子你也是知道的,调皮顽劣得很,我们帮他做好决定的事情,他不喜欢就是不会接受。但如果让万金去说……”其实有时候沈青黎也觉得很纳闷,也不知道万金给小承霖灌输了什么迷魂汤,让这孩子从小开口闭口都是“我干爹说了”这样的话语。   沈青黎这话回答的等于说她没意见了。秀秀很满意这个结果,她 从来都是他们家里的女王,她说什么童万金都会答应的。   童万金看着秀秀那喜形于色的脸庞,整个人都抑郁了。   相较于秀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认知,他现在倒是觉得承霖全身都是臭毛病。要把他家阿宝嫁给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小伙子,真是委屈他家阿宝了。   无奈,人轻没有地位,他的话并不会被尊重。所以他只能继续抑郁下去了。   千里之外的承霖正在和张力练功,猛然的脊背处一凉,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可怜的承霖不知道,他就这样被“出卖”了。等待他的是被小娇妻“压制”的漫漫人生路。